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霸道逼人。

而,夜离却有些倦了。

身子往软枕上一靠,略显疲惫地开口:“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女人的?”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

男人眸色一痛,略略垂目,沉默了片刻之后,抬眸看向她:“今日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夜离冷笑,“可不就是意外,本以为天衣无缝,意外被我发现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

“不是我想的哪样?”男人的话音刚落,她也紧接着同样沉声反问上去。

四目再次相对,两人都微微喘息。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凤影墨先出了声。

“我跟易敏,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重要吗?”

提醒易敏将空匣子抛出来的人是他,跟易敏合起伙来骗她的人也是他,放走易敏,帮助易敏逃脱的人还是他。

这就是事实。

“凤影墨,你知道为了能拿到南火草,我是怎样的费尽心机、拼了性命吗?”

又是偷抽签的牌子,又是想方设法暗示,甚至为了不想他再进行一场恶战,她将张硕不能动用内力的告诫抛之脑后,拼死也要赢了那场比赛。

可是结果呢?

结果又怎样?

她摇头轻笑。

“我知道,我都知道,”男人眸色慌痛,伸手将她轻摇的脸捧住,“我一切都知道…”

“你不知道!”夜离皱眉嘶吼,大力将他的手挥开,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男人的手臂便僵硬在半空中。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吗?你知道南火草就是我的命吗?”夜离坐直了身子,紧紧地逼视着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刚刚哭过,一双原本水漾的眸子此刻却是红得能滴出血。

几时见过她这个样子?

凤影墨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狠狠地捏住,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一整日来所有紧绷压抑的情绪,终于在她的这句“你知道我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吗?你知道南火草就是我的命吗?”彻底被点燃,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眸色一暗,他伸出双手再次捧住她的脸往自己面前一拉,低头,将她的唇吻住。

重重的、狠狠的、拼尽全力忘我地吮.吸。

夜离皱眉,凌厉的疼痛从唇上传来,却远没有胸口的疼痛来得强烈。

他跟她之间,就只剩这个了吗?

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推搡着他,同样拼尽全力和忘我。

恐她身上的毒素被牵扯,凤影墨不得不将她放开,却只是放开她的唇,手臂将她连同被褥一起抱在怀里,紧紧箍住。

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唇瓣贴在她的耳边,他低低地,一遍一遍地重复:“我知道,我都知道…”

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

虽然他也是事后才知道。

可越是后来才得知,越是心痛得强烈,他都不敢去想当时她那一刻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在还没有拿到解药的情况下,就先给我解蛊?”

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那夜,她说解蛊需要女人,她就是女人,她来啊。

当时,他问她,“你不怕死?”

她回答他,所以先要找到解蜈蚣毒的方法啊。

所以,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终究是他太大意了。

“解蛊也就罢了,张硕已经很明确地跟你说过,不要动内力,不要动内力,我也跟你说,已经赢了一场,你不要太拼命,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为什么要那么傻?”

凤影墨紧紧地箍着她,那样子,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夜离微微苦笑。

“可不就是傻,以后,不会了…”

她真的是傻。

三年前,错认救命恩人。

三年来,一心只为那人。

好不容易,走出来,投入另一段感情。

却原来,也不过同样是个骗人的。

曾经还以为,这世上,除了霓灵,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伤,也只是伤她的身,没有人能够伤得了她的心。

只要她够防备,只要她不轻易相信别人,只要她心墙高筑,只要她一个人。

可谁知,这世上,永远防备不了的是,人心;永远控制不住的是,情动。

在他人的人心面前,在自己的情动之后,她终于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活该。

她觉得自己就是活该。

她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几时开始,她慢慢变了,从被人背后称之的“冷血”“魔鬼”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有着大悲大喜情绪的女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三个月。

经历的事情比她这三年经历的还要多。

一次又一次的风口浪尖。

一回又一回的生死边缘。

霓灵也无端被卷入其中。

这一次,她自己更是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或许,她真的错了。

情之一物,本就是这世上最伤人的东西。

她不该触碰的。

她以后也不想再触碰了。

她不敢了。

“凤影墨,”在他的怀中,她疲惫开口。

难得闻见她如此唤他,凤影墨眸中微微一亮,大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怀中扶起,他看着她,“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对,他眉心一紧,“是不是毒性加重了不舒服?张硕那该死的还说你今夜不会有事,而且解药也不能立即就给你吃,免得让人生疑。”

夜离就笑了,苍白着脸笑了。

看吧,这就是他。

什么叫解药也不能立即就给她吃,免得让人生疑?

