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两个人也足以放下,因为它非常大。

裴然瞧着身下哼哼唧唧的女人,用非常冷静地语气说:“是不是感觉头昏脑涨,身体发热?”

丁瑶困惑地睁开眼,抓着他衬衣的纽扣,他敢肯定要不是衣服质量够好,纽扣早就被抓掉了。

“是……”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

裴然微微勾唇,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邪邪的?

不,不会,他身上怎么会有邪气,杀气还差不多。

“那你可得想好了,再这样下去,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你真醉了,那就不用回答,没醉的话,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裴然淡淡地说完,起身离开了床,因为这个动作,被丁瑶抓在手里的衬衣纽扣还真被抓下来了,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没了声响。

丁瑶仰躺在床上,上衣因为动作卷了上去,露出了白皙平坦的小腹。

她的身材真的是……无可挑剔。

对正常男性,有着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裴然低头睨了睨身上已经无法正常穿着的衬衣,仿佛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衣帽间。

他去换衣服了,必然要脱掉原来的衣服。

在他刚刚脱下衬衣的时候,衣帽间门口传来了响动。

裴然回眸望去,丁瑶半梦半醒地眯着眼趴在门口,像是清醒,又似乎醉了。

“我好像看见你没穿衣服。”她低声说。

裴然背对着她漠然道:“你难道没看见我穿着裤子吗?”

他慢条斯理地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衬衫,黑色的,深颜色衬得他肌肤愈发雪白。他生得太精致,不管是脸还是身材,多一分则显凌厉,少一分则显薄弱,就他现在这样,刚好。

“其实我,不太醉的。”丁瑶慢慢直起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就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特别想挨着你。”

说完话时,她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早已穿上了衬衣,只是还没来得及系扣子。

这样面对他,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胸前匀称精瘦的线条,想不到那么一个斯斯文文满身书香气的男人,脱下衣服之后竟也会有这样的身材,她几乎见不到他健身,他是怎么保持的呢?

“你在看什么?”

头顶上,男人的问话让她稍稍回神,她仰起头,显得有些局促,红着脸别开头说:“没什么。”

裴然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但下一秒,眼前的丁瑶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轻呼了一句“忍不住了”便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他没主动去做的事,她做了,这样还拒绝,好像就有点不像个男人了。

裴然闭了闭眼,抬手按在她腰间,衣帽间的镜子里倒映出两人紧紧相拥的美好躯体,这一场视觉盛宴,注定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

裴然发现了那一幕。

他睁着眼睛望进去,慢慢加深这个吻。

接吻时还睁着眼,这看起来不太正常,丁瑶顺着他的视线想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但他直接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唔”了一声,他将她推到身后的衣柜上,滚烫的身体贴着微凉的木质上,她浑身一激灵,早就忘了去追究他方才在看什么。

夜晚来临了,月亮升了起来,天上不见什么星星,大概是雾霾吹到了这里。

窗帘还没来得及拉上,屋子里开着灯,回到卧室之后,这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近乎于展览的行为,不受到任何人的期望,裴然起身去拉窗帘,丁瑶去关灯,屋子里瞬间黑暗下来。

丁瑶的酒醒了一半。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慢慢可以看见彼此的身影,他们越靠越近,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就在他们要再次拥抱的时候,裴然的电话响了起来。

大概是个陌生的号码,因为没有存在手机里,不过他手机里其实没有存任何人的电话,所以也许他认识也说不定……

然而,丁瑶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会成真。

从裴然看见号码的表情来看,他显然知道来电的人是谁,并且他们一定还有着什么纠葛。

那种表情,丁瑶曾经在自己脸上看到过,那时候她刚刚和容嘉勋分手。

裴然没有接电话,他直接挂断,将手机丢到床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抱歉。”裴然缓缓吐出两个字,然后吸了口气,道,“你想喝点什么?”

