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赶紧过去,从韩子高手上接过东西,与妹妹一起拿进帐中。

顾欢慢慢站起来,身子却仍然有些摇晃。韩子高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扶住她,关切地道:“你现在要多歇息。”

“嗯,没事,大概是睡多了,有些头晕。”顾欢笑了笑,随即问道,“长恭呢?他怎么样了?”

“还在睡,大夫说不妨事了。”韩子高搀扶着她走回帐篷。

两只小狐狸跟着窜进来,自顾自地跳上座椅,探头探脑地看着桌上的吃食,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顾欢不由得好笑,坐到它们旁边的椅子上,先往它们嘴里各自喂了一块肉,这才吃起来。

韩子高叫过小兰,让她们姐妹去伙房再要些生肉来喂狐狸,这才对顾欢笑道:“我听高强说,你救过它们。这两只狐狸真有灵性,还这么小,就懂得知恩图报。”

“是啊,我也没想到。”顾欢笑着说,“不过,我一向就相信,好人有好报。”

韩子高点头,“我看它们这样儿,多半是父母不在了。它们又这么喜欢跟着你,就带它们回去吧。”

“可是…”顾欢有些犹豫,“我觉得草原才是它们的家。”

“虽说如此,换个家也不见得就不好。”韩子高意味深长地说,“我就是这样,感觉现在的家比原来的家好上百倍。”

顾欢立刻被他打动,“好吧,就听你的。”

韩子高与她说笑了一会儿,这才谈到军情:“周国的尉迟迥已经杀了突厥的佗钵可汗。韦孝宽和杨坚率军攻破突厥廷帐,俘虏了佗钵可汗的妻妾儿女以及其他诸王百余人。我打算派巩昱威率三万人马向北扫荡,周国那边也会分兵一半,歼灭佗钵可汗的残余势力,不让他们死灰复燃。接下来,尔伏可汗由我们收拾,伏离可汗归周国处置。总的来说,这次两国共伐突厥,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那太好了。”顾欢很高兴,顺手又给两只眼巴巴的小狐狸喂过去一大块肉。

韩子高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愉悦地说:“看你现在这样儿,哪里有在战场上的那股狠劲?这次我们能取得决定性胜利,你们立下首功。如果不是你们拖住了佗钵可汗的主力,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击败他们,更不可能那么容易便攻破突厥廷帐。宇文邕和那些周国大将都对你们赞不绝口。只要走进谷口,看着那里的情景,每个人都会吓一大跳。抛开受伤的不说,光是死在那里的突厥兵将便有上万人。你们实在太了不起了。”

顾欢顿时红了脸,“大哥,你就不要夸了,让人怪不好意思的。打仗嘛,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自然得奋力一搏,或有生机。若是换了你,也是一样。”

韩子高爱怜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轻声说:“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感到很骄傲。”

顾欢心里暖洋洋的,立刻投桃报李,“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我也感到很骄傲。”

韩子高开心地点了点头,这才闲闲地道:“周国皇帝说了,等你们醒过来,可以上路了,便到突厥廷帐去,好商议下一步的方略。”

“哦,好。”顾欢答应着,看他没动,便道,“哎,大哥,你别光说话呀,我们一起吃。”

“嗯。”韩子高高兴地端起了碗。

吃完饭,顾欢坚持要去看望高长恭。韩子高便扶着她过去,然后挥退帐中的人,自己也体贴地离开,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高长恭仍在昏睡,全身上下有无数伤口,现在都已包扎好。顾欢出神地看着他比纸还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俯身吻上他没有血色的唇,低低地说:“长恭,我们都活着,真好。”

良久,高长恭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回应:“是啊,真好。”

顾欢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不再放开。

过了两天,他们便起程前往突厥廷帐。高长恭让韩子高代笔,写好给皇帝报捷的奏疏,派信使快马送往邺城。

第四十章灭陈

华皎接到城上发出的信号,一声令下,所有船只都降下陈国的旗帜,升起齐国军旗。

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突厥廷帐已经成为草原上的大城,外有高墙,内有房舍、寺庙、宫殿,皆垒土而成,不用柱梁,风格与中原迥异。城里的王宫与大户人家也都有庭园院落,环境优美,自然成趣。黄土铺成的街道上没有树,可平民百姓的窗台上依然会有用瓦盆栽种的各种植物,在夏日里开出鲜艳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宇文邕贵为一国之君,自然占据了突厥可汗的王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可汗的后宫留给了高长恭与顾欢。

