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寒意逼人。

龙辇车门紧闭,窗幔低垂,完全看不到里面。

夜离站于龙辇的外面,微微攥了袖襟,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皇上召奴才前来,所为何事?”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夜离以为里面的人没有听到,便将音量提高了几分,再次开口:“不知皇…”

“进来!”

男人沉沉的声音透门而出。

夜离一愣,进来?

他让她进龙辇里面去?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找个人确认一下,水眸环顾了一下左右,又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见霍安和车夫都站得老远老远。近前的除了她,哪里还有其他人。

许是见她半天没有反应,里面的人又再次出了声:“怎么?难道朕会吃了你不成?”

夜离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的确是让她进龙辇里面去。

可是…

她怎么能进去?

她又不是她姐。

她这个冒名顶替的赝品,可从来

没有过单独面圣的经验,若是一个不小心…

她不敢想。

“皇上,奴才今夜真的很不舒服,若皇上没有什么紧急之事,可否明日再议,还请皇上恕罪!”

她的话音刚落,只闻“砰”的一声巨响,龙辇的车门洞开,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外力朝自己面前一卷,裹起她的身子扯入车中。

待她反应过来,她已落在陌千羽的对面。

“砰”的一声,身后的车门再次关上。

83.【083】你只是一个女人

待她反应过来,她已落在陌千羽的对面。

“砰”的一声,身后的车门再次关上。

她吓了一跳。

不知帝王意欲何为,只知对方似乎甚是不悦,她以为是因为她刚刚的推诿籼。

强自抑制住慌乱的心跳,她俯首解释:“奴才并非有意冒犯皇上,奴才是真的不舒服,请皇上…”

“哪里不舒服?”话未说完,就被帝王打断,“是这里吗?”

钟霓灵一怔,不由地抬头望去。

车厢后侧的壁顶上挂着一盏宫灯,橘黄色的灯辉从帝王的后脑处洒下来,将他高大的身形拢住,影子投在她的面前。

迫人的气势沉沉压下来,她看到他修长的食指点在他自己的左胸处。

那里是?

只一瞬,她就明白了过来。

那里是心口的位置。

他是说,她心里不舒服?

一时间吃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也不敢贸贸然回答。

略一思忖和计较之后,她回了一个比较安全的答案。

“奴才胃不舒服。”

“胃?”对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夜离,你就给朕继续端着吧!”

钟霓灵一怔,端着?

这个词。

端着什么?

端着态度?

她不懂,因为她不是夜离。

她更不懂,一个堂堂的君王,深更半夜将她宣到这里来,难道就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平素极少听到她姐姐提这个帝王,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世人所传闻的“少年公子,温润如玉”之上,可那日在大理寺会审接触一次,以及今日,她发现实则不然。

少年公子是真的,俊美如玉也差不多,而温润?她丝毫没感觉到。

感觉到的只有心机深沉和无情狠辣。

大理寺那日,他分明是想将她变成岳卓凡之死的替罪羔羊。

还有刚才,用内力将她卷进龙辇时,那股凌厉和凶狠,让她差点以为,他是不是要杀了她。

如此危险的男人,得尽快想个办法脱身才成。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猛地听到有“哗哗”的水声自前方响起,一股馥郁酒香迎面扑来。

她回神望去,竟是帝王提着玉壶在给两人面前的一个小矮案几上的杯盏倒上酒水。

“喝吧!”将玉壶放下,帝王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钟霓灵便又懵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将她宣到这里来,喝酒?

说实在的,若不是见他倒了两杯,自己也有一杯,她还差点怀疑,是不是赐她鸩酒。

“皇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平时姐姐跟这个男人,君臣是怎样相处的,她只知道,此时的她只想逃。

“怎么?不想喝?”

许是见她未动,原本就清冷的声音越发寒冽了几分。

听得钟霓灵心口一颤,连忙否认,“不,不是。”

与此同时,赶紧伸手将杯盏端过。

见她如此,帝王便笑了。

“若非亲眼看到你跟人抢酒喝,朕还不知道,原来你如此喜欢酒!”

男人笑若春风,却眸如寒霜。

钟霓灵端酒的手一顿。

原来,让她喝酒的深意在此。

是说夜里在洞房的时候,她不该跟她姐姐和凤影墨抢酒喝?

