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是当事人,她的父母才是葬在那里。

显然,女子的演技很高,显然,这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

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会如此有计划地帮她?

她不知道女子是谁的人,受谁人所派?

直到最后女子离开的时候,快速掠向沈孟的那一眼正巧让她捕捉到了,她还看到,沈孟也非常快速地度了一个眼神给那个女子。

女子是沈孟的人。

她将事情一倒推,就更加肯定了这点。

泼脏水是表面,帮她脱太后之困,才是关键。

可毕竟这些年对这个男人的认识,一直停留在自私自利、奸佞小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这样的层面上。

毫不夸张地说,是她觉得这世上最坏,她最讨厌、也最看不起的一个男人。

突然之间,他突然之间变成一个好人,让她一时接受不过来的同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所以,她才想着试他一试。

故意跟他言谢,看他的反应。

没想到,一切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样。

他真的在帮她,有计划地帮她,处心积虑地帮她。

为何?

为何这样?

他为何会帮她?

“沈相知道我是谁吗?”

夜离再度开口相问。

既然知道那个地方葬着她的父母,既然知道太后已经怀疑到了她,她想,他,必定是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

果然。

沈孟点头,“嗯”了一声。

夜离再次震惊了。

一颗心更是早已滋味不明。

原来,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自私自利、奸佞小气、冲动肤浅是他的保护色。

有这些性格缺点的保护,让帝王陌千羽对他不设防,让太后从不觉得他会是个威胁,让百官同僚对他避之遥遥。

夜离深深地觉得,自己这些年都白活了。

一直以为,眼睛会骗人,耳朵会骗人,只有心,不会骗人。

看人不能用眼,要用心;看事不能看表面,要看本质。

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能用心看人和事的人,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境界。

前有巧黛。

那是她倾心相信的阿姐,是她真心相对的亲人。

却原来,也是欺骗她、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

,甚至差点害霓灵丧命。

今有沈孟。

曾是她最讨厌、最痛恨、最瞧不起,甚至被她认为是钟家惨案最大嫌疑人的男人。

到头来却是全心帮她脱困的恩人。

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

对她来说,又是多么可笑的讽刺。

她就是一个瞎子,睁眼瞎。

“此次沈相让我到沈府来扮作沈姑娘,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为了沈夫人的病,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沈相想保护我是吗?”

夜离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她刚刚想到的。

沈孟没有立即回答。

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承认,或者在想该怎样回答。

最终,也还是没有正面回她。

“你腹中有了孩子,女扮男装的身份又曝光了,感觉身边会有不少危险。”

虽没有正面回答,她却已然明白。

是的,他就是想要保护她。

的确,女扮男装的身份曝光,至少,太后不会放过她。

而且,孩子还小,前几月最为关键。

所以,他让她呆在沈府,呆在这个安全的地方。

那一刻,夜离忽然想哭。

眼窝一热,她强自逼回了眼眶。

“沈相,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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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夜离忽然想哭。

眼窝一热,她强自逼回了眼眶。

“沈相,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沈孟回头看了看天色,点头,“嗯,你问。躏”

“我们…有关系吗?”

其实这句话夜离想了好一会儿。

该以怎样的方式来问,既礼貌,又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因为,说白,或许是谨慎已在她的性格里根深蒂固,又或许是沈孟的转变真的太大,她还没有完全相信。

所以,她本想问的“沈相跟钟家有关系吗?”,出口以后就还是变成了“我们有关系吗?”

毕竟前面他们也没有将话说透,她问他知道她是谁吗?他只是“嗯”知道,也并没有道出她真实的名字。

所以,她这一句算问,也算是进一步试探吧?

这世上,除了亲人,除了相爱的人,除了肝胆相照的友人,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去花大力气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沈孟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有难言之言,不愿说,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在夜离准备不想强求让他算了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开了口。

“我跟你父亲是挚友,钟家于我,有恩。”

夜离一怔。

这一句,彻底打消了她心中所有的疑虑。

他提到了钟家。

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是她父亲的朋友。

她竟是不知。

而且,她记得,她曾听他父亲跟母亲说过,沈孟是个道貌岸然、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

就是这句话从一开始就影响着她对这个男人的看法,这些年一直没有好印象。

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那天很多人,都是朝中大臣,在她家,大家谈到我行我素、不合群的沈孟,然后,她的父亲跟她母亲这样说的。

在那样的场合,他的父亲其实是说给别人的听的是吗?

看来,藏得深的人,不仅仅是沈孟,她的父亲亦是。

当然,她也表示理解。

特别是这些年在宫里混、官场上混,越发知道朝堂风云的诡谲和瞬息万变。

交友、朋党、和谁走得近,和谁走得远,稍有不慎,都会引来灾祸。

只不过,她的问题又来了。

“那请问沈相一直知道是我,还是几时知道是我的?”

