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她决定做两手准备。

一种,是她侥幸的心里。

她想,若还来得及,若她还有跟凤影墨单独见面的机会,就还是跟凤影墨商量,一起想办法。

虽然,她心知,按照时辰来说,这个可能已经基本上没有。

所以,不得已的话,就只能用第二种。

争得正妻之位。

换句话说,是让沈妍雪变成侧室。

因为正妻与侧室所葬之地截然不同,正妻坐北朝南,侧室不行。

若沈妍雪是侧室,就必须重新找地儿。

其实此法很不好,她知道。

不仅会让自己背负上虚荣、妒妇、无理取闹等等各种骂名,最主要的,还会陷凤影墨被动。

因为她这样一举,等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于他。

他若答应,会跟她一样背负各种骂名,且又更加与沈孟为敌。

他若不答应…

应该会答应吧,她想,只要她拼死坚持。

她很纠结,她真的很不想这样。

可那是她的父母,为人子女,不能好好尽孝,连父母的尸骨都不能让其完好,她痛心不已。

她真的别无他法。

睿智如凤影墨,只希望他能如曾经的无数次那样能看穿她的用意。

除此之外,她隐隐还有另一种担心。

因为此墓地是太后所派之人选定的。

到底是正好凑巧,选定了此处,仅仅是凑巧,还是太后其实是故意为之?

她不知道。

不然,那么多坐北朝南的风水宝地,为何独独选定了那七颗松的下面?

若是太后故意为之,就太可怕了。

她这样冲出来,就等于自我暴露。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太后怎么会知道那下面埋着人?又怎么会知道埋的是谁?更不会知道埋的人跟钟家有关?

若知道,也不会等至今日。

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了冒险。

其实,除了这样,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事实证明,她真的冒险了。

终究是她低估了太后。

看太后现在的这个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将沈妍雪的墓地选在那里,她就是故意的。

她现在一步一步逼近是什么意思?

是想做什么?

夜离微微攥了攥袖襟,强自让自己镇

定。

快速思忖着对策。

本能地转眸看向凤影墨,或许是扑捉到了她眼底抑制不住的那一丝慌乱,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骤然出了声:“夜离….”

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愠怒的声音打断。

“我果然没猜错,你果然来了这里!”

所有人一怔,凤影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夜离亦是惊错回头。

众人都循声望去。

是沈孟。

身着一袭素白的软袍,大步迈过凤府大门的门槛,直直而来,气势汹汹。

夜离眉心微微一拢,更紧地攥住了袖襟。

完了。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太后的危机还没有解决,这个大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今日是要死在这里吗?

“妍雪她娘想见你,我让人到处去寻你,府中都找遍了,也不见你的人影,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沈孟一边脚步不停地往这边走,一边愤然说着,脸色愠怒。

一双眼睛只盯着夜离,看也未看边上的帝王太后襄太妃一行。

显然怒得不轻。

直到行到近前,才发现太后,微微一怔,又接着看到了陌千羽,这才连忙给几人行礼。

陌千羽扬手,示意他平身。

他刚一站起,又迫不及待地对着夜离怒目相向。

胸口起伏。

或许是怒到了极致,他瞪了她一会儿,忽而又冷冷一笑:“你不就是觉得自己腹中有个孩子吗?有孩子了不起吗?有孩子就可以如此恬不知耻,用他来换取名分吗?有孩子就可以用他来逼迫凤影墨答应你的无理要求吗?”

沈孟灼灼逼问,夜离竟一时觉得无言以对。

的确,她找的借口就是为了孩子。

的确,她就是逼迫了凤影墨。

见她不吭声,沈孟态度越发嚣张。

“都说逝者为大,你竟然这么一点气量都没有,在妍雪生前,你不守妇道破坏她跟凤影墨的感情也就算了,如今人都死了,你还这样容不得她,你这样耽误她的出殡时辰,是想让她永不得超生吗?你这个女人,心肠怎么就这么恶毒?”

在后幽,大家都知道,丧礼上,封棺、迎棺、出殡的时辰都非常非常重要。

传说,若是误了时辰,此人入了冥界以后也会误掉投胎的时辰,不得超生。

这一点,夜离还真的没有想过。

因为她从来不信。

可是被沈孟如此一说,她也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就干脆依旧不吭声。

多说,多错。

多说,只会让沈孟更加动怒。

然,她不说,却还是有人说。

“既然岳父大人知道出殡的时辰很重要,那可否暂时放下这些无所谓的争执,让出殡仪式继续进行?”

是凤影墨。

声音清冷,听不出一丝情绪。

夜离知道他在帮她,看了他一眼。

凤影墨却并未看她,而是端着手中的灵牌举步回到队伍里面,一副作势就要继续的样子。

“等等!”

