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怕我动那女人, 找出来的借口。行, 老三回来之前我不动她,但老三回来之后, 大哥你就别拦着我了!”

说完, 金老二就走了。

豹爷脸色难看, 却又无可奈何。

“找人盯着那女人。”

“是,大当家。”

*

出事的地段虽不在泰州,但源头是在泰州,所以泰州巡检司也是这次缉查的力量之一。

现在上面已经将袭击钦差的罪魁祸首,定性给了泰州当地的盐枭,勾庆带着人连着抄了好几处,都是些小鱼小虾。

这样的小鱼小虾明显干不出那么大的事,不过上面现在找不到真凶,拿这些人以正朝廷之威严,他也不能说什么,只管听命就是。

连着出去三天,又抄掉一处。

回来后,巡检司的人聚在一起喝酒,大家都难免忧心忡忡。

“老大,再这么搞下去,咱们的路子可都断了。现在咱们里外不是人,只差成了过街老鼠。”一个叫二板的小子道。

可不是里外不是人?

于上面,是他们行动不利,所以一直查不出真凶。于那些被抄掉的盘口,以前在一起喝酒以兄弟论之,银子也没少孝敬,说抄就被抄了,以后谁敢信勾爷信巡检司,用道上的话,这叫不义气,拿钱不办事,翻脸如翻书。

要不是勾庆提前给各处都打了招呼,晓以利害,说不定他早就被人翻了出来。不过再这么下去,保不齐有谁脑袋一冲动,就不愿意当替罪羊了。

勾庆闷着头喝酒,也没说话,向来爱笑的桃花眼一片冰寒,明显心情不佳。

毛子扯了二板一下,道:“行了,喝酒就喝酒,扯这些做什么,老大心里有数。”

勾庆其实心里没数,就算有数现在也乱得很,各处的事宛如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让人理不出头绪。

就好像现在,他明知道有些事继续下去,结果绝对好不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那个姓范的仿佛疯了似的,谁也不查,就盯着私盐贩子。

除非他把那女人交出来,可怎么交?

不交的结果就是他带着人继续去抄那些老关系的盘口,再抄下去可能盐帮就藏不住了。

勾庆扔了酒杯站起来,二板本来想说什么,被毛子拉了一下。

屋里都是巡检司的人,见勾庆站起来,大家都停下喝酒的动作。

勾庆挥了挥手:“你们继续,我出去散散酒气。”

他走出这家酒馆,迎面扑来一阵寒气,顿时让他发烫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下雪了,雪势不大,还没落地就化掉了,却平添寒意。

勾庆看见路边站着个人,还有那辆熟悉的马车,当即宛如一盆凉水顺着颈脖灌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

不对,他不是忘了,是刻意遗忘。

*

屋里没点灯,只外间有灯光照射进来,在地上拉了片光亮。

勾庆跪在光亮中,低垂着头。

他的前方是一片昏暗,隐隐只能看见有一截金绣繁复的袍摆,落在那片光亮中。

没有人说话。

黑暗中的人没说话,勾庆也没说话。

可什么都不用说,勾庆便心中一片冰凉。

他竟然忘了这个人,哪怕他少在人前露面,可他一直在那。他以为上面的命令是范晋川的一时泄恨,却忘了还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是在警告他。

黑暗中有人动了,那截袍摆晃动了一下,消失在勾庆眼中。

他依旧跪着,跪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搀起他。

*

凤笙试过出去,却被人阻了下来。

她想起勾庆临走时所言,让她别走出这间房子的话,想了又想,还是怂了。

一来,有勾庆在,她实在犯不上冒险。二来,她还没忘记这里是盐帮总舵,说白了就是土匪窝。

再加上外面实在太冷,这里的人也不给她准备冬衣,她只能躲在温暖的屋子里,每天除了睡,就是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大顺也不跟她说话,说她是三当家的女人,他不能跟她说话。

什么逻辑!

