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怔怔地望着远去的修长背影,呐呐地道:“将军……。”蓦地想起那气息清爽的怀抱,一张小脸悄悄红了起来。

夕阳渐落,漫天的火烧云灿烂夺目,整座庭院也镀上一层橘黄,满院恣意的蔷薇显出一种荒芜诡异的美。

“大人终于有空接见咱们了?”封镜之从软藤椅上微微直起身子,怡然自得地向她摆摆手。迎面而来的风玄优眉毛轻挑:“你们怎么在这?”不是吩咐了在书房候着么,眸光瞥向立在一旁拓拔祯。

拓拔祯用手比了比椅子上的人,毫不留情地出卖同谋。

“啧,你总是这么不听话。”风玄优拍拍封镜之那张如玉俊脸:“闪一边去。”随即大喇喇地挤开封镜之坐下,顺手拿起搁在水晶小几上的茶杯喝起来,闹了一下午终于把两个难缠的角色送走了,竟觉得比打仗还累。

“那是我的茶……小皇帝来这赏花么?”感觉主子正似笑非笑着地看着自己,他马上转了另一个话题,只有他们这些近臣才知道风玄优露出那个表情就意味着危险,只可惜了那杯顶级银尖玉露,他好不容易才从李都督那搜刮来的一点点,呜呜。

嗯,果然是一年才产一斤的好茶,入口芳馥无双,风玄优满意地点点头:“赏花亦赏人。”拓拔祯眸中精光一闪:“他是不是太心急了?”去年年末,将军已经辞去摄政王之位了。

“小皇帝已经十八了,明年大婚说不定就要有太子。”急,也不奇怪,封镜之接过话。虽然小皇帝敬重和依靠将军,可是朝中制肘太多,依靠着旁人自然总掌不到实权,心下不踏实必有疑嫉,担心手中的刀哪天就指着自己了,也是人之常情。

风玄优漾开浅笑,橘色的夕阳反照在那双星眸里,流光溢彩:“放心,那孩子虽然很想完全亲政,但也明白现在茶还没到火候。”想起下午熙圣帝说那番不让自己太受累的话,她目光又悠远起来,今早的庭议又让他心里不舒服了吧,才会到这里来说出失了冷静的话。

“萧家小郡主配上他那张脸倒也合适。”封镜之想起今天下午远远见到的少女,倒真是‘男貌女才’。

“只是,她的才能恐怕不拘于诗词歌赋。”拓拔祯冷笑。

“你是说……。”封镜之有些诧异地看向正闭目养神的主子。

风玄优懒洋洋地道:“让她玩,大内里头哪年不曾少那么几个嫔妃宫女的,没些手段她怎么当这一国之母,让李福好生留意点,别玩大了收不了场子。”这般冷酷的话由她说出来却让人听不出一丝恶毒,仿佛理当如此。

封镜之眉梢眼角尽是兴味:“也是,能让将军看入眼的人,岂是一般人。”那个萧云歌小小年纪看起来纯真娇憨,竟也不是什么干净货色。

闻言,风玄优缓缓睁了眼,一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起来,直看得封镜之浑身毛毛的,才开口:“我此刻才发现镜之也不是一般人。”说罢,那只修长的手便轻佻地在他光洁的脸上游移起来。封镜之顿时变了脸色,强颜道:“将军说笑了,小人资质鲁钝哪里入得了您的眼。”

“是么?”风玄优的星眸里闪过一丝微光,发觉他正缓缓向藤椅另一头移去,手一滑就进他的衣襟里,暧昧地抚弄起来:“我以为你知道我最新欢光润细腻,温滑爽手的东西,譬如你这身上好的皮肉……。”

封镜之脸一阵红一阵青,这世上还没人敢对他上下其手过,除了不长眼的死人和青楼的姑娘,可眼前这位,不是死人,更不是青楼的姑娘,打……除非自己不想活了。

“拓拔,今晚你个先回去。”风玄优头也不抬地吩咐那个背对着她抱着花架柱子颤抖不已的高大背影。

“是……属……属下这就走。”拓拔祯变形的声音响起。

“这里,麒麟玉在这里。”惊觉她的手已经下滑到自己腹部,封镜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袖子里那块温润雅致,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配奉上。

