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票和礼物,季星遥没多逗留,匆匆下楼去。

慕靳裴站在车边,想给骆松打个电话,看到屏幕上的时间,这个点骆松应该在坐诊,他又把手机揣兜里。

储征从后车下来,“慕总,谢君毅的资料全部整理好了。”他把平板递过去。

用了一个多月,他们搜集了谢君毅全部个人资料,时间跨度四十年,从谢君毅读高一那会儿开始。

慕靳裴翻到资料第二页,看到页尾那几行字,他捏住平板的两指不由加大力道。

储征站在一旁,屏息。

周围车来人往,他还能感觉身边静得针落可闻。

许久,慕靳裴出声:“你看了没?”

储征如实道:“看了。”这些资料经由他手整理,怎么可能没看过。他看完都扎心,就别说是慕靳裴。

慕靳裴没再多言,接着看下一页。

资料上显示,谢君毅初恋女友是裴钰。

他没看错,他姑父的初恋女友是他的母亲裴钰。

裴钰和谢君毅高中开始就早恋,两人感情一直很好,男才女貌。裴钰家境殷实,谢君毅来自普通家庭。

高中毕业,谢君毅留在北京,裴钰则出国深造,但期间两人感情如初。

大学里,裴钰认识了慕温雅,就是他的姑妈。

四年后,谢君毅大学毕业,凭借优异的成绩被纽约某大学全额奖学金录取,自此异地恋结束。

谢君毅去裴钰学校看望裴钰时,认识了慕温雅。

慕温雅对身材高大又长相英俊的谢君毅产生了爱慕之心。后来通过慕温雅,谢君毅顺利进入M.K旗下投资管理公司实习。

谢君毅的落差感也是由此开始,比他聪明比他优秀比他运气好又比他家境优越的人比比皆是。

华尔街的梦想与残酷,一步步压垮他。

这段时间里,裴钰的绘画职业生涯也遇到瓶颈,她四处旅游,寻找灵感也释放调整自己的心态。

等她回来,慕温雅找她摊牌了。

原来慕温雅已经怀孕,孩子是谢君毅的。

裴钰的世界坍塌,整个人也崩溃,她怎么都没想到家世显赫身边围满追求者的慕温雅会插足她的感情,更没想到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竟然背叛了自己。

谢君毅在爱情和前途之间,最终选了后者。

裴钰没哭没闹没质问,把公寓里跟谢君毅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包括跟谢君毅有关的画,自此她再也没碰过人物画。

三十年后,她再次关注人物画是《星遥2》。

分手后,裴钰失去了方向。

慕温雅的哥哥也就是他的养父慕温怀,得知此事后觉得愧对裴钰,便让人联系了裴钰想给予补偿。

谁知就是这一次见面,慕温怀竟对裴钰一见钟情。

裴钰以为慕温怀是想拿钱打发她让她离开纽约,成全他妹妹和谢君毅,连带着对慕温怀她也恨上了。

半年多过去裴钰始终没走出来,为了报复慕温雅,她直接嫁给了慕温怀。

而慕温雅利用M.K大小姐的身份最终赢得了谢君毅,结婚生子。可婚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因为谢君毅心里只有裴钰。

让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哥哥竟然要娶裴钰,她曾经在慕温怀跟前以死相逼,慕温怀不为所动。

慕温怀明知道裴钰并不爱他只是利用他,这些年他还是甘之如饴。

裴钰不想要孩子,慕温怀便由着她,后来裴钰收养了两岁多的他,慕温怀爱屋及乌,把所有父爱都给了他。

裴钰对谢君毅和慕温雅的厌恶从不掩饰,不管何时遇上几人之间没有半句话,哪怕是当着慕家老爷子的面。

如今,爱没了,恨累了,一切都慢慢淡去,留下满目苍夷的一生。

老爷子知道了四个年轻人的爱恨纠葛后也无可奈何,毕竟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畸形的关系就这样维持了三十多年。

但在外人眼里,他们慕家一团和气。

慕靳裴没再接着看,他用力揉着眉心,记忆翻滚,他替母亲裴钰难过,更替父亲慕温怀难受,父亲最可怜,这一生爱而不得。

至今面对母亲,父亲都是小心翼翼。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到了季星遥那句:有时理智得没人情味,有时偏执到飞蛾扑火。

“慕总。”储征等待指示。

如今很难办,给季常盛布的局里,谢君毅是个麻烦的存在,偏偏谢君毅的软肋又跟裴老师有关,该怎么去利用?

