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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少女正要说什么,忽地她咦了一声,问道:“你眼睛怎么了?是曾经中了什么毒吗?”

卫云兮见她距离自己甚远都能看出自己眼睛曾经中毒过,果然是医仙谷的人,医术这么精湛,心中放下巨石,连忙道:“是,曾经中过断肠草还中过河豚的毒,所以眼睛伤了。”

青衣少女闻言点了点头:“难怪你目力不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找个名医医好了顶多留下个迎风流泪的毛病罢了。你回去吧。”

那青衣少女说完转身就走,卫云兮听得她脚步窸窣,心急上前一步,急忙道:“这位姑娘,我们来不是为了我的眼睛,请你引荐我们去见见东方明先生行么?”

那青衣少女闻言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卫云兮,一双清澈的明眸含了讥诮:“你们想见东方明先生?”

“是啊,是啊!”铁老连忙帮腔:“老头子我和东方明先生有一面之缘,他还教了老夫不少药理,今日实在是有一位中毒颇深的病人想要让他瞧瞧。”

那青衣少女见他们脸上焦急神色不似作伪,冷冷哼了一声:“他不见客!”她说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跟随卫云兮的步法而来的华泉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长剑出鞘,一个轻掠堵在了那青衣少女的跟前,冷冷道:“他不见也要见!”

第91章 流觞黄泉(2)

那青衣少女看着华泉冰冷的面孔,还有他手中似秋水似的长剑,黑白分明的明眸在他面前一扫,哼了一声,嘲弄道:“怎么?不给医还想用强相逼不成?”

卫云兮见得气氛冷凝,连忙摸索上前,诚恳道:“这位姑娘不要误会了,只是前来求医的人真的是危在旦夕了,若不能得到医仙东方先生的救治,恐怕…”她茫然的眼中泪水点点,神色凄然若。

那青衣少女见她哭了,口气缓了缓:“你们见不到他的。都回去吧。这医仙谷以后我也不住了。只不过是你们来得凑巧,刚好赶上了我在这里。”

铁老听得她口口声声不让见医仙东方明,心中焦急,上前一步:“这位姑娘,你只要让东方先生见到我这糟老头,他一定肯医的。”

“罢了。不见便不见。云兮,我们回去吧。”一声清越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不知什么时候殷凌澜已醒了过来,披了一袭狐裘,歪歪地依在山石边。他脸色隐约有了青色多了几分死气沉沉。

他冷冷道:“华泉,不必求人了。再求她也不会让我们进谷的。”

华泉心中焦急,不甘地喊了一声:“公子!”

“我说了,回来!”殷凌澜眸色渐冷,声音也带了几分厉色:“我教你用剑不是让你去逼一个不会武功的妇孺!”

华泉脸上忽青忽红,只能含恨地收起了长剑走到殷凌澜身边。

卫云兮回头,迷茫的美眸中泪水悄然滚落,唤了一声:“凌澜…”

“回去吧。”殷凌澜捂住心口,淡淡道:“我明白这毒就算东方明在也不一定解得了。”他说着露出淡淡笑意,萧索荒凉。

那青衣少女冷冷看了殷凌澜一眼,这才开口:“这位公子中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伤了肺、肝、脾和胃,只有一个去处可以去了。”

华泉听得最后一句,眼中一亮,连忙问:“什么去处?”

青衣少女眼中掠过深深的讥讽:“棺材铺!”

所有的人一怔,华泉脸一沉,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手中的长剑横在了她细嫩的脖子,怒道:“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居然居心这么恶毒!”

“华泉!”殷凌澜捂住唇,忍不住咳嗽起来:“放了她!”

“公子!这次说什么属下也不会放了她!她竟然…竟然…这么诅咒公子!”华泉眼红如血,回头厉声对那青衣少女喝道:“要不是敬你是医仙谷的人,我们何必和你废了半天的废话?!好言好语求你带我们去见一面医仙东方先生,你竟是百般阻扰!看你长得柔柔弱弱,竟然是这么一副铁心肠!”

“快说!医仙东方先生在哪里?”

长剑驾在少女细嫩的脖子上,再近一分她就香消玉殒。那少女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悲愤莫名的华泉,冷冷道:“你们不就是想见东方明么?见了你们就肯死心回去了?”