其实,当时的情况,她也知道不该。

但是,她没有办法。

他们两人身上有“冰火缠”,滴酒不能沾。

而大家又将他们两

人堵在那里,不喝不行。

所以,只能她上。

这些,她自是不能跟面前的这个男人讲。

寻不到更好的解释,落个爱酒的名声也无无妨。

“多谢皇上赏赐美酒。”

钟霓灵恭敬颔首,末了,便端起酒盏送到唇边,作势就要饮下,骤然一股劲风袭面,直直击上酒盏。

她只觉得手上猛地一重,下一瞬又倏地一轻,手中杯盏脱手而出,甩砸在龙辇的车壁上,“砰”的一声巨响,跌落在车厢里。

酒水撒泼得到处都是。

钟霓灵一惊,错愕地看着面前脸色黑沉、目光阴鸷、缓缓收起掌风的男人。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他让她喝酒,她喝,他却又如此相待。

就算知道对方是当朝天子,她心中也禁不住有些恼了。

“奴才愚钝,实在不知哪里冒犯了皇上,惹得皇上如此盛怒,还请皇上明示!”

躬身,她俯首在地,可是下一刻,又被他沉声命令道:“抬起头来!”

心中又慌乱又愤懑,却也只得依言去做。

缓缓抬起头。

“夜离,你知道朕最讨厌你哪一点吗?”男人自己倒是端起杯盏,一口饮尽了里面的酒水,然后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钟霓灵没有吭声。

她当然不知道。

“朕最讨厌你,明明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偏要装得云淡风轻,明明抵触抗拒,却还要装得对朕恭顺,朕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钟霓灵眼帘颤了颤,依旧没有吭声。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既然如此讨厌,做什么又要宣她进来碍眼?

虽然她知道,他说的是她的姐姐夜离。

的确,她姐姐是个极少表现情绪的人,就算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能波澜不惊,这一点,她赞成。

可是后面那点…明明抵触抗拒,却还要装得对朕恭顺。

他是天子,她是臣。

她不恭顺,难道跟他对着干不成?

水声“哗哗”,是男人又提起玉壶给自己的酒盏倒了一杯,然后自顾自端起,仰脖一口饮尽。

接着又倒,又饮。

钟霓灵看着他一口气连饮好几杯,心生莫名诧异之余,真的很想说,原来真正爱酒的人是他才对。

当然,她不会说,除非想找死。

咽下最后一口酒,帝王将手中杯盏重重置在案几上,双眸定定看向她。

她发现,他的眸中已经微微染了一层微醺的血色。

“你只是一个女人!”声音苍哑,一字一顿,从喉咙深处出来,似是无奈叹息,又似是咬牙切齿。

钟霓灵如遭雷击,浑身一震。

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女人?

他知道她是女人?

是肯定她是女人,还是怀疑她是女人?

一时间心念百转千回,她快速回想着今日自己的表现。

应该没有哪里露馅啊。

她姐姐脚踝未好,她便也装瘸装跛,而且,今日的主角不是她,她也说话极少,更没有什么反常举措,就算在喜堂沈妍雪毒.瘾发作时,她不懂戒毒,不知如何施救,可也有凤影墨抢在前头的那一吻度气,也算是阴差阳错给她解了围。

其余的,还有什么呢?

洞房里跟两人抢酒?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而且,以上种种,充其量也是让人怀疑她不是夜离,也不应该怀疑是女人?

难道他早就知道?

不,不可能。

这是欺君之罪,若早就知道,她姐姐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到今天?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难怪他宣她过来见他,还脸色难看,浑身透着肃杀之气,原来是发现了她是女人。

一颗心慌乱到了极致,她

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来!”

帝王朝她招手。

她早已吓得不行,如何敢过去。

可她的未敢上前,对方误以为是她的无动于衷,长臂一捞,下一瞬便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她拧到自己的面前。

“夜离,不要挑战朕的底线!”他逼视着她,声音森冷。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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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084】她当然不是舍不得他死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灼热的带着浓郁酒香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打在她的脸上、眼上和唇上。

钟霓灵几时见过这样的架势,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就要跳出胸腔,她惊惧地看着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稍稍一动,两人的唇就要碰上籼。

底线姣?

什么底线?

他让她过来,她没过来,便是他的底线?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对方紧紧摄住她的眸眼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而擒住她的大手更是在微微颤抖,显然盛怒到了极点,也隐忍到了极点。

“皇上…”

钟霓灵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看着他。

她好怕,真的好怕,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这是陌千羽第一次从她的眼里看到这样的神色,以前从未有过,从未。

心念一动,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颤抖的长睫,略带微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