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高肃名满天下,其骁勇善战为高家之首,肯定会为高湛所忌,只是高肃手握重兵,高湛又沉溺淫乐,暂时无暇理会,或许不会轻易诛杀,但很难说以后会怎样。再者,朝中那些佞臣深恐高湛驾崩后自己性命不保,自然会进谗言,先除去这些刚正不阿的文臣武将,以保自己性命无忧,权势不衰。

高肃想着自己的家族历史,不禁羞愧难当。他看着眼前人专注的眼睛,低低地道:“我知道有不少人称我们高氏是禽兽家族,可我…不想做那样的人。”

“我明白。”顾欢双眼闪亮,坚定地说。“所以我才来追随你。”

高肃很感动,却深深地叹息:“其实,你跟着你义父,要安全得多。”

顾欢微笑:“如果怕危险,我就不会上战场了。”

高肃想着她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小小身影,不由得赞赏地笑了:“是啊,你跟别人不一样,十分独特。”

顾欢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那你同意我的提议了吗?我愿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高肃沉吟片刻,忽然说:“你的字是寻欢,你自己起的。”

“对。”顾欢点头。“我本来只想这一生过得开开心心,不需要权势富贵。”

高肃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的颊,温柔地说:“我的字叫长恭,我父亲给的。”

“长恭。”顾欢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含义,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想跟高肃讲什么大道理,好像自己胸中多么有韬略。其实古人多智慧,现代人根本就比不了。她顶多也就是知道历史是怎样的,大致上明白趋利避害,可细枝末节就不甚了了,对一些要紧的人与事更是茫然无知,在这种情况下,决不可乱出主意,以免遭遇不测。

电光石火间,她便决定了,既然高肃不愿登基称帝,那就帮他想办法舒舒服服地过下去,这一生逍遥自在,那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她微笑着说:“好吧,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若担心功高震主,不如长期称病,什么风头也不出,韬光养晦,或许可以过安稳日子。”

高肃想了一会儿,苦笑着点了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王爷,不如我们去游山玩水吧。”顾欢顿时来了兴致。“我长这么大,要么在信阳的宅子里住着,要么在北地边塞镇守边关,都没玩过其他地方。”

“好啊。”高肃的声音悦耳动听,特别温柔。“以后就叫我长恭吧,不要叫王爷了,太生分。你今日与我说这一番话,便是将身家性命交到了我手上,而我也一样。自此你我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太好了,咱们一言为定。”顾欢热血上涌,一把抓过他的手,与他重重一击掌。“长恭,你就叫我欢儿吧,我的亲人都那么叫我。”

“好,欢儿。”高肃愉快地笑道。“等我把这里的事安排一下,就陪你出去游玩。”

他实在美得惊人,笑起来更如春花初绽,又似阳光满地,顾欢跟他相处了两个多月,依然会感到眩惑。她勉强镇定自己,开心地直点头。

两人从屋里出来时,已是薄暮暝暝。高肃想了一下,对她笑道:“你最近学琴学得怎样?我可以听听吗?”

顾欢立刻双手乱摇:“不行,不行,我才学会最简单的曲子,生涩得很,不能听的。”

高肃自然也明白,便不再为难她,笑着说:“那我们去找东园吧,听他弹奏。”

“好。”顾欢眉开眼笑,便和他一起往另一处院落走去。

秋燕和春喜看他们出得门来,不由得相视而笑。

秋燕低声说:“你看,小姐和王爷多般配。”

春喜不以为然:“王爷已经订了亲,小姐才不会给人做妾。”

秋燕顿时一脸愁容:“你说,王爷会不会喜欢上小姐,然后退婚啊?”

“不大可能。”春喜叹了口气。“我听前院的账房师爷说,王爷的亲家是荥阳郑氏,那么显赫的门第,新娘子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可能让他退婚?那是奇耻大辱,非闹得天翻地覆。再说,王爷也没有理由退婚啊。”

“那怎么办?”秋燕急了。“中秋一过,小姐就十七了,也该成亲了。”

“小姐这么有主见,心里很明白,你急什么?你看,老爷不急,段大人也不急,我们就更不用急了。”春喜拉住她的手,嘻嘻笑道。“说到年岁,你也快十八了,我们禀明小姐,择个吉日,就成亲吧。”

秋燕飞红了脸,甩开他的手,便跑出了门。春喜大乐,拔腿便追过去。

第二天,顾欢照常起床,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法,便去吃早膳,然后到高肃的书房去,与他商议公务。