当高长恭听说这里原是突厥的可贺敦居住的地方后,便向宇文邕提出要搬到尔伏可汗的行宫去住。突利马上便是齐国的了,尔伏可汗的行宫自然也就是齐国的。宇文邕明白其意,心里暗赞他聪明,便笑着点头同意了。

佗钵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庵逻温良谦恭,母亲出身也十分尊贵,按照突厥国俗,自然应当由他继位为新可汗。庵逻被俘后很快表示臣服,同时表达了对中原文化的仰慕。宇文邕与高长恭商量后,便立他为新可汗,然后要他以可汗的名义命令尔伏可汗与伏离可汗投降。

尔伏可汗此时被斛律羡、顾显、高延宗打得仓皇向北逃窜,军队散失过半,已无余力与齐军周旋,接到与自己关系亲厚的新可汗庵逻的谕旨后,便顺水推舟,向齐军投诚,同时对外发出命令,突利地区尽数归附齐国。

西部的伏离可汗却实力未损,便拒绝接受新可汗的命令,并宣布达头地区自立,成为西突厥汗国。宇文邕震怒,命宇文宪、杨坚和尉迟迥率三路大军共十二万人西征,讨伐伏离可汗。

周军出征以后,宇文邕并不提回国之事。高长恭未接到皇帝的谕旨,自然也不会擅自行动。他们就此安顿下来,悠闲自在地体验着游牧民族的风土人情。宇文邕对下面献上的美人全部拒绝,每天都会跑到尔伏可汗的行宫去,借口探望高长恭的伤情,与顾欢谈天说地,还时常带她出去逛街,买些突厥特有的奇巧玩意儿,感觉其乐融融。

高长恭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一日等顾欢回来,便不悦地说:“那宇文邕身为一国之君,应该操心国事,天天拉着你干什么?”

顾欢靠到他身上,开心地问:“怎么?吃醋了?”

高长恭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耍赖,“是啊,我吃醋,我就是吃醋。”

顾欢笑着握住他的手,一边把玩着修长的手指,一边认真地说:“长恭,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明白得很。他们喜欢我,不过是见猎心喜,就像是把女人当成收藏品,希望种类齐全,而过去从未见过我这样的女子,所以才想弄到手里。如此而已,哪里会有什么真心?我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犯糊涂。他们也是聪明人,审时度势,便不再强求,退一步海阔天空,从此大家做朋友,岂不是好?长恭,在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

高长恭顿感安心,心中狂喜,脸上却仍然装得悻然,“我的伤还没好,你不守着夫君,却跟别人谈笑风生,成何体统?”

其实顾欢每天都是看着军医来替他换药的,知道他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这才会放心地出门。这时听他如此说,不免觉得好笑,便转身抱住他的脖子,腻到他怀里,低低地道:“真的还没好吗?那就还是不可以亲热了?”

高长恭叹气,“你这个小妖精,真是我命中的克星。”说着,便拥着她倒在床上,热情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险死还生后的第一次缠绵,都觉得异常甜蜜,也更加珍惜。

高长恭的伤势未愈,顾欢也同样有伤没好。两人的动作都很轻柔,甜美地亲吻,温柔地爱抚,缓缓地融为一体,在共同的节奏中,幸福地沉溺。

大开的窗户有微风轻轻吹入,带着淡淡的夕阳的气息。高原的夏季总是不热,室内清凉如水,十分怡人。花园里盛开着大朵大朵艳红的花,在金色的余晖中绽放出火焰一般的色彩。小小的喷水池发出潺潺的流水声,如银瓶乍破,悦耳动听。

不经允许没有人能进到院中,这里十分宁静。两人长久地亲吻,拥抱,缠绵,然后在极致的欢乐中直上云端。两人相拥着,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时刻,渐渐地沉睡过去。

当他们醒来,已是夜幕降临。高长恭惬意地伸个懒腰,一脸的满足。顾欢紧靠着他,轻轻搂着他的腰。

高长恭侧头看着她。虽然在黑暗中瞧不清楚,他却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如孩子一般纯净动人。他怜爱地问:“饿了吗?”

