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着她笑容璀璨的样子,夜离竟是微微痴了。

这种开心,她有多久没有从这个丫头身上看到了?

反正自从她失了一年记忆醒来,她就没有看到这个妹妹真正快乐。

直到此刻。

虽然她一头华发。

但是,那种笑,却是由心而出的。

看来,她跟张硕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真好。

她希望她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可是,张硕…

她所有的开心和快乐都来自于张硕。

若张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敢想。

不,不会的,张硕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如今陌篱殇不在了,也没有人再逼着凤影墨除掉他了。

而凤影墨自己,肯定也不会对张硕动手的。

肯定不会。

应该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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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玉娘端着汤药入了厢房。

“夫人,来,该吃药了。”

来到床边,将手中瓷碗放在床头柜上,玉娘将躺在床榻上形如枯槁的妇人扶着缓缓坐起。

“妍雪呢?怎么那么久没有看到妍雪了?”

妇人摸索着握了玉娘的手,皱眉问道。

玉娘眸光微闪,笑着抚慰道:“小姐回凤府了,毕竟如今已是出阁之人,怎能一直住在娘家的?人家新婚夫妻,正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哪能一直分开的不是?”

将枕头塞在妇人身后靠着,玉娘端起边上药碗。

妇人睁着空洞的眼睛,面色憔悴失落,喃喃道:“可是,她说过了要陪我三个月的,她说过要先等我病好的。”

玉娘轻笑:“新婚燕尔,让小夫妻二人分开三月,就算小姐愿意,人家姑爷凤大人也不愿意啊。”

“妍雪不是有孕在身吗?回沈府正好养胎不是。而且,只是三月而已,又不是三年,我如今这样的身体,过一日,少一日,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三个月,他们夫妻以后的日子还长,还有几十年。我生她养她,难道让她腾出那么一点时间来陪我这个快要死的母亲都不行吗?”

妇人有些激动,说得嘴唇在抖,手也在抖,全身都在抖。

玉娘有些无奈。

“好好好,听夫人的,过两日便让人去将小姐接回来,夫人先将今天的药喝了,已经凉了。”

“为何要过两日?我现在就要见到她,你现在就让人去将她接回来。”

妇人不依不饶。

玉娘低叹。

“好吧,那夫人先将药喝了,我这就去让人将小姐接回来。”

“不喝,我要让妍雪喂我喝!”

妇人固执到不行。

玉娘简直拿她没办法。

“神医曾再三嘱咐,夫人的病一定要按时吃药,虽说凤府距离沈府不是太远,但是来去也得花上一些时间,等小姐过来,就已经错过了吃药的时辰,要不,夫人先将这顿的药吃了,下顿的药再让小姐喂给夫人,可好?”

听到玉娘这样说,妇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有做声。

玉娘将药碗放到妇人的手上。

妇人摸索着端起,一口气将那腥苦的药汁“咕噜咕噜”饮尽,一边将空瓷碗朝玉娘面前一伸,一边抬袖揩了一把唇边的药渍。

“我这就安排人去凤府接小姐。”

玉娘将空碗接过,转身便出了门。

可她还未将空碗送至厨房,就听到府中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将碗给了一个下人,玉娘便折了回去。

竟然是妇人自己下床出了门,正披头散发,摸索着在走廊上跌撞乱走,边上好几个婢女上前搀扶都被她甩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要见妍雪,你们为何不让我见妍雪?”

玉娘眉心微拢,快步走了过去。

“夫人,你怎么起来了?玉娘不是已经答应夫人,这就让人去接小姐吗?”

“你们都骗人,你们都是骗子,你们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妍雪一定出什么事了?不然,她不会那么久不来看我的?一定是!”

妇人语无伦次地说着,原本眼睛就看不见,脚下还如同热窝上的蚂蚁一样乱走,忽的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夫人!”

玉娘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妇人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玉娘,我要见妍雪,我一定要见妍雪…”

妇人几乎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府的下人都出来看热闹。

玉娘摇摇头,“好,依夫人,都依夫人的。我先将夫人扶回房休息我就去,绝不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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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从张府回来后不久,凤影墨就回来了。

夜离有些意外。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凤影墨低低叹,“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沈孟曾让你扮成他已故的女儿沈妍雪去安慰他病重的夫人的事吗?”

