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干什么?”

“钦差大人,下官与诸位大人接到有人告发钦差大人,说是钦差大人以米糠麦麸等贱物,冒充朝廷拨来的赈灾粮食,以行那贪墨之事。为了以示清白,钦差大人还是不要做无谓抵抗,让人把仓房打开给我等看看吧。”

有别于之前的毕恭毕敬,今日周会下拉的眉眼格外带着一种睥睨。就好像抓住魏王什么软肋,一定会让他倒霉似的。

“朝廷拨来的赈灾粮食?朝廷可有发下赈灾银粮,本王清楚,尔等也清楚。自打本王来到此地,便命尔等筹粮赈灾,尔等推三阻四,俱称有难处。包括周大人也是这么如此,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魏王冷道。

周会狡辩道:“一码归一码,下官知晓自己无能,可山西大旱已绵延两载之久,下官哪怕是诸葛在世,也穷尽所能了。钦差大人能从他省借到粮食,这是山西百姓之福祉,这与大人会不会将借来的粮食换成米糠麦麸等贱物,又做成赈济窝窝给灾民,好像无关吧?”

第132章

不得不说, 周会能坐上山西督粮道总粮官, 也不是没道理的。平时他伏低做小,言语无状, 让人放松警惕。一旦事关重要, 顷刻就变脸无常,伶牙俐齿, 驳得人无言以对。

他说完还不算,还寻了胡德茂、朱期、齐碧河等评理。

胡德茂等人官位在此,哪怕是一两句貌似倾向之言, 也足够魏王吃一壶。

魏王目光暗了暗, 道:“你们说有人告发本王贪墨赈灾银粮, 是何人告发本王?此人身份如何,现如今在何处?”

周会冷笑道:“对方是密函告发,我们怎么知晓对方在何处,又是什么身份?”

“那照周大人的意思, 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封信函,便能告发朝廷的赈灾钦差, 让尔等明火执仗前来质问, 那以后若有人写密函告发周大人,本王是不是也可以同样对待?”

这摆明了是说周会挟私报复。

周会被气得一窒。

不过这会儿他可不会怕了钦差, 他在广丰仓还残存有耳目,从三更时他收到消息到现在, 这期间粮食运进仓后, 再无人动过。只要他能当众揭破钦差所为, 钦差将大势已去,是时还有谁会去忌惮一个败军之将。

他更是一阵冷笑:“钦差大人明摆着是胡搅蛮缠,这密函可不是本官一人收到,其他大人也有收到,中丞大人,朱大人……”

按察使朱期站出来干笑着打圆场:“既然周大人有所怀疑,钦差大人为了自清,就命人把仓房打开来看,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也不用伤了和气。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弄得如今难看……”

周会被气得不轻,什么叫周大人有所怀疑,说得好像他带头挑事似的。事实上确实是他带头挑事,但在场这么多人谁敢说谁没私心,现如今倒都推到他头上了。

只是他现在也顾不得这些,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魏王,想让自己看起来正直无畏,想让对方不战而溃。

至于其他人,都站在离周会有些距离的位置,一副旁而观之的态度,可他们之前那些闪烁的目光和细碎的言语,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立场。

若不是有心,怎么会来到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魏王身上,魏王目光一冷,也没做挣扎,招手命人去开仓房。

至此,虽然目的达成了,但没有一个人心里轻松。

因为这一切得到的实在太简单了,魏王虽有所抵抗,但抵抗得没有力度,就好像是做个样子似的,一改之前防范的态度。

朱期心里咯噔一声,见周会已经带着头冲进仓房,他则慢了一步停在魏王面前,笑得尴尬。

“唉,周大人性格太倔强,又有些认死理,若是有所得罪,本官在这里替他给您陪个不是,钦差大人千万勿怪,千万勿怪。”

这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周会身上了?

魏王一哂,没说话。

这时,仓房里传来一声高昂惊叫声。

“怎么可能?!”