“嗯,很饿。”顾欢懒洋洋地说,“可是不想动。”

高长恭宠溺地笑道:“那就我来侍候你吧。”

他说干就干,起来穿上衣服,出去吩咐人掌灯、传膳。等到饭菜都送上来,他便打发婢仆出门,一个不留,然后扶顾欢坐起,用被子围好,让她靠在床头,这才一勺一勺地喂她。

除了生病或受伤卧床不起,他还没有这么喂过她。顾欢十分高兴,便撒娇耍赖,故意使唤他,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高长恭乐呵呵地答应着,有求必应。

两只小狐狸忽然出现在窗台上,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着眼前这一幕,然后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伏在窗棂上,用尾巴盖住了脸。

顾欢看着它们的举动,忍不住笑出声来。高长恭转头看了一眼,也笑了。

吃完饭,顾欢心满意足地说:“我饱了,你快吃吧。”

高长恭点点头,一边吃饭,一边与她闲聊。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有些消瘦,侧脸的轮廓更加鲜明,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为他更添几分俊秀。顾欢忍不住叹息,“长恭,你要一直这么美下去怎么办?如果我老了,你仍然这么好看,那不是鲜花牛粪之现身说法吗?”

高长恭正在喝汤,闻言差点呛着。好不容易把哽在喉咙口的汤咽下去,他才无奈地摇头,“你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我比你大,等你老了,我不是更老了?”

“可你天生丽质呀。”顾欢开始胡搅蛮缠,“我又不是。”

“简直胡说八道,男人有什么天生丽质的?”高长恭啼笑皆非,随即认真地道,“在我眼里,你才是天生丽质,独一无二。”

顾欢对这种甜言蜜语一向是无法抗拒的,总是照单全收。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很赖皮地说:“这话我爱听。”

高长恭笑出声来,“那我以后经常说给你听。”

两人正在调笑,外面传来高震沉着的声音:“禀王爷,信使从邺城回来了,顾愉将军请您去前厅议事。”

“好,我马上就去。”高长恭放下碗,轻声问顾欢,“你要去听听吗?”

顾欢立刻点头,“要。”便起身穿衣。

很快,两人出屋,直奔前面的议事厅。

韩子高拿着一封书柬,正在思忖,见到他们进来,便顺手递给高长恭,面色凝重地说:“南方发生战事,陈琐趁火打劫。”

两个月前,陈琐听闻齐国大军北上,与突厥相斗,国中空虚,便趁机派吴明彻、黄法氍、裴忌、萧摩诃率十万大军渡江北侵,于大岘击破齐军,进围秦州。

朝廷遣尉破胡、长孙洪略出兵援救秦州,被陈军打得大败,死伤无数,尉破胡逃走,长孙洪略战死。

接着,陈军攻克历阳,尽杀守城士兵后进军合州。合肥望旗请降,秦州亦降。陈军再克合州、历阳、寿阳等数十城,俘齐国大将、郡王、尚书、左丞等人,押送建康。

仅短短两月,淮南数州郡或占或降,皆归属于陈。

高俨勃然大怒,征集留守国内的精兵八万人,御驾亲征。斛律光为副帅,高孝瑜、高孝珩、高绍信、高昭义等诸王均率府兵参战。段韶坐镇邺城监国,和士开辅助。

斛律光率前锋迅速南下,势头刚猛,终于扼制住了陈军的攻势。陈军势大,一时不易逼退,两军在霍州、江州、衡州一线展开了拉锯战,形势不容乐观。但皇帝亲临,此战便许胜不许败,斛律光、高孝瑜、高孝珩等都在苦苦支撑。

朝中除了和士开外,只有段韶知道韩子高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他听韩子高说起过,已与陈国大将华皎暗通消息,约其投向齐国。值此关键时刻,这一着棋就必须动了。段韶接到高长恭送回的捷报后,立刻派人送往南方大营给高俨,同时写来一封密信,要高长恭、韩子高与顾欢兼程南下,策反华皎,起水陆大军直逼建康,从而釜底抽薪,令陈军不得不撤退。突厥这边的事务尽可托付给高延宗、斛律羡与顾显。