正在讨论他们出游期间,暂时负责军务的人选,便有府里的管事进来禀报:“王爷,宫里的金公公来了,带着皇帝的上谕,请您速去接旨。”

高肃与顾欢相对看了一眼,心里都有点忐忑不安,表面上却神色如常,一起走了出去。

高肃换上正式的黑色官服,独自来到正厅。

从邺城而来的皇宫太监金公公面南而立,他走过去跪下,恭谨地道:“臣接旨。”

金公公展开圣旨,高声念道:“上谕:兰陵王高肃乃我朝名将,敌军闻风丧胆,百姓歌功颂德,实为天下臣民之楷模,为表彰高肃之忠勇,特赐黄金五百两,锦缎三十匹,明珠百颗,玉璧十双,姬妾二十人。钦此。”

前面的赏赐倒也罢了,听到还有二十个姬人,高肃不由得一怔,却本能地嗑下头去:“谢主隆恩。”

金公公念完,立刻谄笑着上前扶起高肃,躬身道:“王爷,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皇上听说王爷派人去邺城赎一位琴师,便想起王爷至今孤身一人,竟无姬妾侍候,膝下更无所出,便派人去采买了二十个美貌女子,给王爷送来。”说着,他便对旁边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飞奔出去,招呼外面的从人进来,将赏赐的金银财宝捧进来放下,最后便是二十位女子鱼贯而入,站在高肃面前。

这些女人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豆蔻年华,个个明眸皓齿,袅娜多姿。此时往那一站,却都没有高肃貌美,俱都被他比了下去。这些女子一看面前的新主人竟是如此年轻俊美,都是喜出望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高肃吩咐府里的总管,厚厚地给了金公公和其他小太监赏赐。待他们离去,他又叫管事将这二十个女子安顿到别院,随即急急忙忙地换下官服,去找顾欢商议。

“我真没想到,皇上会送来二十个姬人。”他十分烦恼。“我打算全部送回去。”

“皇上大概是希望你也及时行乐,不问世事吧。”顾欢对这些女子全无兴趣,连看都没去看过。“不过,全部退回去似乎很不给皇上面子,你还是留一个下来吧。”

高肃紧皱眉头,半晌不吭声。

他们高氏皇族除了高洋外,个个高大英俊,英武不凡,却一向霪乿成风。高肃的父亲高澄就曾在其祖高欢去世后,强行逼奸母妃。高澄崩逝后,高洋便强娶高澄的几位夫人。高演登基后,又淫辱高洋的夫人。高湛更是变本加厉,把高澄、高洋、高演的几位妻子凌辱殆尽,连过去的皇后都不放过,又将高涣和高浚的王妃赏给自己的下属,而且对大臣的妻女也常常不放过。

高肃每一思及,便羞愧不已。高氏本来对女人的出身并不在乎,即使生下孩子的女子是青楼娼妓,也会载入家谱,惟独高肃的母亲却没有记载。高肃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他的几个兄弟也都说不出来其母是什么人。高肃想着自己父亲和叔父们的荒唐行径,竟然不敢去查自己的生身之母究竟是谁,他害怕知道真相后,得到的是更大的羞辱。他宁愿像现在这个,接受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六岁时又失去父亲的事实。

顾欢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立刻便明白了他的心情。比起自己来,这位看上去是天之骄子的年轻人其实很可怜。没有父母的疼爱,叔父都是禽兽,兄弟自身难保,敌人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有飞来横祸,整日提心吊胆,就算贵为王爷,勇贯三军,名满天下,也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想到这些,顾欢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长恭,过去如果有什么不愉快,都不必再忆起。你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纵使形势险恶,你又不肯反击,却也未必不能逃生。”

高肃反手握紧她的手。那只纤细小巧的手掌与自己一样,因长期握刀而生了茧,握在手里却觉得特别实在。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今时不比往日,我也不必杞人忧天。再说,我对朝廷忠心耿耿,周国势力又日益强大,突厥更是屡犯边关,朝廷还要用我,不用轻易诛杀忠良的。”

顾欢想要提醒他,切不可如此乐观,可转念一想,皇帝真要对付他,也不会在现在,又何必让他郁郁寡欢?想着,她赞同地点头:“是啊,你说得对。所以,咱们先及时行乐吧。”