*

这句‘怎么可能’,在之后不停地被周会重复着。

直到几个仓房的门全都打开,并一一查检粮袋中是否有粮,是什么粮。因为粮食数目太多,不可能都打开来看,便让周会随机挑选查看。

周会也不是个草包,他这个督粮道总粮官的位置离不开有人提携,可他却是实实在在靠自己爬上来的,下面的一些小吏役会做什么手脚,他都一清二楚。

他不光只查看粮袋上层的米粮,还让人专门找来验粮的器物,从粮袋下层抽检。

可不管他怎么验,确实都是粮,还都是白花花的大米。

如今像这样的粮食,只有两湖那边才有。困扰着众人多时的,钦差大人到底从哪儿借来的粮,终于揭开了谜题。

粮食是从苏湖过来的。

哪怕这次没有揭穿钦差大人的‘空城计’,这也算是一个收获了。

魏王目光闪了闪,在众人脸上扫视着,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唯独周会仿佛死了娘似的,瘫坐在地上,口中依旧喃喃着怎么可能。

不过能坐到他这个位置,没点心智怎么可能,他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灰暗地来向魏王请罪,道是都是受了奸人蒙蔽。

事实上真相如何,在场的你知我知全都知道,周会怂恿大家来揭发钦差的诡计,不过是想让本就摇摆不定的众人放弃魏王。

在场的都是山西当地的地头蛇,失去这些人的助力,魏王哪怕有通天之能也只能寸步难行。

同理,这些人为何左右摇摆,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皇储之争非同寻常,若真让魏王得了那位置,在场的所有人都跑不掉,甚至是他们的家族。

毕竟雷霆雨露皆皇恩,惹了皇帝的厌弃,至少几十年之内他们是不用想自己的前程了。

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下去了你,上来了我,沉下去太久,到时候想爬上来都无能。

所以不是利害关系,谁会轻易站队,谁又敢轻易站队?

只可惜当建平帝下了命魏王前来山西赈灾的圣旨,就注定他们这些人躲不开逃不掉,之前的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拖延。

拖延出一个可以让他们喘息、考虑、斟酌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任何事都足以动摇他们的想法。

魏王没有理会周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会与他如今已是撕破脸皮,就不用再佯装无事。倒是其他人,都一一上来向魏王解释。

都是官场上混迹已久的,太深谙什么叫做唾面自干,有了这种本领,哪怕魏王的脸色黑如碳,他们也能把场面圆得和谐美满。

眼见差不多了,胡德茂等人向魏王告辞,谁知魏王反倒叫住了他们。

“胡大人,本王有事与你商议。如今天气渐冷,虫子越来越少,以虫换粮恐怕做不长了。可灾民无粮,与其让他们聚在一起闹事惹事,不如给他们找些事做。”

胡德茂停下脚步:“钦差大人的意思是?”

“有田的深耕土地,为来年春耕做准备。无田的开垦荒地,官府可提供粮种并免税,此事还需细商。至于无田又不愿开垦荒地的,就挖渠挖池蓄水,以防来年还旱。什么都不愿干的,就把赈济粮给停了。”

胡德茂抚须沉吟道:“钦差大人这主意不错,只是大人昨晚一夜未眠,还是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我等再共聚磋商此事?”

魏王没有异议,此事便定下了。

周会出门坐上轿子,匆匆忙忙走了,其他人看着他的背影都是摇头直叹。

齐碧河将胡德茂送上轿。

胡德茂在轿中坐下后,突然道:“此事你如何看?”

齐碧河一愣,又笑:“不管如何看,钦差大人肯定是能弄来粮食无疑。”

这话说得有点含糊,但胡德茂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今到处都缺粮,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苏湖那边的粮食,可盯的人那么多,能借到粮食的没几个,魏王既然能借到粮食,就不可小觑。

要知道魏王借来第一批粮食时,他们就各自私下打听过,根本不知这批粮从何处来。现在他们仅凭看到的粮食,就判断出是苏湖那边过来的,但可以预料到即使知道,也很难打听出从何人手中借出。

不过可以想象,能在这时候借出这么多粮食的,都不是寻常人。

江南一来历来是受朝廷重视,毕竟天下赋税出江南,这句话可不是虚言。能在这里做封疆大吏的,无一不是简在帝心。

所以哪怕他们背后有人,恐怕也忌惮不已。

再往下延伸,谁敢保证借出粮食的人,是不是受圣上暗许?就算不是,魏王能借来一批粮,又借来第二批,谁敢说他不能借来第三次,第四次?

这次借来的粮食,若是紧着用的话,足以撑过这个冬天。到明年春天的话,万物复苏,什么都能拿来吃,只要饿不死人,下面就不会乱。

只要不乱,魏王就算成功了一半,再坚持到夏秋之际,到时候借粮也便宜了,就算借不到粮,地里也有出息,这趟差事就算成了。

如此艰难的境况,魏王都能办成差事回京,功劳自然不必说。待到那时,想必在朝中的声望将会达到旁人难及。

毕竟圣上也不是傻子,魏王面临此境,若说背后没人动手脚,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难道整个山西一颗粮食都没有了吗?

晋商富甲天下,举世皆知。

不是没有粮食,只是没人愿意拿出粮食。

为何不愿?

