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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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107】或许真的就是想毁了她

“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了。”

凤影墨眸光微闪,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倏尔开口道:“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羿”

“你就装吧!”夜离定定望着他,目光灼灼围。

凤影墨又与她对视了片刻,才转眸看向身后长安。

长安会意,连忙对他躬了一下身,又对着夜离颔了颔首,退了下去。

苍茫夜色下,长长的走廊上,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凤影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夜离。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袍子,他身材高大,她小巧清瘦,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裹在身上,越发显得身材的纤弱、腰肢的不堪一握。

“你这样走路方便吗?”目光落在那曳在地上的一大截袍角上,凤影墨忽然开口。

瀑布一般倾下下来的发丝上还沾染着夜的薄雾,他知道,她外出了。

夜离怔了怔,不意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这样当然不方便,袍子那么长,她一路都是将袍角卷起来的。

当时出门的时候,考虑到时间紧迫,来不及换,而且换了回来以后还得再换回来,所以干脆就着了这一身出了门,反正只是去钟家老宅,又不是去见什么人。

当然,她不能让他知道她是去的那里。

“我回了一趟棺材铺。曾经偶得了一本医书,一直丢在棺材铺里没看,今日在棺材铺无意翻了翻…我得根本不是什么‘阴盛’吧?”

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行踪,夜离直接开门见山问重点。

视线从夜离的袍角上移开,他徐徐抬眼,再次轻凝眸光朝她看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得的根本不是什么阴盛,只不过是被你用药所致。那一粒你说是避子药的药丸便是,虽被我呕出,可你早已做了双全准备,在我的茶水里投了另一粒,我服下该药以后,才出现了跟阴盛一样的症状。我说的对吗?”

夜离一瞬不瞬望进男人的眼,口气跟她的目光一样灼灼。

“我为何要这样做?”睨着她的反应,凤影墨淡声开口。

“因为,第一,阴盛的反应极其激烈,不仅腹痛、全身疼痛,还有脉搏都是非常强烈,这一点正好可以将我本身体内中毒和中蛊的脉象掩盖掉,让人看不出我身上的毒和蛊。第二,因为你想要弄到皇上的血,而阴盛的解药药引正好是龙血。”

凤影墨没有吭声,只微微抿起了唇。

“当然,你要皇上血的原因,并不是真的因为他是真龙天子,他的血是龙血,毕竟那些只是传说,阴盛这种病症到底存不存在,根本无人知晓。你想要他的血,只是因为他被赤蛇咬过,而要解我体内的蛊毒和蛇毒生成的那种毒,需要的就是被同条赤蛇咬过的人的血,因为冰火缠的蛊在女子身上属阴,所以,需要的,不仅是要被同条赤蛇咬过,还必须是男人的血。对吗?”

今夜她去了钟家老宅,前门早已被封条所封,她是从后院潜入。

老宅早已破败,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就在她准备折返之时,不小心碰到了当年她母亲房里的一个灯座,那竟是一个机关,机关开,结满灰尘的桌子底下出现一个暗格,里面放着所有她母亲当年培植各种蛊虫的记录,包括冰火缠。

其中有一段这样的记载,若身中冰火缠,又遭遇它毒,譬如蜈蚣毒,蛊毒加蜈蚣毒会变成另外一种毒,解此毒的唯一方法是以另一个曾身中过蜈蚣毒的异性的血入药。

凤影墨沉默。

“你做什么不跟我说实情?而要如此大费周章?”

风过衣袂,夜离长发飘飘。

夜风中,凤影墨轻笑了一声。

“大费周章?你的意思是只要跟你说了实情,你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取到他的血,对吗?”

明明是笑着的,可夜离却听到了话语中的寒气,腾腾逼人。

这次轮到夜离没有吭声。

她的确认为要想取陌千羽的血,方法有很多种,虽不是他口中的轻而易举,却也完全没必要如此冒险。

她的沉默,深深刺痛了凤影墨的眼睛。

他再次冷笑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知道,要弄到陌千羽的血,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他又何尝没有用过其他的方法。

今日在宫里,他故意说这个女人会跳灯伞舞,不就是想要将陌千羽引至司舞房。

在宫人们挂灯伞的时候,那个失控的灯伞便是他的人故意而为,那样砸下绝对不会致命,却完全可以让陌千羽受点皮外伤,出点血。

可是关键时刻,这个伟大的女人又再次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他的计划不得不紧急停止。

当然,此法作废,他也可以再用其他的方法。

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一直在陌千羽身边的人,想要不经意间让他出点血,的确不是难事。

可是,他却不想再用了。

他选择了一个最冒险、最极端的方法。

不管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出发点是什么,他以为,至少她应该是感激他的,毕竟,他救了她,就算不感激,也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兴师问罪的态度。

轻勾了唇角,他微微笑,举步越过她的身边往前走。

衣袂轻擦的瞬间,夜离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跟你说谢谢?”

男人脚步微微一顿,却又在下一瞬继续往前走,未停下,也未回答。

夜离转过身,看着他白袍微荡的背影,冷声道:“我不会感激你,就冲你在马车上那样对我的行径。”

说实在的,在老宅里看到母亲关于冰火缠的那段记载时,在她得知这个男人对她用药,让她腹痛、呈阴盛之症,是为了得陌千羽的血,是为了救她时,说她不震惊是假的,说她心里没有起伏也是假的。

毕竟他如此处心积虑,只是为了救她的命。

这些年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过她。

可是,救她的人是他,伤她的人也是他。

只要想起马车上他的粗暴疯狂,她对他所有的感激就都顷刻消失殆尽。

“你为何要这样做?马车上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问出这样的问题。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想要听他的解释。

可是男人似乎根本不想回答于她,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朝书房的方向走。

她眼帘微颤,第一次对他的漠视继续锲而不舍。

“你说过,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你说,我们有的是时间,可是你为何不给我时间,如此强迫于我?”

