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微微一敛,凤影墨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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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沈妍雪端坐在铜镜前面,静静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眸光无神的自己,伸手自面前的胭脂盒中取出一张红纸片,送到唇边,双唇微张将纸片夹住,轻抿。

片刻之后,纸片取下,苍白的唇瓣才有了一丝颜色,让整个人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望着那两片刚上胭脂的朱唇,她抬手轻轻抚上。

眼前又浮现出今日在凤府,那个男人众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顾吻她救她的情景。

唇上他的温度似乎还在。

而他的人,此刻,却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这个时候,他们会做什么?

是洞房花烛恩爱缠绵,还是约法三章将话讲明?

今日他们两人所表现出来的情深都是做戏给人看的吧?

凤影墨跟夜灵又不熟,若非为了她的和亲之事,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怎么会有交集?

难道这就是命?

正黯然神伤,厢房的门被人叩响,外面传来父亲沈孟的声音。

“妍雪睡了吗?”

眉心微拢,她本想回睡了,想了想,还是起身将门打开。

沈孟走了进来。

“夜那么深了,父亲为何还不睡?”沈妍雪冷着脸,在心里,她还是怪他的,怪他这几日对她的禁足,也怪他今日未顾及她的脸面一分。

若非凤影墨和夜离替她解围,或许她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沈孟皱眉看着她,叹息。

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哪有不想她好的道理。

“妍雪,为父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件是关于戒毒的,无论你愿,还是不愿,你都必须将毒彻底戒掉,否则你的一生就会这样毁了。原则上,戒毒是要去戒坊,人家有方法有手段,可以事半功倍,但是,你肯定是不能去,堂堂一国丞相之女却是个吸.毒者,传出去,为父的一张老脸没地儿放不说,你的名声也会蒙污,你还年轻,还要嫁人,人生的路还长,所以,为父会在戒坊请一个人每日到家里来,秘密给你戒掉。”

沈妍雪没吭声,就像没听到一样。

沈孟看了她一眼,继续。

“另一件,是关于你跟凤影墨的事。”

听到凤影墨的名字,沈妍雪眸光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86.【086】他却偏偏选了你,你以为是什么因?

“另一件,是关于你跟凤影墨的事。”

听到凤影墨的名字,沈妍雪眸光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沈孟自是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为父知道你对他的心思,也知道你在怪为父,但是,为父是真的为你好。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当初皇上会让你跟轻罗国和亲?”

沈妍雪看着沈孟,不知他为何说凤影墨,又扯到轻罗国的和亲上去,不悦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父亲是一品官员、位高权重,后幽没有可嫁的公主,妍雪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之后,自然首当其冲。籼”

沈孟微微一笑,“是,的确是因为父亲是一品官员,位高权重。”

沈妍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她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因为凤影墨,”沈孟忽然话锋一转,沈妍雪一怔,又转眸朝他看过来,“你想,你、凤影墨、皇上三人关系交好,你对凤影墨的心思,皇上难道不清楚吗?”

沈妍雪没有吭声。

她跟凤影墨,皇上自然是清楚的,平素还开过他们两人的玩笑。

沈孟睨着她:“既然清楚,为何还要棒打鸳鸯,将你远嫁轻罗国?当然,你是重臣之女,可是朝中重臣不是为父一人,重臣之女也不是你一个,就为父知道的,皇上至少有三个以上的选择余地,但是,他却偏偏选了你,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沈妍雪疑惑地开口。

“因为皇上不想你嫁给凤影墨,想彻底断了你们两人的关系。”

沈妍雪秀眉微微一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沈孟叹出一口长气:“妍雪啊,你未经世事,不懂这君臣之道、帝王之术啊!为父两朝为官、在这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为父看得比谁都清楚啊。就算没有和亲,就算没有夜灵,皇上也是绝对不会将你嫁给凤影墨的。”

“为什么?”

“如你所说,为父是一品官员、位高权重,凤影墨又何尝不是,他的才华和不羁,连皇上都忌惮几分,若要说为父是皇上的左膀,他就是皇上的右臂,作为帝王来说,他需要左膀,也需要右臂,他需要左膀右臂互相制约、互相抗衡,却绝对不需要左膀右臂齐心协力、融为一体。妍雪,你懂为父的意思吗?”

沈妍雪还是有些难以相信:“父亲是说,皇上怕我嫁给影墨后,影墨会跟父亲联手?”

