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像小说里写那里古代官宦世家的公子哥们,大概就是这样被人侍候的吧?”

…这小子,看他病着侍候一回,他这得意的。

我白了他一眼,索性起来向他行了个万福礼,低眉顺眼道:“公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阿骜竟然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指着桌上一盘水果道:“唔,给爷削个梨来吃。”

我“卟哧”笑出声来,把手里的帕子甩在他身上,“啧,你就这么点追求啊?”

阿骜笑着,自己接着擦着还有些湿意的发梢,一面轻轻道:“我倒想要点别的,只怕你不肯。”

我只当没听见,过去拿了只梨来削了给他。

阿骜一面吃一面斜眼看着我,目光柔和,像是能滴得出水,衬着锦衾绣被,散乱长发,一派旖旎风情。

我又笑了笑,帮他把梨核丢了,又打了水来让他洗手,重新扶着他躺下,一面取笑道:“分明连站都站不稳,就别费这力气勾引我了。”

阿骜红了脸,却真的伸手勾住了我的手指,轻轻道:“一般男人听到这种话,拼死也要逞逞强吧?”

我再次笑出声,又福了福身,“求公子爷大人大量,不要与奴婢置这种言语之气,千万保重身体,奴婢还想和公子爷一起再活个几百年呢。”

阿骜也笑起来,拖着我的手没放,轻轻道:“今天晚上…就留下来陪我吧?”

“哎呀,叫你几声公子爷你还真还真拿我当丫环了。”

我哼了一声,倒并没有生气。其实说起来,这么多年来倒真是阿骜照顾我的时候多,我这样照料他的时候少。所以并没觉得怎么样,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烫,但比平常的温度还是高了些。于是我便在床前坐下来,轻轻道:“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没事的。”

阿骜皱了一下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又不是小孩子晚上睡觉还要人守着…”他顿了一下,侧过身去背对着我,闷闷地嘟哝,“反正我现在也没力气做什么…”

…说得又可怜又好笑。

我也就轻轻笑了笑,脱了外衣,上床去躺在他身边,伸手从后面抱着他。

阿骜的背一僵,像是整个人都绷紧了。

“放松点,”我轻轻拍了拍他,“我在这里陪你,你好好睡吧。”

阿骜没有转身,只是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呼吸渐渐均匀。

我也就紧挨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98牢狱之灾

天才蒙蒙亮,我就被吵醒了。

外面吵吵嚷嚷,中间夹着修篁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想闯进来,修篁在尽力阻拦。

阿骜也有些不安稳地动了动,但是并没有醒来。我坐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烧了。

我舒了口气,披衣下床,去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我才刚走到门口,门已被强行撞开。几个公差打扮的人一拥而入,修篁则被两个人抓着,押在一边。

我皱了眉,问:“怎么回事?”

修篁道:“这些是栗堡官府的公差…”

他话没说完,公差里已经有个男人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道:“抓人。”说着一扬手,后面人便亮出了武器镣铐。

“等下!”我皱起眉,“就算是公差,也没有这样说抓就抓的道理吧?到底是为什么?”

“你要理由?好,本大人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公差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们是不是从西门进来的?”

我点了一下头,“是。”

“有没有在一棵野木下扎营?”

我怔了一下,再次皱起眉来。

对方打量着我的神色,脸上的表情更加笃定,“那里死了四五个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糟糕,我们当时急着找地方安置晕血的阿骜,根本没顾得上处理尸体,肯定是被人发现了。

但这些公差来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就算立刻就有人发现了,马上跑到栗城来报案,他们也得先查看现场审问证人追查凶手,我们到栗堡也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找上门来了,CSI也没这么快吧?这柳国警察办案效率也未免太高了。

我正犹疑着,那个领头的公差又道:“不要抵赖了。家主人和小二都已经证明了你们来的时候骑兽身上都溅着血,还带着伤员。我劝你们趁早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

说着瞟了床上的阿骜一眼。

这边吵成这样,阿骜自然也睡不下去了,已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我们。

他还没来得及穿衣,当然也没有整理头发。

公差们看着他浅金色的长发和紫色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变了一变。甚至有几个犹豫地看向领头的,悄声问:“…那人…是…金发?”

