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凤影墨的举措,也震惊他的话语。

因为他的举措和话语代表了他的决定。

一句“恭喜你”,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成全了张硕。

帝位由张硕来坐。

场下众人再次七嘴八舌起来。

如此一来,张硕的帝位不仅坐得名正言顺,还有凤影墨的军士替他保驾护航。

大局已定。

张硕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皇位,他更希望这个帝位由凤影墨来坐。

都说生死见真情,有多少人为了帝位不顾生死、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而这个男人,为了他,不顾生死来推翻陌千羽的帝位,现在又为了他,将这至高无上的帝位拱手让他。

这样的男人,才是帝王之姿。

这样的男人,才配拥有天下。

“凤影墨…”

就在他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凤影墨似是了然他的心思一般,重重握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张硕想了想,此时提出这个,的确似有不妥。

刚一认了血统,就将陌家的江山让给外姓,对他,对凤影墨都不是好事。

而且,对于凤影墨这样一个清傲的男人来说

,或许宁愿坐名不正言不顺靠自己夺来的江山,也不愿意坐他让给他的江山。

此事不急。

沈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勾了勾唇角。

场下,韩啸苦涩地笑了笑,伸手解了霓灵的穴道。

一恢复行动自由的她就迫不及待地拨开人群往前挤去,因为穴位定得太久,双腿僵硬酸麻,差点摔跤,她也顾不上,幸亏韩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慢点。”

场上,沈孟将那副字画缓缓收起,陌千羽凝目盯着那圣旨上的字,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忽然眸光一敛。

“为何没有玉玺印?所有的圣旨,无论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不是都应该盖上帝王的玉玺吗?为何这张圣旨上不见父皇的玉玺?”

陌千羽骤然沉声发问。

众人一震。

凤影墨跟张硕都转眸看向他。

场下韩啸突闻此言,恐又有变故,连忙伸手拉住了霓灵,让她等等,暂时不要上前。

沈孟卷字画卷到一半的手也顿住。

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发现了,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千真万确是先帝的笔迹。

肯定是那道密旨。

可也的确没有玉玺印鉴。

“或许…是因为玉玺印不便隐藏,所以,先帝就没有盖上印鉴。”

这是沈孟在路上就想好的说辞。

他以为大家可能不会发现玉玺印。

谁知道还是被陌千羽注意到了。

听完沈孟的话,陌千羽就笑了,凤影墨只是点了他的定穴,言语还是自由的。

“沈相自己觉得可能吗?玉玺印代表什么,沈相也很清楚,父皇不可能不盖,而且,既然字迹能够蘸取葱白汁液,玉玺印同样可以如此,又怎会不便隐藏?”

一句话说得沈孟哑口无言。

陌千羽冷哼:“所以,只能说明这道圣旨是假的!”

啊!假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下一阵sao动。

沈孟脸色微微一白,连忙否认道:“不,不是,圣旨绝对是真的,上面千真万确是先帝的字迹无疑,皇上应该也认识的。若不相信,也可以请朝中老臣来确认一下。”

“那没有玉玺印怎么解释?这是任何一道圣旨必不可少的东西。就算让那些老臣来确认,也还不是没有。”

沈孟便又被问得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张硕跟凤影墨对视了一眼,眉心微拢。

气氛有些僵滞。

“我知道玉玺印印在哪里。”一道清润如珠的声音骤然自人群中响起。

众人一震。

凤影墨愕然转眸。

大家都循声朝人群中望过去。

只见一个一袭素色云锦裙,头戴白纱斗篷的女子正一手拨着人群,一手轻护在腹前,往台前走。

边上的群众见状,纷纷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虽然斗篷掩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但是,凤影墨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不对,应该说,刚刚听到那一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她了。

俊眉微微一拧,凤影墨直接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众人只见眼前白影一晃,玉树临风的男人便已落在了这个戴着斗篷的女子面前。

“让你呆在家里,做什么出来?”

凤影墨语气微沉,明显带着不悦。

夜离就知道他会这样,眉眼一弯,轻扯了他的衣袖,“我来救场。”

凤影墨斜了她一眼,冷嗤,“要你来救场!”

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对她难得的撒娇模样很是受用。

特别是这样轻纱掩面,

只留出一双眼睛,如此璀然一笑,就像是夏夜天边弯弯的新月,他心中一动,反手将她扯住他袖襟的手裹在掌心。

见凤影墨如此,另外几人也将夜离认了出来。

应该说,就算没认出来,猜也猜了出来。

沈孟眼波一动。

张硕眸光微敛。

陌千羽瞳孔剧烈一缩。

人群中霓灵轻呼:“姐…”

被韩啸拉住。

“我能上去吗?”夜离笑着问向凤影墨。

凤影墨再次冷哼:“难道你来,不就是准备上去吗?”

还问得如此假惺惺!