“是啊,自古以来,这是每个帝王都非常忌讳的,特别是像当今圣上这种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帝,更是在意,皇上是为父看着长大的,为父是他的师傅,在为君之道上,他从小就懂得颇多,也颇有自己的见解,虽年轻,却绝对是个有为的皇帝。你跟皇上是友人没错,可是在一个帝王眼里,私人友情,远没有家国天下来得重要。所以,妍雪啊,你就彻底断了对凤影墨的心思吧,你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何况如今他也已娶亲,你就更不能在他身上浪费感情了。”

沈妍雪苍白着脸,摇摇头,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父亲是说,将我远嫁轻罗,将夜灵赐于影墨,都是因为皇上不想我跟影墨在一起,是吗?”

“不然,你以为呢?”

沈妍雪身子微微一晃,忽然想起什么,“那夜灵呢?夜灵是夜离的妹妹,夜离身为戒坊之主,可也是朝中重臣,皇上为何就不怕影墨跟他联手,将权利坐大?”

“原因有二,”沈孟就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样问,未有一丝思忖,“第一,因为夜离是太后的人,既然是太后的人,就注定成不了皇上的左膀右臂,换句话说,一个是太后的人,一个是皇上的人,这两人在一起,只会是相互制约。这是明面上的原因,还有一个是为父私底猜测的原因…”

“是什么?”

“可能皇上有自己的一套钳制掌控夜离的方法,所以他不担心夜离会跟凤影墨走到一起。”

见沈妍雪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沈孟又微微一笑:“当然,这个只是为父的猜测,因为为父觉得,依照皇上的手段,若没有十足能捏住夜离的把握,当初他应该不会答应太后,让夜离做这个戒坊的坊主,虽然太后的面子不可拂,但是若皇上想要推诿,理由可以有很多,夜离不过是后宫的一个太监,就算位高至内务府总管,却终究是后庭之人,而戒坊却是前朝之事,皇上完全可以以此拒绝,又或者以此说服太后,让夜离在戒坊只做一个副职,太后就算心里不悦,也定然

无话可说。所以,为父才会有此猜测。”

沈妍雪低头绞着身前的衣襟,还在想凤影墨的事,对沈孟的这一堆分析根本不感兴趣。

睨着她的样子,沈孟无奈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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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府

缓缓走在长廊上,凤影墨抬头望了望黑沉沉没有一颗星子的夜空,面沉如水。

刚刚才收拾完准备回房的长安一个回头就看到他从长廊里走到院中,连忙上前打招呼。

“爷怎么还没歇着,可是有什么需要?”

他们也是昨日才从缉台搬到这宁阳王府的,一切都还不熟悉,长安怕他不习惯,用东西不顺手。

“没有,”凤影墨看了他一眼,“我就随便走走。”

“那我去取了爷的大氅来,夜里风大。”说完,作势便走,被凤影墨止住,“不用了,你去睡吧。”

就是因为夜里凉,风大,他才出来的,蛊毒还没褪去,身上的那团烈火还在,他需要的就是这份寒意。

长安疑惑地看着他。

这洞房花烛夜,一人出来吹冷风?

难道夫妻二人闹了不悦?

可这些他又不好过问,想了想又道:“初搬到此处,想来爷应该对此处还不熟悉,长安今日倒是整个府中转了一圈,要不,长安就陪着爷走走?”

凤影墨眉心微拢,淡声道:“不用了。”

长安见状,便也只得作罢,施了个礼就回了房。

凤影墨一人走在苍茫夜色中,寒风冷冽,红袍簌簌。

王府很大,除了府中林木,其余的全都是新装修的。

他一处一处走过。

将整个王府都转了一圈之后,他来到前院。

两个守夜的家丁见到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等反应过来想要行礼就被他扬手止住:“你们先下去吧。”

待二人退下,凤影墨打开红木朱漆大门,拾步走出。

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转身,抬头看向豪华大门门头上的牌匾。

凤府。

龙飞凤舞,是当今圣上陌千羽的字。

微微失神了片刻,他收回目光,弯了弯唇。

徐徐转身,他看向远处苍穹。

长街无底,街灯稀落,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前方街道的尽头,一辆豪华马车尤为醒目。

细细一瞧,他便认了出来。

是当今皇上陌千羽的龙辇。

今日来凤府,便是乘此而来。

怎么现在才离开?

从闹洞房结束到现在已有些时辰了,陌千羽做什么去了?

发生了什么吗?