风玄优看也不看玉佩,手依然流连在他的衣襟内没有离去的意思。“属下知罪,还望主子网开一面。”封镜之哭丧着俊脸告饶,他以为主子不知道鬼军已经奉还麒麟玉,不过是想留着多把玩几天,却忘了这位的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本事。

风玄优这才接过玉佩,把手抽出他的衣襟,却依旧蹂躏着他的脸。心中冷哼,她的东西都敢污,真是她这当主子太纵容手下了。

封镜之赶紧把衣襟拉好,双手护在胸前,好不委屈的小模样让一旁拓拔祯完全笑趴下。

“哈……哈……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封镜之这贼狐狸也就主子能治得了。

“你给我记着!”封镜之一恼,忘了脸上的手,瞪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拓拔祯。

“封镜之。”清冽的女音响起。“这几日你都别上朝了。”

“……为何?”

“你要侍寝。”

“哇……哈哈,谁……谁给我……水?”拓拔祯痛苦地呻吟,笑叉了气。

院子里的人都未曾注意到远处长廊的拐角一抹一闪而逝的影子和那眸子里阴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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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今晚心情很好。”大太监李福伺候熙圣帝换上明黄常服,又接过宫女端上的金色的铜盆。

“皇姐回来了。”熙圣帝微笑着洗净双手。

李福憨厚的老脸堆上笑:“恭喜圣上,沿海四省可是定下来了。”宫里当差这么些年,他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应景说话。

“可要今夜唤人来歌舞一番,伺候圣上?”李福小心翼翼地问着,皇帝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宠幸嫔妃了,宫里受过雨露恩泽的嫔妃不多,宫里宫外都有他不能得罪的人盯着,盼着皇帝早日开枝散叶,可这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熙圣帝沉默了片刻,俊美无俦的脸上漾开一个模糊的笑意:“就招李婕妤和萧充容吧。”那动人心旌的样子让李福眼一花,忙垂下头去:“奴才遵旨。”

他笑眯眯地去了,看样子,今夜这两位妃子有福了,虽然皇上那般卓绝的外貌宫里也就萧郡主还勉强匹配,但皇上宠幸女人时可是极温柔的,所以,他刚才瞬间感受的……寒意是错觉吧。

温暖的烛光透过精致的红纱罩映在未央宫金黄的被褥和罗帏琼帐上成了暧昧的红。

[宫廷月华夜卷:第六章 春樱宴]

御景苑雨樱林

雨樱林中的樱花是源自遥远的北方国度的特殊品种,花色七彩,色泽艳丽,一年四季都有不同花色的樱花绽放,尤以春末夏初的白樱、粉樱和紫樱绽放之时最为美丽,如云似雾缠满枝头,风儿一吹便雨雾般的飘散开来,而且带着淡雅迷人的香气。

而春樱宴则是天极皇家四宴中的最美丽的盛宴,宴席摆在雨樱林中,接近傍晚时分开始,那是雨樱林中最美的时分,斜阳温柔,和风如絮,映照着御景苑天池的湖光山色。

皇亲国戚和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大臣才能携带亲眷参加,众人皆在宫人的带领下乘舟渡过御景苑的天池到达雨樱林。

同时,这也是一场以赏樱为名的‘相亲’大会,贵族和官宦人家中有未出嫁的女儿都在这日以赏樱为名寻觅自己未来的夫婿,而那些贵族子弟也趁此机会招蜂逐蝶。所以这一天众家女儿皆打扮得花枝招展,趁此机会炫耀或攀比。

当然,那些女人的最大目标就是——当今天子。

“放肆,你,快下去!”熙圣帝的贴身侍小连子一脸不耐地和几名侍卫驱赶着那些狂蜂浪蝶,这些丑女人真不要脸,居然穿那种几乎可以看光光的衣服出来,想勾引圣上,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性。天极民风开放,女子喜穿开襟低胸的绸衫。

