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安心之余,清尘子会不会在里面做什么,这就不是大家能关心的了。

弄明白这其中轻重的几人,俱都屏息静气等待,心里同时不停地翻滚着各种念头。若是陛下真有个不好,是时该如何站队,若是这一切都是惠王妄测,又该如何脱去关系等等。

其中来了的几人心中都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来蹚这滩浑水,可谁知道惠王竟然敢假传圣谕,到了之后惠王才对他们道明原委,那时他们再想回去也晚了。

门无声无息从里面打开了,吓了众人一跳。

是清尘子。

他面色有些怪异,犹豫了一下才道:“里面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天呐,我瞄了眼日期,才发现快一周没更了,我以为就三四天。继续干笑中。

第153章

晚膳很快就摆上来了。

说是全鱼宴, 就是全鱼宴, 也真亏膳房办事妥帖了,不过紫禁城里向来的规矩就是, 外面下着刀子, 也不能影响主子们用膳。

皇贵妃、凤笙、十六皇子以及珒哥儿、玹哥儿都在,除了玹哥儿依旧傻乎乎的, 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 因为今天不光娘和大哥在, 连十六叔和皇祖母都在,这让他感到很兴奋。

其他人都有点食不下咽。

“这个鱼不错。”见也没人动筷子, 皇贵妃笑着说:“今天几个孩子都是怎么了?就算外面下雨,膳也得用,都好好用膳, 用完沐个浴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天就晴了。”

她一面说,一面给十六和珒哥儿夹了块鱼, 放在他们碗里。玹哥儿这里就要精细一点, 要把鱼刺都给剔了。

凤笙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下来会影响到孩子们,遂打起精神来, 和皇贵妃一唱一和给几个孩子夹菜, 跟他们说一些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话。

膳后,因为外面雨下太大,十六皇子也没回海晏堂,而是留在宝月楼里, 和珒哥儿同住。

玹哥儿闹着一同去,这次珒哥儿没有嫌弃弟弟闹人,把他一起带走了。

屋里,就剩了皇贵妃和凤笙。

皇贵妃勉强地笑了笑道:“是不是把你的心情也弄坏了,你肯定想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陛下突然就命人把我送到了宝月楼。”

凤笙心里一沉。

她想到之前叫孩子们回来吃全鱼宴的事,照这么说事情不是皇贵妃安排的,那就是建平帝?

皇贵妃见她面色沉凝,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也别担心,我想陛下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也许一切他都安排好了,我们只用等着结束就好了。”

“结束?”

“是的,结束。”可皇贵妃心里却一点底儿都没有。

*

听到清尘子说里面没人,当即就有人觉得受到了愚弄。

蒋博学黑着脸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经不住这么玩笑,惠王大人还是快命人送老夫回去才是。”

首辅季忠年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见此往蒋博学身边站了站,大抵是相同的意思。

这时,陈清华上前一步道:“外面下着大雨,殿中为何无人?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左都御史鲁云傅向来是个二杆子脾气,尤其外面下这么大雨,哪怕一路行来他们都穿了蓑衣,衣裳也是润湿的,无端就让人烦躁。

“什么蹊跷不蹊跷的?我们是惠王殿下假传圣谕传来的,就算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也与我等无关,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涵元殿有异还跟我们有关系了?”

陈清华被堵得一窒,脸色当即暗了下来,老眼里隐隐闪过一丝厉芒,只是光鲜昏暗,倒是看不分明。

“不是惠王假传圣谕,是本宫让他把诸位大人请来的。”

雨色中,传来一道女声。

随着声音传来,前方不远处隐隐有几点光亮,不多时一行人踏雨而来,正是陈皇后带着人来了。

她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凤袍,格外的庄重大气,但这身打扮在这种时候却显得有些突兀。

来西苑本就是避暑,因为不是宫里,连建平帝都甚少穿吉服,可陈皇后却衣冠齐备。就像乡下的草台子唱戏,上面人一切从简,下面也不计较就图看个乐呵,突然天降一个打扮中规中矩的花旦。

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觉得不协调。

不过几位大臣还是恭恭敬敬地给陈皇后行了礼。

“见过皇后娘娘。”

陈皇后神色严肃,但语带悲痛道:“皇贵妃妖媚惑主,本宫早已失宠,近些年一直独居坤宁宫,倒是当不得你们这句皇后。不过只要我一天坐在这皇后的位置上,就一天要担起皇后的重任。