凤笙只能放弃从这个傻小子口里,得到些许消息的念头。

又是一日睡得昏天地暗,勾庆回来了。

当时凤笙没醒,直到感觉有人看她。

那道目光实在怪异,她在梦里都感觉极为不舒服,所以就醒了。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

凤笙干笑:“怎么会?”

勾庆没说话,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

凤笙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忍不住摸了摸光裸的胳膊。

其实也不是裸着的,就是只着了件纱制的寝衣,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季节,尤其别人穿得那么厚,总觉得自己是光着的。即使屋里烧着两个炭盆,她又在被子里,并不觉得冷。

勾庆脱掉身上的大氅,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不说话,凤笙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想下了床去,这人的目光太怪。

她总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对了,你让人给我弄身厚衣服。你走了后,我跟大顺说,那小子太木讷了,竟非说要你同意才可。”

“你这些日子就是穿这?”

不知为何,凤笙竟从他口气中听到了不悦。

“我不穿这,我穿什么?”

勾庆冷笑,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三当家,大当家和二当家设了宴,请你过去喝酒。”

勾庆看了她一眼,走了。

凤笙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就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

勾庆带着满身酒气回来时,凤笙正在用晚饭。

她身上穿了件酱紫色的棉衣,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女人穿的样式,颜色和花样却一看就是中年妇人穿的。不过凤笙现在可不挑,只要有衣裳就好。

勾庆回来后,就靠在椅子里看她,看得她毛骨悚然,饭也吃不进去了,让人端了下去。

凤笙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不能出门又成天窝在不动,太容易不克化。她胃又不好,只能这么动动就当消食了。

过程中,勾庆还在看她。

凤笙忍不住了,看向他:“勾爷,勾大巡检,你到底看什么呢?我怎么发现你这趟回来后怪怪的。”

“有吗?你很了解我?”

凤笙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但一时想不出哪儿怪,心里又惦着想回去的事。

她去了勾庆对面坐下,道:“勾大巡检,能不能打个商量?你看我们合作伙伴一场,你放我回去如何?到时一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事,依旧作数。”

其实这话凤笙一直不愿说,勾庆这个人太复杂了,她一直没摸清楚是敌是友。示敌以弱就是露短,把自己的短露在敌人面前,还提前出价,这不是她的习惯。可这阵子她被关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外面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着实磨了她的耐性。

所以她先出价了。

“你现在回不去,豹大和金二怀疑你的身份,因为他们收到消息,月红一直跟在霍公公身边,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惹了他们的猜忌。”

凤笙皱眉,没想到事隔这么久,又会弄这么一出。

其实这个计策本就有漏洞,月红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那么肯定会出现在人前。而她这个假月红自然就露馅了,不过她也留了一手,从始至终她没跟金二说过自己是月红。

凤笙将整件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将目光投注在勾庆身上。

也就是说,现在她的安稳与否,全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其实早在之前她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她就设想过自己无数种下场,这种情况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是她一直还放不下姿态,还想着与之博弈扳扳手腕,殊不知博弈的前提是势均力敌,而不是自己的性命还在对方手里。

“那不知勾爷打算如何处理我?”

勾庆看着她,不知为何眼神有点奇怪,凤笙起先疑惑,转瞬明悟,脸白了一下。

似乎看出她隐藏的慌张,勾庆笑了一下。

这个笑一闪即逝,却让凤笙僵了嘴角。

他站了起来:“赶了那么久的路,早点安置。”

这是个什么意思?

凤笙站在边上,看着他一件件的脱着衣裳。

从棉袍到外衫,一直脱到中衣,凤笙看他的手还在解,忍不住出言道:“勾爷,这房里可不止你一个人……”

话音还没落下,她就一阵天翻地覆落在对方怀里。

背后是床柱子,身前抵着个只着了中衣,光着胸膛的男人。凤笙从没觉得自己矮过,可此时此地这种姿势,她却觉得男人很高大,而她很娇小。

“你……”

朱唇被男人粗粝的手指堵上。

“月红,爷出去这么久,你想我没?”扬声说着的同时,勾庆凑到她耳旁,带着酒气的鼻息吹拂在她耳垂,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想死的话,你就叫。”

这个声音不是勾庆的声音。

第65章

十分耳熟的声音。

大抵是对方的嗓子有点哑, 她竟是一时没想起来。

“你不是勾庆?”

