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倒是不小。”

雪兰落一只手出掌,也不管那出鞘的剑会不会伤到自己,不避锋芒,直接就去夺弦月手中的剑,掌心流血,他半点也不在意。

弦月皱眉,他没有要伤害雪兰落的意思,松开他的衣摆,向后退了两步,雪兰落逼近,修长素白的五指快速变动,弦月本想一搏,哪想到雪兰落先不要命了,这场对弈,她在气势上就输了,怔愣犹豫的瞬间,手中的剑已经被雪兰落夺走。

弦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当下眉头懊恼的皱成一团,走到雪兰落跟前,双手抱拳:“我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就算是事出有因,那也还是技不如人,她不是输不起的人。

雪兰落像是没听到弦月的话,紧紧的握住雪魄,掂了掂,高高举起,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沉,通透的银光照亮这一整片天地,雪兰落右手拿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划过宝剑,眉宇间,竟带着几分兴奋激动。

“前辈。”

弦月低垂着脑袋,自然错过了那一幕,抬头,掌心在雪兰落跟前摊开:“把剑还给我。”

虽然输了,不过这雪魄与她和兰裔轩同生死,共患难过,还是兰裔轩送给她的定情之物,自然是要回来的。

“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雪兰落收剑,却没有将东西还给弦月。

弦月听雪兰落这么问,这才注意起他的神情来,墨玉般的瞳孔在望向雪魄时,带着常人难有的感情,难道?

顾不得那么多,弦月趁着他分神,一把夺过雪魄,重新缠在腰间,雪兰落还想再去抢,弦月连连后退避开,她身上虽然有伤,身手不比从前,不过若只是要避,并非难事。

“自然是定情信物。”

弦月坐在栏杆上,盯着雪兰落。

兰裔轩提起过,这雪魄是宫少雪在他周岁生日时送给他的,既然是宫少雪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当初的雪兰落所赠,难怪他就算眼睛看不见,还是可以通过触感感觉出来,兰裔轩的深情或许是继承了他的吧,要么就不爱,一旦爱上,便是深情不改。

“气质雍容,清华无双,前辈和送我剑的那位朋友真的很像,方才我在对岸,见前辈手执黑子,还以为是看到他呢?”

见雪兰落不再上前,这才从栏杆处跳了下来:“就连喝茶的动作都一模样。”

弦月轻笑出声,靠近雪兰落的身边:“不过他长的倒是和我见过的那副画中的女子更像些。”

雪兰落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看的出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呢喃出声:“和我长的一样吗?”

过了半晌,突然开心的笑出了声:“他现在过的好吗?”

颤抖的声,带着浓浓的受伤和愧疚。

弦月走到雪兰落身边,摇了摇头,转念一想他可能看不到,道了声:“不好。”

虎毒不食子,既然这样问,他心里肯定是在意的吧。

“一点也不好,所以我才会来找前辈帮忙。”

弦月从雪兰落的身边经过,走到石桥前,对着对边的白娉婷等人找了招手:“娉婷姐姐,你们过来。”

弦月走到石桥前,对站在一旁的晋墨道:“累了,带我们下去休息吧。”

转身瞧了眼雪兰落,偌大的凉亭,就只有他一个人,夕阳下,背影被无限拉长,当年宫少雪什么都没告诉他吗?还是她离宫前也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

几个人往梅林深处走去,约莫过了半刻钟,隐隐听到潺潺的水流之声,湖畔之中,大片的荷花盛开,继续再往前,便是成片的竹屋,屋后梅花如火如荼的盛开,一半苍翠,一半艳红,四周一片空旷,在这样的日落时分,仿若置身画中。

说是西落村,弦月却觉得用庄园形容更贴切些,继雪羽宫之后,雪兰落建立的另一王国。

为了方便照应,依蓝和绿珠还有芽儿三人同住一处,白娉婷和弦月各自住一间。

弦月刚回到房间,就退下衣裳,左边胸口,大片大片的青紫,看着就觉得吓人,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痛的差点掉出眼泪来。

弦月这边刚处理好伤口,就听到有人敲门,推门一看,原来是晋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弦月盯着他们手上的食盒,连笑了几声,马上让开了道路。

没等他们进门,弦月已经从她们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双眼睛眯起,差点没流出口水来,拿起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进门的晋墨,边吃边问道:“依蓝怎么样了?”

晋墨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行为举止粗俗低下,那模样,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瞧那几个人对她的态度,她应该是她们的主子,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却让他先替下属治疗,倒真是个奇怪的人。

“短时间内苏醒不过来。”

弦月单手摁住筷子,下巴靠在手背上,脸上的笑容被担忧取代:“很严重吗?”

