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着脸颊看他:“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说你一介皇子之尊,看中我这样的女人多掉面子,像您啊,就该找个温柔大方得体的大家闺秀……”

宗钺站起来,一脚把身后的椅子踢翻,发出一声巨响。

德旺吓得脖子都没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凤笙,目光几欲噬人。凤笙也就让他看着,还去回看他,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宗钺砸了手中的酒杯,走了。

德旺复杂的看了蹲在那儿的方凤笙一眼,屁滚尿流的跟着也走了。

两个丫头蹑手蹑脚走进来,去扶凤笙,她也没反抗,让丫鬟自己从椅子上扶下来。

“姑娘,您喝醉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凤笙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嗯了声。

*

宗钺怒气腾腾往回走。

德旺的腿都快跑折了,却吭都不敢吭。

回到所住的院子,宗钺进了静室。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从里面出来,此时情绪已经平复。

德旺低着头凑到近前来,道:“殿下,黄家送了两个女人。”

“送了什么?”

“两个女人。”这一刻,德旺恨不得将头扎进地缝。

宗钺冷笑了声:“备水。”

德旺愣了一下,忙下去吩咐了。

等宗钺从浴间出来,墨色的长发松散披在肩后,穿着黑色的中衣中裤,衣襟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进来收拾浴间的丫鬟,脸颊泛红,头都不敢抬。

“把人带来。”

德旺心一跳,才明白宗钺的意思。

……

这真真是两个尤物。

哪怕大周是以女子体瘦为美,也不能否认这两个女人的丰腴娇艳之美,眼波流转之际百媚横生,反正德旺一个没了子孙根的,都被那白花花、鼓囊囊看愣了眼。

从外面关上门,德旺的心总算放下了。

德财从边上走出来:“我怎么看你这神态,倒像是八大胡同那些老鸨子?”

“你懂什么!”德旺龇牙咧嘴凶给他看,“天下何处无芳草,殿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非得看中那一根狗尾巴草?你不觉得自打殿下认识了那个什么方凤笙,脾气就越来越暴躁了?主子脾气暴躁,我们能有好日子过?这才是不违背常理的,不然你以为我闲的没事帮黄家人说话。”

德财意味不明笑了下。

“不得不说,黄家这次没走眼,那些瘦得像片纸似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这才是女人啊!”德旺神态之中隐有不屑之色,大抵是意有所指。

德财正想说两句什么,突然里面传来声巨响,正待德旺纠结要不要进去看看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卷出来一阵风。

德旺麻溜跑进去,就见室中地上狼狈地匍匐着两个美人儿,哪还有魏王的身影。

第46章

凤笙睡了一会儿, 突然醒了, 感觉胃有点不舒服。

她有胃疾,早就习惯了这种不舒服, 就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它过去。

拔步床四周悬着湖色轻纱帷帐, 有晕黄色的灯光从外面透射进来, 小小的一方天地,只有她一个人,十分安宁。

平时她总是太忙,要么就是有知春知秋在身边, 凤笙感觉似乎很久没有一个人了。这种氛围让她难得心情沉淀, 就任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

外面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动静, 隐隐还有丫鬟的惊呼, 凤笙坐了起来。

不待她出声询问, 突然帐子被人掀开, 一身中衣裤的魏王就这么出现在凤笙面前。

“滚!”

小丫鬟连滚带爬退下了。

“魏王殿下……”

“方凤笙, 谁给你的胆子, 让你总是忤逆本王?本王若是看中你, 那是你天大的荣幸, 你就该老老实实受着,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拒绝?!”

凤笙见过魏王发过不少次怒, 但他每次发怒最多的就是冷脸冷言, 顶多砸个茶碗踢个板凳什么的, 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像被惹怒的凶兽。

再说这种情况实在太尴尬了,她穿着寝衣,魏王也穿着寝衣,然后他跑来掀她的床帐子骂她。

“魏王殿下,您要是想说话,看能不能容我去穿件衣裳……”

后面的话被打断了。

“你干什么!”

凤笙的嗓音都变调了,皆因魏王竟将她一把拽至胸前。

宗钺大掌搓了搓她脸上的皮肉,道:“那次你对本王投怀送抱,事后翻脸说本王企图霸占臣妻,这次你假意醉酒,又是推崇本王又是贬低自己,就想让本王知难而退。方凤笙,你这只狡猾的狐狸,本王可不是任你一而再再而三戏弄的玩意。”

凤笙脸色微僵,伸手抵住他:“我已经道过歉了,事过境迁的事,还有再提的必要?”

“你觉得没必要,本王觉得有。”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她缩着脖子躲,却被他狠狠钳着,不知何时她竟去了对方的腿上,大掌改为搓着她耳垂。

这种举动太亲密,也太侮辱人,凤笙浑身战栗,说不出是怕还是窘迫。真当一个地位崇高的皇子不顾脸面对她动强,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武力上,她都不是对手。

她脑子飞速转动着,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一切。

“魏王殿下,你也不想勉强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对不对?”

