那太监被宫少华的模样吓了一跳,回过神,就往外跑,没有留意脚下的台阶,直接摔在地上,本能的回过身去看宫少华,吞了吞口水,慌忙站了起来,飞速跑了出去。

宫少华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消失,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兰王的手,抬头看了眼还在他身边站着的兰裔轩:“来人,将王上扶到我的寝宫。”

话音放落,便有一群手上带刀的侍卫冲了进来,门口站着的太监也跟着跑了进来,将弦月等人团团围住。

弦月的眼角产品能够宫少华的脸上撇过,冷冷一笑,这样的慌张到底是因为关心还是权利?或者两个都有,但到底哪一个重些呢?

兰王已经下旨,让回国的兰裔轩代替他处理一切朝事,若是兰王发生什么好歹,兰裔轩继承大统,光明正大。

“月儿,王上身体虚弱,你交给我照顾吧。”

宫少华边说边就要从弦月的手中抢兰王,兰裔轩突然蹲下身子,扣住了宫少华伸过去的手,空濛的眸,嘴角上扬,温和清润,就算是此刻蹲着身子,紫色的衣摆拖地:“儿臣以为还是送父皇到惠合殿静养为好。”

兰裔轩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弦月看了兰裔轩一眼,哪里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将昏倒的兰王交到兰裔轩的手中,继而对一旁的宫少华道:“母后,世子所言极是,二皇子是母后看着长大的,他现在突然离世,您一定悲痛欲绝,哪里能照顾父皇,父皇已经下令不准母后插手这次的事情,如果母后真的想为他做些什么,就好生处理他的后事,让他早些入土为安,还是让世子将他带回惠合殿静心调养吧。”

宫少华抬头,看着一唱一和的弦月和兰裔轩,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楚楚可怜:“本宫要亲自照顾才能安心。”

宫少华顿了顿:“王上身体虚弱,不宜搬动,太医已经往这边赶了,要是耽误了治疗,谁来负责?”

宫少华的话音方落,那些手持银刀的羽林军慢慢靠近,大有兰裔轩和弦月不按宫少华的意思办,就动手抢人的意思。

“你们谁动我家公主试试。”

绿珠等人冲了上去,将他们拦住,虽是女流之辈,敌众我寡,却在气势上彻底盖过他们。

兰裔轩转过身,在他们的身上扫了一眼:“你们是要动手吗?”

依旧很轻的声音,平和安静,像极了平日里的寒暄,却让那些羽林军定在了原地。

雷云雷安冲到兰裔轩的身前,将他护住:“你们眼瞎了吗,居然敢对公子动手,王上已经将兰国的一切事务交给公子处理,现在王上昏倒,所有的事情就该听从公子的号令,以下犯上,你们是要谋逆吗?”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视线集中在宫少华身上,却不敢有所动作。

“绿珠,芽儿,去太医署,让那些太医全部到惠合殿候命。”

“是。”

绿珠和芽儿异口同声道。

“雷安,带他们去太医署,要是有人敢抗命,便以谋逆罪名论处。”

“兰裔轩,你这是要逼宫吗?我可是你的母后。”

宫少华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是因为太过气愤的缘故,浑身颤抖,徐嬷嬷扶着她,刚想开口对兰裔轩说些什么,就被他的眼神制止。

“所以儿臣不忍母后操劳。”

“把这个逆子给我拿下。”

宫少华手指着兰裔轩,咬牙切齿。

“谁敢!”

兰裔轩将兰王交到弦月的手中,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相比于宫少华的咬牙切齿,他显的十分平静。

“母后,你为了兰国和父皇,还要挂心我,实在操劳,这些年我没能在父皇身边好好照顾伺候,还望母后能给我尽孝的机会。”

“在未央殿,你不一样也能尽孝,还能顺便宽慰照顾母后,一举数得,不是更好吗?”