韩子高等高长恭和顾欢都看了信,这才冷静地道:“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但行前应将此事通报给周国皇帝,以取得他的谅解。”

“嗯,明日我便去找宇文邕。”高长恭从容地说,“你们在家里准备一下,我把这边的事交代给五弟,让他等斛律大人和岳父过来,见机行事。后天一早,我们便起程。”

顾欢将密信伸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在地上烧成灰烬,然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府里的众人便忙得不可开交。亲兵们井井有条地将东西收拾好,韩子高与顾欢来回检查,以免有所疏漏,同时把他们负责的事务向高延宗交代得清清楚楚。

高长恭去王宫辞行,把陈国入侵的事向宇文邕做了详细说明。

其实,宇文邕比他还先得到消息。他虽然出来了,可长安每天都会派快马向他请示重要的政务,并传递各种消息。陈国大军北渡长江,侵入齐国境内,齐国皇帝御驾亲征,与陈军打了两个月,胜负难分,宇文邕尽皆知晓。国内催高长恭他们回去,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他听高长恭说完,装出满脸惊讶,随即转为气愤,“这个陈琐,完全是小人心态,望之不似人君。当年他在长安为质,朕就看不起他。比起他的哥哥来,他实在差得太远了。如今你们大军北伐,他便以为有机可乘,这是想来捡现成便宜吧。”

“是啊。”高长恭十分恼怒,“国家有难,小王必须兼程赶回,还请陛下见谅。”

“兰陵王太客气了。”宇文邕温文尔雅地道,“你是为国效力,又不是临阵脱逃。这边诸事已毕,朕离国日久,过两天也要回长安了。”

“哦?那也好。”高长恭略感惊讶,随即点头,“陛下若有什么事,尽可找小王的五弟安德王来商议。小王明日一早便起程回国。”

“好,那今晚朕在宫中设宴,为你们饯行。”宇文邕不容分说便做了决定。

高长恭没有推辞,当晚便带着高延宗、韩子高、顾欢去王宫赴宴。

气氛很热烈,来自龟兹的乐队奏起胡乐,舞伎跳起欢快的胡舞,齐周两国大将欢聚一堂,兴高采烈地大醉了一场。

宇文邕痛快地喝着酒,对顾欢笑道:“欢儿,听说你在谷中用龟兹琵琶弹《兰陵王入阵曲》,技惊突厥,真是令人向往。朕没想到你喜爱胡乐,上次你来长安就没安排。朕的宫中有大批龟兹乐工,带着龟兹琵琶、竖箜篌、羯鼓,更有苏祗婆神乎其技,你一定会喜欢。等战事一毕,就到长安来盘桓一段时日吧,朕等着你。”

顾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

高长恭立刻在几案下抓住她的手,表面上却礼貌地说:“多谢陛下抬爱。闻苏祗婆音能够通神,小王也想聆听他的琴音。我国也有雅善胡乐之人,曹妙达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届时,本王与欢儿一定带着曹妙达到长安来,让他们合奏一曲,一定妙不可言。”

顾欢更是高兴,“对啊对啊,这样更好。”

宇文邕已经听出高长恭的弦外之音,知道他在吃醋,心下不由得好笑。他微微点头,欣然道:“如此甚好,朕便在长安恭候兰陵王的大驾。”

入夜,众人尽欢而散,宇文邕亲自将他们送出宫去。顾欢忽然想起,关切地道:“祢大哥,你回长安后,最好立刻召名医为你把一下脉,若是身子有损,也好尽早调理。”

宇文邕有些不解,“我并无不适。”

“有时候我们自己是不觉得的,可病兆已经形成,只是没有发作。”顾欢认真地说,“你就听我的,让大夫诊诊脉,好吗?若是没有问题,也就放心了。”

“好。”宇文邕见她很诚挚地关心自己,顿时大为高兴,便点了点头,“我回去便召御医。”

