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自然把你当心肝宝贝儿。”同时,声音也变了。

凤笙惊奇这种变声法,但没忘外面不知哪个短寿的,从偷听竟然变成了偷看,关键还不能戳破,只能当做若无其事,她一面在脑子里想法子,一面继续搭戏。

“心肝宝贝儿?爷就是这么对待心肝宝贝儿的,一走就是这么久,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门都不让人家出。”

“爷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这地方狼多肉少,我月红长得这么水灵,被人偷去了怎么办?”

凤笙有点接不下去了,因为她觉得这种对话太无聊恶心了。

这时,一双大掌覆上她的腰,在上面揉捏着。她一个激灵瞪过去,和对方眼神对上,想恼不敢恼,只能娇笑连连去伸手扯床帐子。

“爷等等,等等别急,我把帐子拉上,被人看见了多羞人。”

*

“滚开,让老子看!”金二压着嗓子喊,将蹲在窗根下的人扯了个骨碌。

那人爬起来后,还想往前挤。

金二回头瞪了他一眼:“好看吗?”

那人觍着脸,笑得暧昧又讨好:“好看,真香,这女人叫得真骚,怪不得二当家念念不忘。”

一巴掌拍下来,差点没把他脖子拍折。他揉着脖子还想往上凑,却抢不到最佳位置,只能在金二下面钻了个洞,继续往里看。

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床帐子被拉上了,但因为这帐子很薄,衬着里面的灯光,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就靠着这人影,和那销魂蚀骨的声音,就足够两人脑补出很多东西了。

金二越看越烦躁。

那不识趣的喽啰还边看边咂嘴,满脸猥琐,嘴里喃喃道:“人不可貌相,看三当家的身板也不是太壮实,可这都多久了啊……”

一个巴掌又落在他头上,这次拎着他衣领子,把他拎走了。

“看什么看,被发现了剥了你的皮。”

喽啰委屈:“不是二当家让我看的嘛。”

金二瞪他一眼,他瞅了瞅那脸色,凑上去道:“看来这女人真是月红,那老阉货身边那个是假的,三当家没说谎骗您和大当家。二当家,不如就算了吧,大当家都说了不过是个女人,如今帮里正指着三当家,实在不适宜闹翻脸。虽说女人如衣服,但这衣服明显正得喜欢着,恐怕这会儿让二当家让,二当家也不愿,咱们不如再等等,瞅个好机会再说。”

“老子一天都不想忍了!”

又是一巴掌袭上后脑勺,金二迈着大步走了。

这喽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整整一天,凤笙连眼神都不太敢和魏王对上。

这期间,他出去了又回来,回来又出去,她都躺在床上装死人,叫她吃饭也不吃,一直持续到晚上。

“你真不吃?”

不等她回答,他就三下两下用衣服将她胡乱裹住,从床上抱下来,放在桌前。

看着这张脸,凤笙恍惚地想他还真不是勾庆,如果是勾庆,估计这会儿两人正在耍嘴皮子。

这么着实在不好看,尤其这会儿房里还有下人,正在往桌上摆饭。凤笙磨蹭着将棉衣穿好,脚还光着,不过她可不敢去使唤他,而自己去穿鞋实在不符合‘月红’的人设,于是她就那么光着,直到人都下去了,才尝试性地将光脚放在地上。

真冰。

她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按住了。

他去把那双薄底儿绣鞋拿了来,扔在她脚边。也没管她,又坐回了座位上,拿起筷子吃饭。

凤笙没料到他会这样,感觉有点尴尬,低着头默默穿鞋。

“你知道你这样,外面人会怎么说你?”

刚直起腰的她,下巴正在桌沿处,听到这么一句,就忘了拿起来。

她眨了眨眼,样子跟平时的她完全是两样。

“什么?”

瞅着她这样,他来了兴致,笑着道:“你猜。”

就这么看着他怪怪的眸色,凤笙脑中电石火花般闪过一个场景。

那还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她和范晋川刚到泰州县衙,为了和那些衙役们打成一片,她没少和他们在一起喝酒。

男人喝了酒,难免讲些荤段子,然后她就听了很多不荤不素的话。

诸如——

“弄得那娘们两天下不了床。”

凤笙的脸轰得一下全红了,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看见魏王的臭脸,还有他手里的绣花鞋,她才反应自己干了什么。

“你、你、臭不要脸!”

魏王被气笑了。

饭也不吃了,丢下筷子和鞋,走过来将她拎回床上。

“你干什么?”凤笙小声喊着,挣扎的幅度却很大。

“你不是说我臭不要脸?”