“近日我与惠王发现陛下少在人前露面,说是调养龙体,却只让皇贵妃侍奉身前,旁人轻易近身不得。前日有忠奴与本宫告密,说是陛下早已龙体垂危,皇贵妃却把持左右,既不让宣太医,也不让他人靠近,伙同太监总管福禄有谋逆之嫌,故今日本宫才会让惠王假借圣谕宣尔等前来。”

听了陈皇后的话,几位大人俱是面面相觑,也有人沉默不语,似乎在斟酌这话里的轻重。

陈皇后继续道:“今日本宫亲自带人前来找皇贵妃的问话,她却并不在藻韵楼中,现在陛下也不见了,本宫实在心中忐忑,还望诸位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季忠年斟酌了一下,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要我等如何相助?”

“本宫倒无他事需诸位大人代劳,只是陛下和皇贵妃失踪,现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二人,恐怕还要找了魏王府的人问一问。本宫和惠王的身份到底敏感,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所以还望诸位大人们帮本宫及惠王做个人证,本宫不想自己一心一意为陛下,为朝廷社稷着想,最后反倒被人扣下一个大逆不道的帽子。”

听到现在,陈皇后话里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了。

她怀疑皇贵妃挟持了病重垂危的陛下,今日才会召集各位重臣前来,就是想捅破这个阴谋。只可惜涵元殿似乎出事了,具体详细她也分辨不明,如今只有先找到建平帝再说。

想要找到陛下,必然要先找到皇贵妃,和皇贵妃关系最为亲近的就是魏王府,所以恐怕要拿下魏王的家眷探问究竟。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一番,见不用他们做任何事,只是做个见证而已,倒是不排斥。

事到如今,这事可不仅是陛下的家务,还关系朝廷社稷,他们即使不想蹚这滩浑水,恐怕也不行了。

“此事我等自会做以旁证,但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大动干戈,毕竟现在事情到底怎样还说不分明。”季忠年这个首辅拱了拱手道。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做证可以,但别的事她们就不搀和了,也是旁敲侧击告诉陈皇后,别挟怨报复,毕竟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

“诸位大人请放心。”陈皇后强笑道。

命人将季忠年等人安排到偏殿歇脚,这时把张来顺提下去问话的人也回来了。

“娘娘,殿下,张公公说他不知陛下的下落,他今日吃坏了肚子没有当值,方才回涵元殿来也是感觉好一些了,过来看看,谁知刚到门前就被惠王殿下命人拿住了。”

陈皇后对惠王投以询问的目光,惠王脸色难看的点点头。

这件事他倒是知道,他在涵元殿收买的有眼线,张来顺今天没有当值的事是报给他了。

陈皇后看了惠王一眼,匆匆往旁边走去,惠王忙跟了过去。

“母后,这可怎么办才好?父皇怎么会不见了?”

说实话,惠王现在也有点懵,他设计好了一切,又说动清尘子对建平帝下手,有问题的那几颗丹药就在日前已被清尘子奉上,今日父皇服下丹药后,就有人来向他禀报陛下服丹之后昏迷不醒,皇贵妃惊慌失措,命人紧闭涵元殿的门户,并偷偷命人去请太医。

惠王就知道机会来了。

前去传太医的太监被他命人半路截下,同时他又让人马不停蹄地去传了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

捉贼见脏,捉奸成双,是时建平帝暴毙,服侍在一侧的皇贵妃自然脱不了嫌疑,没有遗诏留下,理所当然该他这个嫡长子继承大统。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可事到临头建平帝的人却不见了。

“父皇到底去哪儿了?难道真被皇贵妃藏起来了?可涵元殿并有任何异动的迹象,我一直让人盯着这里,若是有异动肯定会报上来。”惠王来回不停地打着转,眼前的一切都宛如一团乱麻铺在他的面前,他怎么理也理不清,脑子一片混乱。

陈皇后到了人后才显露出一丝焦虑,但还是强制镇定着:“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可要是父皇没事,发现了丹药里的问题,到时候……”

“你给我闭嘴!”陈皇后鼻翼翕张,声嘶力竭地吼道,旋即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大吵大闹的地方,压低了声音:“你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找到你父皇,只要找到人,不管他是死还是活,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是时什么事都可以推到皇贵妃身上。”