历史上,宇文邕猝然病逝,年仅三十五岁。身为一代英主,上天却没有给他时间施展报负,让人深感遗憾。顾欢不愿看到宇文邕暴毙,杨坚篡位,天下再起烽烟,见宇文邕听了自己的话,答应一回长安便接受治疗,不由得十分高兴,这才开开心心地与他作别,跟着高长恭离去。

等到走远了,高长恭忽然说:“欢儿,等我们成亲以后,才能去长安。”

高延宗大笑,“对对,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韩子高莞尔,“欢儿,这位皇帝陛下对你真是另眼相看呢。”

顾欢啼笑皆非,“什么呀,我跟他只是兄妹关系。”

众人一片笑声,纵马疾驰回府。

次日一早,高长恭他们便上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到皇帝行辕的所在地霍山县。

高俨立刻召见他们,寒暄过后,便屏退左右,只留下斛律光。五个人密议了两个时辰,高长恭等三人匆匆用过晚膳,便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带着兰陵十八骑改装成普通百姓,悄悄潜往长江边,然后换上陈国百姓的装束,自武昌郡雇船,逆流而上,再进入湘水,直抵湘州治所临湘。

一路上很顺利,偶尔有陈国水军拦截检查。韩子高说一口地道的建康话,没有丝毫破绽。他与高长恭都经过顾欢的改容,就没那么引人注目。

五天后,他们在临湘上岸,直奔刺史府。

高震与高强都来过这里,手中持有华皎给的信物,守卫的士卒不敢拦阻,立刻进去通报。华皎喜出望外,亲自迎出来,将他们接进府中。

到了书房,华皎便与韩子高紧紧拥抱,兴奋地说:“子高,我一直在等你。”

韩子高笑道:“华兄,小弟也常常想着你,总希望能早些见面。”接着,他介绍了高长恭与顾欢。

华皎与高长恭抱拳见礼,叹道:“当年在建康,在下一见王爷便心中起疑。普天之下,除了兰陵王外,谁还能有如此风采?”

高长恭谦逊地说:“华大人过奖了。”

韩子高便言归正传,“华兄,小弟的来意想必你已猜到了吧?”

“嗯,大致明白。”华皎微笑,“可是要我投向齐国,与齐军前后夹击?”

“不。”韩子高摇头,低低地道,“我们要拿下建康。”

华皎一惊,略一思索,便激动地一拍大腿,“好,咱们就做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生足矣。”

紧锣密鼓地筹划了几天,他们便行动起来。

湘州、巴州、荆州的水军均属华皎节制,各级武官大部分都是他的门生弟子,全是心腹。他派人去传令,那些人全都毫不犹豫地执行。很快,三路水军在巴陵郡集结,然后浩浩荡荡地顺流而下,直奔建康。

水战是高长恭与顾欢的弱项,韩子高也只是略知一二。他们全权交给华皎指挥,就在船上作壁上观。

顾欢站在旗舰上,前后左右都是巨大的战船,当中还有艨艟、先登、赤马舟等中小型船只穿梭游弋。看着这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壮观景象,她的心里感到深深的震撼。

大军顺风顺水,日夜航行,在第五天便抵达建康。

他们并未扯起反旗,城中守军只是感到惊讶,却没有怀疑,问了两句,便任由那些艨艟、先登、赤马舟进入城中的码头。

船上的军队迅速进入建康,将城上猝不及防的守军全部缴械,占领了四面城墙。

华皎接到城上发出的信号,一声令下,所有船只都降下陈国的旗帜,升起齐国军旗。

建康城里的军民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华皎已经与高长恭、韩子高、顾欢一起上岸,率领他的七万大军,向皇城扑去,将那里团团围住。

华皎对城上守卫的羽林军喊话:“陈琐乃乱臣贼子,杀皇帝,篡权夺国,实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你进去告诉他,交出玉玺投降,便饶他不死,否则,齐国大军压境,一旦攻破皇城,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话铿锵有力,如晴天霹雳,炸得皇城中人呆若木鸡。羽林军飞报进去,陈琐顿时慌乱起来,赶紧问殿中臣子:“诸位爱卿有何良策可退叛军?”