“哎呀,圣上,奴家的脚崴了……。”一名得以靠近圣驾的艳丽女子被小连子一推顺势跌坐在地,哀怨地道。

“是吗?”熙圣帝温柔地一笑,做势低头看。

“圣上,奴家的手擦伤了。”“圣上,人家的腰闪了……”“圣上……。”一群女子顿时个个做娇不胜力,西施捧心状,期盼得到皇恩眷顾。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赏樱亭里的风玄优眼里,她轻蔑又好笑地摇头,富贵、权势、皮相能让人一瞬间忘光了所有教养。

仪态万方的太皇太后欣赏着樱花,随口说:“今年的春樱似乎开得特别艳丽呢,可惜太后不在。”

萧云歌体贴地为太皇太后披上薄锦:“太后礼佛得好一段日子才回来呢,湖边风大,您可要注意些。”

“云歌丫头果然贴心,一定是圣上的闲内助。”风玄优打趣道,如果云歌看向天子身边那些女人时眼底的杀气淡些会更好。

云歌粉脸顿时生出一片红云,娇声道:“谁要嫁给他。”小女儿家嘴硬的模样让亭里的众人笑了起来。

“谁不要嫁给朕啊?”熙圣帝摆脱了莺莺燕燕,笑着款步走上亭来,云歌一惊,忙躲到太皇太后身后去了,又惹来众人一阵调笑。

熙圣帝制止了众人的行礼,眼光落在风玄优身上:“怎么皇姐今日没穿女装。”他昨日明明专门选了一身女装让小连子送过去。

风玄优淡淡地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微臣的性子,哪里穿得来那身精致的衣裳。”她素来不爱女装,今日为了这所谓的宴会,才选了件偏中性的浅白纱衣。

熙圣帝好脾气地道:“也是,皇姐今日已经很美了。”风玄优今日没有束发,只以一根银带松松在背后扎了一下,如云秀发堆在肩上称着她眉间的慵懒别有一番风情。

“那当然,你皇姐也是女子,也要嫁人,不是?”太皇太后慈祥地看向风玄优,却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她最厌烦便是这嫁人二字,女子嫁了人就得以夫为天,凭什么?再说,这天下谁敢娶她,风玄优冷嗤。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你等会就改主意了。”太皇太后也不恼,笑着拍拍手,不远处内侍领过一人来。改主意,除非是……忆起遥远的往事,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怅然,没有去注意来人的样子。

直到亭下的青衣人熟悉的声音传来:“微臣参见万岁、太皇太后、长公主……。”风玄优星眸一亮,惊喜地站起来:“冰炎,是你?”话音未落,她人已经站到青衣人身边托住他的手臂。

从未见过风玄优如此失态,熙圣帝凤眸里闪过一丝异彩,好奇地看向太皇太后。

“他呀,是你皇姐的得力干将兼贴身侍卫。”太皇太后释疑道:“前些年他一直随你皇姐南征北战,三年前又被你皇姐派去做了访西使,带着一批人马出访西方去了,前日刚回来,连你皇姐都没见着他。”

访西使……他记起来了,为了打通天极和西方各国的贸易商路,皇姐派人乘了船出海一路西去拜访各国,据说斩获颇多。

“免礼,赐座。”熙圣帝含笑,“原来你就是西门爱卿,好相貌,剑眉星目,据说当年以十一岁之龄斗倒天下第一书院才子们的神童。”

“圣上过奖,冰炎不及圣上万分之一。”西门冰炎儒雅一笑。

“冰炎,不是半月后才到么?”风玄优含笑拉着他来到自己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聊了几来。

西门冰炎微微一笑:“返航日子提早了,忙着安排随船归来的使节,所以未及向将军复命。”

“优儿,西门大人还未用膳,是不是该让他先……。”太皇太后无奈的摇摇头,提点道。风玄优不好意思地笑笑,为冰炎斟上酒。

众人这才又开始一边赏樱一边用膳,看见主子们用膳,亭外的其他人才敢开动。一时间,樱花飞舞,丝竹雅乐,美丽的女子在花丛间穿梭,少年公子风流倜傥,笑语欢声,好不热闹。

到了月至中天,又是另一番景致,宫人们撑上精美的宫灯,月色明媚,伴着天池泛起的点点粼光,众人饮至微醺,音乐也低柔婉转起来,樱花雨下,宛如仙境一般。

看到少女们往天池里燃放盏盏樱花灯,风玄优眼神柔和起来,轻声道:“放樱灯了。”那樱花灯是造型各异,以樱花为主题的灯,女子们将自己的意中人的名字或心愿写在灯上,放入天池里,据说可以实现心中的祈愿。