“你、你走开啊。”

又是与昨天差不多的姿势,凤笙的双手被压在自己身子底下。

“想死的话,你就叫。”

明明这话和昨天那话差不多,却截然换了个意思。

“等等等等,我肚子饿了。”见他总算不动了,她润了润唇,小声道:“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我这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小女子计较。”

魏王瞅她,见她脸蛋白皙,嘴唇红润,想起昨日场景,眸色不禁深了深,再看她难得小意儿,心就软了。

他冷哼一声,松开手,站直起身。

凤笙忙贴着床柱子下去了,老老实实去了桌前坐下吃饭。

一顿饭吃得是气氛尴尬。

吃完饭,现在天寒地冻的,也没处去,只能继续待在房里。

魏王半阖着眼,靠坐在罗汉床上,手边放着一盏茶。姿态看似轻松随意,却又隐含着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

凤笙犹豫了又犹豫,问道:“殿下怎么会来这儿,勾庆呢?”

魏王没说话。

“殿下身份贵重,怎会扮成这样来到这,勾庆是被你抓住了?所以殿下扮成这样是来…这地方有什么……”

凤笙说不下去了。

哪怕是魏王带着兵攻进来,她都不会太吃惊,可恰恰是这样让她很吃惊。他只身一人,扮作勾庆的样子深入虎穴。图谋大事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作为他的身份,实在没什么大事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

那么,他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以身犯险进来打探她的消息?

魏王突然站起来,出去了。

凤笙以为他等会就要回来了,可也没见他回来,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她来回在屋里踱步消食,却越走越烦躁。去了床上,倒在上面,捂住眼睛。

第66章

魏王很晚才回来, 当时凤笙正是半梦半醒之间。

感觉突然身边就多了个人, 她下意识弹坐起来, 看到的却是坐在另一床被子里,‘勾庆’的脸。

那感觉实在太怪异了,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窘迫。

“你回来了?”

魏王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将床边的灯吹熄了躺下。眼前陷入一片昏暗中, 凤笙也只能躺下了。

隐隐的, 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是魏王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又开始想他来此地的目的, 以及是怎么来到这里。他抓了勾庆?所以得到她身陷此地的消息?那他为何没有直接调兵平了这里, 反而是孤身一人前来?

疑问实在太多,也许之前凤笙曾自作多情的想过,是不是魏王为了救她,才会这样。可她还有一根神经在告诉自己, 这个人做事历来让人琢磨不透,但有一点,他做什么事绝对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绝不仅仅是因为此。

凤笙一遍又一遍的这么告诉自己, 似乎也就相信了这种说辞。

她只能这样, 若不然欠的债太多,她怎么去还?

不知为何, 她又想起那夜船只遭袭范晋川对她说的话, 其实她怎么不明白, 只是不想去明白。

世间万物,唯情债难还。

*

不知为何,凤笙总觉得盐帮总舵这里特别冷,冷得不像是江南的天气。

偶尔她忍不住会猜测,是不是盐帮的总舵已远离了江南,不然为何这么冷。可又觉得这种说法解释不通,如果盐帮总舵远离扬州一带,勾庆还有泰州巡检的差要当,怎么能做到来去自如。

其实这种想法很无聊,但凤笙实在太闲了,也只能在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为了打发这种坐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的时间,其实她花费了很多的努力。可能因为这几年一直是忙碌的状态,大脑时时刻刻没有停止转动过,初来这里时,她根本没办法习惯。

她每天都被焦虑包围,可偏偏这种焦虑不能流露出来,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神游,不去想关于两淮盐政乃至家中的一切事物,多想想其他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现在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凤笙偶尔忍不住也会想,是不是经过那夜,他也窘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若不何至于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旋即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也许他是在做别的事情,毕竟他不是盐帮的三当家吗。

她还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冒充了勾庆,那真正的勾庆去哪儿了,巡检司那里又该如何敷衍。马上她又想起他是皇子,是魏王,这种小事应该不难解决。

所以她真的真的非常无聊,而就在这无聊的日子中,转眼间就到了除夕。

凤笙是从大顺口里得知,再过两日就过年了。

来到这里后,她便没有计算过日子,料想离年关不远,谁曾想眨眨眼就到了。大顺还给她送了两套衣裳,说是三当家让他准备的,还说岛上进出不便,弄两身女人家的衣裳十分不容易。

岛上?原来盐帮总舵在岛上?

可凤笙去过海边,能嗅出那种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这里应该不是在海上。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魏王突然通知她,说除夕夜盐帮是要摆年夜宴的,可以带女眷,让她到时候打扮一下,跟他一起去。

打扮一下?

凤笙不知为何想起大顺送来的衣裳,衣裳送来后,因为她不出门用不上,就没有细看,难道还有什么说头?