群臣面面相觑。七万大军压境,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陈琐见此情形,便知事不可为。他在长安当质子多年,对于逃亡之事颇有心得,虽没有实行过,却曾反复研究,对每个细节都推敲过若干遍,可说是相当周密。心中主意已定,他当即宣布,将皇位传给长子陈叔宝,自居太上皇,不再过问政事。把玉玺交给儿子后,他便扬长而去,消失在殿后。

大臣们惊愕莫名,年轻的陈叔宝更是惊惶失措。他生平只喜欢诗文音律歌舞美色,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父皇不见了踪影,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像陈琐一样,向众臣问计。面对这个懦弱的小皇帝,群臣更觉得不必顽抗,便劝他投降。陈叔宝无奈,只得派人上城与华皎谈条件,要他保证不杀皇族和大臣。华皎当即答应。

黄昏时分,皇城的门徐徐打开,陈叔宝率群臣步行而出,跪倒在地,献出玉玺投降。

华皎派兵进宫搜捕陈琐。那些将士何曾见过这等繁华景象,很快便开始了抢掠,甚至淫辱女眷。宫中顿时大乱,宫女、太监四散奔逃,尖叫声、哭喊声不绝如缕。

陈琐化妆成嬷嬷的模样,带了几个也同样化妆成女人的随从趁乱溜出皇宫,仓皇逃往会稽。

建康就这么莫明其妙地陷落,陈国便算是亡了。

吴明彻、黄法氍、裴忌、萧摩诃等伐齐的大将闻讯后均茫然若失,立刻停止攻势,不知该何去何从。韩子高与华皎给四人写信,劝说他们投降齐国。高俨接到高长恭的急报,也立刻派斛律光前去招降,许以高官厚禄。不久,四位陈国名将便率军投降。

接下来是一片忙乱,高长恭代表齐国接收了建康,便立刻安抚军心民心:将在宫中奸淫抢掠的人全部法办,追回财产;安置陈后主及其宫中一干后妃嫔御皇子公主;同时安排齐国皇帝高俨到建康来的诸般事宜。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韩子高与顾欢也同样如此,与华皎一起东奔西跑,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月后,高俨御驾乘船过长江,进入建康城,来到了皇宫。

他走上丹墀,坐上龙椅,抬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宫殿,淡淡一笑,“六朝古都,果然名不虚传。”

高长恭、韩子高、顾欢、华皎依次上前拜见,山呼万岁。

“四位爱卿免礼。”高俨抬了抬手,和蔼地道,“此次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建康,四位爱卿功不可没。”

高长恭立刻抱拳道:“全赖天子洪福,决策英明。”

高俨听着很受用,微笑着说:“兰陵王为国屡建殊勋,实是国之柱石,皇族典范。顾家两位将军也劳苦功高,均为栋梁。华爱卿弃暗投明,有大功于国,忠心可嘉。”

四人躬身道:“多谢皇上嘉勉。”

接下来还有许多官样文章,顾欢觉得十分疲惫,很想回去睡觉。高俨却兴致勃勃,与群臣说完话,听他们轮番颂扬了半天,这才起身,要他们陪着逛御花园,参观皇城。好不容易等他尽了兴,放群臣回去歇息,顾欢才回到临时征用的某富商园林。她实在撑不住了,一回房便躺下,闭着眼睛不想动弹。

高长恭直忙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听丫鬟说顾欢不舒服,晚膳也没吃,顿时急了,匆匆赶回房去探望。

顾欢睡得很沉,脸色不大好,看上去瘦了许多。高长恭顾不得疲倦,立刻吩咐人请大夫来诊治。

金陵城中有名的老大夫给顾欢把了脉,捻须沉吟了一会儿,便笑着向高长恭拱手,“恭喜王爷,夫人这是有喜了。”

高长恭一怔,随即狂喜,“真的?”

“千真万确。”老大夫点了点头,却道,“夫人最近似乎过于疲劳,胎儿有些不稳,老夫开个方子安胎。夫人最好多歇息,不要过于劳累。”

“是是,我一定注意。”高长恭虚心受教,又问长问短,将需要注意的事宜全部弄清楚。

顾欢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高长恭此时已不在房中。她起来更衣,洗漱,然后便要出去习练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