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暗红色官服、玉带暗纹,风姿卓越,显然是刚刚下朝回来。

看他那气宇轩昂的样子,哪里像是昨夜折腾她一宿的人?

反倒是她,几时晕了过去,自己都不知道。

男人一个抬眸,也看到了她。

她只得顿住脚步。

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他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所以,她就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做声。

“要出门?”

男人朝服轻荡,举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夜离观其脸色,只见他面色沉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嗯,棺材铺里还有些事未处理完…”

反倒是她,不知是因为撒谎做贼心虚,还是因为昨夜两人那样,她竟然心跳突突起来,而且,耳根脸颊越发发烫。

男人行至近前,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心微微一拢,“怎么?不舒服?”

话落的同时,还伸手探上她的额。

动作自然随意,不带一丝矫揉造作,就好像他们真的就是这世上相濡以沫的夫妻。

朝服的袖风扫在脸上,带起一阵淡淡兰麝之香。

夜离头微微一偏,稍稍避开他的触碰,她摇摇头,“没有,可能是脸肿的缘故,所以有些发热,无碍。”

想起自己的正事,夜离也不敢多做逗留,说完,就赶紧告辞:“我先走了。”

所幸男人也没有过多纠缠,似是也有事要忙,只“嗯”了一声,便拾步朝相反的方向走。

夜离如同得到大赦,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身形交错、衣袂轻擦的瞬间,凤影墨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停,侧首看向她:“对了,你大哥的事你知道了吗?”

大哥?

闻见此言,夜离也是脚步一滞,愕然回头:“什么事?”

龙袍、禁足等等,他知道她都知道。

又发生了何事?

难道是已经被发现不在厢房里面了?

她脸色一变,下一瞬果然就听到男人说:“你大哥失踪了。”

夜离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几时发现的?”

呼吸沉得不行,她发出来的声音都在打颤。

“就在刚刚不久,听说是送早膳的人发现的。”凤影墨轻凝着她,看了片刻,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换身衣服就要赶去戒坊,你自己找长安让他给你安排去棺材铺的马车。”

说完,转身便走。

夜离心中一急,连忙对着他的背影问道:“我能跟你一起去戒坊看看吗?”

凤影墨再次停了下来。

夜离目光殷殷地看着他,“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会失踪?我想去现场看看。”

男人凤眸深深凝了她片刻,“嗯”了一声,“等我换身衣袍。”

男人一离开,夜离便身子一颓,一屁股坐在走廊边上的护栏上。

完了。

她的计划本是霓灵失踪。

可她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

现在却搞出个跟她计划完全相反的,夜离失踪。

她不是没想过这些。

霓灵失踪有几个好处。

一,她就只是夜离,可以继续在戒坊禁足,也不用为了扮夜灵还要凤府戒坊两头跑。

二,也是最重要的,霓灵是凤影墨的妻子,她失踪,凤影墨会出手相救。

三,凤影墨知道霓灵跟陌千羽之间的纠葛,霓灵一失踪,凤影墨会第一时间怀疑到陌千羽的头上

,特别是她的脸被人打成这样,他早已心知肚明是陌千羽。

而夜离失踪无一好处,坏处却很多。

第一,她被帝王下令禁足,却不在厢房里,不说别的,光这一点就是抗旨,就是死罪。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一点,试想,戒坊被禁卫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她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消失?所以,肯定会怀疑厢房里有密道暗道,一旦这些被发现,她就彻底完了。

第三,她跟凤影墨历来不对盘,就算她是霓灵的大哥,凤影墨也不一定会出手救她。

现在怎么办?

霓灵还在陌千羽手上,现在又搞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都慌了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强自让自己镇定,她快速思忖着对策,想来想去,也只能先去戒坊看看情况再说。

到时见机行事,若厢房里的暗道侥幸还未被发现,她看能不能故意在别的地方留点蛛丝马迹,做出从别处离开的假象,转移大家的视线。

然,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侥幸。

当她和凤影墨来到戒坊的时候,戒坊里面乌泱乌泱都是人。

当今天子陌千羽也在,还有文武重臣,将她的厢房挤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做着讨论。

“夜坊主肯定是见事情暴露,难逃杀身之祸,畏罪潜逃。”

“平素看夜坊主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人的本性又岂是写在脸上的?”

“是啊,若不是他,龙袍一事还未查清,他为何就不见人了?”

其中,沈孟的声音最为刺耳难听。

夜离蹙眉,视线完全被挡,她想要挤进去看看里面,却又不敢动作太大,引人猜疑。

所幸,凤影墨裹了她的手,牵着她拨开人群,入了里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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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19】我有心情就行

所幸,凤影墨裹了她的手,牵着她拨开人群,入了里厢。

众人都纷纷侧目朝她看过来。

当然,他们的关注点是她的脸,肿得老高的脸牙。

她也不理会这些,随着凤影墨一直走到了最前面。

明黄入眼,帝王陌千羽负手立于房中酢。

在他的旁边是散了架早已成为木块木棍的衣橱碎片,一片狼藉。

而他的目光正凝在那衣橱下面的暗道入口,一瞬不瞬,从夜离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微微紧绷的侧脸,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而此时的夜离也没有心思去想他是什么表情,一颗心早已提得老高、捏得死紧。

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许是感觉到人来,陌千羽转眸随随瞥了他们一眼,在准备扭头收回目光的时候似是才意识到是夜离,目光一顿之后又再次朝他们两人看过来。