顾欢被她诙谐的语气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这样吧,就依你之见,留一个姬人,其他十九个都送回去。至于留谁,你替我做主吧。总之,这女子我是不会要她侍寝的,你挑个相貌普通的,就放在府里做点事吧。比照府里大丫鬟的标准,给份月例银子。这个我会吩咐总管去办,不必你去操心,免得麻烦。”

“好。”顾欢点头。“要不,我挑个能歌善舞的,最好精于音律,让她跟东园做个伴。你这儿又没乐班,东园一个人呆在府里,也挺孤寂的。”

“行,就依你。”高肃没有意见。

与顾欢商议后,他的心里舒坦了些,轻笑道:“多亏有你在这儿。”

顾欢开心地直点头:“能来你这儿,我很高兴。”

高肃亲昵地拧了一下她那翘翘的小鼻尖:“你去选人吧,我去找总管。”随即起身出去了。

顾欢捧着脸出了会儿神,这才笑嘻嘻地走出门去。

第11章

第二日,高肃便派人将十九个姬人送了回去,高湛听闻后倒也不恼,笑道:“天下能比兰陵王更美的女子只怕不多,他能瞧上一个,那也不容易了。”便将那十九个女子尽皆收入宫中,供自己取乐。

高肃等了一段时日,发现皇帝并未怪罪自己,这才放下了心,对顾欢道:“多亏了你,留下一个姬人,全了皇上的面子,终于没出大错。”

顾欢笑嘻嘻地说:“君有赐,不敢辞,你要坚持自己认定的东西,那当面然好,但偶尔也要审时度势,不能硬抗。”

“是啊,我知道。”高肃叹息。“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妥协的,就如有些事是不可以做的一样。如果做了,不论当初的心性是怎样的,终究会让世人千夫所指,落下千古骂名。”

“话是那么说…”顾欢想了一下,问他。“听说和士开劝皇上禅位时说的一番话已经传出来了,你知道吗?”

“嗯,子行写信告诉我了。”高肃脸色一沉,低低地道。“和士开对皇上说:‘自古帝王,尽为灰烬,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纵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国事吩咐大臣,何虑不办?不为自勤苦也。’据闻陛下听后龙颜大悦,深以为是,遂决定禅位于太子。”

顾欢咀嚼着这段话,忽然笑道:“这个和士开,你别说,还真是个聪明人,也真有才。”

“他那不是经天纬地之才,而是祸国殃民之才。”高肃冷哼,遂又微微皱眉。“太子还是孩子,登基之后,多半会为和士开所制。”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

此时,他们正在汴水边钓鱼,一人守着一根鱼竿,却悠闲地不大去管,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离他们不远处,郑怀英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缓缓弹出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乐声有着浓郁的北地胡音,带着忧郁和哀伤,诉说着深深的思念之情。

顾欢与高肃不再说话,专注地倾听着乐音。等到一曲既罢,顾欢关切地问:“东园,你可曾定亲?”

郑怀英的双手离开琴弦,轻轻搁在膝上,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不曾。”

“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顾欢关心地看着他。“你在思念着谁吧?”

郑怀英垂下眼帘,一直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拨着琴弦,发出不成曲调的叮咚声。

顾欢便不再问了,那毕竟是他的隐私,如果他不想说,她自然不应去探问。

良久,郑怀英仍然没有抬头,低低地道:“我是喜欢一个人,不过,她已经被她父亲嫁给别人了。唉,思君何时天涯尽,别时有约聚无期…”说到后来,声音渐息,似有哽咽之意。

顾欢和高肃便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都默然无语。这种事情,是天下最大的憾事之一,他们也没办法去劝解,说什么话感觉都是多余的。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郑怀英已经平静下来。他抬头笑了笑,优雅地弹出《汉宫秋月》。

顾欢和高肃倾听着从他指下流泄出的美妙琴音,仍然听得出其中的淡淡忧伤。

顾欢忽然心有所感,不由轻叹,低低地吟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的声音本来清亮,此时变得低沉,同样悦耳动听,吟出的诗句更是丝丝入扣,与郑怀英的琴声珠联璧合,悲伤的情绪顿时如潮而至,汹涌澎湃,竟不能止。

高肃想起了自小到大的种种不如意,想起自己身为大将军和郡王,却仍然必须处处隐忍,想起从未见到过的母亲、幼年失去的父亲、数年前无端被杀的两位兄长,眼圈不由得红了。

郑怀英一直低着头,似在专注弹奏,渐渐的却有几滴泪落下,不断地打在琴身上。

顾欢不忍目睹,便转过身去,看着浩浩荡荡从自己眼前流过的河水,顺手提起钓竿,却发现有一条鱼上了钩。她不像往日般兴奋,默默地把鱼从钩上摘下来,又放回了水中。

高肃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渐渐变得平和,不再伤感。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直到夕阳西下,他们各自的贴身丫鬟和小厮才走过来,帮他们收起钓竿、琴具和其他物品,服侍他们上马,一起回城。