卫云兮连忙道:“是的!只要能见东方明先生。我们对姑娘不敬之罪,任打任罚,我们绝无半句怨言!”

华泉也凝声道:“只要能救公子,华泉我愿一命抵命,杀了我也成!”

那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这才淡淡道:“好吧,我带你们去。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她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华泉见她毫无武功,也就放下剑,赶紧扶了殷凌澜跟上。那少女带着他们走入谷中,只见山谷深处有几处草庐,简陋朴素,但是格局优雅,十分大方,带着天地之间的自然之气。她带着他们绕过草庐,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风景开阔之处。

她指着那一隆起的土堆,冷冷道:“医仙就在这里。”

众人只见那土堆高耸,上面立着一个石碑,写着“家兄东方明之墓”,底下落款是“妹东方晴谨立”。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坟冢给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铁老更是叫了起来:“不可能!十年前老夫还见他活蹦乱跳的,怎么会死了呢?”

卫云兮听得这一句,心口重重一震,不禁握住了殷凌澜同样冰冷的手。她虽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她不用看也知道此时殷凌澜一定也如她一般心中充满了绝望。

“怎么医仙就不会死吗?”那青衣少女冷冷道:“医仙也是人。医者不自医。东方明已经死了,你们也该死心了。都滚吧!”

“你是东方晴?!”铁老忽地定定看着她,一拍自己花白的脑袋:“十年前我见过你,十年前你穿着花袄子,梳着两条小辫子,见天缠着东方明…”

“好啦!我是东方晴!”那青衣少女忍不住打断铁老的话,不甘愿地承认:“我也见过你这糟老头!十年不见,铁老头你还是一样讨人厌!”

铁老嘿嘿笑了笑,但是又立刻愁眉苦脸回头对殷凌澜丧气道:“殷小子,东方明死了,唉,你这毒…”

殷凌澜看着那坟墓,淡淡道:“无妨,百年之后人都会死。医仙也会死,而我这种人早就该死了。活到现在我已很满意。”他话音刚落,卫云兮已忍不住埋首在他的怀中呜咽起来。

东方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怕死?”

殷凌澜轻抚怀中颤抖的卫云兮,淡淡道:“说不怕是假的,只是生死有命。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够了。”

东方晴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面色许久,这才“咦”地一声,皱眉道:“你这毒很奇怪。”

她说着上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仔细地探了起了他的脉搏。众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都不敢阻止她。

东方晴探了半天,这才眉心紧锁问道:“你中的毒是黄泉?!还是流觞?!”

众人禁不住一震,华泉更是眼中一亮,上前跪下道:“东方小姐,你能断出我家公子中什么毒就一定能解毒,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众人屏息凝神都看着面前东方晴。她皱了眉,一扫众人期待的眼神,语气不悦:“你们好烦啊,我只是好奇断一断他到底中了什么毒,我又不会解!”

她话音落,华泉就膝行几步,恳求道:“东方小姐,你一定会解的,起码你医术高超,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卫云兮也哀求:“东方小姐,看样子你也是医中高手,你若肯医就一定有办法。”

东方晴被他们一缠,烦躁地道:“你们怎么个个都这样啊?我医术还是我哥教的,但是他生前都没有配出黄泉流觞的解药,我怎么可能解?”

“真的不可能吗?”卫云兮泪零落如雨,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若是医仙的传人都解不了凌澜身上的毒,这天下还有谁可以解?我求求你,他对我真的很重要。…”

她的凄苦令所有的人都静默下来。殷凌澜紧紧抱着她,深眸中水光一掠而过,两人长相依偎,她在他的怀中恸哭无声。

东方晴眼中冷色渐缓,松了语气:“好吧,我治就是了。不过治得成治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卫云兮闻言又惊又喜,连声泣道:“好,东方姑娘肯救就行!”

