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娇气的样子!”

“人家不是娇气,人家就是心疼少爷,你说你身子还没养好,就四处奔波。少爷,你别看书了,伤眼……”

……

所谓望山跑死马,一点都没错。

禹叔一刻钟之前就说看到一家客店,可他们却花了两刻钟才走到。

而且他没有猜错,果然有雨,而且来得非常快。凤笙一行人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狂风大作,就看这声势,估计雨势还不会小。

禹叔去停车,凤笙带着知春两个先进了店。

这家客店和散布在沿途官道上的私店,并没有什么区别。因地处荒郊野岭,摆设和装潢都显得十分陈旧,但客人却不少,大堂坐了很多正在吃饭喝酒的人,显然都是避雨而来。

凤笙找小二要了三间客房,因为禹叔还没来,三人就站在大堂里等。只这么一会儿时间,外面就噼里啪啦下起雨来,雷声隆隆。

这时,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两个人。

似乎是主仆,前面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眉目清朗,穿一身青衫,后面跟着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童。

这种地方,极少能看见读书人打扮的人,凤笙不免多看了两眼。

那人似乎感觉到方凤笙在看自己,望了过来。见对方身穿文士衫,手持折扇,模样斯文俊秀,他含笑拱手为礼,同时步伐未停,扬声问小二是否有房。

“客官,您算来巧了,今儿天公作美,小店生意红火,仅剩了五间房,方才那位公子要了三间,还剩两间,请问您要几间?”

青衫男子失笑,原来天公作美还能这么用。正待他打算和小二说要一间房,又来了人。

实在是来人声势浩大,人还没进门,就嚷着说,剩下的房间都给他,他全要了。

紧接着,一个被淋成落汤鸡的胖子撞了进来。

此人身高六尺,穿一身赭色绸缎的袍子,看打扮是个客商。除了他,还有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及两名穿着蓝色短褐的随扈,都被雨淋得不轻。

这胖子一边跟小二要房,一面没忘破口大骂跟在他身后的三人,说他们都是酒囊饭袋,害他淋成这样,幸亏货没事,不然他非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客官,您看这位公子先来的,您……”

一个银锭子砸了过来,胖子说:“我出双倍价钱。”

“这——”

显然这小二有些心动了,因为他把目光投向青衫书生。

“你们到底讲不讲理啊?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那书生的书童,上前一步不忿道。

“什么顺序?你们付银子没?可是跟店家定下房了?既然没有,我先付了银子,凭什么不能给我?”

胖子不理那书童,对小二道:“不管他出什么价钱,我都出他的两倍。行了,别墨迹,带我们去客房,爷我要洗澡,为了护着货,弄了这满身泥泞。”

“这——”

这边争执引来很多人侧目,不过大多都是只看不言,毕竟出门在外,能不惹是非就不惹事。这客商打扮的人,明显人多势众,而那书生只不过两人,看其穿衣打扮不过是个穷书生,自然没人为其说话。

“我们比他们先来,凭什么把房间让给他们?”

那小厮犟着还要跟胖子吵,被书生一把拉住:“算了,小七。”

“算了什么呀公子,就剩两间房,难道我们今天睡外面?”

青衫书生问小二:“既没有客房,可有柴房或者其他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们不太讲究,能将就一晚就行。”

小二沉吟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倒是有间柴房,只是那地方脏且潮湿,住这种地方恐怕委屈了公子。”“怕委屈了我家公子,我见你抓着人家银子的手也没松。”小七不忿说。

小二神色尴尬,那胖子却满脸得意,又催小二带他们去客房。

“行了,小七,你少说一句。”

青衫书生对小二拱了拱手:“行吧,就柴房,能有地方落脚就行。”

……

“这都是什么人啊,就会欺负老实人。”知春咕哝了一句。

凤笙想了想,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台,我之前定了三间房,但我们只有四个人,挤一挤两间房就能住。这样吧,我挪给你一间。”

青衫书生有点错愕,旋即感激地对凤笙作揖为礼:“那就谢谢兄台了。”

凤笙摆摆手:“不谢不谢。”

这边两人对话,那边胖子问清楚只有两间房后,正逼着小二再给他挪一间出来,听见方凤笙说让一间房给这穷书生,插言道:“给他做什么,就他这穷酸样,给他也不一定付的起房钱,给我吧,我出两倍价钱。”

因为事不关己,知春一直忍着脾气,此时见这死胖子竟故技重施。凤笙还没说话,她就呸了过去:“呸,当谁稀罕你的臭钱!”