微微拧了眉,他又看了看左右,并未发现其他,一人站在风里静默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府,忽然,腰间一热。

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身影,自身后将他拦腰抱住。

87.【087】人后也不可能你是你,我是我,至少是你我

微微拧了眉,他又看了看左右,并未发现其他,一人站在风里静默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府,忽然,腰间一热。

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身影,自身后将他拦腰抱住。

“影墨…”

女子软糯哽噎的声音响起。

凤影墨微微一怔,拧眉看向环绕在自己腰间的白皙玉手,抬手将其轻轻掰开,转过身。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一个人?”

凤影墨一边说,一边抬眸环顾了一下四周籼。

沈妍雪再次扑进他的怀里,伸手将他的腰身抱住,眼眶红红:“我回去了,又来了。”

凤影墨怔了怔,双手扳起她的肩:“出了什么事?”

“影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沈妍雪急急地说着,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什么?”凤影墨眉心微拢,疑惑地看着她。

“我父亲都跟我说了,说皇上是不会将我嫁给你的,不管是将我嫁给轻罗国和亲,还是将夜灵赐婚给你,都是皇上想要断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也知道这一点是不是,所以,皇上将夜灵赐婚给你,你也没有拒绝,因为你知道你跟我之间不可能,所以干脆断了我所有的念想,让我好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是吗?”

沈妍雪微微扬着下颚,一瞬不瞬地看着凤影墨,潋滟水眸中有水花闪烁。

凤影墨面色微愕,似是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静默了片刻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唇角微微一勾:“妍雪,你想多了,你,我,皇上,我们都是好朋友,我对你,跟皇上对你是一样的,就是哥哥对妹妹。”

沈妍雪不以为然地轻轻一嗤,似是他的话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这样说了,为了我的幸福,你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可以赔上,说点这些无情的话来刺激我,我又岂会不知?”

“不是….”凤影墨拧眉,可是正处于激动中的沈妍雪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要再说了,我都懂。”

面对这样的她,凤影墨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妍雪,是不是今日喜堂之上,我让你误会了?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没想太多…”

“我知道,”沈妍雪再一次将他的话打断。

她知道他说的是嘴对嘴给她度气一事。

都说“危难见真情,紧急辨真心”,就是因为情况紧急,他又那样不管不顾,她才更加肯定了他对她的心。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跟夜灵之间的恩爱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不然,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你一人站在门口作甚?不要告诉我,你在吹风,或者在欣赏夜景?我很庆幸,我来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沈妍雪忽然透过凤影墨的肩头看向大门的门口。

凤影墨意识到什么,也循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过去。

红木朱漆大门的门边,一抹大红身影迎风而立。

见两人都朝她看过来,大红身影唇角一勾,转身离去,夜风中淡声丢下一句:“打扰了,二位请继续。”

****************

戒坊,厢房

烛火氤氲,水雾缭绕。

钟霓灵抱膝坐在浴桶里,微微后仰着头,靠在浴桶的桶沿上,满满一浴桶水,刚好淹过她的双肩。

水,很烫,热气腾腾。

她却全然感觉不到一般,坐在里面一动不动,面色也未因此而变得有一分红润,一直苍白如纸。

夜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她是怎么回的戒坊,她都忘了。

她只记得男人疯狂的样子,嗜血的眼眸。

她真的吓坏了。

特别是当他将她压在案几上,大手撕.碎她衣衫的那一刻,她以为这一劫,她是逃不掉了。

所以,她干脆放弃了反抗。

如果能以此来换取姐姐的平安,如果能以此来换取大家的太平,她认了。

她真的认了。

然,世事就是这样难料。

她拼死反抗时,他要毁了她,那样子,就像是地狱修罗,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

而她不反抗,躺在那里让他毁时,他却停了下来。

当时的她已经衣衫尽.碎,所有女子最隐蔽、最羞涩的部位都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喘.着粗气,凸起的喉结跳得厉害,一双眸子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他压在她的身上,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某个部位蓄势待发。

但是,他还是放开了她。

因为她放弃了反抗,闭上了眼睛,哭了。

他从她的身上起身,甚至将自己的龙袍甩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盖住。

她很意外,她睁开眼睛。

发现他别着脸,看也不看她,然后朝她大吼:“滚——”

她当时脑中空白,见终于得以脱身,一刻也不敢停留,裹着龙袍拉开车辇的门就跑。

她落荒而逃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太监也在跑开,想来是以为那声“滚”是对他说的。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一口气跑回了戒坊。

不敢从前门走,怕被人看到她这样,她姐姐告诉了她一条密道,直接通往她姐姐的房间,她循着密道而回。

一回来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唤了福田烧热水。

她要洗澡,她要洗掉那个男人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她要洗掉这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