十二国常世里,人类头发的颜色各种各样,唯独没有金色。

那是麒麟特有的颜色。

阿骜皱起眉,下床穿衣。

我过去扶他,他没有推拒,却轻轻道:“我没事了。”

“嗯。”我应了一声,却在想,眼下反而是这些公差变成了大问题。我们果然还是江湖经验不足,早知道就应该搞点什么化骨散之类的当场把尸体处理掉。

真是有点怀念我的玉如意。

虽然它总在奇怪的时候晃点我,给出的东西又古里古怪,但凭心而论,还是很管用的。

公差们没有给我们什么商量的时间,领头的那个哼了一声,道:“只是颜色相近罢了。全天下也才那么几位台甫,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你们在这种地方碰上?”

说完了一挥手,那些公差就再次上前来。

我刷地将剑拨了出来,仗剑拦在阿骜身前。

“罗严!”

有人急切地叫了一声。

我扭头看过去,才发现是被押在门外的修篁。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神色中全是警告。

也是。

这些人和昨天晚上杀的强盗可不一样。

如果我和他们打起来,就算是和柳国官府正面冲突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万一天帝他老人家心情不好,就拿这个算了觌面之罪,那我们也未免死得太冤了。就算尚隆和利广也喜欢到处走,但是可没有听说他们有跟其它国家的士兵官员打过架。连他们都不敢轻易做的事情,我还是小心点为妙。

退一步说,阿骜虽然说他没事了,也确实退了烧,但我要是再在他面前动手伤人,只怕他又会被薰到。

所以我叹了口气,把剑扔在一边,道:“好吧,我跟你们走。”

公差们上前一步就要锁人。“等等。”我抬手阻止他们,又在阿骜身上多披了件斗篷。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我们逃不掉呢,或者多少还是有点顾忌阿骜头发的颜色,他们并没有急着抓人,等着阿骜把衣服穿好,才用锁链将我们锁起来。

一半人押着我和阿骜修篁,另一部分人则在两个房间里翻找,把我们的行李包袱全都带上,一起往里府走去。

我对审判倒并不太担心。因为听说过柳国是法律完善制度严明的国家,我们的确是杀了人,但杀的都是强盗,又是出于自卫,就算要定罪,应该也不会太重。何况我们包里有供麒的书信,万一情况真的不对,也可以亮出身份,脱罪应该不难。

何况,就算真的定了罪,我们也可以逃走。

就算不能杀柳国的公差,有青龙帮忙,我们悄悄越狱还不简单?

结果事情却没有我想像得那么简单。

我们没有被押去见官,而是直接下了狱。三个人一起被关在一间小牢房里。三面土墙,没有窗户,另外一边是木栅栏。木头大概有手腕粗细,我肯定一脚就可以踢断。但那是最后才会用到的办法,之前我们能走正规路线脱身就最好不过。

好在阿骜的精神看起来虽然还是不太好,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虚弱,也没再发烧。

一开始我们还挺有耐性地一起坐在墙角那堆稻草上等,结果根本没有人理我们。牢房里光线昏暗,也看不到太阳,估摸着已过了中午也没人来提审,反而是又过了一会,有个狱卒来给我们送了饭。

每人两个干巴巴的馒头,一碗也不知道是什么汤还是粥的东西。看起来倒有种要把我们长期关下去的意思。

…搞什么?

我可不想呆在这种地方长霉,便抓着栅栏问:“我们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始审理?大人们什么时候会召见我们?”

狱卒就像没听见,缓缓走了。

我气得咬牙,将指骨捏得格格作响,回头向修篁道:“要不,我们还是直接跑了算了吧?”

修篁却好像也没听见一样,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喂,修篁。”我走到他身边,又叫了一声。

修篁这才回过神来,眨了一下眼看向我,“主上?”

就算是在牢房里,看到他少见地露出呆相,我也忍不住笑了声,道:“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哦,我刚刚在想,这里的官员…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我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来,问:“想到了什么?”