“皇姐,你要放吗,朕这有两只樱灯。”熙圣帝从小连子手中取过两盏精美别致樱花灯,递给风玄优,若是皇姐喜欢,他可以陪她一起放。

她接过后,静静看了看,随手放在身后,淡淡地道:“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再放倒是招人笑话了。”起身向湖边走去。

她靠坐在樱树下,眼神悠远的落在那点点灯火的天池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带着我放灯,不过是天灯,那灯啊,点燃了就会飞到天上去,一盏接一盏,像是通往天上的路,若在灯上写了字,天上的神就会看到,还有那些在天上的亲人也会看到……。”只可惜天上的神从来不眷顾她,而她的娘……看到她的女儿现在变成这种模样……风玄优冷笑着灌了一口酒。

感觉左手被包覆进一只大手里,她转过头去,不出所料西门冰炎正盘膝坐在他身后,眼里满是怜惜。他接过她手上的酒,默默地喝了一口,这个被天下民众敬仰,朝臣畏惧,敌手憎恨的女子,所有人都说她心思深沉,冷漠,手段狠辣,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可谁有知道这个十七岁就背负天下重任,日夜辛苦,呕心沥血匡扶社稷却被人污为弄权专政,其心可诛的女子心里有多苦,苦到夜里时时惊醒,防人刺杀;苦到看着自己最疼爱,一心扶持的弟弟渐渐视己为异端而提防,却只能听之任之,只为有一天那个弟弟能成完全掌权为一代明君;苦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在战场上一个个死去,却哭不出来,只能夜夜在噩梦里嘶嚎。而自己也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身旁,有刀剑来时,为她挡一挡,噩梦来时,唤醒她而已。

“冰炎,哪天,你没人要了,我们就一块吧,到终南山下结庐而居,陪我放天灯。”风玄优看着这个自幼伴着自己长大,战场上死相交的英挺男子,大概也只有他才不会怕自己这个满手血腥的女人,圣上也要立后了,离不需要自己的时日也不会太久,想起太皇太后的话,她低低地笑着,似乎是个不坏的主意。

“好。”西门冰炎微笑,握紧她因握剑而略粗糙的手,许下承诺。

有一天,这里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到终南山结庐而居采菊东篱下……

“好一对壁人。”看着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人,小连子陶醉的晃着脑袋,眼角却不经意地瞄他皇帝主子美如天人的脸上竟然出现一种他从未出现过的莫测神情,诡谲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长公主!?

这个认知让小连子一个机灵吓出一身冷汗,他咽了咽口水,干笑着:“圣上……这灯怎么办。”他手上那盏原是点着的,这会就快烧起来了。

熙圣帝幽幽地看了一会,轻哼:“扔了。”“可圣上……。”这灯饰圣上学做了很久的啊,那么费心血……。

“要我说第二次吗?”他和煦地笑着。

承天三年七月,江宁都督张子藏贪赃枉法,私铸银钱一案案发,牵涉朝廷与民间甚广,天子震怒下令彻查。

幽静夏夜,因为夜风的吹拂凉爽得不似白日酷热。月光如水银般的透过窗棂倾斜了一地,华美的宫灯在风里微微摇晃着。

风玄优疲惫地按按眉间:“好了,圣上该安寝了,《鬼谷子》已经讲完了,明日起讲《布兵策》,”现下也有子时了吧。

放下手中的书册,熙圣帝抬起脸笑笑:“好。”起身来到她身后将修长柔软的手指搭上她的太阳穴轻揉起来。她闭上眼,享受着他指尖的冰凉柔软,只有在夜深无人时,他们才会像一对姐弟。

“皇姐,你一向宽厚,为何‘江宁一案’却坚持连坐?”熙圣帝疑惑地问,不是说天极刚经浩劫,需要休养生息,不宜采用严刑峻法。

舒服地低叹一声,她冷笑:“正是为了天极才不可放过,皇上记得拓跋大人的调查奏本吧?”