母慈子孝,可在场的女眷哪里能感觉不到那其中的剑拔弩张,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弦月蹲在地上,她抬头,看着那两个咬唇相对的人,低头看了眼还躺在她膝盖上的兰王,手心微微的有些发冷。

这就是皇室,世界上最冰冷无情的大家族,维系彼此感情的不是血缘,而是利益,对现在的兰王来说,身体虚弱,需要静心调养,在未央殿确实就是更好的选择,但是兰裔轩这样做并没有错,她之前并未听说过兰王身体不适的传闻,这样突发的吐血,对一个君王来说,最后陪着他的那个人,说的话占有很大的分量,她不也是一样吗?如果不是在父皇临死前对他说了那一番话,现在的她如何可能是凤国的女王,就算是不能起到作用,但若是篡改,也不是没人会相信,更何况在别人看来,那个人还是兰裔轩的生母。

如果让兰王呆在未央殿,就算是将来兰裔轩登基为王,必定摆脱不了宫少华的控制,他岂是那种会甘心任由他人摆布之人,宫少华明明知道兰裔轩不回应允,非要将兰王留在未央殿,又有几分真心,但是无论怎么样,她都只能也只会选择对兰裔轩最好的。

弦月隐隐觉得幸运,因为凤玄凌的痴情,她终究还是摆脱了这样的命运,没有那么多的兄妹,就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相依相偎,不会因为一个王位争的头破血流,甚至手足相残。

弦月正这样想着,倒在地上的兰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只是一小段的缝隙,脸色苍白,唇边还有嫣红的血迹,看着争吵的两人,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看着沉稳不变的兰裔轩,嘴角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弦月瞪大眼睛,兰王这是演的哪一出?试探吗?试探谁?兰裔轩还是宫少华?可无论是试探谁,这样的结果,都不能笑的出来吧,他的嫡长子和最宠爱的王后为了权利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兰王见弦月看他,偏过头,对着她笑了笑。

他的手指动了动,拍了拍弦月的手,示意她扶着自己坐起来,弦月愣了片刻,深深的凝视了兰王一眼,还是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不会伤害兰裔轩,他看着兰裔轩的眼神,就和当初父皇看哥哥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了慈爱,永远都不会伤害在,这是他看其他的皇子不会有的。

弦月按照兰王的吩咐,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兰王咳嗽了几声,宫少华听到声音,看着坐在地上的兰王,满脸的欣喜,狠狠的瞥了眼兰裔轩,继而哭着跑到兰王的身边,将他抱住:“王上,你刚才真是吓死臣妾了。”

宫少华哭的梨花带雨,兰王拨开她放在颈项的手,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宫少华握住兰王的手,哭的越发的伤心委屈,控诉着兰裔轩的无情。

“父王。”

兰裔轩走到兰王的跟前蹲下,轻轻的叫了一声,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其中有多少的真心,弦月也听不出来。

兰王抽出被宫少华握住的手,想要揉兰裔轩的发丝,却被他躲开,弦月用手肘推了推兰裔轩,兰王看着弦月笑了笑:“还是月儿最懂事。”然后望向兰裔轩,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扶朕回惠合殿。”

宫少华看着起身的兰王,吃了一惊,也很快站了起来,扶住兰王的另外一只手,伸手擦了擦眼泪:“臣妾和轩儿一起照顾王上。”

兰王拍了拍她的手,弦月依旧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兰王,陡然间觉得他苍老了许多,精神看起来很差。

“平日里,宸儿和你这个母后最为亲近,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不要胡思乱想,王后就在未央殿好好休息吧。”

最后一句话,带着君王特有的威严和命令,宫少华吃了一惊,瞪大如水的杏眸,呆呆的看着兰王,直到兰王从她的手中抽开,她才回过神来,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点头道了声是。

“月儿你——”

弦月见自己被点名,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着突然挽住了宫少华的手:“二皇子过世,母后心里一定很难过,父皇有世子照顾,我就留在未央殿陪着母后。”

兰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弦月继续吩咐道:“雷云,你带几个人送王上和世子回惠合殿,好好照顾王上和世子,依蓝,你和其余的人留下来照顾我和王后。”

------题外话------

PS:亲亲们抱歉,大学刚毕业,还有很多琐事没办,这几天一直在老家,办理户口转移的事情,断更这么久,真的非常非常的抱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全部的人都已经离开,兰少宸的尸体也被侍卫抬了出去,除了依蓝等人等候在门口,方才热闹的未央殿大厅就只剩下弦月和宫少华两个人。

弦月扶着宫少华坐下,亲自给她换上了刚沏好的茶水,在她的身边坐下,宫少华双手紧紧的捧着茶杯,不停的移动揉搓着,像是冬日里抱着热水壶的人,极力的想要寻找温暖,紧抿着唇,微有些颤抖,脸色苍白,比刚才还要难看,直直的盯着兰王和兰裔轩消失的方向,如水般的杏眸,眼底深处,不知名的位置,愤怒和怨恨的火眼燃烧,端着茶杯的手,修长的指甲嵌入雪白的肌肤,她自己没有察觉,弦月也没有出声提醒,她不用膳,她自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吃饭。