晋墨走到她跟前坐下:“调养月余便可。”

“是吗?那就好。”

弦月笑如莲花,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将食盒里边的菜一一取了出来,放在跟前:“怎么没有酒?”

弦月怒了努嘴,她已经好久没喝酒了,这么多的佳肴,要配上美酒才过瘾啊。

“你有伤——”

晋墨的话还没说完,弦月的脸已经由多云转晴,夹起两个藕夹,张大嘴巴,直接放了进去。

晋墨盯着她的嘴巴,他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的嘴巴这么大的。

好几天下来都是粗食干粮,弦月吃的不多,现在有好吃的,当然要多吃点了。

她的动作是极快的,右手不停的反转,那来来回回的筷子直让人眼花,不过片刻的时间,晋墨就觉得头晕,揉了揉眼睛,只听到啪的一声,弦月已经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舔了舔嘴巴,伸手拍了拍肚子,一脸的幸福知足。

晋墨直起身子,瞧了眼送过来的食盒,空空如也,而桌上的十几个菜也只剩下空空的碟子,他盯着弦月,看着她的肚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子。

弦月头靠在椅子上,与晋墨的视线相对,不雅的打了个嗝,晋墨的眉头拧成一团,弦月轻笑出声,伸手擦了擦嘴:“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勤俭节约是我们凤国的传统美德。”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吃了那么多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手伸出来。”

晋墨转过身,不想面对桌上的狼藉。

弦月继续打了个嗝,摆了摆手,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对一旁坐着的晋墨笑了笑,没有丝毫的羞涩:“好困,想睡觉了。”

吃饱了就睡,果真和猪没什么两样。

“你不是受伤了吗?”

晋墨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刚才有人过来传达了主子的意思,特意让他好好照顾她。

“等我睡醒了你再来吧。”

她伤口才刚上了药,不想再拆开,否则又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她随身带着兰裔轩给的止痛药,用了好多了。

皎洁的明月悬于空中,星辰闪烁,荷塘内蛙声一片,荷塘月色,分外撩人。

寂静的夜里,忽有渺渺的琴音传来,简单的曲调,可听来却觉得韵味无穷,借着夜风,传到弦月的耳畔。

弦月立在走廊上,看着坐在凉亭,面对着荷田弹奏的雪兰落,席地而坐,夜里的凉风卷起她的发丝,月光下,那亭亭的荷花玉立,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琴音渐止,雪兰落转过身,在同一时刻,弦月也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半夜对月弹奏,前辈好雅兴。”

雪兰落淡淡一笑,将膝盖上的尾琴放下。

片刻的功夫,弦月已经在他的对边坐下,双眸清亮,仿若塘中倒映的冷月:“前辈把我找来不会只是为了听你弹奏吧?”

雪兰落拿起身后的酒罐,向弦月抛了过去,弦月掀开酒盖,凑近闻了闻,笑容如花,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叹了口气:“好酒,还有吗?”

雪兰落没料到她的酒量如此之好,一壶梅花醉下去,竟不见半点醉意。

弦月轻笑了几声,哪里能不知道他此番找自己前来的目的,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第一次遇见兰公子的时候,他给我喝的就是梅花醉,不过前辈未免太过小气了,才一壶就想把我打发了啊。”

雪兰落轻笑,眼神中流露出名为悲伤迷惘的情绪,淡淡道:“这梅花醉还是当年我与小雪一同酿造的,在地下封藏了二十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给人尝鲜。”

弦月听他这么说,爽朗的笑出了声:“前辈抬爱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藏起来独自品尝才对,除了这梅花醉,这里应该还有不少好酒吧。”

弦月吞了吞,一副垂涎的模样。

雪兰落微微笑了起来,抬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沉默不语,他静坐不语的样子,和兰裔轩越发的像。

弦月扫视着他的侧脸,也不开口,封藏了二十多年,味道确实更绵长浓烈一些。

弦月同样仰望着星空,同一片天空,远在兰国的那个人在忙些什么呢?宫少华已经动身了吧,可现在,弦月却并不像先前那么着急了,她相信,坐在她对边的这个人会帮忙,因为经历过,所以了解,因为了解,所以现在如此自信。

当年的雪兰落年轻有为,名震天下,这样的天子骄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正因为如此,这唯一的失去才刻骨铭心。

宫少雪死了十多年,他至今还是念念不忘,甚至为了那份纠葛,自毁双目,隐居于此,那该是很深很深的感情,他既然会问兰裔轩过的好不好,就不会丢下他的事情不管吧。

“他为什么过的不好?”