让人生疑什么?

生疑南火草在他身上吗?

生疑窃药的易敏是他的人吗?

终究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见她笑着不说话,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你先躺着,我这就去换张硕过来!”

边说,边作势要起身,却是被夜离拉住了袖襟。

“我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见她这样,他凤眸中的光亮更是瞬间一莹,灿若星辰,凝着她,他点头,“嗯”了一声,“你说!”

“这次的事,我不怪你。”

凤影墨心中微微一喜,没有做声,凤眸深凝在她的脸上,等着她继续。

“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陌千羽还伤了我一掌,你,并未伤我。”

凤影墨眼波一动,在听到“陌千羽还伤了我一掌”那里,凤眸微微一眯,寒芒乍现,只不过很快隐去。

他依旧没有出声,胸腔里的心跳却徐徐加快了起来。

夜离的声音继续。

“我替你解蛊,是我心甘情愿,跟你无关,事先你也并不知情,所以

,就算后来在易敏这件事上,你让她用空匣子骗了我,说到底,你也不是有意在伤害我,因为你并不知我中了蜈蚣毒需要南火草,在那一时那一刻,站在你的角度,其实是拿自己的救命草给易敏,所以,我不怪你!”

“不,是我的错,你应该怪我。”

大手扣着她的双臂,他凝眸看着她,一颗心忽然纠了起来。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难过,越是自责,越是不安。

他宁愿她怪他。

他宁愿她生他气发他火。

如此善解人意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如此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语气,他怕。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人会是这样的表现。

第一种,自己不是当事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着别人的事情,自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第二种,虽然是当事人,但发生的事情,对此人来说,已不放在心上。

显然,她是属于第二种。

落在她双臂上的五指微微用力,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接着,他听到她说:“凤影墨,你我都不是孩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凤影墨脸色一白,夜离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易敏,我不了解她,那次在戒坊刺杀端王,也只远远看到了而已,她还不是以真面目,当然,这一次也不是,但是,我想,会在自己腿脚不方便的情况下,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宫,替你夺取南火草的女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还有的她没有说出来。

能让陌千羽牵肠挂肚这么多年,每日黄昏去映月楼祭奠,立下三年不碰女人、六宫无妃誓言的女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两个男人都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都是人中龙凤。

被这样的男人保护在身后的女人自然也是佼佼者。

“所以呢?”凤影墨咬牙,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让原本就苍哑的声音更是暗沉得厉害。

听得夜离心口微微一颤。

“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一个秘密养有隐卫的男人,一个戒坊、刑部、皇宫里都安排有人的男人,她又怎么会相信,他仅仅只是为了自保呢?

他如此擅谋擅计,如此运筹帷幄,如此深藏不露,定然是要成大事之人。

而她,还有真相待查,还有大冤待雪,还有深仇要报。

他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

更何况,他还有他的…易敏。

“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落在她手臂上的大手骤然收紧,痛得夜离瞳孔一敛。

“这件事由不得你!”

“也由不得你!”男人嘶吼出声,凤眸的眸底慢慢腾起血色。

睨着男人又是一副霸道强势的样子,夜离禁不住有些恼了。

曾经,她以为他这样,是真的心里有她。

现在,她看到他这样,她只会觉得那是男人的虚荣心、占.有欲在作祟。

他不爱她。

明明不爱她。

“凤影墨,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们还没那么情深,你对我也没那么深情,何必要这样,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觉得…”

夜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低吼一声,猛地往自己面前一扣,重重吻住。

较刚才的那个凌厉的吻,这次更加发着狠。

夜离心中的怒火也彻底便点燃。

每一次事情发展到最后,都变成这个样子。

每一次,这个男人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或许,于他而言,他要她的,也仅仅是这个。

伴随着怒气而起的,还有伤恸和屈辱。

她摇头,想要摆脱。

他紧紧扣住不放。

她又伸手推他。

他同样将她禁锢得死死的。

喘着粗气,他疯狂地索取着她唇齿间的所有气息。

夜离是真的火了。

胃中的一股腥甜往喉咙里一窜,这一次,她没有强行抑制,就任由着它直直冲上来,然后,从口中汹涌而出。

也冲进了他的嘴里。

他一震,总算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