直到傍晚时分,安抚好各家夫人和小姐情绪的徐嬷嬷在让人将她们送回府之后回到未央殿,傍晚的金黄余晖洒进房间之后,宫少华双手撑着下巴,微仰着头看着天空燃烧的晚霞发呆,徐嬷嬷走到宫少华身后的位置,低着身子,恭敬唤了声:“王后。”

宫少华转过身,看着徐嬷嬷,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泼了一般,瞬间清醒:“嬷嬷回来了。”

徐嬷嬷点了点头,看向弦月的方向:“世子妃用膳了吗?”

宫少华顺着徐嬷嬷手指的方向看去,弦月正给自己倒茶,抬头看了眼徐嬷嬷,摇了摇头:“母后一整天都没进食了,徐嬷嬷,让人传膳。”

自上次的事情后,徐嬷嬷再不敢倚老卖老,对弦月心生了几分畏惧,自然不敢说出什么责备埋怨的话来,看向宫少华道:“王后心里不好受,也要保重凤体啊,奴才这就去传晚膳。”

宫少华整个人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点了点头:“让御膳房准备几样世子妃爱吃的。”

“就按平时的上吧。”

徐嬷嬷刚出去没多久,就有宫女陆续不断的上菜,宫少华没什么食欲,吃的很少,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弦月中午没有吃,从西郊匆匆忙忙赶回来,又上演了那么一出,肚子确实是饿了,宫少华放下了筷子,她还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吃,嘴巴却依旧喋喋不休,评论那些精致的美食,徐嬷嬷在一边看着,纵然心里对弦月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

满桌的菜还有糕点吃的七七八八,弦月才放下了筷子,靠在椅子上,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叹了口气,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宫女将桌上吃剩下的食物收拾干净,很快又有另外一拨宫女将泡好的茶还有饭后的甜点送了进来。

宫少华一言不发,双手放在桌上,轻握成拳,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焦灼,直到月上中天,宫少华才开口,一开口便是逐客令:“月儿,时辰不早了。”

弦月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离开,随手捻起一块糕点,一整块放进嘴巴,轻笑出声,甜甜的笑容,清亮的双眸眯起,就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嘴巴撅起,可怜而又委屈:“母后是在怪我吗?”

宫少华见弦月一脸懵懂无辜,怒极攻心,险些发作,不怪罪?那怎么可能?宫少华恨不得上前撕裂弦月的笑脸,如果不是她带来的那些人与她的人对峙,王上亲自开口,兰裔轩再怎么有本事,也休想将人带出这未央殿,还有宸儿,如果不是她从中阻碍,兰裔轩如何能轻易逃脱,宫少华自是不敢当着弦月的面斥责她的不是,落下话柄,脸上的笑容苍白而又牵强:“月儿多想了。”

弦月天真一笑,握住了宫少华的手:“母后不怪月儿,那真是太好了。”

她从桌上站了起来,垂着脑袋,蹲在宫少华的身边,低着头:“我知道母后心里其实是怨恨我的,只是为了不让我难过才这样说的。”

宫少华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弦月,唇角上扬,心道:她又在玩什么把戏,明知道她那样说是碍于身份,并非担心她会难过,她巴不得她伤心难过,兰裔轩看着她伤心难过,心里也不会舒服的吧。

“这些年,确实是二皇子陪在你的身边,但是兰公子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江湖险恶,他一个人在外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身为他的生母,你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我明白母后的心情,但是无凭无据的怎么能将事情推到兰公子头上呢?”

弦月说话的时候,还是能让人听出几分愤怒,气呼呼的。

宫少华看向一旁的徐嬷嬷,叹了口气,脸上的愤怒一点点消失,嘴角上扬,如水的杏眸闪过恶毒的笑意:“月儿很喜欢轩儿吗?”

弦月突然仰头,清亮的眼眸,暗夜的星辰倒映其中,璀璨而又明亮,素净的脸上没有半分的羞赧,认真而又严肃,点了点头:“喜欢。”

她松开宫少华的手,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脊背挺的笔直,敞开的门扉,一眼就能看到夜空的星辰:“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嫁给他呢?”