修篁摇了摇头,道:“天还没亮,他们就冲到客栈去抓人,显然上面很看重这个案子。但是抓回来又把我们晾在这里不管,就很没道理。我在想,他们也许是看到我们的东西之后,在猜测我们的身份。”

芳国虽然穷,我虽然是“微服出访”,但毕竟也是一国之君。修篁又是出身富豪之家,这次也不知要走多久,所以我们的盘缠衣服都带得很足。其中也有不少是普通老百姓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的东西。

而且我和阿骜的旌券是月溪亲自写的,包里又有供麒亲笔写的书信,要不猜一猜我们的身份,反而不正常吧?

我哼了一声,道:“如果他们猜到我们不是普通人,不是应该对我们客气一点吗?至少也应该给我们换个地方啊?”

“但是我听说柳国的法律很完善,也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修篁用了一句我们的俗语,我不由挑了一下眉,他像是看出来,笑着解释,“以前的山客传下来的俗语。”

“嗯,”我也懒得纠结这个,只道,“所以你觉得他们是在公事公办,还是给我们一个顺水人情之间衡量?”

修篁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他们是打算公事公办了。如果要看我们的身份从轻发落,也不至于把我们关这么久了。现在反正人也得罪了,他们再来送人情,也要顾忌我们会不会给面子。不如索性假装不知道,按律审到底。就算最后主上真的把身份亮出来,也揪不到他们的错处。”

我咧了咧嘴,没说话。

修篁却起身去把我们的牢饭端了过来,道:“看着是粗糙了一点,但主上台甫多少用点。我们这牢…还不知要坐多久呢。”

“谁说不知道?”我又哼了一声,“坐到今天晚上为止。如果他们还是没动静的话,我们就打出去!”

修篁看起来有点无言。阿骜却笑了声,“你还是只会用拳头说话啊。”

我没理他,抓起个馒头咬了一口。虽然食物难吃,我心情也不好,但饿着肚子怎么越狱?

作者有话要说:在群里说了国庆长假会更一章…

于是更了!

99老子要去黑吃黑!

估摸着外面应该差不多天黑了,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叫了声青龙,准备强行越狱。

青龙还是一副“我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但仍将大刀握在手中,只等我一声令下就要将牢门劈开。

本来站在栅栏边张望的修篁却突然叫了声,“等等。”

我扭头看向他,修篁从栅栏里伸出手去掏摸了几下,一面道:“牢门好像没锁好。”

“诶?”我不由一怔。

他已把牢门打开了,果然钥匙还在锁上插着。大概是中午送饭来的人没有拨出去。不过牢里光线太暗,我们又没往这边想,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我们几个对视几眼,一时都有点奇怪。

“天天往牢里送饭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许是有人想救我们出去?”

“我们在柳国无亲无故的,谁知道我们被关在这里啊。而且,要是想救我们,留下钥匙就应该跟我们通个气啊,害我们白白多坐半天黑牢。”

我哼了一声,迈步从牢中出去。

阿骜和修篁也跟了上来,青龙断后。

其实也没什么后好断,一路走出去也没有人阻拦追赶。走廊出口的房间里倒是有几个守卫,但是不知为什么都或趴或躺地在那里睡觉,有一个壮汉甚至鼾声如雷。

我觉得奇怪,甚至伸手在其中一个守卫眼前晃了晃,分明看到他的眼睫毛动了动,但那小子竟然就是没有睁眼。

…是在装睡吧?一定是装的吧?

我本想拎着他叫他醒来,被阿骜阻止。他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们也是要逃走,你就不要多生事端了。”

我皱了眉,“但是…我们自己一路打出去,和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人放出去,感觉完全不一样吧?”

阿骜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一路拖着我不让我再动手。

碰上的守卫倒是不少,但不是在睡觉就是刚好在忙什么无睱旁顾,总之我们一直走出这个监狱,也没有一个人上来拦一下。

但我们才转过街角,就突然听到那边喧闹叫嚷起来。“人犯逃跑了。”“快点抓住他们!”的叫声不绝于耳,我都准备回身大打出手了,却连一个追上来的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修篁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这时,才突然道:“我明白了!”