对方抵在她耳旁笑了声, 带着酒气的鼻息吹拂在她脸上。

“还算你不傻。”

“那你到底是谁?”

对手粗粝的手指在她腰上游移, 凤笙伸手去挡,被人抓住手压在她身后。

“现在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外面有人听着,我刚才说了, 想死的话你就叫。”

凤笙终于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了,竟然是魏王。

“你是魏王殿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又急切去追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为何扮成勾庆的样子,难道你……”

剩下的话, 被堵在了她的嘴里。

凤笙就感觉酒味一下子冲鼻起来, 口腔里鼻息里全是酒味儿。她根本没办法抵抗,就被人亲住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她拼命挣扎,可她的力气太小, 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凤笙直面感觉到男与女之间的不同,以及男性天生具备侵略性。

她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这是遇敌的警告, 也可能是刺激太过下意识的反应。她感觉自己就像溺了水, 怎么挣扎都没用,只能竭力呼吸着。

凤笙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也听到一个男声。

“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大量的空气袭入她的鼻腔和肺腔, 以至于眼前的一片片晕黄色的光斑,又过了两息时间,她才看清楚对方。

“你——”

如果现在手里有把刀,凤笙肯定砍过去了。

不过接下来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她被压在了床上。

“恼了?”

他磨蹭着她腰间的软肉,明明是勾庆的脸,可神态却是他一贯懒洋洋的居高临下。

凤笙也不说话,闷着头去推他,直到把他推恼了,故技重施钳住她两只手,压在她身子下面。

“我之前说了,豹大和金二怀疑你的身份,所以外面有人听。”

“听什么?”

他的眼神变了,就好像她问了一个什么蠢问题。

“勾庆出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觉得别人会听什么?”

凤笙的脸一下子红了,从未有过的红。

“那金二一直垂涎你,你要是不想我死你落在他手上,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怎么做?

凤笙想到刚才他说了两次的,不想死你就叫。

叫什么?

她这辈子都没窘成这样过,感觉整个人都快爆掉了,恨不得破罐子破摔说句死就死吧。

可她真舍不得死,她还没给她爹翻案,范书呆子笨成那个样,不一定能应付那些魑魅魍魉。而且两淮是两淮,翻案是翻案,虽然她临走时故意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可这种子会不会发芽,会不会突破师生情谊,这都是未可知。

自打她爹死了,凤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做什么,还是亲手去做,别指望别人。

她在脑子里回忆那些花娘的样子,她不是没去过烟花之地,甚至还在里面过过夜。所以她扮月红才能扮得那么像。

就当还是扮月红了,可到底是不一样的,之前也就是层皮,现在——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他突然道。

凤笙去看他,就觉得他脸色怪怪的,说不上来的一种怪,就好像他明明不该是这种表情,却被迫只能是这样。

这让她想起他冒充勾庆的事,他脸上应该是粘了什么东西,才会扮得这么像。同时也看到他的眼神,那瞳子极黑,中心点闪着火光。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这时窗子突然响了一下,顿时僵住身体。

魏王自然也没错过,他当即俯下身,却被凤笙推开。她顺势一用力,变成了他在下,她在上。

“勾爷,别这么猴急嘛。”

她轻抬素手,缓慢地放在他胸膛上方,状似来回游移着。同时眼睛看向床帐子,在看清是纱帐后,她的脸阴了下。

“你一下子走了那么久,回来就急着干那事儿,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说得很慢,同时眼神挑衅地看了看魏王。

魏王僵着脸,知道她的意思。

这场戏自然不能她一个人演,还得他来搭。

他靠坐起来,环上她的腰,将她狠狠地钳在怀里,另一手却轻轻抚上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