私造银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那张子藏没有那么大胆子,必是受了那些富商巨贾的撮撺,那七十万两就是他的封口费。大批假银流入民间,不但方便那些人操纵市场,聚敛巨资还会对天极脆弱的国内经济造成巨大冲击,而那些人的背后……

“那些人的背后还有黑手,因为他们也没那么大的本事。”熙圣帝眼中闪过幽光低喃:“治国当法、儒之道并用。”

他心疼地用手微轻轻抚过她略显消瘦的脸颊:“皇姐,你辛苦了。”

风玄优睁开眼,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坐下:“真的想为皇姐分忧,嗯?”语气低婉亲昵,鼻间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上他绝美的面容。

“这样皇姐就有时间陪着我了。”他温文地笑着,为她拨开垂下的一缕发丝。

风玄优仲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猛然惊觉时间的流逝,他原本带略着生涩的容颜如今已有了成熟男子的轮廓,清朗的嗓音也日渐低沉。

三年来,自己时常入宫教他策论,武艺与为王之道,教会他在这宫廷中生存的一切手段,看着他日渐成长,欣喜于他聪敏慧黠,温和沉稳。可为何,如今她却觉得自己面前的人竟是那么陌生,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她身后羞涩微笑的少年了。

“皇姐?”熙圣帝疑惑地看着风玄优,直觉地不喜欢她此刻的表情,:“你在想什么?”

她抬起眼,含笑看他:“在想是不是该请皇上去亲自训练禁卫彪骑营了。”或许仅仅是辞去摄政王还不够,该是渐渐释出兵权的时候了。

[宫廷月华夜卷:第七章 祸起]

承天三年八月太后灵台山礼佛归遇贼寇,同行三百御林军及宫人拼死护卫,寡不敌众,全体身殉,太后殁,举国震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母亲……?”宽大龙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了一日,原本美丽温和的脸孔上一片死白,全身不停地出着冷汗,沁湿了一身又一身的单衣,苍白的唇间挤出破碎的呻吟显示出他正为噩梦困扰。

“为什么圣上到现在还没醒来,不说只是风寒么?”风玄优眉间紧蹙,怒瞪着跪了一地的太医。

“回将军,皇上是……风寒,但因……受刺激过度,寒气淤积于心,伤了心神所以才昏迷。”太医令揩去额上的冷汗。

“可有大碍?”

“只要圣上服下药,好好静养,并无大碍。”

挥退了几名太医,风玄优懊恼的揉着眉心,太后刚归天,皇帝又大病一场,什么事情都搁到一块来了。看着一群妃子在龙床边哭哭啼啼的,她就心烦,转头看向正在帮熙圣帝拭汗的萧云歌:“郡主,夜深了请带各位娘娘回宫,以免惊扰了圣上养病。”

萧云歌怔了怔:“这……。”虽说她是内定的皇后,可到底还没大婚,这群女子都是有封诰的不定能听她的。

跪在一旁的妃嫔们一听,啼哭更大声,纷纷表示着要守护圣驾的决心,嘈杂之声令人更烦闷。“皇上好好地,你们哭成这样是咒谁?”风玄优冷冷地一喝,顿时让群妃们吓得不敢出声,在她的冷眼下,乖乖地跟着萧云歌出去,临出殿门前,萧云歌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咬着下唇走了。

看着龙床上那苍白的人半晌,风玄优低叹一声坐在床边,拿过锦巾帮他擦起汗来。太后死得蹊跷,这里头必然有问题,只可怜了他,她知道他有多孝顺,如果当年不是她坚持立他为帝,也许这孩子永远不用受这锥心之苦……风玄优黯然苦笑,这样的疼当年自己受过,如今连他也被卷进来。

“娘……娘……。”床上的人不安地伸出手乱抓,她赶忙按住他的手,却被紧紧抱住,像是大海中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他终于安静下来,低喃着:“娘别走……。”紧闭的凤目落下泪来。