丁瑶知道,今晚那些本该发生的事,都将不再发生。

她心里产生些微的遗憾,但也不强求,毕竟,有心事的男人,她也不能强迫他什么。

更何况,她也没有饥渴到那种程度。

她原以为,这个男人的人际交往一定非常简单,除了学术与研究,他可能根本不接触其他的人或事。

但很显然,她的想象力太匮乏,将他的过去也猜测得太纯洁。

裴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而且还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毫无感情史?即便现在的他是她所想的那种状态,不代表他一直都是那样。人是会变的,没有人是从出生便是如今的模样。

丁瑶回身开了灯,浅笑着说:“能醒酒的东西就好,我今晚有些太逾越了。”

裴然转身去了厨房,床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丁瑶看过去,还是那个号码。

她思索了一下,朗声道:“裴教授,你的手机响了。”

“随它去。”

这是他的回答。

但从他端着醒酒汤出来时紧锁的眉头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洒脱。

手机又一次响起,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坐在沙发上,丁瑶看了看表,已经夜里十二点,因为吃饭时跟母亲说的那番话,母亲到现在也没主动联系她,大概是心里存了芥蒂。

想了想,似乎还真是孤单,没人可以关心自己。

丁瑶看着坐在对面的裴然,柔声说:“想接就接吧,别把自己憋坏了。”她站起来,拎起背包,轻声道,“我也该走了,很晚了,就不打搅你了。”

她转身要走,裴然立刻追上来,抓着她的手腕说:“很晚了,你现在自己出去不安全。”

丁瑶回眸注视着他,眼神很直接,那分明是在问:你要留下我?

这或许是一个变相的答案,如果他点头,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质的飞跃,就像刚才差点擦枪走火一样。

不过,片刻过后,裴然说:“我送你回去。”

他转身去拿了西装外套,面无表情地穿上,取了车钥匙,先去开了门,在门口等她。

丁瑶站在原地停顿须臾,抬脚朝外走,两人一起下楼,上车,车子行驶到夜里安静宽广的马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裴然的手机还在响,响到最后刚刚安静一点,就有短信进来。

丁瑶真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手机放的位置在她的余光范围内,她很想有修养地侧开头避开那些敏感的东西,但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去努力分辨着不大的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字。

其实也没什么,就一句话,还不超过十个字,但看得人心里莫名发慌。

【裴然,是我,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亦或是,她回来了?

到底是谁回来了?

丁瑶抓紧了背包带子,她咬着下唇,像是担心失去什么一样。

在裴然去处理短信时,她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

“裴然,我以后不想叫你裴教授了,或者还是其他什么,可以吗?”她快速地问,“我想以后可以想找你就找你,不管什么时间,想给你打电话就给你打电话,不用担心合不合适,不用担心会不会被讨厌,我的意思是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停在马路上,前方有一辆电动车,骑车的人诧异地看着他们。

丁瑶透过车窗朝外看,那人咒骂了一句,继续横穿马路,离开了。

裴然目视前方,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又或者是因为他的想法太多,表情已经无法全部表达。

手机又响了起来,丁瑶迟疑了一下,将手机拿了过来,问:“关掉它可以吗?”

裴然再次发动车子,虽然没有言语和眼神上的回应,但他点了一下头。

于是丁瑶便关了手机。

他最终将车靠边停了下来,丁瑶发现这里距离自己的住处已经不远了。

事实上,裴然都没问过她住在哪里,也不知怎么就开到了这儿。

“你都没问我住在哪。”丁瑶看着外面说,“不过很巧,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小区,自己走回去就行,你回去的时候开车小心些。”

她匆忙地说完就要打开门下车,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在她即将走下去之前,裴然终于望向了她,克制地说:“你不想听我的回答吗?”