过了半晌,雪兰落的视线才从浩瀚的星空移开,转而问身边的弦月。

“这就要问前辈了。”

淡淡的声音含着几分苛责,但是事实上,她的心里并没有责怪雪兰落。

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吧,深爱的女人离开,如果不是自己,他至今还不知道宫少雪是怀着他的孩子离开的。

当年宫少雪是为了宫少华才离开雪羽宫,离开雪兰落的,没过多久就嫁给了兰王,必定被宫少华按上贪图荣华的罪名吧。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那样的背叛,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吧。

弦月盘腿坐着,看着雪兰落静静道:“我不清楚当年你与宫少华还有宫少雪之间的感情纠葛,想必当年前辈是爱惨了母后的吧。”

如果不是深爱,怎么会在她死后自毁双目,她刚刚出来的时候,瞧见成排的竹屋前的荷畔旁有一处坟墓,清理的十分干净,当年宫少雪之后,尸体突然不见,想必是被他带到这个地方埋了吧。

“宫少华对你的感情也极为偏执,或许是太爱你,也或许是想为自己的失败寻找一个理由,她至今都还将当年的事情推在母后身上,觉的是母后对不起她,她无法憎恨你,就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兰裔轩身上,她的手段前辈还不清楚吗?兰公子怎么可能会好?身为兰国的皇子,却沦落的游荡江湖。但凡是兰公子看上的东西,她就不择手段的摧毁,她曾经派人刺杀我,不过没有成功,来楚国之前,兰国的二皇子兰少宸莫名被杀,宫少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所有的责任推在兰裔轩身上。天下人都以为她是兰裔轩的生母,温柔亲近,兰公子若是有丝毫的违抗忤逆,就会被天下人冠上不孝的骂名,就算是他小心谨慎,可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雪兰落没有说话,他如何能不知道宫少华的偏执疯狂,少雪对少华那么好,她还能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情来,为了报复,她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你想我怎么做?”

沉默思量了半晌,雪兰落问出了声。

“我不想他忍着痛苦,继续认贼作母,既然他不方便动手,就由我来。”

自那晚之后,弦月再没看到过雪兰落,问晋墨,他也说不知道。

都过去一个月了,估摸着宫少华那边就快要到莲城,弦月不免有些心急,帮不帮忙,都该和她打声招呼,这样她也能早作准备。

这一日,弦月刚吃了早饭,正准备出去走走。

这个地方的环境很好,尤其是清晨,空气清新,早起运动,一整天精神都是好的。

刚走到门口,迎面白娉婷突然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的白燕,弦月再熟悉不过,是她们传信的飞燕。

“公主。”白娉婷取下绑在白燕脚下的纸条,递给弦月,弦月打开,先是一喜,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公主,怎么了?”

弦月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直接扔进门前的池塘:“王后已经到了楚国徐州,按照她的这个速度,最多再过三天的时间,她们就能到莲城了。”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雪兰落了,这是他的地盘,他要是不想见自己,就算她把这个地方给掀了也没用啊。

“绿珠留下来照顾依蓝,叫上芽儿和我们走。”

若是现在布阵,五天的世间,应该足够。

“这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呢?”

淡淡的声音,带着点点的笑意,如朱玉一般,那一瞬,弦月还以为是兰裔轩,转过身,看着站在坟前的雪兰落,松了口气,及时出现,应该是有戏了。

雪兰落对着弦月身后站着的白娉婷和芽儿两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白娉婷低着头,芽儿转过身,全当没看见。

雪兰落轻笑出声:“她们对你倒是中心耿耿。”

弦月挑了挑眉,自信而又骄傲:“那是自然。”

边说边挥了挥右手:“你们先离开。”

白娉婷和芽儿看了弦月一眼,芽儿临走前对雪兰落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依蓝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白娉婷死死的盯着雪兰落,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前辈有话要对我说?”

雪兰落突然扣住弦月的手,两人并立着站在那坟墓前:“小雪,这是轩儿的妻子——凤弦月,她来看你,你高不高兴?”

听雪兰落这样说,弦月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甩开雪兰落的手,蹲在了地上:“母后,我来看你了,之前经常听兰公子提起你,他说你是个善良温婉的女子,是个好母亲,这些年,对您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都没能释然,但是事实上,我心里并不是很喜欢你。”

“弦月。”

雪兰落重重的叫了一声,明显不满,弦月转过身,目光冷然,如水一般,却又真挚动人:“前辈,难道你对母后就没有一点怨恨?我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错,兰公子不能像寻常孩子那样拥有快乐的童年,小小年纪就要隐藏自己的情绪,背井离乡,只身闯荡江湖,吃住无忧却睡不好觉,这些不正是因为她的妇人之仁吗?如果当年她能坚定一点,不盲目的成全亲情,兰公子这些年也不会背负那样沉重的包袱,不得安宁,前辈你也不会自毁双目隐居于此。”

“若是母后现在还在人世,知道兰公子吃的那些苦头,也一定会不舍吧,就算是在意妹妹,也必定不会任由她伤害自己的孩子,前辈,你觉得呢?”