冷哼完,唇角却是一勾,长臂将她往自己怀里一裹,带着她飞身而起,衣发翻飞间,踏风而行,然后稳稳落在刑台之上。

“不是不让我来。”这次轮到夜离冷哼。

凤影墨笑笑,“因为想看看你如何救场。”

陌千羽已被控制,大局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应该安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夜离的身上。

夜离看了看陌千羽,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陌千羽也同样在盯着她,一双眸子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夜离心中微微一叹,又转眸看向张硕,并举步走过去。

在众人疑惑地注视下,夜离拉了张硕的手,并带着他上前两步,来到沈孟的身边。

“有劳沈相将字画再展开!”

沈孟同样是不明所以,看着夜离。

犹豫了一下,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将卷了一半的字画又重新抖开。

全场瞬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们三人。

夜离拿起张硕的手,因为张硕手上还戴着镣铐,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在众人猜测着张硕的手跟玉玺印有什么关系时,夜离忽然扯了掩在面上的轻纱,低头,一口咬破了张硕的一根手指头,下一瞬,又以极快的速度带着他的那根手指头对着字画一甩。

众人大惊。

沈孟脸色一变,想要将字画拿开都没来得及。

几滴殷红的鲜血溅在字画白色的宣纸上。

“夜离,你…”沈孟皱眉,冷声道:“你将圣旨弄污了。”

场下众人也是一片倒抽气声。

的确,圣旨乃圣物,岂能这样被污,更何况还是血这样有煞气的脏污?

夜离没有做声,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字画。

见她如此,众人虽不明所以,却又觉必有蹊跷,于是,便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循着她的视线一起,同样凝向字画上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除了张硕的那几点鲜血印染在宣纸上,稍稍晕开变得大了一点,其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不可能啊。

夜离秀眉轻蹙。

又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动静。

场下的民众有些人便失了耐心,开始低低议论起来,最后就发展成了七嘴八舌地抱怨。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啊,这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吗?”

“可不是,难道是逗我们玩?”

凤影墨凌厉目光扫过那些人,举步走到夜离身边,低声问她:“怎么了?”

夜离眉头紧锁。

自袖中掏出一叠手稿,翻到折了一角的那页,然后,指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给凤影墨看。

“这是我娘留下的关于蛊的记载,虽然我不是很懂蛊,但是,至少她这上面字面上的话都看得懂,唯独这一页,字不成句,完全看不懂…”

凤影墨垂眸朝她手中手稿望去,自是知道她不是让他解惑的,“然后呢?”

“然后

,今日无意中发现,原来此章另有乾坤,”一边说,夜离一边将手覆在那页手稿上面,将字都掩住,只能每一句话的第一个字露在外面。

凤影墨凝目看去,骤然瞳孔一敛。

那露在外面的每句话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赫然是一句话。

“密旨乃特殊宣纸,取皇子血滴于上,可令玉玺印现!”

凤影墨一字一顿读了出来。

所有人惊错。

包括张硕,包括沈孟。

场下众人更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凤影墨看向那副字画。

沈孟眉心微拢。

陌千羽忽然就笑了。

就像是看了一场多么滑稽的表演一番,笑声中满是讥诮讽刺,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取皇子血滴于上,可令玉玺印现,玉玺印呢?玉玺印在哪里?”

夜离脸色微微一白。

同她一样变了脸色的还有沈孟和张硕。

特别是张硕,又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当然,不是紧张自己不是皇子。

而是紧张,事情会不会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钟家之子。

若是那样,他宁愿没有做这黄粱一梦。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给了人希望,将人抛上云端,又赐人绝望,将人摔入尘泥,更残忍的。

场下的霓灵亦是,轻咬了唇瓣,语无伦次地问着韩啸:“为什么会这样?会不会是我姐搞错了?还是哪里错了?沈相应该不会骗人吧?张硕肯定不是大哥,对吧?张硕是不是皇子?”

声音颤抖急切,慌乱紧绷。

韩啸都不知道该回答她的哪个问题好,只能紧紧握了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字画上还是未见任何反应。

陌千羽更加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就这样还想混入皇室血统,朕早就说了,这圣旨有问题,怎么样?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们也该心服口服了吧?皇子血,玺印现,呵,现在现了什么?”

陌千羽冷笑着,忽然笑容一敛:“所以,不是圣旨有问题,就是皇子血有问题!”

此番话语落下,场下一片sao动。

沈孟皱眉:“圣旨没有问题,张硕是皇子这一点也毋庸置疑,会不会…会不会钟夫人这页手稿只是凑巧,凑巧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这样一句话,其实,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也不一定。”

“是吗?天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那还真是奇了。”陌千羽唇边的冷笑越发放大了开来。

现场也因为各种议论声变得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骤然从围观的人群中跃出,身轻如燕,直直朝刑台上飞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等长剑被阳光折射出来的光耀人眼目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却是已然太迟。

那抹身影手持长剑,剑尖已直取陌千羽的眉心而来。

众人大骇。

陌千羽吓白了脸。

夜离也是惊住。

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这一切,已能预见陌千羽下一瞬必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