当然只是掠过凤影墨,扬落在夜离的脸上。

落在她肿得老高的侧脸上。

夜离微微撇了目光,没有看他,忽然觉得手背一重,是边上凤影墨蓦地五指用力重重握了一下她。

她抬眼朝凤影墨看去,凤影墨却并未看她,而是面色如常地对着陌千羽微微一鞠,算是行礼。

她便也只得随着他,略略颔首。

再次抬首,她发现陌千羽竟一直在盯着她,虽眸色深深,她不是尽懂,但是,那一份蚀骨寒意她还是感觉到了。

其实,他的意思,她懂。

他在怪她。

怪她没有呆在戒坊,才导致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初建戒坊的时候,这条暗道是在他的授意下秘密开辟的,这些年只有她跟他知道,前段时间她才告诉霓灵,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如今“夜离”失踪,暗道曝光,他的气愤,她懂。

而此刻,她却早已顾不上这些了,她自身一堆的危机要解决。

霓灵在他的手上不放,夜离又被认为畏罪潜逃。

而众人还在七嘴八舌中。

“看来,这夜坊主谋逆之心是早就起了,这条暗道就说明了一切。”

“是啊,实在没想到他竟暗度陈仓多年,难怪会私制龙袍呢。”

“谋逆是诛九族的罪,他一人逃了有什么用,他的妹妹不是还在吗?”

有人一点,众人的目光就都齐齐朝夜离看了过来。

夜离微微抿起了唇。

“没想到这夜坊主竟不顾手足亲情,一人逃之夭夭,留下凤夫人一人来承担。”

说话之人是沈孟。

夜离最厌恶听到他的声音,厌恶到了极点,张嘴刚想反驳一句,就猛地听到边上的凤影墨已先她一步出了声。

“我跟诸位的看法正好恰恰相反,夜灵是夜坊主的妹妹,也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夜坊主怎会弃夜灵于不顾而只想着自己逃命?”

凤影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孟打断:“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就是弃了!”

“什么是事实?”凤影墨不徐不疾、不温不火地反问道,“就因为人不见了,看到了条暗道,这就是夜坊主畏罪潜逃的事实?”

沈孟被他一噎,竟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夜离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她的手也自始至终被男人包裹在掌心之中。

胸腔微微震荡。

边上凤影墨的声音还在继续:“并不是因为夜灵是我的夫人,我就帮着说话或者偏袒,我说的是事实,的确,夜坊主不见了,也的确在他的房中出现了一条暗道,还的确他留下了夜灵,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反过来想一想,他失踪得蹊跷呢,或者说他的失踪也许另有隐情呢?我们都是吃着俸禄的臣子,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胡乱猜测、妄自定论,我们应该用事实说话,查清真相,替皇上分忧。”

方才一句话让沈孟闭了嘴,如今一席话又让全场的臣子噤了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自始至终一声

未吭的帝王。

帝王的目光原本落在凤影墨和夜离交握的手上,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他又徐徐抬起眼帘。

因为众人原本没注意他,这样骤然一看,皆被他眼中腾腾而出的寒意吓了一跳。

有细心的人甚至注意到他龙袍袍袖里的手在紧攥,身子在几不可察地微微薄颤。

譬如凤影墨。

众人不明个中原因,只以为是自己的妄自讨论惹了龙颜不悦,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全场四寂、声息全无。

沉抑静谧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帝王开口出声,其声冷泠。

“龙袍发现在戒坊,暗道出现在夜离的厢房,夜离人又不见,这便是真相。传朕旨意,全面缉拿夜离!”

最后一句重重落下,夜离心口一撞。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若冰山的帝王,一瞬不瞬。

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震惊突然。

就连凤影墨也微微露出一丝错愕来。

夜离骤沉了呼吸。

震惊、愤怒、失望,都无法表达她这一瞬间的心情。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想牺牲掉霓灵?

全面缉拿夜离,然后让霓灵在某个时候出现,以夜离的身份抓起来,霓灵为了保全她,定然会承担下来。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他应该顺着凤影墨的话让人去查,再另想脱困之法,而不是这样一句话下定论将路堵死。

这是第二次这个男人想要霓灵死。

第一次,为了给轻罗国交代,他想让霓灵将杀死岳卓凡的罪责承担下来。

这一次,为了撇清他自己,当然,也可能顺带着撇清她,他再一次将霓灵推上去。

身为帝王,她深知他有时的迫不得已和无奈。

所以,她尽可能地理解他。

可是这一次,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他气,她知道,他怒,她也知道,他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她同样知道。

方才他那种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已然告诉了她这些。

的确,她不该代嫁,不该骗他,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拿她妹妹的性命来作为报复的理由。

而且,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赐婚,又何来代嫁?

再说,他自己心有所属,为何她就不能嫁给他人?

他是吃定了她对他的心吗?还是吃定了她会隐忍一切?

苦涩地弯了弯唇,她决定不再沉默。

将手自凤影墨的掌心抽出,她对着陌千羽拂裙一跪:“皇上,夜灵虽不是大哥,却深知大哥为人,他又岂是会对皇上心存不轨之人?而且,看这暗道的样子,应该是跟当初戒坊建立时同时一起所建,可据夜灵所知,戒坊建的时候大哥还未做戒坊坊主,且听说戒坊的建筑工程图纸都是经过皇上御批的…”

陌千羽脸色一白。

众人也都闻言大骇。

夜离却就顿在了这个地方,没有说完。

可她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那就是帝王也有责任,怎么能全部怪在她大哥的头上?

她其实只是想要告诉这个男人,是人都有底线,不要将事做绝,将人逼急。

鱼死网破,她也不怕谁,她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众人都替夜离捏了一把汗,面对帝王,居然敢这样口无遮拦。

边上的凤影墨更是撩袍挨着夜离的边上跪了下去:“皇上,夜灵也是护兄心切,请皇上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