弦月站了起来,微仰着头看着身边的雪兰落,半晌,听到一声叹息。

“身为父亲,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还让他吃尽苦头,少华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让人心寒,若是小雪在世,也一并不会容忍她继续伤害轩儿的,二十年多年的恩恩怨怨,是该了解了。”

雪兰落垂首看着弦月:“一切的事情既是因我而起,就让我亲自解决吧,你不用动手。”

弦月点头恩了一声,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雪兰落笑出了声:“轩儿能遇上你这样的女子,是他的福气,他比我幸运,月儿,你能和我说说他的事情吗?”

弦月握住他的手,又恩了一声:“我扶你过去,我们坐下慢慢聊。”

两个人从清早开始,一直到傍晚,弦月的嘴巴都还没能停下。

她多少是有些明白雪兰落的,就像她之前一直呆在梨花斋,总想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哥哥过的好不好,想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事,就算是不能见面,也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弦月能说会道,口齿伶俐,逻辑思维也强,可以说的上是绘声绘色。

从据英山初遇到他嫁给兰裔轩,中间两人经历的事情,事无巨细,所一一告诉了雪兰落,独独保留了她中了情花毒之事,也没有告诉他,她和兰裔轩与他和宫少雪一样,就算是相爱,到最后,还是逃不了悲剧收场的结局,这或许就是宿命吧,命中注定,这样的男子天生便被人仰望,因为给了他们所有人羡慕的一切,所以变剥夺了他最想要的一切。

逃避了十多年,现在愿意为了兰裔轩出面解决所有的事情,他该是希望兰裔轩幸福的,那就这样吧,让他觉得兰裔轩是会幸福的。

“他想得到天下?”

弦月这边嘴巴刚停,雪兰落就将倒好的茶水递到她。

“男儿志在四方,六国之中,兰国与轩辕并立,兰公子是兰国的皇子,有这样的宏愿并不奇怪了,前辈当年年轻不是也一样吗?想有一番作为。”

弦月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这锦绣河山对他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太过寂寞空虚,所以拼命的想要捉住权利,想让自己的掌心拽住那些可以握住的东西,但现在,无论是他想不想要的,她都会不顾一切,双手奉上。

“依你的意思,轩辕和兰国旗鼓相当,少华在兰国这么多年,要是此刻发生了意外,引起兰国动荡,岂非得不偿失?她素来争强好胜,又野心勃勃,若是能联手一直对外,不是更好吗?”

“相比成为尊贵的太后,享受尊荣的**,宫少华更希望看到兰裔轩痛苦难过。与其在身边放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还不如将这颗毒瘤彻底摘除,永除后患。攘外必先安内,前辈听说过这句话吗?只有国内大家团结一致,才能对抗强大的外敌,若是兰国自成两派,到时候各自为政,不等轩辕来攻,我们就已经败了,轩辕也是一样,我相信兰公子,兰国有他在,必不会乱。”

雪兰落眸中的亮光大炽,对弦月越发的赞赏。

他觉得放心,他和轩儿经历了那么多,一路上始终不离不弃,她能为了轩儿找到这里,就足以说明她的心意,有这样心智坚定,又聪慧剔透的女子从旁扶持,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轩辕昊并非池中之物,虽然这一战大败,不过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白战枫的身手虽然不差,但论行军打战相差甚远,你孤身前来,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若是军心不稳,岂不是给轩辕可趁之机?”

弦月轻笑了一声,像只狡诈的狐狸:“轩辕昊现在楚国,他哪里都去不了,哪里也不会去。”像轩辕昊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如果不扳回一局,他是绝对不会回轩辕的,虽然轩辕的实权掌握在他手上,但是这样的败仗,他还有何颜面面对轩辕的百姓和群臣?

弦月笑的越发开心:“轩辕就只有一个轩辕昊,就算他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有王者霸气,也还是会有人不服,会有异心,更何况这次轩辕昊在毕罗江大败,忍心越发骚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你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就只有永恒的利益,权利这东西,诱惑性太大,有几个能会不要呢?我和轩辕昊战场已经对峙过一次,轩辕死伤数十万,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战争,更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上更多的杀戮,让他们自己拼杀个你死我活,狗咬狗,我再来坐收渔人之利,不是更好吗?”