弦月转过身,对着宫少华笑了笑:“所以听到母后说是他害死了二皇子的时候,当时就很愤怒,无凭无据的,你还是他的生母,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伤心的模样,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的,就像当初,父皇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将事情都怪罪到我头上,我就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我希望母后能对他好一点。”

弦月边说边在原来的位置坐下:“第一眼看到母后就觉得很亲近,也是真心想要和你好好相处,我知道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但是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那样做,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是对是错,我都会站在兰公子那一边,不单单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利益一致,更多的是因为我爱他。”

宫少华盯着弦月,轻笑出声,没有白日里的悲痛欲绝歇斯底里,那是真正愉快的笑容,她笑着给弦月斟茶,眉眼弯弯的,推到她的跟前,弦月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着她身后的窗户,屋檐的灯笼映射出朦胧的光芒,弦月的嘴角也是上扬的,勾勒出了然的弧度。

她越是表现的对兰裔轩深情不改,将来哥哥如若真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会越痛苦,也就越憎恨兰裔轩,这不就是宫少华想要的吗?

弦月端起宫少华递过来的茶水,放在唇边,宫少华也跟着端起身前的茶水,浅尝了一口:“听说月儿和哥哥的感情很好。”

弦月抬眼,率真的点了点头,许是想到了凤久澜,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变的轻柔温暖起来:“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如果轩儿和你哥哥只能要一个人,你会选择谁?”

弦月死死的盯着宫少华,素净的脸陡然苍白没有血色,只听到彭的一声响,她手中端着的茶杯突然打翻,茶水溅了一身,慌张的低下了头,清亮的眼眸一片迷雾,她狼狈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却不小心割到了手指,弦月紧咬着唇,数日来自己不敢碰触的伤口一下子被人揭开,鲜血直流,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萦绕在脑海的却是宫少华的那句话:如果轩儿和你哥哥只能要一个人,你会选择谁?

宫少华坐在原来的位置,脸上的笑容比盛开的山茶花还要娇媚,她满意的看着弦月苍白的侧脸,厉声对一旁站着的徐嬷嬷道:“徐嬷嬷,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进来收拾。”

弦月抬头,一双眼眸盈满了水雾,在原来的位置坐好,脸上勉强扯出了笑容,声音带着几分颤意:“母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宫少华心情大好:“本宫只是随口问问。”

弦月吸了吸鼻子,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胸口,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许多:“母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听的我心里乱乱的,难受死了。”

她率真的笑了笑,宫少华满心的得意,只以为弦月这一系列反映是太过在意那两人,当真以为弦月什都不知道,并没有细想。

“本宫只是好奇,将来如果凤国和兰国发生什么争端——”

宫少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弦月打断:“凤兰两国一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任何争端的,兰公子和哥哥两个人我都要,无论舍弃谁,我都舍不得。”

“是吗?”

淡淡的声音却不能掩饰她内心的得意。

“对。”

很快就有宫女进来收拾碎片,宫少华起身,搀住徐嬷嬷的手:“本宫乏了,月儿你也早些回去休息了。”

没有了方才的冷淡,整个人顿显亲近。

弦月跟着站了起来,从身后抱住宫少华,垫着脚尖,盯着她左边的耳垂,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她贴在她的背上:“母后,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

不容宫少华拒绝,弦月已经走到了她的前边:“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如果母后没有过世的话,可以和她睡在一起,晚上说悄悄话。”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挽住了宫少华的另外一只手:“母后,我扶你回寝宫。”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轻烟缭绕,绯纱飞扬,烛火摇曳,窗外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棂射了进来,一地的银光,未央殿寝宫内,安静无声,宫少华睡在外侧,弦月躺在内侧,徐嬷嬷依令在寝宫门口候着。

弦月翻了个身,微闭着眼睛的宫少华突然睁开了眼睛,动了动身子,看着弦月:“睡不着?”

弦月恩了一声,单手撑着下巴:“母后,你和我说说兰公子小时候的事情吧。”

她盯着宫少华,一脸的认真和期待。

“轩儿吗?”

弦月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宫少华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绣着精细图纹的床帐,双手从被子里边抽了出来,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半晌才开了口:“他是兰国的大公子,是要继承兰国大统的人,沉默寡言,行事沉稳,很少和其他的皇子皇女嬉闹,和现在一样,脸上挂着笑容,让人觉得亲近,却不敢靠近,就算是对我和他的父皇,也很少亲近,没几个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小小年纪,就让皇宫的太监宫女还有那些大臣对他敬爱有加。”

弦月和宫少华一样,平躺在床上,双手撑着后颈,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和哥哥一样,都是少年老成,不喜欢和那些皇子皇女玩也很正常,他的行为处事,岂是他们能够明白得了的?