一起用完晚膳,顾欢怕他们呆在家里伤春悲秋,竭力鼓动,终于拉着高肃和郑怀英漫步出府,在城里闲逛。

出了王府专属的长街,外面便是一派热闹景象。行人摩肩接踵,店铺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花粉香、酒肉香四处缭绕,做买卖的大声吆喝,大姑娘小媳妇笑着互相讨论着胭脂水粉衣料首饰,小孩子打闹着跑过,划拳声从酒楼的窗户里飞出,卖艺的圈子里不断响起叫好声。

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顾欢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心地道:“自从洛阳一战,周军便不再犯我国境,边关的突厥似乎也消停了不少,百姓终于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不再担惊受怕了。”

“是啊,真是不容易啊。”郑怀英深有感触。“每逢战乱,两国刀兵相见,遭殃的却大都是百姓,尤其是北地边塞,突厥常来袭扰,以致十室九空,甚是凄凉。”

顾欢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道:“东园,你到过北方?”

郑怀英微微一笑:“在下父母居于朔州云阳县,正是在长城脚下。”

“哦哦,朔州啊,我去过。”顾欢很开心。“去年突厥的一支骑兵闯进朔州云阳县,爹爹带着我杀过去,将他们赶到长城以北。云阳县…我记得好像伤亡不大。”

郑怀项忽然转身,郑重地给她做了一揖:“多谢顾将军浴血奋战,保境安民。”

“那个…别客气。”顾欢赶紧摆手。“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对,东园,你就别客气了。欢儿面浅,脸皮薄得很,你要再谢她,她就不好意思了。”高肃背着手,笑着看了顾欢一眼。“更不敢胡乱说话了,那岂不是无趣得很?”

顾欢登时笑出声来:“是啊。东园,我们只是闲话家常,你千万别这么一本正经的,否则我就不敢乱说乱动了。”

高肃哈哈大笑。

郑怀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文尔雅地道:“在下的感激之情发自肺腑,绝无虚言,不过,王爷和顾将军既这么说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欢轻咳一声,做豪爽状,沉声说:“如此甚好。”随即便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高肃很喜欢看她的笑脸,郑怀英也同样喜欢。她的笑纯净明媚,发自真心,比他们曾经看到过的许多隐藏着龌龊、虚伪、奸诈的笑脸要好看多了。

顾欢开开心心地拉着两位美男四下里闲逛,对好多女孩家喜欢的东西都没兴趣。后来看到一家书局,她喜出望外,立刻跑了进去。

郑怀英显然也很喜欢这里,不时翻阅着里面的琴谱。顾欢东瞧西看,最后买了两本王羲之的字贴,打算回去练习。高肃买了一本《吴子》和一本《孙子》,顺手也帮郑怀英和顾欢把钱付了。

郑怀英连声道谢,顾欢却笑嘻嘻地说:“你是王府的人,这些当然应该由他帮你买,不必客气。”

高肃愉快地笑道:“正是。”

郑怀英便微笑着不再说话,不过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书局老板认识高肃,热情地表示马上派人把书送到王府去,高肃点了点头,将书放在柜台上,便走了出去。

顾欢蹦跳着下了台阶,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东家卖的灯笼,西家卖的面人,她都要去瞧瞧。高肃便要掏银子买下,她却又说“不要”,再窜到别家去看。

高肃其实只比她大五岁,可看她的眼光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对她十分宠溺。郑怀英看出来了,却只是抿唇微笑,从不多说一个字。

玩了约有一个时辰,顾欢觉得有些饿了,便到城中最好的点心铺买了绿豆糕、蛋黄酥,一路走一路吃,感觉十分享受。

正逛着,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些骚动,接着,人群闪开,听到有人高声叫着:“抓贼,抓贼,抓贼啊。”

顾欢定睛一看,便见有个人拼命冲过来,后面有三个男子紧紧追赶,两旁的人却袖手旁观。她想也不想,突然伸腿,着地扫去。跑在前面的人猝不及防,猛地扑倒在地。

后面的人冲上来,抬腿就踢。

顾欢闪电出腿,连环三击,将那三人的腿全都拨到一边。她手中的动作却没停,好整以暇地拿起一块小酥饼放进嘴里,边嚼边问:“他偷了你们什么?”