雪兰落一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为兰裔轩觉得幸运,幸好这聪慧的女子是他的王后,她不会害他,如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智慧和手段,想要在这天下为凤国谋取一席之地,并非难事,幸好,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能有你这样的女子为妻,是轩儿的福气,是他的福气。”

雪兰落大笑出声。

弦月转身,看着湖心亭外的血空,又是一天过去了,等解决了宫少华的事情,就只剩下轩辕了,绿衣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也不知进展如何,轩辕昊不在,应该会顺利吧。

等那边的事情一了,她和兰裔轩就只剩下欺骗世人的夫妻之名了。

遇上她凤弦月,真的是他兰裔轩的福气吗?弦月的笑容荡漾着苦涩,也不尽然吧。如果没有自己,以他兰裔轩的本事,这天下迟早也会收入囊中,就算她能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他的心里永远都有无法填补的缺憾。

“我说过会帮他的,既然这是他想要的,我当然也要尽力,再过几天,宫少华就到了。”

雪兰落点了点头:“我的人已经探到了,随行有数百人,都是雪羽宫的,身手不错,可惜——”

弦月叹了口气,那么多的人,来了就只是给她陪葬而已。

“月儿,他知道吗?”

雪兰落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声:“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弦月愣了片刻,据实答道:“兰公子从未对我提起过此事。”

雪兰落似有些失望,很快释然:“也好也好,他是兰国的皇子,身边有你,这样就好。”

五天后,弦月在西落村的入口瞧见了坐在轿撵内的宫少华,果真如雪兰落说的,上百人簇拥,全部骑着上等的骏马,难怪这么多人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

三日前,弦月的人全部从西落村的入口撤离,隐身藏在无回谷中,宫少华见弦月从里边出来,从撵车上走了下来,褪去高贵华丽的宫装,换上了轻巧简单的罗裙,梳着少女的发髻,保养的宜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远远的,对着弦月微微一笑,像是个未出阁的天真少女。

这样的装扮,是特意为了雪兰落吧,因为深爱着雪兰落,所以不愿意以兰国王后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纵然是别人的女人,却还固执的想成为当初的那个少女。深爱着雪兰落,年轻清白的宫少华。

“月儿。”

宫少华由徐嬷嬷搀着,一步一步,就算是换了衣裳和发型,走路的姿势,贵气逼人。

当年的宫少华,走路的时候必定不会让人搀着吧。

“他在哪里?”淡淡的声音透着几分迫切。

跟着弦月的白娉婷见宫少华这幅模样,不由好奇,那个他指的是雪兰落吗?

蓦然想到什么,眼睛陡然瞪大,难怪,难怪一直觉得那个人熟悉,她一直只关注长相,没想起来,若不细看长相,那雪兰落和驸马有八分的相似。

“母后,你跟我来。”

弦月接过徐嬷嬷手中的宫少华,身后的数百人尾随其后。

弦月望着前边的梅林笑了笑,她若真的提前有所准备,就算她们身怀绝技,这般险峻之地,她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宫少华也是知道的吧,知道此行会有危险,但是她还是来了,因为这里有她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爱人,另外一方面,她在兰国,虽然数次与她意见相左,有过冲突,但是大多时间还是十分乖巧的,对她这个母后也是极为的亲近,如果不是那样,她怎么会来呢?

沿途畅通,没有任何的危险,过了湖畔,绕过树林,隔着偌大的荷塘,对边的凉亭,雪兰落一身青衫,手中执着白棋,听到脚步声,侧身向这边看来:“有客人到了。”

淡如水的声音,仿若清水溅落在石上,清越悦耳,冰冷无温,让人觉得心下一寒,有种浸身寒潭之感,与前几日那个温和亲近的雪兰落截然不同。

对于宫少华,他心里必定是恨极了,当初自毁双目,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那和自己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是现在是为了兰裔轩,也做不到和颜悦色。

对于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宫少华恍然未觉,十多年的时间,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她的心咯噔一声,扑通扑通的开始剧烈跳动,她盯着坐在湖心亭内的雪兰落,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她骨子里偏执疯狂的爱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反如发酵的酒酿,越发的香醇浓烈。

“宫主。”

她轻叫了一声,含着点点的羞涩,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那般的痴迷,娇俏可人,当真就和天真的少女一般。

脚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她单手扶着拱形的石桥,一步步走了过去,身后的徐嬷嬷等人也要跟上去,弦月快步走上石桥,展开双手,将她们拦住:“这个时候,母后应该不愿意有人打扰她和老朋友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