“本王现在已经放弃跟你说理了,你说本王卑鄙无耻霸占臣妻,我如你所愿。”

“不不不不。”凤笙润了润唇,道:“魏王殿下龙姿凤章,英明神武,又怎会干出强迫一个女人的事?”

宗钺冷眼瞧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绞尽脑汁试图想说服他,像一只掉进陷阱却不自知的兔子。

方凤笙何尝在宗钺面前这样过,从来是伶牙俐齿,让人生恨。他本是恼怒前来,也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倒没想对她怎么样,毕竟以他的自傲,还不屑去强迫一个女人,没想到竟吓到了对方,方凤笙越是怕,他越是来了兴致。

“现在知道巴结本王了?晚了!”

大掌滑至后颈,在上面磨蹭着,凤笙反手抓着他手臂,语速极快地道:“等等,殿下不是觉得我引火自焚吗?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打赌?”宗钺眯了眯眼,钳着她腰的手臂突然长出手,在她腰间磨蹭了起来。

凤笙僵着腰杆:“是的,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能做成那件事,从此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不得再重提,殿下也不得借此再为难我。若是我失败了,随魏王殿下处置。”

“随本王处置?”宗钺轻哼,道:“难道是本王所想的那样?”

“如殿下所想。魏王殿下,世上的女人千千万,端庄大方者有,温柔小意者有,妩媚多情者有,可什么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讲,不过是一/夜/欢愉,过后便抛之脑后,没有任何挑战性。殿下可敢与我赌一把,成则握手言和,败则雌伏承欢。”

“雌伏承欢?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宗钺轻笑出声:“你很有自信?好,本王答应你。”

“殿下不可暗中插手。”

“本王绝不暗中插手。”

凤笙抬起手掌,宗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二人击掌为盟。

……

凤笙终于松了口气,那股劲儿也泄了。

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宗钺腿上,忙从上面下来,宗钺也并未阻止她。

她取下衣架上的外衫披上,一抬手,态度不卑不亢:“魏王殿下,我要休息了。”

“翻脸如翻书!”

不过宗钺也并未表示异议,站起大步离开了。

等他走后,丫鬟才瑟瑟发抖从外面走进来。

“你去休息吧,我也休息了。”凤笙说。

*

既然魏王都答应了,凤笙也未放过机会,次日就提出要离开的事。

宗钺并未同意,说三日后放她走。

为何是三日后才能走,宗钺不言,凤笙也不好问,只能耐着性子再等三日。

这三日什么也没有发生,宗钺也并未命人囚禁她,园子可以随处去逛。若说怪异的就是每到用膳之时,宗钺都会出现,两人一同用膳。

反正这个魏王之怪,凤笙是从没弄懂过。

好不容易三日之期来临,宗钺并未失言,放了凤笙离开,包括刀七等人。出了这处园子,凤笙才发现他们就在扬州城。

询问了刀七和胡四娘,凤笙才知道魏王并未为难他们,也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就是不能离开被关的地方。刀七也曾试过想突围逃离,但看守他们的都是高手,他根本不是对手。

刀七在这几个随扈中武艺是最好的,他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其他人。

来不及多叙,凤笙带着人匆匆赶至和勾庆约好碰面的客栈。

他们离约定之日迟了好几天,勾庆早已是不耐,正打算明日就离开的,幸亏人来了。

勾庆询问怎么回事,凤笙一面观察他的神态,一面解释是路上出了点小岔子。勾庆倒是挺关心她的,还询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被凤笙敷衍了过去。

她能看出勾庆是完全不知情,那勾庆就不是魏王的人了。

按下不提,先在客栈安顿下来,次日勾庆就带着凤笙去见了黄金福。

黄家作为扬州十大盐商之一,其富贵排面自然非同寻常,凤笙以为勾庆和黄家应该是合作关系,或者从属。

黄家为主,勾庆为从,毕竟盐帮是赖以盐商为生,谁知看样子反倒是黄金福求着勾庆,对其极为巴结,连带她也被人另眼相看。

豪宴、美酒、戏台子,大抵知晓勾庆秉性异于常人,黄金福并未准备美人,反而把自己豢养的戏班子拿了出来。

听着戏台子上依依呀呀唱着戏,喝着茶,勾庆靠坐在大椅中,手随着音调打着节拍。

黄金福似乎有什么事,离开了一会儿,凤笙对其态度提出疑问。

“他啊,确实有所求,你知道他们这些盐商靠什么挣银子?”

凤笙当然知道,盐商自然是靠盐。

勾庆摇了摇头:“这盐也分几种,这也是我这趟带你来见他的目的。说来也可笑,盐商靠官盐倒赔,反倒要靠私盐补贴,可私盐看着泛滥,实则都有定数。这些数额于泰州来说,多不可计数,来源不可计数,实则出了泰州,便汇集成几股,留到该流向的地方。他想要更多的,自然得求着我。”

“不。”勾庆斜侧过身子,颇有意味地看着凤笙:“正确的说,现在该求着你才对。凤甫老弟,现在泰州多出的私盐可都在你手里,可不是该求你?”

凤笙脸颊微僵,是为勾庆太过凑近的姿势,也是因为他这话。

难道说勾庆知道她暗中做的事?