“嘿,你这个小书童怎么说话的?”胖子指着知春,面却对着方凤笙。

知春不忿还要再说,被凤笙拉了一下。

她嘴角含笑对胖子拱了拱手,歉意道:“我这书童年纪尚小,不太会说话,脾气也耿直,平时走在街上看见恶狗夺食,还要斥上两句,都是我纵坏了他,兄台莫见怪。”

胖子见凤笙态度好,也不好抓着不放,又见对方是个书生,说话文绉绉的,少不得为了装面子,也拱手回了个蹩脚的揖礼,并说不与他计较了。

直到等方凤笙一行人离开后,他才感觉到哪儿有些不太对劲。

“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答:“老爷,他这是在骂你恶狗夺食,吃相难看。”

胖子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想去追上去掰扯个究竟,又觉得看对方言谈举止看着不太好欺负,为了一句话实在犯不着。只能泄恨地甩了那小厮一巴掌,骂道:“怎么早不说?老爷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没用的东西!”

小厮挨了一巴掌,也没说话,只是低下头。

*

“没想到方贤弟还是个风趣人,竟这么损了他一下。只是此人脾气暴戾,心胸狭窄,我看他对下人非打即骂,方才你替我出言相讥,唯恐替贤弟招来是非。”范晋川面带歉意道。

凤笙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范兄勿要忧虑,此人虽脾气暴戾,却也是欺软怕硬之人,方才既没追上来辩个一二,自是不会再来了。另外,我也不是光为范兄仗义执言,不过是他不依不饶我这书童,我损他两句罢了。”

“总归此事因我而起。罢,既然方贤弟说没什么,那就没什么吧,总之万分感谢方贤弟愿意让房与我,不然我和小七今日真要住那柴房。”

书童小七没忍住道:“公子,你就应该跟方公子学学,你就是脾气太好,不然也不会被一个客商欺在头上。”

“我不与他相争,不过是他确实‘有理’,我们未赶在他之前付下房钱,他又先一步把银子交给小二,那小二明显是贪那两倍的房钱,我就算与他相争又有何用,难道也学对方抬高价钱?这种相争,太没意义。”

“可他说话也太难听了,您就不生气?”

“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

“小的不懂公子话里的意思,但这种人就不该忍他。”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又何必与他去计较,没得坏了自己的心情。”

教诲完书童,范晋川见方凤笙含笑看着自己,多少有点赧然。

“让方贤弟见笑了,小七年纪还小,不太懂事。”

“范兄所言甚是有理,怎会见笑。”

这时,禹叔走了过来,范晋川自觉不好再打扰,对方凤笙点点头,带着小七进了旁边客房。

方凤笙一行人也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知春没忍住道:“真是个书呆子!”

这一会儿时间的交谈,也足够大家看清这范姓书生的品行,谦虚、有礼、恭让、不卑不亢,却未免太过书生气。

凤笙失笑,在椅子上坐下:“其实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怎么就又有道理了?被人欺负了,还得装大度?”

凤笙轻摇折扇:“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我们不对人主动恶言,恶言自然不会反馈到自己身上,虽是未免懦弱了些,但出门在外,可以自己少给找很多麻烦。”

“可少爷也说了,未免太过懦弱。明明是他先来,却被人抢了房间,最后反倒要让我们让一间房给他。虽然婢子已经习惯晚上守在少爷身边了,但总觉得不该纵容那种人。”知春有点不服气说。

“在我们觉得,一点点房钱不算什么,可你看范公子衣着朴素,说明家境贫困。他与客商相争,两人相持不下,赢了损钱财,输了丢颜面,吃力不讨好,而且坏心情。”

“那照这么说,这书生还挺聪明的?”

凤笙但笑不语。

她收拢折扇,敲了敲手心,站起来:“好了,都收拾收拾去,换身衣服,等会儿我们去用饭,吃了两日的白水配馒头,今日我要大吃一顿。”

见她这样,不光禹叔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知春和知秋都笑了。

“你们笑什么?”

“没、没什么。”

等凤笙迈出门,知春和知秋才在后面说公子现在活泼多了。

*

雨势未停,反而有越下越大之势。

客店的掌柜站在门里,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大雨,嘴里念念叨叨说,千万别被大雨冲垮了山坡。

一旁的小二听了,笑嘻嘻地朝大堂里瞅了瞅:“掌柜的,你就喜欢多操心,咱们这儿地势平稳,就算滑坡也冲不到这儿来,顶多把路给堵了,如此一来反倒好了,这种生意可不常见。”

掌柜拍了他一巴掌:“还不干活去,臭小子!”

转头看着人声鼎沸的堂中,倒也有几分喜悦之色,可转念又想如果真的路被堵了,店中的菜食又够撑上几日,所以说小二还真没说错,这掌柜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不过老掌柜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果然第二日有客人退房离开后,又无功而返,说雨把路给冲垮了。

这样一来,大家只能等着雨停后,路完全晒干才能走,免不了有人抱怨,毕竟会走这条路的大多都是客商脚夫,都是赶着时间,可是抱怨也没用,只能杵着。

是夜,一道尖叫声划破长夜。

出事了,客店里有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给女师爷改个名。

咳咳,已经被人吐槽过n次起名不走心,起名太随意,起名太俗气。我这两天反思了下,好像真有点不走心。女主前期会把师爷当做一个跳板,但后面不是师爷,叫女师爷太不切合题意了。

改个《凤笙传》怎么样?我有限的脑容量,只能想出个这么来,虽然不够新颖,但这个故事确实是讲方凤笙的故事,以她名字为题,似乎也不错。如果觉得还行,我就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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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声尖叫在半夜徒然响起,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又听见外面脚步声凌乱,有人喊着死人了,很多人都匆匆而起。

凤笙也听见了。

但她没打算起来,可房门却被人嘭嘭敲响。

“谁?”