“等等!”

一前一后,一道女声,一道男声,骤然相继出声。

众人一怔。

女声是当今太后。

男声依旧是丞相沈孟。

大家都看看太后,又看看沈孟,不知两人意欲何为。

而只有沈孟没有看向太后,显然还完全沉浸在自己悲愤的情绪中,也不管不顾太后喊这两个字是想做什么,自顾自地愤然出声:“反正时辰早已被耽误,现在才想起,又有什么用?”

话落,再度逼视向夜离。

似是今日不讨回公道,不出了这口恶气,绝不罢休。

“夜离,枉我觉得曾经无论你是在做内务府总管时,还是在戒坊任戒坊坊主,都还算一条汉子,没想到做为女人,你竟是如此不堪!”

“够了!”

一道厉吼骤然紧随着他的话音而起。

好多人都吓了一跳。

夜离也被惊了一下。

是凤影墨。

终于怒了。

脸色很不好看,显然忍无可忍。

太后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阴笑凝起。

帝王眸色深深,依旧没有吭声。

可,还未等凤影墨接着出声,沈孟已经无惧地抢在了他的前面。

“怎么?凤台主是想要维护这个女人吗?那我请问凤台主,可知为何会有今日这一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包括太后。

特别是夜离。

沈孟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莫不是他也知道了些什么?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沈孟的话是问凤影墨的。

凤影墨没有吭声。

沈孟也没有给他吭声的机会,自顾自冷哼了一声,继续:“就因为昨夜的一场口舌之争!”

昨夜?口舌之争?

夜离愕然抬眸。

凤影墨稍显意外。

陌千羽面露疑惑。

太后同样有些吃惊。

夜离看着沈孟,不知他又想耍什么花招?或者说,他又想怎样栽赃于她?

昨夜,她明明连他的照面都没有碰到,又何来口舌之争。

这些年,别的没学会。

在没搞清楚对方动机之前,不让自己自乱阵脚,静观其变,这一点,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也没有立即反驳,她等着他继续。

“昨夜,我只是说了一句,你就算日后嫁进了凤府,就算已经怀上了凤影墨的孩子,你也永远是个小,我家妍雪才是正妻,你永远都是侧室,你的孩子就算没有人跟他争宠,却也永远是个庶出。我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她当时倒也没有同我争执,就也只回了我一句,你等着,明日我定会让你将今夜所说给我收回去。”

沈孟义愤填膺地说着。

众人又将目光齐齐看向了夜离。

太后眼中愕然更甚,秀眉也随之微微拢起。

夜离眼波微闪,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

这个男人信口开河的本领还真不是一般。

这般一杜撰,倒是完全跟方才她逼迫凤影墨改灵牌之时,所说的话,所找的借口和理由,完全契合。

她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弊就有利。

她竟隐隐觉得这些话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其实是帮了她呢。

特别是应付太后这边的危机。

她突然这样贸然前来,拦住出殡队伍,强行让凤影墨改掉灵牌上沈妍雪的名分,或许正中了太后的圈套,或许正引起了她的怀疑。

而被沈孟现在如此一说,她倒是事出有因了。

若是别人说的,可能也没有什么分量。

可,对方是沈孟。

就因为是沈孟,所以才有分量,有可信度。

因为沈孟是她的死对头,是绝对不可能帮她说话的死对头,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的死对头。

凤影墨黑眸深邃,看了看夜离,又眼梢一掠,看向沈孟,绝美薄削的唇边轻轻抿起。

沈孟的声音继续:“当

时,我还不明白,她那一句话什么意思,今日早上在府里找不到她的时候,就陡然想到可能会是这样,所以,就赶了过来,果然不出所料。”

沈孟一边说,一边冷哼,再次转眸怒视夜离:“你靠这种手段,就算得到了正室之位,你也得的不光彩。”

队伍中传来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当然,基本上都是赞同和支持沈孟的,鄙夷和谴责夜离的。

夜离也不在乎,而且心里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得感谢沈孟,感谢他这一段歪打正着的说辞。

太后秀眉蹙得更紧,略带疑惑地看向身侧常喜。

常喜面色微暗地轻摇了一下头。

陌千羽深深睇着沈孟和夜离,眸含探究。

凤影墨却忽然几不可察地唇角微微一斜,只不过很快掩去,一同匿去的,还有他眼中一掠而过的了然。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那就请凤台主给个准话吧!正好当着圣上和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的面,”沈孟一边说,一边对着陌千羽抱拳一鞠,末了,又转眸看向队伍中的众人,“也请诸位给做个见证。”

于是,大家的目光便都齐刷刷看向了手端灵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