男人终于停了下来。

却没有回头。

而是长身玉立在那里,留给她一个茕茕长长的背影。

为何?

其实今日他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或许真的就是想毁了她。

对,毁了她。

特别是在他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帮她弄到解药、替她解毒、救她性命,而她却依旧在关键时刻为了另一个男人奋不顾身的时候,那一刻,他就想亲手毁了她。

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她是否有伤,他就想毁了她。

立即,亲手。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未。

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因为男人的面子,又或许是因为男人的自尊。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世俗的男人。

108.【108】下次下手轻点

回到厢房,夜离躺在床榻之上,拥着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果然是毒解了围。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受嗜睡症所扰,想不睡都难,如今倒好,想睡,却又睡不着。

凤影墨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一个人径直去了书房。

她看不懂他,完全看不懂羿。

有的时候,觉得他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上,说话做事一丝一毫都不给对方留情面,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记得那时一起去冼州,她刚刚受杖责,若不是陌千羽让人送来马车,他就准备让她骑马,后来,为了不让她擦药,还故意跟她同乘一车,就是见不得她好。

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试探她是男是女,还是想试探她是不是钟家后人,他竟还对她下冰火缠,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他甚至不惜让自己也中上。

可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他其实是个很细心,很温暖的男人。

譬如送耳坠给她,又譬如注意到她没有耳洞,还譬如这次,如此处心积虑帮她解毒。

当然,这些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夜灵,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

但是,就算她是夜离的时候,他有时也很热心。

譬如,那日在大理寺,她的脚踝严重受伤无法行走,是他扶着她进去,后来,又是他遣了长安送马回来,虽然话说得有些难听,可毕竟是帮了她。

还有那次她没有上朝,陌千羽亲临戒坊,她跪在地上行礼,当时脚踝未好,起身很不方便,也是他,伸手搀扶了她一把,将她拉起。

都说细节看人品,冷是他,热是他,救她是他,伤她也是他。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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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来到书房的时候,书房里还亮着灯。

踯躅了好一会儿,她才抬手轻轻叩了门。

“进来!”男人低醇的声音紧随而起。

果然还没睡。

微微抿了唇,她推门而入。

男人坐在书桌前,并没有看书,上身赤.裸,正低垂着眉眼给自己擦药。

小麦色的肌肤映着书桌上的烛火,闪着魅惑的光,肌理分明、结实健壮。

因为皮肤光洁,所以上面的针眼就显得尤为明显,很多,有的甚至还带着点点血珠。

夜离脚步顿了顿,有些后悔前来。

她当然知道,这些针眼是从何而来,今日在马车上,他疯狂,她又何尝不疯狂。

刺了他多少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每一针她都用了蛮力。

现在想想,他也算命大,有些穴位若是被刺中,完全可以一针毙命。

多少有些尴尬,她想着要不要告辞。

男人正好徐徐抬起眼,朝门口看过来。

见到是她,黑眸里闪过一丝讶意,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怎么还没睡?”他问。

同时,双手很自然地将褪至手肘处的袍子拉上,拢了拢,腰带随随一束。

夜离第一次觉得有些局促起来。

“我就是来问问,大后天便是端王回朝,这两日我还要去宫里教她们灯伞舞吗?”

这是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才决定过来问的。

原本这个男人对她跟陌千羽的关系就芥蒂极深,此次,还是陌千羽的血救了她,她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纠复,所以,还是主动问一问比较好。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凤眸映着烛火,如八月秋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要去吗?”

夜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伸手指了指书桌前面的一张软椅,示意夜离坐。

夜离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拂了裙裾坐下。

男人又提起手

边的一只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你的意愿呢?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以你身子未好为由跟皇上推诿掉。”

“这样不好吧,毕竟你跟他请龙血,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见男人端杯盏的手微微一顿,夜离伸手将杯盏接过,立马又道:“这个人情还是能还就还掉,而且,我只是教,不是自己跳,身子应该能受得住。”

“嗯,”男人看着她,“那便去吧。”

夜离发现,这竟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事情。

杯盏送到唇边,小呷了一口水,缓缓拿开,夜离起身,将杯盏放在书桌上。

“那我先告辞了。”

对着他略略颔首,夜离淡声道了一句,转身,作势就要离去。

“能帮我擦个药吗?”

身后,男人骤然出声。

夜离脚步一顿,又闻男人补了句:“后背。”

夜离本想拒绝,后又想,他救她性命在先,不过给他擦个药而已,举手之劳都不答应,似是有些….

而且,这是第一次这个男人主动出口让她帮忙。

微凛了心神,她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不愿意?”男人微微挑了挑眉尖。

夜离没有回答,撇了视线,举步绕过两人中间的书桌,默然走到他的身后。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男人唇角略略一勾。

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药瓶递给她,并在软椅上稍微坐侧了一些身子,轻解腰间锦带,将身上的袍子褪下,露出宽阔结实的背。

当那原本光洁的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入眼,夜离也禁不住微微沉了呼吸。

将瓷瓶的瓶盖拧开,她轻轻抖动瓶身,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洒在那些针眼上,虽然他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仍旧感觉到了他几不可察的紧绷。

痛,她知道的,这种伤还不同于别的外伤,虽伤口不大,却极深,因为当时用了多大力道,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