稍不留神就会弄巧成拙。

慕靳裴盯着平板屏幕,眼底没有丝毫温度,“等回去约谢君毅见一面。”

正说着,季星遥从舞团出来,两人的对话到此,储征拿上平板回车里。

“这么冷你怎么不到车里?”季星遥快步走过来。

慕靳裴:“怕你找不到车。”

“我记得车牌。”季星遥抓着他手,马上就要上车,她还得再牵一下。

慕靳裴打开车门,两人先后坐上去。

季星遥把门票给他,“要是那天你有空,我们俩一块去看,要是你忙的话,这票你就送给你朋友,不然也浪费。”

她开始拆礼物,是一瓶香水,她喜欢的那个牌子。

慕靳裴看看演出日期,那段时间他应该在北京,“到时陪你看。”他把票收起来。

季星遥打开包,对着包的夹层喷了几下香水。

淡淡的,有丝清凉有丝甜。

她随意跟慕靳裴闲聊,“骆医生和他女朋友喜不喜欢看芭蕾剧?要是喜欢的话,我再买两张,到时一起看。”

慕靳裴:“骆松是家属,看剧不要票。”

季星遥盖上香水,眨了眨眼,“骆医生是?”她后知后觉,又觉得不可思议。

慕靳裴颔首,“嗯,周羽西男朋友。”

原来真的是。

之前母亲提过一句,说周羽西男朋友也是妇产科医生,还说早知道介绍她过去看病,没想到就是骆医生。

难怪刚才慕靳裴避嫌没进去,是怕周羽西尴尬。

季星遥说不上现在什么心情,“骆医生学中医是为了她?”

“嗯。他们十几岁早恋,一直在一起。”慕靳裴说起他跟骆松是怎么认识,“他爷爷和我外公是朋友。”

骆松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也是他唯一一个能交心的朋友。

周羽西到底什么毛病,他没多问,但骆松为了周羽西回国读大学,因为国内有中医大学。

再后来,周羽西为了骆松跳槽到国内的芭蕾舞团。

十几年了,任何阻力都没能把他们分开。

没再聊这个压抑的话题,季星遥拧开咖啡杯,香气扑鼻,她送到慕靳裴唇边,“你闻闻。”

慕靳裴刚要张口喝,季星遥拿开了,慕靳裴:“......”

季星遥笑,“不给喝,只是给你闻闻。”她转过身去看自己那边的窗外,慢慢品着他煮的热咖啡。

慕靳裴把她一只手攥在手里,满脑子都是养父和养母那些事,心神不宁。他靠在椅背上眯了会儿,头不疼,他竟然睡着了。

到了医院,季星遥见慕靳裴还没醒,没喊他。

她小心翼翼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关上车门没走多远,身后传来,“星遥。”

慕靳裴浅眠,她关门时他就醒来。

他拿上风衣,几步追过去。

季星遥等他,“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还行。”走近,他牵着她。

排了两个多小时才挨到季星遥的号,慕靳裴陪她一块进去。

骆松抬头,看到进来的人,愣怔。

直到慕靳裴双手搭在季星遥肩膀,让她坐下来,骆松忽地笑了,“不是...你们...你们什么情况?”

慕靳裴:“今天不找你闲聊,带女朋友看诊。”

骆松拿下眼镜,揉揉眉心。慕靳裴跟季星遥走在了一起,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上班时间,他也没再多聊。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季星遥:“嗯,还不正常。”

慕靳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在一旁看手机。

看病的时间很短,没到十分钟。

季星遥站起来,示意慕靳裴:“走啦,别耽误后边的病人。”

慕靳裴跟骆松说:“你忙,我先到你办公室坐坐。”

骆松直觉慕靳裴有什么事要跟他说,点点头。

慕靳裴陪季星遥去拿药,放医院代煎,明天才能过来取。

一直到五点半,骆松才忙完,从门诊回到办公室。

季星遥正拿着慕靳裴的手研究,像看一幅艺术作品那样认真。两人之间很安静,她看慕靳裴的手,慕靳裴看着她的侧脸。

骆松关上办公室门,打趣道:“一看就是陷入热恋里的小年轻。”

慕靳裴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骆松打开柜子,从一摞纸杯里抽出一个,给他们俩倒了杯温水,“纸杯不够了,两人凑合用。”

慕靳裴接过水,先给季星遥喝了几口他才喝。

季星遥拿上包起身,借口离开:“我去洗手间。”

等门合上,骆松靠在桌沿,问道:“什么事?”