“母后你是说——”

惠王读出陈皇后的潜意词,被惊出一身冷汗,旋即他又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虽然整件事超出意料,但只要父皇真的吃下了丹药,其实也并不影响什么。他们要的结果只是在一众大臣的见证下,父皇是被害于皇贵妃之手,本来还要想皇贵妃若是矢口否认,该怎么定她的罪,如果皇贵妃真蠢得去隐藏父皇暴毙之事,正好如了他们的意。

但前提是父皇真的服下了有问题的丹药。

惠王在心里想了又想,回忆着今日属下来禀报时说的一字一句,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都叩了九十九个头,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拜,若不是父皇偏心,他也不会被逼无奈去下这种狠手。

所以父皇啊,你要怨就怨自己,谁让你偏信偏宠那母子二人。

“儿子明白了。”

“跟陈大人说,让他稳住那些大人。多带些人,出去寻人的时候言必称皇贵妃谋逆,被本宫和内阁几位大人识破,宝月楼那边多派些心腹,不管魏王府的人认不认,先把人抓起来再说。”陈皇后握紧了袖下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儿子这就去办。”

这时富春走了过来,她的步子很急,站定后就急急道:“娘娘,季大人说还是择几位大人与娘娘同去宝月楼,如今魏王不在京城,魏王妃又身怀有孕,实在不易大动干戈,也免得闹出误会弄得不美。”

“这个老匹夫!到这个时候他还想两全其美?!”咔的一声,陈皇后尾指上的指甲被她捏断了。

惠王又慌了。

“那母后你说现在怎么办?”

陈皇后挺直了腰杆,肩背笔直笔直的,声音倒是恢复了冷静。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他们既然要去,就让他们去,要记住宝月楼不过是次要,紧要的是找到你父皇,他们去了正好免得碍事。。”

惠王一点头,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儿子明白了。”

*

杂乱的脚步声在宝月楼外响起,可人并没有能进来,而是被人拦在外面。

凤笙和皇贵妃走到窗前,隔着雨色去看外面的情形。

桃枝匆匆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怪异:“娘娘,王妃,是蒋大人季大人等一众大臣,还带了许多侍卫,由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何年领的头。何年说陛下和皇贵妃在瀛台失踪,皇贵妃有谋逆之嫌,特来奉命搜查宝月楼。不过季大人的口吻却与他不同,只说来问话,让不要惊着了王妃。”

这一出实在太令人诧异了,说陛下和皇贵妃在瀛台失踪,可皇贵妃却在宝月楼。也就是说没人知道皇贵妃在宝月楼里?那陛下失踪又是怎么说?

凤笙去看皇贵妃,皇贵妃却是摇了摇头。

婆媳二人面面相觑,凤笙道:“母妃,你说这事——”

皇贵妃想了想,一抿嘴道:“既然他们要见我,就给他们见,说我谋逆?真是笑话!”

话音还未落下,皇贵妃就率先走了出去,凤笙跟着出去了。

不多时,一众大臣被引了进来,还有太监何年。等一众人扫落身上的雨珠进了门,看见坐在上首处的皇贵妃,都是大吃一惊。

“本宫听闻有人说本宫谋逆,本宫就想问问,本宫不过是来看看孕中的儿媳和两个孙儿,怎么就跟谋逆扯上关系了?”

“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加油再更一章出来。

第154章

要说整件事也挺出乎季忠年等人的意料。

方才他们一行人下去后,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整件事实在太蹊跷了。蹊跷到让他们这一众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十载的老臣们, 细想下来都觉得寒毛卓竖。

要知道能处在他们这个位置,很多时候对危机的嗅觉,都已形成了一种下意识反应。各自商量了一番后,他们决定还是稳妥起见——不管是皇贵妃谋逆, 还是中宫一系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整件事就集中在魏王和惠王身上。

如今魏王不在京中, 皇贵妃又和陛下一同失踪了,素来低调的魏王妃俨然就成了事情核心点。

对于中宫一系来说,能把孕中的魏王妃以及魏王府的两位小皇孙捏在手里,就是最好钳制魏王的把柄, 要想找到失踪的皇贵妃,说不定也要靠她。

同样, 如果不是皇贵妃想谋逆, 而是中宫一系有别的心思,能把魏王妃护住,说不定就成了他们保命的关键。

这个想法是季忠年提出来的, 中间自然少不了有人反对,可反对的赵书杰和陈清华都和中宫一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其他人也不傻。虽也有人想保守起见, 也就是两不相帮。