夜离一边问,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她方才说是最后一个问题。

终是抵不过心中疑惑太多。

如果一直知道她是钟家后人,那前面,他可不是一次为难她,有时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虽然,明面上,今日他也是在为难她,但是,这种为难跟以前的那些为难,显然不同。

“原本只是怀疑,在你在北国女扮男装的身份揭穿传回来的时候,我便产生了怀疑,无论是从年龄,还是各方面,你们姐妹二人都与钟家后人相仿。而真正确定,是昨日宫门口,我拽着你的头发将你从马车上拉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头顶发间的那一枚红痣,终于肯定你就是钟霓裳。”

沈孟说着,脸上并无过多表情。

夜离长睫微微闪了闪。

的确她头顶发间有个红痣,只是因为平素被头发遮住,看不出。

曾经听她大哥说,她跟霓灵刚出世那会儿,他们都以这个标志来分辨谁是她,谁是霓灵。

知道钟家,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发间的红痣,沈孟是钟家故人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那在这之前,他扇了霓灵一耳光是事实,他想对付她也是事实。

算了,这个问题好像上升到了人性的层面了。

这世上的人,本就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如果非要将人划分为黑白两种颜

色,她想,沈孟这种人吧,应该是属于灰色的。

是那种非常护私、非常护短的人,对没有关系的外人,可以很冷血无情,但是,对待亲人和想要保护的人,一定是全心全意、不遗余力。

从他对沈夫人的不离不弃,沈夫人都那样了,沈府就沈夫人一个女主人,没有一个三妻四妾就可以看出。

从他对沈妍雪的宠溺和维护,甚至将沈妍雪的死归罪到她的头上,想要报复她也可以看出。

所以,这种人在外人看来,就是自私。

而在身边人看来,那是保护。

夜离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他是她父亲的挚友。

不然的话…

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沈孟忽的弯了弯唇角,“世事真是无常,谁能想到你们竟是钟家后人?想当初,夜灵当众爆出妍雪吸毒,妍雪在戒坊戒毒期间,你又让妍雪坐牢,后来夜灵被皇上选进宫的那段时间,我真是恨透了你们两人。”

夜离怔了怔,虽然心中早已知道这些,却还是不意他的如此直接。

“所幸没有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伤害,否则,日后我也无颜去地下见你的父母。”沈孟轻叹。

“沈相言重了。”

夜离不想再去计较这些过去了的事。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她也不能强求别人。

而且,这次他帮了她、救了她是事实。

她感激他。

发自内心的。

“沈相怎么知道我父母葬在齐山的七棵松下?”夜离问完,又禁不住笑了:“我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我本也不知,是早晨夜灵过来找你的时候,我正好从厢房外面经过,听到了。只是没有听完,一个下人刚好过来找我有事,我便走开了。但我立即安排了人去处理这件事,若知道你的方法是到凤府去闹,我肯定阻止你了。”

说到这里,他陡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的人说碰到了夜灵,为了阻止她上山,给她施了迷香,让她睡了会儿,估摸着现在也应该要回来了,反正事情已经了结。”

“哦,”夜离微微意外,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心起霓灵来。

被迷香迷.晕睡会儿应该没事吧。

“还有什么问题吗?若没有了,我还有点事。”

这次,沈孟先问。

“没有了,沈相去忙吧。”夜离笑笑。

沈孟转身拾级而下,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

“我跟你刚刚说的这些,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夜灵和凤影墨,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凶险。”

夜离怔了怔,说:“好!”

望着沈孟衣袍轻荡的背影,夜离微微失了神。

虽然知道作为一国之相,权势非寻常人所不能及,但是,能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将事情处理得那样完美,也绝非易事。

说明,他的暗势力也肯定很强大。

待沈孟上了马车,她才收回思绪,正欲转身进门,就蓦地看到霓灵打马而来的身影。

夜离眸光一亮,正欲拾阶迎下去,可是在下一瞬看到霓灵的样子时,又不由的心头一紧。

发髻蓬乱,衣衫不整,而且脸上的表情也空洞。

发生了什么?

提起裙裾,她快速拾级而下。

人马也行至相府跟前,霓灵翻身下马。

“三儿,怎么了?”

“姐,事情妥了吗?山上没看到大班的人。”

姐妹二人同时急急出声。

夜离怔了怔,“妥了,你不用担心,”伸手抓了霓灵的腕,夜离又颤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沈孟说,给霓灵施了迷.香,让她睡了一会儿。

一个女子荒郊野外的,睡沉过去,难保发生什么意外。

这也是她方才就一直担心的事。

而现在看霓灵的样子,显然,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