东方晴听了冷笑一声:“等治不好你就又该埋怨了。人都是这样,得陇望蜀,先只盼着能活到一百岁,等活到了一百岁又巴望着要活到两百岁。”

她言语犀利,带着愤世嫉俗。众人心中愧然,自是不敢与她争辩。就这样一行人住在了医仙谷中。当天东方晴就给殷凌澜施针,银针一插入他的穴道就根根泛黑。

东方晴啧啧称奇:“照你们说他中了十年的毒,换成寻常人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稀奇得很。”

华泉在一旁为她奉手巾拿银针,见得她口口声声只说稀奇,那样子分明把殷凌澜当成了研究的活物,忍不住闷声提醒:“东方姑娘,麻烦专心点。我家公子…”

东方晴闻言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得华泉清秀的脸上涨得通红,这才哼了一声:“你家公子又怎么了?现在又死不了!你着什么急?!”

华泉吃瘪,忍不住愤愤瞪着她。眼前青葱少女哪里是医仙之后,分明就是古怪小姑娘,不知是不是他上次用剑指了她,让她记恨在心中,这一连两天她就故意对他指东指西,让他忙得团团转若。

东方晴见华泉吃瘪,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看着闭目的殷凌澜,语气正经:“接下来会很疼,你要忍住。”

殷凌澜闭着眼淡淡道:“东方姑娘尽管施针吧,再疼能疼得过黄泉流觞一起发作的痛苦么?”

东方晴撇嘴:“这倒是。”

药庐中气氛渐渐凝重,药鼎中咕噜冒起的药气弥漫四周…

卫云兮守在药庐外,里面寂静,只是殷凌澜时不时的沉闷痛哼声令她心惊肉跳,到了最后,她听得华泉焦急的喝声:“公子,你怎么样了?”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呕吐声。

她忍不住想要撞门而入。一旁陪着的青璧急忙按住她的手,道:“卫姑娘,这时候进去万一打扰了东方姑娘的施针就不好了。”

卫云兮脸色煞白,半天才涩然道:“我明白。我们继续等。”

东方晴说得对,人心是贪婪的,她要他活着,陪着她一起看尽云卷云舒,陪着她好好一辈子…

叹息声传来,不知什么时候铁老走来,他看着双眼无神的卫云兮,劝道:“卫姑娘,你在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如回去让老夫给你眼睛施针。尽快能看清楚。”

卫云兮只能点了点头,最后心痛地看了那一眼药庐紧闭的门,随着他们走了。

到了晚间,卫云兮终于得了东方晴的允许到了药庐看望殷凌澜。她目力不及,可是还是被地上一盆已变黑的血吓了一跳。

东方晴忙了一天,累得坐在一旁不愿动弹:“他体内的毒很深,已经游走到了五脏六腑,黄泉流觞相生相克,我就算解了其中一种,另一种被压制的毒就会爆发,十分凶险。我今天只试着用针逼出这点。要真正解毒,一定要解药,没有解药就算我最后勉力把他体内的毒逼出,他也撑不过的。”

卫云兮心凉如雪,半晌只能摸索着走到殷凌澜的床榻边。她颤抖的手抚上他苍白的面容,轻轻拭去他唇角还未来得及擦去的血渍,慢慢问道:“当真只有解药才可以救?”

东方晴擦了头上的汗,点了点头:“因为这十年来他反反复复吃下解药和毒药,药量不明,若要真正解毒,只能用真正的解药。可是就算解药也不一定能保证解了他的毒,因为解药的药量也很重要。万一只解了流觞的毒而没有解开黄泉的毒,他一定也在劫难逃。”

卫云兮眼中的泪滚落,静静道:“请东方姑娘尽量医治,这解药的事,我们会再想办法的。”

东方晴看着她面上的悲苦,不由长叹一声:“若是你能想到办法就不会千辛万苦来到这医仙谷了。”

卫云兮看着殷凌澜毫无知觉的面容,俯首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凌澜,不要离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山花烂漫,医仙谷地处西南,大山环绕,谷中四季如春,让人忘了出了山谷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卫云兮扶着披着狐裘大氅的殷凌澜,慢慢在山谷中散步。

三日的逼毒,殷凌澜脸上的青气已褪了不少。只是越发瘦削,脸颊凹陷,只有一双深眸如暗夜的星子越发深沉无垠。东方晴逼毒的法子很痛苦,她即使没有亲见,但是从那药庐的狼藉中也可以看出他经受住多少非人的痛苦,那一地碎裂的药壶,药碗,还有那一地的令人惊心的血渍。