“方贤弟,是我。”

敲门的人是范晋川。

“店里好像死人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知春和知秋已经起来了,但方凤笙还不想起。

她夜里很难安睡,如果睡不好就被叫起,会头晕不适,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的耐性会非常不好。

知春和知秋都知道,看着她的目光犹豫:“公子?”

凤笙坐了起来,心里一面想着这人真八卦,死人了就死人了,去看什么热闹,一面应道:“你等我一下。”

等她穿好衣服,知秋去打开门,范晋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七。

更深夜重,范晋川匆匆而起,但衣衫却并不凌乱。发髻整齐,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青袍,也是板板整整穿在身上。

“方贤弟请恕愚兄深夜打扰,但客店里出了这种事,我们还是去看看情况的好,刚好彼此之间也可当个佐证。”

“范兄倒是挺仔细。”

“愚兄曾遇过类似的事,因不想多惹是非,就闭门不出,谁知恰恰是独善其身惹上了一身麻烦。”范晋川苦笑说。

“也是在客店里吗?那范兄有点倒霉了。”

凤笙发现范晋川没有看自己,目光迟疑地落在床榻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两间房四个人,禹叔又是个男人,所以知春和知秋是跟她同一间房的。本来二人要打地铺,可连日多雨,地面湿凉,她就让二人跟她同塌而眠。

这种事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因为以前就这么干过。可在外人眼里就不一样了,三个大男人同睡一张床榻,未免惹人遐思。

再去看两个婢子,尤其是知春,虽一身男装,但小脸睡得通红,发髻凌乱,引人遐想。

凤笙忍不住咳了一声。

范晋川愣了一下,忙道:“方贤弟,走吧?”

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目视方凤笙,这和他素来的习惯可不同。凤笙猜到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

她点点头,又对知春知秋说:“你二人也同来,无端生出了人命案,小心为上的好。”

出门时碰见禹叔,一行人便同朝人声喧嚣处去了。

*

死的人是那个胖客商。

此人姓王,姓名不可知,他身边的下人都叫他王老爷。

王老爷死状其惨无比,竟是被人用钝器砸在头上,当场毙命而亡。

方凤笙一行人到时,正有人找了块布盖在王老爷的头脸上。知春看了个猝不及防,吓得就往方凤笙身后钻去,抱着她衣袖不丢。

凤笙感觉范晋川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上,咳了一声,将手臂从知春手里拿出来:“没事,已经盖住了,不信你看看。”

知春连连摇头:“少爷,我害怕。”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少爷都不怕,你怕什么。”知秋笑她。

“你陪她在外面站一站,就不要进去了。”

……

房间里已经围站了不少人,都是住店的客人,还有老掌柜和两个小二。

老掌柜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嘴里不断地喃喃说,这几日感觉一直不好,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

这一看就是故意害命,一般客店摊上这种事,也是倒了大霉。

“掌柜的,你可不能慌,你忘了官爷是怎么说的?”

这种荒郊小店,最易出事,若是小事也就罢,若是出了人命案子,如若抓不到真凶,客店就会被追责。毕竟人是死在店里,以前可没少发生过黑店谋财害命之事,所以官府对这种荒郊小店核查极为严格。

一旦发生命案,轻则赔银子了事,重则被官府查封了店。

“是的,我不能慌。”

老掌柜略微振作了一番,就恢复了冷静,对围观众人拱了拱手:“小老儿在此地开店,经营数十载,不为挣钱,只为给南来北往的大伙儿提供便利。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等惨事,还望大家给予配合,尽可能及时找到真凶。如若不然,只能等雨停后去报官,等官府的人前来查清案子,诸位才能离开。”

“死了人关我们什么事,凭什么让我们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就是。”

也有人帮着替老掌柜解释,说一般碰到这种事,都是这么解决。估计也是南来北往走惯了,知道些里面的路数。

就在大家一片吵嚷之际,陈四突然说话了。

“我知道杀人凶手是谁,肯定是他。”

“谁?”

陈四指着不知何时去了尸体前,正在翻看尸体头上伤势的范晋川:“就是他!昨日老爷抢了他的房,还当众起了几句争执,无缘无故的,怎会有人无端杀人,肯定是他怀恨在心,趁我去厨房端水,对老爷下了毒手。”

说着,他一头撞了上来:“你别动我家老爷的尸体,是不是想毁灭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