“求我?我与勾兄合作,我多大的能耐,勾兄不知?可万万说不上求这个字,实在过誉了。”

“凤甫老弟就别谦虚了。”勾庆抽身而起,坐直了。“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我可是在帮凤甫老弟,别到时候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帮你。”

这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勾庆定然是对她所做的事心中有数。

其实凤笙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走访了一些灶户,又研究了一些早年的书卷,获知制盐除了煎盐法,还有晒盐法。

晒盐法与煎盐法相比,节省柴薪和人力物力,但从前朝开始,朝廷在各大盐场中却取用的是更费事的煎盐法。

凤笙了解到所有详情,也对为何煎盐盛行,而晒盐没落,大致有个轮廓。朝廷对制盐管制极为严格,两淮采用煎盐,福建等沿海地则是煮,不管是煎还是煮,都离不开器具。

而器具都是以铁制成,其重无比。例如两淮的盐场现在还使用的是盘铁,这些盘铁分成若干等分,灶户被编甲管理,每到煎盐之时,灶户拿着盘铁聚集,又称团煎。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在防止私盐,而久而久之人们惯性以为制盐还是以煎为主。另外凤笙也了解到,晒盐虽能省人力物力,但晒出的盐苦,没办法吃,不如煎出的盐味美。

为了解决这一事宜,她重金请了许多上了年纪的老灶户,集思广益,又另辟地方给他们做试验。她从泰州离开前,收到下面人的禀报,他们已经找出最合适的卤水配比,晒出的盐虽比不上煎出的盐,但也不比市面上的盐差。毕竟很多盐商为了多赚银子,少不了往盐里掺些杂质的。

也就是说此事若成,她可以不计荡地柴薪,大批量的产出更多的盐。

这也是她为何敢和魏王打赌的底牌。

至于勾庆为何会知晓,他在泰州当地是地头蛇,一些事情自然瞒不过他。

“没想到勾兄倒是消息灵敏,我这事情还没做成,就提前走漏了风声。”凤笙佯装苦笑道。

“以前没做成,不代表以后也做不成,我相信凤甫老弟定然会心想事成。”

“此事若成,似乎与勾兄并无益处。”凤笙借着由头,道出心中疑问。

“怎会没有益处?凤甫老弟受益,就是我受益。”

勾庆突然凑得很久,对着凤笙耳朵说出这句话,她没有防备,只能被动接受。两人的脸离的很近,凤笙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就看着他的眼睛,想摸出对方的深浅,谁知勾庆却对她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就不瞒凤甫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天下的银子一个人可赚不完,不如大家一起来赚。你忘了不管是什么盐,想运出泰州,都得经过我的眼皮子,所以我又何必去管它什么来路。”

第47章

和勾庆认识以来, 越是深交, 凤笙越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可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不管泰州出来的盐什么来路, 从他眼皮子下面过, 就得交买路钱。

而盐帮和各大盐商有合作, 负责将盐运往对应口岸,这又是一笔进项。

可凤笙心中惴惴,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事情进展的太顺利了,如果照这么发展下去, 私盐的大肆泛滥造成官盐严重滞销, 到了某种程度,当今必然不会坐视, 她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关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现在凤笙可不认为勾庆还是那个垂涎自己的浪荡子。她甚至觉得这次浪荡子的皮, 都是对方做出的伪装。

不过她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儿去, 不过是各自心怀鬼胎罢了。

“勾兄大智慧!”

“不如凤甫老弟。”勾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黄金福的出现, 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身金钱蟒纹锦袍的他, 体格肥硕, 像一座移动的金山。十根手指有五根都戴了戒指,将盐商的富裕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已命人准备了客院, 两位就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别的不敢说, 至少我这园子建得是一绝。”

吃了这一场宴, 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勾庆和凤笙并没有拒绝,两人分别被下人带下去安置。

凤笙以不喜让人服侍,挥退了一干丫鬟。她沐浴后,又乔装好,才走出浴间。

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坐着一位美人。

“你是?”

“我是来侍候公子的。”

说是这么说,对方却坐着未动,甚至有的不情不愿。边上站了个小丫头,连连对她使眼色,可她却像看不见似的。

凤笙来了兴致,挥退丫鬟,那小丫鬟临下去之前,还忧心忡忡看了眼自家姑娘。

凤笙去了椅子上坐下,几上的茶还没冷,她饶有兴致地喝着茶。安静了会儿,对方沉不住气了,道:“你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吧,反正我就没打算能囫囵回去。”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吃人的老虎。

凤笙来了兴致,放下茶盏:“你是黄家的哪位姑娘吧?”

小美人终于愿意给凤笙一个正眼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衣着打扮,还有你的丫鬟。”

小美人不是滋味一笑,道:“我可不是黄家正经的姑娘,不过是我爹养的外室所生之女。倒也有个排行,不过是个名头,和正经的黄家姑娘可比不得。不过即使正经姑娘又如何,还不是被拿来当利用的工具。”

最后这句话,她是咕哝着说出来的,满含怨气和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