风玄优心底一抽,眼眶泛红,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满身悲切,却无处流泪。她抽出一只手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轻声道:“娘在这,娘哪也不去。”随即向小连子使了眼神,小连子便带着其他的宫人们退出宫外,留一片清静的天地给这对姐弟。

良久,在她温柔的安抚下,他终于安静地沉沉睡去。

血,好多好多的血,黑暗中不断传来人凄厉的惨叫。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问他:“救我,为什么,尘儿,为什么你不救我……。”

“娘,你在哪,孩儿来救你了。”好黑,为什么没有光,他又惊又怒地大喊着,看不见四周,却感到浓浓的血雨淋了自己一头一身,他痛苦地挣扎着却陷在血潭里出不来,一双温柔的手不知从何处而来拉住他向上一提。

“呼……。”猛地喘了一口气,他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柔和的烛光映入眼帘,还有一张担忧的脸。

“尘弟,你怎么样了。”风玄优低低叫着只有很久没有出口的名字,让他眼眶一红,嘶哑地道:“娘……娘她……。”

“我知道,我知道。”风玄优鼻尖酸涩,伸手环住他清瘦修长的身子,安抚着。突如其来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风微尘愣了一会,猛地将脸埋入她颈边,紧紧抱住她的纤腰悲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对娘下手。”他温柔慈祥的娘啊,为什么会死得这么凄惨。

任由怀中悲泣的少年紧拥着,风玄优感受着他的怨,他的恨,心中无边的歉疚涌起,她比谁都清楚风夫人对于微尘的意义,母子俩的感情有多深,自小把他抚养长大,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了,

“娘死得好惨…………我好恨……。”

风玄优抚摸着他背后的手蓦地一僵,恨?她多久没听见这个词了,多少人在背后说她狼子野心,对她的恨意和鄙视在眼底浮现得清清楚楚,但没人敢当面说。

而今听到,她方才觉得原来这个字真的很伤人,微尘恨她吗?若不是自己当年的一己私心,那温婉娴淑的风夫人和微尘因该还在昭王府里过着平凡而快乐的日子。可她不敢问,不敢听见怀中的少年的答案,她唯一的,亲爱的弟弟啊……求你不要,恨我。

她经不起再失去这唯一的亲人,眼前一片模糊……

“皇姐,娘走了,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风微尘抬起头哀伤地看向她,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只剩下她。

风玄优一楞,用力地抱紧他,终于落下泪来:“好,皇姐发誓永不离开你,永不……。”感谢上苍,不论恨不恨她,至少他还需要她。

“你说的哦。”此刻他终于不用再戴上那天极帝王的面具,而只是一个失去亲人,没有安全感的十八岁少年,在她怀中悲鸣着寻求承诺,却也是她最深的温暖,唯一的亲。

夜深沉,两人如大海里两片孤寂的叶子,依偎在一起寻求温暖。

“太后的案子可有眉目?”牵着马,风玄优看向刚返京不久的西门冰炎。

他沉重地摇摇头:“五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那批犯案人马是杀手乔装而成,手法干净利落,来无影去无踪。”

“太后一族衰微,又是个弱质女流从不干政,究竟为何要下此毒手。”三百多人死无全尸,而且速度极快,州府官兵赶到时已是横尸遍野,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风玄优沉思着。

“江湖上的杀手组织都查过了,也没什么消息。”他们动用了地下组织的力量也没有查到半点有价值的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

西门冰炎担忧地看向她:“案发地的县、州、道官员全部获罪下狱,人心惶惶啊。”

风玄优默默地翻身上马,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震动有多大,但这已是没办法的办法,忆起风微尘那夜怨恨的眼神,她不禁一颤,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次又要多少人陪葬呢。

“江宁的案子倒是人证物证齐全,连张子藏也画押供认江宁一案幕后主使是右相,拓拔已命人将几个关键人证护送到了将军府。”

“是吗?”风玄优有些疑虑:“那张子藏竟然招认了,之前不是死不承认么?”冰炎冷笑:“没有人可以在拓跋的手下撑多久的。”

风玄优望向天际,缓缓道:“这事压一压。”这种时候并不适合同右相开战,天极不能再乱了。

两人策马在荒原上奔驰起来,却再无惬意的感觉,只有寒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