“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弦月的声音闷闷的,突然笑出了声,凑到宫少华跟前:“母后,他小时候会尿床的吧,最后一次是几岁?”

宫少华瞪大眼睛,盯着弦月近在咫尺的笑脸,笑着摇了摇头:“他出生没多久就被宫里的嬷嬷抱去了雪兰殿。”

弦月双眸的光亮黯然,没精神的哦了一声,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沮丧。

皇室的规矩向来如此,每个皇子在出身之前都会物色好嬷嬷,之后由她照顾,若是母妃受宠些,还能经常聚在一起,若是不受宠,一年都难得见上几次面。

身为兰国的大公子,又是王后所出,生来就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不过因为他的生母并不是兰国的大家族所出,没有强大的势力,再加上深得兰王宠爱,想来是经常见面的,感情深厚,要不然他对宫少华不会有那么深的仇恨,那件事也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那么大的阴霾。

她不认为兰裔轩对那些皇子皇女的疏离有什么不对,身在皇室,聪明的人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感情。

“雪儿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缠着他,那孩子,心高气傲的,对别的皇子们不屑一顾,来兰国的那段时间,整天缠在轩儿的身后,无论他去哪里都喜欢跟着,有一次他出宫巡访,雪儿也偷偷跟了去,他为了避开雪儿,躲进了当时兰国最富盛名的醉月楼,当时朝中有几位大臣也在,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当时直接拔腿就跑,雷安雷云就是那次他从宫外带回来的。”

安静的未央殿,传出弦月愉悦爽朗的笑声还有拍打床榻发出的乒乓生:“母后,笑死我了,兰公子多大就逛妓院了。”

宫少华也跟着笑出了声:“那个时候他才八岁。”

弦月捂着肚子,渐渐止住了笑声:“母后,兰公子为什么要离开兰国?”

弦月侧过脑袋,单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宫少华问道。

“本宫也不清楚,他十岁生日的那天,王上在雪兰殿替他庆祝了寿辰,文武百官前来道贺,当时还有不少朝中大臣的千金孙女也来了,王上之前已经和我商量过,在那些人当中挑选几个合适的作为未来世子妃的人选,宴会上,王上问轩儿要什么生日礼物,轩儿什么都没说,宴会结束之后,王上在惠合殿召见了他,我也不知道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两个月之后,他就离开了兰国,没有一点音讯,直到最近才回来。”

宫少华叹了口气:“他离开了之后,本宫多次去找王上,询问轩儿的下落,可他一直都不告诉我,恰巧尘儿的母妃过世,王上就让他陪在我身边,宸儿真的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开始的时候整天都在未央殿陪我,纳妃离宫了之后,每天也会向我请安,告诉我民间的趣事为我解乏,轩儿虽然是我亲生的,却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和我也不亲近,这么多年,我真的是把宸儿当成我的亲生儿子,没想到他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宫少华的声音有些哽咽,一边说就开始掉眼泪。

弦月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二皇子对母后的孝心可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后能够开心,现在就算他离开,母后也应该笑口常开,方才能不辜负的他的一片孝心。”

宫少华点了点头,拿出枕头底下的袖子将眼泪擦干:“月儿呢?你一国公主,在凤国和江湖都是传奇的人物,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开皇宫,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轻柔的声音,十分的亲切。

“我啊,传奇吗?”

弦月笑了笑:“我做的那些当然是为了哥哥了。”

“母后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爱母后如命的父皇认为是我害死母后的,将我扔在雪桑殿之后,完全任由我自生自灭,后宫那些无聊的妃子见我不受宠,经常欺负我,那个时候,真的就只有哥哥一个人对我好,父皇赏赐给他的东西会先让我挑选,会替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妃子还有宫女,还几次三番因为我的事情和父皇闹矛盾,每天晚上会给我讲故事,搂着我睡觉,我童年所有美好的记忆还有温暖都是他给我的,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将来要守护好哥哥,就像他对自己那样,也要好好保护他。”

“哥哥的身体很不好,后来为了救我落水,留下了病根,我恨死了李贵妃,讨厌父皇的犹豫不决,在我看来,那就是软弱无能,所以我亲自将李贵妃杀死了,因为她伤害了哥哥,因为哥哥,我不得已离开皇宫,十年来和柳心悠生活在一起去。”