丁瑶停住脚步,弯腰回眸,认真地说:“如果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不想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裴然微微勾唇,镜片后的眸子眯起来,这个笑来得很古怪。

他幽雅地低声说话,像大提琴悦耳的声音:“我愿意。”

这三个字,真是比他的声音要悦耳千倍、万倍。

第26章

不管那顿饭吃得如何不好,丁月的订婚典礼都如约而至了。

她和容嘉勋的正式婚礼在订婚后一个月,这看上去有些着急,但她的肚子已经等不了了。

那天晚上,丁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其实她能感觉到,裴然说愿意和她在一起,可能有其他的成分,在很大原因上那个不断打来的电话成了他们之间的催化剂。

这样听起来,似乎这段感情开始的不太纯净,但丁瑶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丁月孩子都有了,马上就要结婚,这个时候,她更加不想自己一个人。

其实表面上表现的多自在淡定,心里多少还是会寂寞失落。

她相信裴然和容嘉勋不是一类人,也是因此,她愿意给两个人时间磨合。

站在酒店门口,丁瑶胸口别着亲属的花签,裴然说会来参加这个订婚宴,她便站在这等他。

看着有些阴沉沉的天,好像随时都会开始下雨,人家都说,下雨天结婚的夫妻很容易离婚,丁瑶抱住双臂,感觉到有些冷,她想,因为害怕落单而去直面仍有些模棱两可的感情……这样好吗?

明知道不好。

黑色的轿车慢慢停在酒店门口,因为阴天,裴然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愈发衬得他身材高挑修长。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儒雅斯文,镜片后的眸子眼神深邃,似有心事,眉梢眼角,都透着不可侵犯的肃然。

他慢慢走过来,注视着台阶上只穿了一条淡紫色长裙的丁瑶,眼尾挑起凌然的弧度。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裴然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虽然严肃古板,话也很少,但经常会有些冷幽默,看上去也是挺有趣的一个人,并不是完全冷冰冰。

但现在的裴然,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没有一点点笑意,话依旧很少,淡淡地看着人时,有些高高在上的倨傲。

怎么说呢,简单来讲,以前的他最多也就是冷淡一些,但现在是冷酷。

“等很久了?”

他低头看着她,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他微微蹙眉,脱下了风衣盖在了她肩上。

“冷就不要穿那么少。”说着,他与她一起走进酒店。

其实丁瑶想说,我没有很冷,只是你那个眼神让人有点心寒。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两人并肩走进去,堪称一对璧人。

其实今天这场订婚宴对丁瑶是很大的考验,因为所有人在这之前都以为和容嘉勋结婚的必然是丁瑶,突然换成了她妹妹,会产生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有裴然站在她身边,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她想,这样就够了,不管他心里是否真的爱她,又或者有多爱她,此时此刻,他是站在她身边的,足以让她依赖的,那就够了。

再多,她也要不起。

今天的准新郎容嘉勋站在宴会厅入口处,瞧见了姗姗来迟的裴然,当然还有去迎接他的丁瑶。她穿着他的衣服,那么亲密的牵着手,那本该是属于他的,现在却全给了其他的男人。

容嘉勋慢慢握紧了拳,转过身进了宴会厅。

如果无力改变现状,他也只能让自己不要再看。

“新娘子马上就要到了。”周围有人在议论,“只是真奇怪啊,这丁家怎么就把新娘换成了小的?”

似乎是几个老邻居,年岁很大了,有些八卦,几个老太太站在一起意味深长地打量丁瑶和裴然,评头论足的语气和手势让人不适应。

丁瑶干脆不去看她们,但路过她们身边时却听见了一句非常有歧义的话。

“这么好的金龟婿,当然要给亲生的了。”

丁瑶脚步一顿,说话的老太太立刻噤声,拉着另外一个老太太走了。

“怎么了?”裴然刚才有些心不在焉,并不知道丁瑶听见了什么。

丁瑶想起之前她给丁月化妆时她说的话,她们明明是姐妹,化的又是一个妆容,可为什么长得就一点都不像呢?