再往下,两人都不敢细想了,因为一旦细想就会忍不住战栗。他们两人一个是山西巡抚,一个是山西布政使,若说这事跟他们没关系,谁会信呢?

包括他们自己都不信。

看来是该变变想法了,总不能为官一场,坑了自己,还牵连了族人。

*

次日,胡德茂等人齐聚广丰仓。

本来按理说议事该去巡抚衙门的,可魏王逗留此地,胡德茂和齐碧河有意讨好。下面人都是看上面人的意思,巡抚和布政使突然变了态度,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不管是逢迎也好,或是各有心思也罢,表面上都会做个太平。

魏王办事向来迅速,也是他决定的事常人难以改变,把细节定下后,就颁布政令晓谕各府州县了。

于是大冷天的,灾民们都被聚集在一起,或是深耕土地,或是开垦荒地,或者挖渠挖池用来蓄水。

忙得是热火朝天。

肯定是有人不愿意干,难免激发民怨。可如今粮食有限,官府又说了,不干活,就停掉赈济粮。能活谁不愿意活,与挨饿相比,自然去干活了。

还有一部分灾民本就勤劳诚恳,见官府颁布的荒政政策有理有据,既没有劳民伤财,对百姓也是十分宽容,哪怕是为了一家子来年的生计,他们也愿意干。

眼见这里进入正轨,魏王又重提找当地富户捐输之事。虽众官员都表现得十分勉强,屡屡告难,却没有再推诿。

这算是一个好的现象吧。

而另一头,凤笙在和陈浩见了面之后,才发现她真是小瞧了这些做商人的。

第133章

随着一阵寒风来袭, 天上飘起细碎的雪花, 凤笙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冬了。

掐丝珐琅熏炉里散发着阵阵热气,暖意融融的, 江南的冷不同于京城, 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能钻到人骨子里。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凤笙拢了拢身上的棉袍, 放下茶盏:“那照你这么说,实际上你们早就借着海上生意在发这种国难财?”

这话算得上是重了。

陈浩垂着头,额上沁出一层汗珠, 却连擦都不敢擦。

他穿一身石青色绸面棉袍, 腰系玄色锦带,挂一枚羊脂玉环,下面垂着络子。肤色微黑, 身材高大,剑眉高鼻, 算得上是英俊了。

只看他这身打扮,是任谁都不会相信几年前他不过是黄家下面铺子里的一个小掌柜。

实际上以他的年纪, 在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只是一个农家子出身的情况下,能做上掌柜一位已经很不错了。

不光聪明, 且胆大、细心、有野心。

凤笙并没有忽略方才陈浩与她交谈之间, 半垂的眼帘下晦涩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也确实得有野心, 不然何至于因黄家的棒打鸳鸯, 他便敢铤而走险去海上做生意?

在海上做生意, 没有身家背景,没有靠山倚靠,同样是九死一生。

凤笙倒是有些欣赏他了。

与她相反,陈浩却觉得压力甚大。

他从岳母和妻子的口中了解,知晓这位魏王妃不是一般人。即使对当年黄家转型之事他了解的不多,但只从只字片语,便知晓此女是仅凭一己之力,搬动了堂堂的皇太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得两淮风云变色。

可实际上内心深处,他看似恭敬的面孔下还有着不显的轻视,他以为此女必定容貌出色,才会能驱动堂堂的朝廷官员为她驱使,甚至他怀疑太子被废背后还有魏王的影子。

可这种想法却在短短的与她交谈不足两刻钟的时间里,全部消失殆尽。

魏王妃虽对海事不懂,却句句切中要害,甚至在他不经意间就能牵着他鼻子走,以至于他吐露了许多之前他没打算吐露的东西。

他说出的这些话,往小里说可以是一时笑谈,往大里说抄家灭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陈浩甚至有种不该来见方凤笙的念头,不来见,他顶多是损失一大笔银子,或者找找其他门路,说不定就能解决。

可他现在却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同时,陈浩身体里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却在咆哮。

他知道自己出身微末,能走到今天是碰上大运气,但同时与他敏锐的眼光也有关。如果这次事能成,对他来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黄家举全族之力,想谋求一个官身,却一直是隔靴搔痒,不得其法,若是他成了——

他想起家中娇妻,虽娇生惯养,却是真对他好。当年他不过是无名小卒,她却愿意为他舍身忘死。还有岳母,虽之前一直反对他们,可接受他之后,却是真为他打算,甚至不惜触怒了岳父。

他陈浩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还记得当初与娇妻浓情蜜意之时,心中妄想来日让她凤冠霞帔,诰命在身,所以明明知道危机与机遇只隔一线,他依旧赌了。