但蒋博学较为赞同季忠年的想法,再加上还有季忠年的铁杆工部侍郎纪春德支持他,内阁不过只有这么几个人,已经去了一半, 而蒋博学在朝中向来有常青树之称,他的倾向让几位打算中立的大臣都动摇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都来了。

谁知据说谋逆的皇贵妃竟然在宝月楼,她并没有失踪,而是来探望孕中的儿媳和孙子,这种说法不是不能取信人。

到底是谁在说谎?

总的来说,此刻众人还是倾向皇贵妃一些,因为所有的事都是中宫一系在说,说陛下龙体垂危的是他们,说皇贵妃意图谋逆的也是他们,包括今日假传圣谕召他们来西苑也是惠王做下的。

惠王和陈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静下来心来想一想,陛下虽没有立储,但倾向魏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种情况下皇贵妃为何要谋逆?

须知皇贵妃乃是贫寒出身,魏王也没有得力的外家,母子二人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魏王够争气,也全凭着圣心,真谋逆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这些并不就是说,皇贵妃没有谋逆的可能,只是相对更能说服人一些。

“赵大人,你最好跟我们解释解释?”最先开口的又是二杆子脾气的鲁云博。

赵书杰笑得尴尬:“鲁大人这般说是为何意?本官可是与你们一同来的,来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本官也是一头雾水。”

鲁云博讥诮一笑,虽是没有说话,但所说之言无不在这一笑中。

几乎是顿时,赵书杰身边就空了,只剩下陈清华一人。

陈清华下意识道:“你们这么怀疑赵大人,着实没有理由……”

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倒有人面露欲言又止之态,大抵是有什么难听的话,不好在人前说。

“诸位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贵妃问道。

季忠年也没有隐瞒,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皇贵妃脸色顿时就白了,大声呼了一声‘陛下’,又急道:“诸位大人,孰是孰非自有分辨,为今之计你们可万万别上了某些人的当,这分明是有人意图不轨,却想栽赃在本宫身上。我说今日怎么有人屡屡在我面前提到珒哥儿和玹哥儿,本宫想着多日未见两个孙儿了,就过来探一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想把我从陛下身边引开,好行那不轨之事……”

“皇贵妃,你少在本宫头上栽赃!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对陛下意图不轨?本宫与陛下少年夫妻,本宫为何要害陛下?”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陈皇后从门外步了进来,她一改平时温和大度的模样,而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皇贵妃也不甘示弱,冷笑道:“你为何要害陛下,这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才清楚。”

“你大胆,竟敢以上犯下,藐视我这个皇后,来人——”

“等等。”季忠年站出来打断道,“皇后娘娘,如今孰是孰非尚且说不清楚,娘娘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

“本宫惩治一个以上犯下的宫妃,你也要管?季大人,这事好像轮不到你管吧?”

“后宫之事老臣自然是管不得,但如今陛下失踪,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各执一词,为了避嫌,皇后娘娘还是稳妥起见为好。”

“你——”陈皇后气急,又面向其他人:“诸位大人也是同样的意见?”

蒋博学抚了抚胡须,道:“老臣已经上了年纪,若不是陛下一直挽留,老臣早已致仕。不过老臣觉得首辅大人所言甚是有理,皇后娘娘,须知流言猛于虎,还是稳妥些的好。”

“正是。”

“正是。”

其他人都揣着明白当糊涂,纷纷点头。

陈皇后的脸都气白了,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那本宫就先不追究这件事,为了以示清白,本宫就陪着诸位在此等候,等惠王寻到陛下,孰是孰非自有定论……”

“等等。”这次打断陈皇后说话的是皇贵妃。

皇贵妃看了看季忠年等人,问:“就惠王一人带着人去寻陛下?”

听了这话,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

陈皇后勃然大怒:“皇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倒没有其他意思,不过季首辅也说了,瓜田李下惹人嫌疑,臣妾觉得光惠王一人主持寻找陛下之事实属不妥。”

“确实不妥。”季忠年等一众大臣互相用眼神商量完,拿出结论。

此时的陈皇后已经被气得没有脾气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

“不如多寻几人陪同惠王大人一同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