丁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对号入座,可脑子里那个疯狂的想法生根发芽,很快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裴然弯下腰来观察她,见她咬着唇瓣脸色发白,停顿片刻说,“你心里还有他?”

丁瑶闻言愣住了,接着迅速摇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的,不是那样,我只是……”

“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不要把他让给别人。”他直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隐隐的寒光,“如果你觉得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他,那你就错了,时间不会让你得失忆症,只会让你慢慢失去去继续追求的能力和勇气。”

丁瑶拧眉道:“你这些话到底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裴然缄默不语。

丁瑶吐了口气:“裴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最近是怎么了,我之前认识的那个裴教授去哪了?你可以质疑我的性格,甚至是我的人格,但请你不要质疑我的感情,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不是因为全心全意地爱你,也不会掺杂什么纠缠不清的感情,倒是你,你心里到底还有谁?”

这一句句质问直戳进裴然的心里,他甚至有些茫然地凝视着她。

她掉了眼泪,又抬手抹掉,丢下一句“我先去忙了”便离开了。

裴然站在原地,抬手按了一下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转身想去追她,可在拐角处,却看见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后台。

丁瑶想去看看丁月梳妆的怎么样了,她走到门口,正要开门进去,就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交谈声,恰好和她刚才在那群老邻居口中听见的是同一个话题。

她看了看半掩的门,停住了脚步。

“月月,你现在是要结婚的人了,也要当母亲了,以后要乖一点,不要老是跟你姐姐闹别扭了。”丁母语重心长道,“她连容嘉勋都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稍稍停顿了一会,丁月的声音响了起来:“妈,这根本不够,你没看见吗,她马上又找了一个比容嘉勋还要好的男朋友,我怎么咽的下那口气?她是存心要气我。”

丁父生气地说:“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那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老是要跟她比?你们是一家人!你抢走了她的幸福还不够吗?”

丁月忍无可忍道:“我现在根本一点都不幸福!她已经不喜欢容嘉勋了!我只是又捡了她剩下的而已!爸,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一个抱养回来的,凭什么从小跟我争到大?”

丁瑶难以置信地推开门:“你说什么?”

屋子里三个人愣住了,丁母立刻捂住了丁月的嘴巴,丁父走上前拉着丁瑶朝外走:“没什么,瑶瑶,订婚宴快开始了,我们先出去接待客人。”

丁瑶挣扎着停下脚步,红着眼圈道:“爸,月月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是抱养来的?”

丁父没说话,他从来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他这辈子说的唯一一个谎,就是骗了丁瑶。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丁瑶后退几步,高跟鞋踩到裙摆,她面如死灰地摔倒,容嘉勋恰好出现在这,瞧见她这副模样立刻过来扶住了她。

“瑶瑶,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你怎么摔倒了?受伤了没?”

丁瑶摇了摇头,咬唇看着父母和丁月,丁月瞧见容嘉勋对丁瑶那么好就火大,本来还有些心虚,这下什么也不顾了。

“容嘉勋,你到我这来,我才是你老婆,你蹲在她身边做什么?”丁月不悦地说。

容嘉勋恍若未闻。

丁瑶抓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容嘉勋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丁瑶颤声问他。

容嘉勋不可思议道:“什么??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他看向丁父丁母,他们都哭了,都不说话,答案是什么,一目了然。

丁瑶慢慢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容嘉勋不放心,追着她离开,可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新郎怎么可以缺席?

丁月上前拉人,丁父丁母怕她动了胎气,也上前帮忙,容嘉勋被强行拉了回去,脸上充满不甘。

丁瑶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走在阴冷的天气中,因为裙子单薄,还是露肩的,裴然给她的外套早就不知丢在了那里,她被冻得不停颤抖,可她自己也分不清,那是因为震惊和难过,还是因为天气冷。

天开始下雨了,雷阵雨,豆大的雨点落在她身上,疼得她想哭。

然后她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