我抬眼看他,却见他唇畔掠过一丝冷笑,“这些贪官打得好算盘!”

“诶?怎么回事?”

修篁厌恶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官衙,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们刚从牢里出来,包袱行李什么的一概没了,当然连身上的财物也被搜掉了。好在公差们大概还拿不准我们的身份,有所顾忌,没扒我们身上的衣服,所以走在街上也并不引人注意。

我们另找了一个便宜客栈,要了一个房间,好好吃了顿热饭,然后修篁才跟我们讲起他刚刚想明白的事情。

“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自己逃走。”修篁道,“只要稍有见识,就会猜到主上的身份。所以,这件事既然已经做了,反正都不得善终。就算像我之前说的,认真依法办理,我们也不可能真的就在柳国服刑,亮出身份闹大了,最后总是审判的官员倒霉。所以不如让我们自己逃跑,做做样子追一下,‘实在抓不到’,也就没办法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们既不用追究我们杀人,我们也不会追究他们失礼,而且我们的盘缠骑兽,就归他们了,多少还能捞点钱。”

“他们敢!”我一拍桌子,想起以前在动画里看到祥琼偷了供王的珠宝首饰逃到柳国被抓之后那些官员暗示她行贿脱罪的嘴脸,不由就火冒三丈,“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吞我的钱?”

修篁抬眼看着我,“知道又怎么样呢?主上难道还能回去穿了朝服带了仪仗来向他追讨?”

“呃。”我一时语塞。

真闹成那样,好像也真是我没面子。

“何况十二国之间,就算是王,也不能干涉他国的内政。主上是才刚登基的新王,跟柳王也没有像延王那样的交情,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去向柳王告状。就算说起来,认真按柳国的法律,也是我们杀人犯罪在先。”

“那是正当防卫!”我再次一拍桌子,“当时的情况,我们不动手难道等着被他们杀啊?不是说十二国之中柳国的法律最为完善吗?难道连这一点都不能保障吗?”

阿骜到这时才插了嘴,轻轻道:“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杀人总是不对的,以暴止暴是…”

“闭嘴。”我一眼瞪过去,“不要把麒麟的滥好心用在这里。”

“台甫的仁慈正是天意的体现。上天有好生之德,原本就不喜世间过多杀伐。”修篁也这么说,“刘王似乎也一直凭承仁道,坚持柳国不用大辟之刑。”

“大辟之刑?”

我有些不明白,修篁又解释,“就是死刑。”

“废除死刑,以仁治国?”我皱起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那为什么我们才刚到柳国,就碰上那样成群结队的强盗,又碰上这样贪得无厌的官员?”

修篁道:“刘王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杀了人,那么就算再杀了他,已经死了的人也不可能复活,再多一条人命,也不可能为家属弥补什么。不如留着他,教化他,让他继续为国出力赎罪。”

“然后呢?”我又笑了一声,“你之前也说过那些脸上刺过字的人是惯犯了,他们就这样赎罪的?”

修篁闭了嘴,无奈地笑了笑。

阿骜道:“不用死刑的本意和出发点是好的,桀你也不要只看到一两个坏典型就全盘否定。”

我哼了一声,“什么天道仁道我不管,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么?”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手上也还犯着人命,虽然说是自卫,但毕竟也是杀了人,一时又有些心虚,索性就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们干嘛要在这里争论别人国家的法律!”

阿骜看着我,笑出声来。

修篁眼中也浮起几丝笑意。

我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来喝,道:“商量一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才是正事。你看我们现在这身无分文的,明天要结账了怎么办?之后的路费怎么办?”

修篁笑了笑,道:“明天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和家父有生意往来的熟人,先筹点…”

“不行!”我打断他的话,“让你去找人借钱,还借到国外来了,实在有失国体。”

阿骜一口茶喷出来,“你现在才知道有失国体啊?明明刚刚小黑牢都坐过了!”

“那不一样。小黑牢是大家一起被强盗的事牵连。”我看着修篁,“但让你去找憶山先生的熟人借钱,就好比总让媳妇去向娘家伸手…”

我话没说完,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自动就消了音。

修篁看着我,笑容温和,目光更是柔得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