卫云兮见他稍微好转,便带着他出来散散心,想让他忘了这几日的痛楚。

“我们去小溪那边瞧瞧。”殷凌澜淡淡开口。他靠着她,中毒虚弱的身体才走几步远就难以支撑。卫云兮柔顺点头,她也察觉到了他身子的轻颤。殷凌澜极其自傲。每次逼毒后一身狼藉都不假手他人,只有她可以近身为他擦身换衣衫。

她扶着他走到溪边,溪水清澈。溪水中鱼儿欢快地游着,见有人来游到了岸边。这是世外的一处桃源,没有忧愁,没有战乱,更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岁月静好得令人忘了时间。

殷凌澜坐在山石上,看着眼前的美景,低低轻咳一声:“云兮,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别去理会外面的一切。”

卫云兮眼眶一热,几乎要答应,可是她终是摇头:“可是要找到你的解药。”她眼中的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凌澜,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殷凌澜看着她晶莹的泪水,终是无言。身旁的风簌簌而过,花香弥漫,美景却成殇。

东方晴的逼毒法子只试了五天就住了手。饶是殷凌澜坚忍异于常人,五日之后已是精疲力竭,无法起身。

东方晴找到卫云兮,脸色煞白,语气认真:“卫姑娘,我若是你就给他一剂安魂,让他就这样去了算了。”

卫云兮心中一恸,她何尝想要这样勉强他?她要他活着不过是想让他陪着她好好过下半辈子,可是如今看来竟统统是她的执念害得他这么痛苦。

卫云兮怔怔看着东方晴,苍白的唇颤抖,半晌才道:“当真不能再逼毒吗?”

东方晴摇头:“强行逼毒最后只会毁了他的心智。更何况我医术不精,力有未及,黄泉和流觞的毒早就在近百年前就失传了,就算现在配解药也配不出来。我哥哥都配不出解药,更何况我。…”

一番话说得卫云兮心中阵阵发凉。

“我知道了。不再逼毒了。”卫云兮握着殷凌澜冰凉毫无知觉的手,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声音颤抖。

东方晴舒了一口气,但心头亦是十分沉重。这几日相处看着殷凌澜与卫云兮两人情深似海,竟隐隐有些羡慕与同情,但是同情又能怎么样?没有解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卫小姐能这样想就好。与其让他这么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就这样放手。”

“能否再麻烦东方小姐一件事?”卫云兮看着她,问道。

“什么事?”东方晴直觉想要推脱,但却不忍心。

卫云兮把殷凌澜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缓缓闭上眼:“再帮帮他,多撑几日。”

东方晴愕然。

第92章 以命换命(1)

车轮碌碌,殷凌澜靠在锦墩上缓缓睁开眼。车帘随风晃动,那一抹素色身影靠在车厢边,天光耀眼照在她如玉的脸颊上。她脸上泪水蜿蜒,心神却不知去向何方。

“云兮。”他低低唤了她一声。

卫云兮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凌澜,你醒了?”她说着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为他掖紧狐裘。他已形销骨立,面容如雪,鸦色的发衬得瘦削的眉眼越发清寒,病色遮掩不住他那慑人心魄的俊魅,只令他多了几分神秘。

他轻抚她脸颊上的泪痕,叹道:“你哭什么?”

卫云兮随手抹了脸上的泪,笑道:“没哭,只是迎风落泪的毛病罢了。”

殷凌澜了她一会,这才问道:“我们去哪里?”

卫云兮靠在他胸前,一笑:“没去哪。东方小姐说要寻一味药,山谷中找不到要出去外边找。”

她絮絮叨叨地说。殷凌澜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中一叹:她在骗他。

卫云兮说完,这才发现他一声不吭,勉强一笑问道:“凌澜,你在想什么?”