弦月笑了笑,倒在床上,扭了扭有些麻木的手臂:“母后可能不知道柳心悠是谁。”

“月儿和哥哥的感情真好,让人羡慕。”

宫少华笑了笑,眼底的深处,是一片潜藏着的阴狠和得意,还有为心里想着的即将发生的一切的快感。

弦月将手举在半空,五指张开,透过五指的缝隙看着悬着的帷幔:“那是因为哥哥对我好,知道娉婷姐姐对他的心意,对姐姐也动了真心,却因为担心来到兰国,无人照顾,执意让她陪我来到兰国,为了我,哥哥吃了很多苦,就算是那些他想要的东西,他也放弃了,所以呢,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如果是轩儿呢?”

“兰公子既知道哥哥为我的付出,也明白哥哥对我的重要性,到头来却要伤害我最最亲近的人,这样的爱还是爱吗?”

弦月偏过脑袋,看着宫少华,清亮的眼眸坚硬如磐石:“我相信兰公子,他不会伤害我哥哥的。”

宫少华微仰着头,看着满脸坚定的弦月,点了点头,笑出了声。

“如果他真的伤害了我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宫少华闻言:“这话要是被轩儿听到,他心里指不定该难过了。”

她笑了笑:“我累了,先休息了,月儿也早些睡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上翘的嘴角,瞧不出半点的伤感。

弦月没有说话,半天没有动静,直到旁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她这才收回了半空的手臂,眼角微斜,看向就躺在身侧的宫少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心下一片冰凉,如果身边躺着的是兰裔轩的生母还有多好,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真的就能躺在她的怀里撒娇,诉说小女儿的心思,可是现在,两个人躺在一起,不过是各自心怀鬼胎。

宫少华留下她,是为了试探,到底兰裔轩和哥哥哪个人对自己更重要一点,这样一个为了爱情疯狂执迷的女子,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吧,而她说的那些,不过是顺从她的心意而已,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掺假,或许都是真的话,不然怎么能骗得了身边这个精明的女人呢?

她达到目的之后,放宽了心,便安然睡去,而她,终究不能和想象中的那样,对着她撒娇。

弦月撑着身子,她探过身子,下巴轻轻的在宫少华左边耳垂的位置蹭了蹭,将那些披散的青丝拨开,寝宫内,烛火摇曳,或明或暗,宫少华依旧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察觉,弦月低着头,盯着她左边的耳垂,小巧而又精致,上边什么都没有。

宫少华突然睁开眼睛,弦月陡然转移视线,和她相对。

“看什么?”

宫少华眯着眼睛问道。

弦月单手撑着下巴:“想看看兰公子和母后长的像不像。”

弦月重新躺了回去:“兰公子长的还是和母后像些。”

那只是长得像,可那性子,弦月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惠合殿内,安静无声,太医院的太医们站在龙榻旁,垂首而立,大气也不敢出,兰裔轩立于床前,神情平静,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都下去吧。”

沉默了良久,兰裔轩淡淡道,太医们齐齐抬头,看了兰裔轩一眼,如临大赦,提着药箱小跑着离开。

“都退下。”

兰裔轩手指着一旁伺候的内侍道。

所有的太医和内侍全部离开,整个惠合殿就只剩下兰裔轩和静躺在床上兰王,内侍们小心的将门关上,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兰裔轩微侧过身,四处看了一眼,在床榻旁的椅子坐下。

一直静躺在床上的兰王睁开了眼睛,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牵强,清瘦的脸上,表皮皱成一团,灰白的颜色,让人觉得和蔼,一夕时间不到,仿佛就已经苍老了十岁,再找不到昔日的威严。

“轩儿。”

如裂帛般撕裂的声音,兰王看着兰裔轩,这是他所有的儿子中最优秀的儿子,也是他最最疼爱的儿子,他不在兰国的十几年,他的心里没有一天不是牵挂着的,伸手,想要抚摸兰裔轩的脸,却被他躲开。

兰王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却有几分苍白:“你是在怨恨父皇吗?”

兰裔轩看着兰王停留在半空的手,神情依旧平静,脸上挂着一贯的浅笑,雍容高贵,他伸出右手握住兰王停留在半空的手,放进被窝,小心的替他掖好被子,空濛眸满是疑惑:“父皇这是何意?儿臣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