那人看得分明,是这个少年出手放倒了贼,便对他抱拳道:“多谢小哥仗义相助,这小贼趁在下不备,偷了在下的玉佩和钱袋。”

“哦。”顾欢拿脚尖轻轻碰了碰倒在地上的人。“喂,你把人家的东西还了。瞧你正当壮年,又好手好脚的,干点什么不行?为什么要做贼?”

那人摔得狠了,呻吟着撑起身,苦笑着将东西掏出来,放到地上,抬眼看着顾欢:“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做贼?在下乃洛州人氏,世居祁家镇,去岁周军西侵,围攻洛阳,累及齐家镇,乡亲们十之七八死于战火,在下拼命保着一家老小冲出来,妻子却死于流矢,老母及幼子受到惊吓,勉强走到这里,却一病不起。在下不但无钱请医延药,便连一口吃的也买不起,实是逼不得已,一念之差,才做下这等事来。还请公子原宥。”

顾欢听了一怔,立刻对失主说:“你们念他迫于无奈才行差踏错,就宽恕了吧,拿回东西就好,不要去报官了,行吗?”

那些人也颇为良善,便道:“就依公子之言。”

那失主俯身拾起自己的东西,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递给那人,好心地道:“这银子你拿去,为你母亲与孩儿请个大夫吧。”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银子,却没接,忍不住伏到地下,放声大哭。

围观的人见他如此,也都唏嘘不已。

顾欢的心也软了下来,蹲下身去,温和地劝慰道:“这位大哥,你先别哭了。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你且起来,我们帮你请大夫,再买些吃食,带给你家人。”

那人哭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呜咽着:“多谢公子大恩大德。”

“不必客气。”顾欢转头看向高肃,恳求地道。“我们帮帮他,好吗?”

高肃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第12章

金秋八月,桂子飘香,当今皇上高湛禅位于太子高纬之事已成定局,高肃与其他驻外诸王都接到上谕,命他们在中秋节前赶赴邺城,参加禅让大典。

高肃立刻处理好公务,安排了府里的事情,第二日便带着顾欢出发,直奔都城。

其实高肃本想自己去的,可顾欢没去过邺城,对那里满脸向往,高肃一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便没办法拒绝了。

两人轻装简从,一路悠闲自在,缓缓而行。

顾欢没有到过邺城,对路上的景物充满兴趣,常常会大路不走绕小道,或因为要看落日而纵马上山,或因为要饮桂花酒而坐在小村子的酒铺前半天不肯走。高肃从来没有这样玩过,他每次去邺城都是匆匆忙忙地策马奔驰,对两旁的风物民情从未注意,此时陪着她上山下河,脸上一直是纵容的笑意。

他生得实在是美,到处都能看到惊艳的目光,就连酒铺里的大婶都忍不住说:“这位公子爷生得真俊。”

每当这时,顾欢便会对着他挤眉弄眼,调侃之色溢于言表。高肃总是忍不住好笑,心情却好得不得了。

十日后,两人才到达齐国的首都邺城。

这是中原最富庶繁华的大城之一,只有长安与洛阳可与之相提比论。

平静的漳水横穿整个城郭,将邺都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曹操建北城,东西长七里,南北长五里,外城七门,内城四门,并有著名的三台,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曹操和他的儿子们在这里宴饮赋诗,造就了著名的三曹七子,建安风骨,成为千古佳话。

南城则兴建于东魏初年,东西长六里,南北长八里六十步,高欢后来又增修了许多壮观而华丽的建筑,如太极殿、昭阳殿、仙都苑,据说他还在那里安置了能自行奏乐的木制偶人,自此遗下传世美谈。

顾欢与高肃并辔走进城门,巨大的城池便展现在她眼前。

这里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胡汉混杂,僧俗各异,服饰俱自不同,却又给人一种和谐的感觉。

城中到处雕梁画栋,街道以青石板铺就,平坦宽阔,有许多华丽的马车轻快地驰过,鸾铃叮当,香气弥漫,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顾欢东张西望,目不暇接,不断赞叹,啧啧称奇。

高肃笑着对她说:“以后有的是时候到处看,走了这许多天,你也乏了,不若先回家去歇歇。”

“你这儿有家?”顾欢大吃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金屋藏娇?还是…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