这大抵是做海商的通病,须知做海上贸易,要么赚得钵满盆满,要么赔得倾家荡产,骨子里没那点赌性,是不敢涉足这门生意的。可陈浩却从一个门外汉,到小有名声,仅仅只花了几年的时间。

这一切念头不过是顷刻之间,陈浩也心知这种时候再做隐瞒就是找死,遂苦笑答道:“所谓商,本身就有趋利性。王妃大概不知道,因朝廷市舶司官员无能,我朝从立朝到现在,海上的生意已经被江浙、福建、广州等几地的富甲豪族瓜分得所剩无几夷人喜欢大周的东西,从丝绸瓷器茶叶到一些手工制作的精细物件,一旦运回他们的国家都会遭到疯抢。

“他们国家的许多贵族,甚至以能穿上我国丝绸做成的衣裳自豪。我们的商人每年都会从国内运出很多东西出海交易,因此换来大量的白银和一些稀有的舶来货。可到底我朝疆域辽阔,地大物博,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奇技淫巧,能买得起的不过是些高门大户。

“可王妃有没有想过,为了大量织造丝绸和布匹,江浙一带多少农田改桑,福建一带又有多少农田变成了茶园?我朝太平盛世,除了边关偶有战争,近些年一直太平,人口每年都在增长,可用来养活这些人的农田却在日益减少,朝廷那么多官员,那个大员名下不是诸多田产,却一文钱税都不用交。”

陈浩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就拿苏州一地举例,太平年一石米不过一两二,丰收时更廉,现如今涨到十几两,会是这个价格是因为当年官员一直管控得当,其他地方估计已经涨到三十多两了吧?就这,一旦某地有灾,还是缺粮,那粮都去哪儿了?”

粮去哪儿了?

这些年凤笙虽一直相夫教子,于魏王立场,他们必须沉淀下来,可朝廷上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朝廷对有功名在身的人,有优免则例,从秀才开始,只要能考□□名,就能免掉一定数量的苛捐杂税和徭役。

一个举人可优免一千二百亩地的赋税,进士更多,有官衔在身还会次第增加。

一个举人能有一千二百亩的田?

当然没有,除过一些本身就出身大户的人家,可时下有父母在不分家之说,宗族更是统治了县以下的,这些朝廷监管不到的地方,所以朝廷以宗族治乡里。

而这种紧密联合的情况下,就是但凡有一人中举,同一宗姓的不用说,还有旁姓人前来投献。甚至有的仗着家中权大势大,欺压普通百姓,巧取豪夺占了别家田产的。

看似不过一例,可大周有多大,各府州县又有多少秀才举人进士官员,这些都是在挖朝廷的墙角,填补自己的荷包。

当然,也有陈浩所说的原因,这倒是凤笙曾经想过,却没放在心上的事情。

但还有一点,曾经她和魏王聊起过,却是千头万绪冗杂太多,再加上魏王为了自保,一直避嫌不入朝,这件事自然无处着手。

那就是朝廷征缴赋税的方式——折色。

所谓折色,就是折收本色。

用通俗点来说,就是种田的原本该缴米粮为税,却折合成银两或其他物品。但多数还是折成银两,只有当地有特产,例如某地多丝绸,方改为丝绸作为赋税。

这样的情形看似方便了赋税的缴纳,及运输过程的便宜,却滋生了折色火耗、淋尖踢斛等弊政。

这些情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行,就好比这折色里的火耗,恰恰是许多底层官员用来补贴自己的手段。而这些底层官员为了跑官升迁,又把这些银子送给了更高一级的官员。

也就是俗称的冰炭孝敬。

哪怕是魏王,已经够低调了,下面也没少有人逢夏冬之际,送上冰炭孝敬。

当然你也可以不收,可已成朝中惯例,你想用人,用人难道不需要安人心?

也因此朝廷上下对火耗之事,小至一方县令,大到三省六部的堂官,都是充聋作哑,佯装无知。

因为动了这个,就是动了他们的荷包。

也因此不是没人在朝堂上提及过此事,却是宛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看似这些不过是弊政,可恰恰就如同陈浩之前所说,朝堂收来了银子作为赋税充裕国库,相对应收上来的粮食却少了。

那么这些粮食又去哪儿了?

仅凤笙幼时听父亲‘讲古’,便知晓有那贪婪的县官在征缴苛捐杂税之际,和当地乡绅富户合伙压低粮价,以至于农户们明明缴够了该缴税子,却因为粮价太低卖不出价钱,只能自己又拿银来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