等魏王出去后,她去把那装衣裳的包翻出来。

说是两套,其实不止,里里外外都有,还有相配的鞋。除过这以外,还有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和首饰。

凤笙扶着下巴想了会儿,差不多已经明白了魏王的意思。至于具体,还得去了以后才知道。

当晚,凤笙提前就准备好了。

她手笨,不会梳头,以前她的发髻都是知春知秋梳,她也就只能简单的梳个男人的发髻。屡屡失败后,她放弃了给自己梳个漂亮的发髻,将头发随便在脑后拢了一下,多余的头发全部垂下,插以金簪固定。

反正‘月红’非良家女子,也不用去计较到底是梳姑娘的发髻,还是妇人发髻了。

水红色暗花刻丝锦缎掐腰小袄,靛蓝洒金线马面裙,裙摆上镶着织金裙襕。她的脸已经够白了,不用擦粉,所以凤笙给自己擦了点胭脂。

对着镜子照了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突然发现如果她打扮一下,也有资格去当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姬。

就在这时,魏王推门而入。

今日他也换了身新,穿了身宝蓝色缎面的棉袍。勾庆是那种浓眉大眼,眼泛桃花的风流相貌,每每看到这样一张脸,她都对不上魏王那张寡冷淡漠的脸庞。

凤笙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但她莫名感觉有点窘。

“是不是可以走了?”

魏王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点了下头。

*

年夜宴摆在聚义堂里,这里是整个盐帮总舵最大的地方。

在盐帮稍微有头有脸的都汇聚一堂,全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凤笙这才发现魏王是诓她的。

对于她的出现,吃惊诧异者有之,看得移不开眼的也有,不过估计‘勾庆’在,大多十分收敛。

开始的过程不做表述,左不过就是豹爷站出来说了些场面话,下面一阵附和之类。这些绿营草莽出身的汉子们在一起吃饭喝酒,绝不能称之为宴,因为整体都是极尽粗犷。

精致华美没有,只有大盆的肉大坛的酒,这里人喝酒要么用碗,要么就坛子,绝没有用酒杯。幸亏凤笙之前也有和衙役兵卒们打交道的经历,不然肯定下巴都惊掉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魏王。

魏王给她的一贯感觉都是清冷淡漠的,情绪不流于表面,同时也是雍容尊贵的。那种皇族里浸淫出来的尊贵气质,不是可以轻易模仿,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掉。

因为它是一种习惯,是深入骨髓的,可让她万万没想到当魏王身处在这种场合,那种无形的气质竟然没了。

偶尔有人上前来敬酒,言谈之间的嬉笑怒骂,恍若完全换了个人。

凤笙有一种猜测,恐怕魏王不是第一次易容去装成另外一个人。

是的,易容。

凤笙从禹叔那里听过这种异术,说是江湖上有人会一种易容术,可以把自己的脸变成另外一个人。最上层的易容术是用□□,不过据说造价极高,且会这门手艺的人已经极少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凤笙猜测魏王是用人/皮/面/具,因为她见过他洗漱时的情况,如果只是利用简单的化妆,是不能沾水的,只有人/皮/面/具。

一个皇子,竟然会这些江湖手段,说实话凤笙是挺惊讶的。

桌上已经酒过不知多少巡,凤笙瞧着大多数人已经喝上头了,划拳声说笑声不绝于耳。

她抬眼去看魏王,就见他嘴角含笑,手捏着酒碗,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对面,一道贪婪噬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是金二。

从上桌开始,凤笙就感觉金二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她,目光极为不客气。时至今日,凤笙十分后悔那日为了破局用力过猛,以至于招来这样的麻烦。

金二借着酒劲儿摔了酒碗,拎起一坛酒掼在‘勾庆’面前。

“老三,我敬你一坛。”

‘勾庆’抬头看他,脸上挂着笑:“二当家知道我从不这般喝酒,何必为难。”

“老三,这么说来,你是不给我这个二哥面子了?”

“岂敢。”

“我看你不光敢,还非常敢!酒不喝可以,但有一件事你得应我,今儿这么多兄弟在场,我就让你应我一件事,只要你答应,从今往后我拿你当亲兄弟。你总说我们地字堂总与你们玄字堂作对,只要你答应我这事,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地字堂的兄弟就和玄字堂的人亲如兄弟。”

下面的划拳说笑声都停了,看着上首处的桌上。

同时,也有一部分的目光看向凤笙,其实现在整个盐帮里,谁不知道二当家为了个女人和三当家杠上了。

对于此事,下面人很多人持两种态度。

一种是认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还有一种是二当家太不把三当家当回事,人家被窝里的女人,凭什么要让给他,就算是让,也不是这种让法。

所以今日一看这女人出现,很多人就预感今晚有场大戏,果不其然。

“何事?如果二哥说的是我想的那件事,那二哥就不用开口了。”

明明金二站着,‘勾庆’坐着,金二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壮硕,乃是盐帮内赫赫有名一员虎将。他能坐上二当家的位置,不是靠着他亲哥是大当家,而是凭着自己的实力,以前扫盘口时,多少人惧于金二那一身威猛骇人的气势。

可偏偏‘勾庆’坐在那里,还是含笑捏着酒碗,但从外人眼中去看,却丝毫不落下风。

“这么说,老三你是不想跟我谈了?”金二一拍桌子道。

桌上的酒菜碗盘俱是一阵抖索,发出一阵脆响。实则众人皆知,若不是金二收着劲儿,他这一掌下去,这张桌子肯定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