殷凌澜淡淡一笑:“没什么。想多看看你。”

卫云兮心中巨恸,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泪不知不觉地滚落。车轮飞快碾过平整的山路,卫云兮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未走过这么漫长的路,也从未这么痛苦地去奔赴一个渺茫的未来。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楚京中。殷凌澜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漫长的昏睡中。东方晴对他用了药,设法减轻黄泉和流觞在他体内肆虐了十年之久的痛苦,又加了不少安神的药剂,让他好受些。卫云兮与华泉日夜守在他身边,生怕一个不小心殷凌澜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再也起不来。

暮鼓晨钟,惨淡的日头终于坠入了西山。御书房中燃起了明亮的灯火。慕容修定定看着那一轮坠下的红日,这才恍然发现一天就这样过了。空荡荡的皇宫比任何时候都似乎更加清冷萧索。

御案上堆满了各地的奏章和战报。萧世行在十日前攻破了落霞岭,二十万的大军整装待发,整个战局开始逆转。落霞岭已破,沿途的郡县在北汉铁蹄之下更是不值一提。所幸西北一带还有十万南楚守军,正赶往泗水一带进攻立足未稳的北汉大军。而京畿一带还有十万楚兵,堪堪可抵挡萧世行进攻的脚步。

这一场仗对南楚来说打得艰难,打得不漂亮,甚至是耻辱!北汉除了在西北大败之后,由萧世行领兵开始,南楚就步步陷落,一败再败!难道这南楚百年的基业就这样毁在了他慕容修的手中不成?!

慕容修木然地看着一桌的战报,终是一猛的扫手把所有的奏折都扫落在地上。殿外恭立的内侍浑身一颤,连忙低头进去收拾狼藉。

“滚!”慕容修眼红如赤怒吼道。

御前内侍们一颤,连忙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过了一会,御前内侍张公公悄然进来,低声道:“皇上,刑部尚书周大人求见。”

“什么事?”高高的龙案上,慕容修疲倦地声音传来。

“是关于卫家一案。”张公公声音颤抖。

慕容修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得可怕:“卫忠一家?”

“回皇上的话。是的。”张公公更低地低下头。

“让他把折子留下来,人回去!”慕容修按住突突跳动的额头,低声道。

张公公看着龙座上心力交瘁的年轻皇帝,心中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曾经被帝王宠冠六宫的卫云兮却是前朝的清云公主。而卫国公和卫云冲则是谋逆的义军头领。事实已明,皇上却迟迟不肯处置卫家,只查抄了卫府,难道说皇上对废后卫氏还有旧情留恋不成?

慕容修抬头,却见张公公眼中带着惋惜与不解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他有种被窥破了心事那么狼狈,原来自己已走到了这么令人可怜的一步。

“还不退下!”他硬起声音喝道。

“是是…”张公公心中一惊,连忙收回目光,背后冒出冷汗。

张公公退下,御书房中又恢复了安静。烛火摇曳,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疲惫与无奈。这高高的龙座真的高处不胜寒,一步一步,他终于走上这万人瞩目的位置,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他撑着额头,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缓缓流出迟了许久的泪…

“皇上在笑什么?”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殿中的阴影处传来。令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作了梦。

慕容修惶然起身,看着那深暗看不见人影的阴影,半晌才问:“是谁?是谁在哪里?”

殿中的烛火明灭,有风呼呼地穿过未关严的窗棂,吹得殿中帘帐飘舞,犹如鬼蜮。正当他以为不过是自己错觉的时候,一声叹息又轻飘飘地随风传来。

“皇上,不过是几日未见,你就忘了臣妾了吗?”那声音缓缓靠近。同时靠近他的是一柄无声无息的长剑。

慕容修浑身一僵,睁大眼睛看着卫云兮慢慢地从阴影处走来。而自己身后则是华泉冰冷的声音:“狗皇帝,你敢叫人试试,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御前侍卫的剑快!”

慕容修看着渐渐显露在烛光下的倾城面容,眼中一热,慢慢道:“云兮,你终于肯回来见朕一面了吗?”

宫灯下,卫云兮面色如美玉雕成,白皙莹润,神色也如雕刻一般毫无表情。她一身玄黑长裙,身上一丝装饰也无。清冷如暗夜盛开的墨莲静静地妖娆,令人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眼去。

她看着慕容修,慢慢地上前:“今日我回来,不过是求皇上给一张药方。用你一命换殷凌澜一命。”

慕容修闻言一怔,忽地哈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空阔的殿中显得格外地清晰,带着绝望的癫狂。

慕容修用手指推开架在脖子的长剑,血顺着食指缓缓滴落。他看着眼前的卫云兮,笑得冰冷:“一命换一命?朕的命这时候才真的值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