慕靳裴直言:“今天我看到骆伯母了。”

骆松皱眉,“你什么时候回纽约了?”说完又觉得自己脑子浆糊了,“她在北京?”但母亲没说过要回国来看他。

慕靳裴:“周羽西舞团,我陪星遥去看尹阿姨。”

骆松前段时间知道了季星遥就是尹荷女儿,周羽西跟他说的,还夸季星遥设计的海报好看,把她背影画出了故事感。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以高贵优雅自居的母亲竟然来找周羽西,还去了团里

顿了下,慕靳裴:“我要是不多嘴,周羽西那性格不可能跟你说,什么都自己扛。”

“改天有空请你,我去接小羽下班。”他开始脱白大褂,最后那个纽扣解了两次才解开。

也顾不上慕靳裴还在这里,他抄起车钥匙就大步流星离开。

慕靳裴和季星遥离开医院时天已黑,路灯亮起,绵延到路尽头。

“去哪约会?”季星遥问。

慕靳裴:“去你公寓,我把你客厅收拾一下,全部给你重新摆放。”

“谢谢。”季星遥喜欢这样的约会,她拧开咖啡杯,还有小半杯,“看在你勤劳的份上,给你尝尝。”

她特别提醒,“不能多喝,就只能喝一口。”

慕靳裴看着她的眼,然后抿了两口。

季星遥:“......”

这一次回公寓,季星遥早早拿出门禁卡递给司机,汽车一直开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

独户电梯,等电梯门关上,季星遥踮脚,靠近他嘴唇,不过没亲上去,在距离两公分的地方停下。

慕靳裴含住她的唇,用力亲了下。

他手里还拿着她的咖啡保温杯,单手环住她腰把她抱离地面。

季星遥喜欢被他这样悬空抱起来,亲密,心动。

到了公寓,季星遥打开所有灯,慕靳裴脱了外套开始整理客厅。

季星遥慵懒地靠在沙发里翻开M.K画廊的期刊,不时她视线就会落在慕靳裴身上。他认真摆布场景的样子格外让她着迷,有时他下一个要用到什么物品她能猜到,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很奇妙。

季星遥把期刊放旁边,赤脚走过去。

慕靳裴半蹲在落地窗前,给她用各种小盆栽和干花摆设了一个场景。

看似是一堆花盆,从不同角度细细观察,每个盆栽都可以成为一幅画的中心,然后在另一幅画里又是其他盆栽的背景。

看似连着,却彼此都是孤独的。

“这是什么主题?”季星遥单手支在他肩头。

慕靳裴:“一花一世界。”

季星遥凝视这些小盆栽半晌,然后伸出右脚,就是之前被鞋子磨破的那只,现在已经看不出丁点疤痕。

慕靳裴抚抚她的脚背,“不冷?”

“习惯了,我在家都不穿鞋。”她问他,“要是把我这只脚也算在这个场景里,你能想到什么主题?”

慕靳裴挠挠她的脚心,“《捣乱》。”

季星遥怕痒,笑着把脚缩回去,之后她又把脚伸过去,她说:“你之前的主题是《一花一世界》,那我就是《走进你的世界》,改天我当你模特,你把这个场景画下来送我。”

慕靳裴仰头看她,笑意从她眼里沾染到眉梢。第一次在秋拍会晚宴遇到她时,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仙子。

这一刻,她落入凡间。

季星遥借此内涵他:“看我多大方,主动提出来当你模特。”

慕靳裴没接话,他用手掌托住她的脚,“改天有空过来画这幅画,你到旁边玩,我马上就摆好。”

季星遥左右看看,猜到他大概会拿哪盆栽过去,她站在那个盆栽前挡着。

慕靳裴:“......”他起身,把她抱起来挪一边。

一个晚上季星遥都是这么乐此不疲,慕靳裴要用什么物品她就会挡在物品前面,慕靳裴摆布了四个场景,把她抱来抱去二十多遍。

忙完,慕靳裴又给季星遥煮咖啡。

等咖啡煮好的间隙,季星遥把客厅灯关掉。

“慕靳裴。”

“嗯?”

“过来。”

“又怎么了?”慕靳裴擦手过去。

季星遥把窗帘拉开,指指窗外。

今晚夜空很美,淡淡的云层,月朗星稀。

逆光,他的轮廓凌厉,下颌线线条硬朗质感。

季星遥抬脚,亲了亲他的下颌。

慕靳裴依旧用单手把她抱起来,脚尖刚好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