夜离点头,“记得。”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他讲过给她听。

“你已经很久没去丞相府了,沈夫人多日未见你,就怀疑是不是沈妍雪出事了,在府中吵着闹着要见沈妍雪,沈相便只得去宫里求我,想请你再扮作沈妍雪去见见他夫人。”

原来是这样。

夜离抿了抿唇。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没了一年的记忆,我怕自己会露馅。”

“不会的,沈夫人眼睛看不到,你只需口技成沈妍雪的声音便可,以前,你就是这样的,她也一直都没有察觉。”

“嗯。”

275.【275】她决定严守这个秘密(第一更)

毕竟没了记忆,夜离等于第一次见到沈夫人,沈夫人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大概是长期缠绵病榻的缘故,完全没有一个丞相夫人的雍容华贵,整个人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头发稀稀落落,凌乱披散着,一双空洞的眸子只有白白的眼珠,没有一丝神采,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询。

那样子,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形如枯槁的鬼魅霰。

好在引她来的叫玉娘的那个妇人知道她失了一年记忆的事情,一路跟她讲过沈夫人的情况,以致于有心里准备的她没有被沈夫人这个样子吓到。

口技着沈妍雪的声音,她握了妇人的手,喊她“娘”。

妇人开心极了,激动不已。

手在抖,唇瓣也抖半天,才终于哽咽出了声:“妍雪,孩子,你总算来了,娘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夜离心中伤感,勉力笑道:“妍雪这不是好好的吗?娘不要胡思乱想,这样对身体的恢复不好。”

妇人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腹中孩子可好?”

“也挺好的,娘莫要担心。”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妇人喃喃说着,神情哀伤,“娘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不久,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去了,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娘又瞎说,妍雪可不爱听娘说这些话了,娘的身体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妍雪将娘的亲外甥生下来,让他跟娘玩。”

听到这里,妇人又乐了,咧着嘴笑:“好好好,娘早盼着那一日了。”

末了,又似想起什么,忽然问:“玉娘在吗?”

夜离刚准备回答,一直站于边上的玉娘先出了声:“玉娘在,夫人有何吩咐?”

妇人便转脸,面朝着玉娘的方向,“玉娘,将梳妆台抽屉里的那枚长命锁拿给我。”

长命锁?

夜离怔了怔。

“是!”玉娘恭敬应了一声,便示意边上的另一个婢女去拿。

婢女将长命锁拿到之后交给玉娘,玉娘垂眸看了看,上前交到妇人手中。

妇人拿着那枚长命锁,干柴棒一样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其声恍惚:“妍雪,还记得吗?这是你小时候戴的,是你舅舅在你百日那天送给你的,所以有一面刻了一个舅舅的舅字,他说,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是他送的。”

妇人一边说,一边两面摸索,似是在找哪一面上是舅字。

夜离垂眸望去。

那是一只银制的长命锁,上面刻着花卉和字,大概是久戴的缘故,有些陈旧。

她引着妇人的手摸上一面上的舅字,没有做声。

因为关于其他人,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言多必失,便只好先沉默。

妇人的声音继续。

“你一直戴到了七八岁。你呀,小时候顽皮,一直将这长命锁取下来又是敲又是砸又是划的,你看这上面都被你搞得不成样子了,这一面的长命百岁四个字也是被你划得其他三个字都看不出了,当时气极骂你,你还跟我狡辩,说,只要“命”还在就行了,其他三字可要可不要。”

妇人似是想起了往昔时光,脸上表情复杂,又是伤感,又是无奈,又是微微笑。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两面的字,你还记得起来吗?”

说着,妇人将长命锁给到夜离手中。

夜离看了看,一面是“长命百岁”四字,只是的确如妇人所讲,“长”“百”“岁”三字被划得几乎都看不出了,另一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舅”字。

“当然啦,当然记得起来,只是当时太小,印象很模糊罢了。”夜离抬眸,对着妇人讪讪笑。

“嗯,”妇人点头,“趁今日为娘还清醒,就将它送给你,应该说,送给为娘未来的小外甥,回去好好看看,好好想想小时候的事,日后讲给小外甥听。”

“嗯,谢谢娘!”

夜离将长命锁

攥进掌心。

“小姐留下来用午膳吗?我吩咐厨房弄些小姐平素喜欢吃的小菜。”

玉娘骤然出声。

夜离眸光微闪,这是方才她跟玉娘商量好的,故意让她这样说。

“不用了,凤大人这几日身子不适,我得回去陪他。”夜离回玉娘道。

末了,又笑吟吟看向妇人,撒娇道:“娘,改日妍雪再回来看你,这几日影墨他有些不舒服,所以我…”

她不能长期呆在丞相府。

妇人脸上表现出失落。

夜离又连忙道:“娘放心,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看你,只要影墨身子一好,我就回来,我发誓!”

夜离一边说,一边调皮地举起手。

妇人佯怒冷哼:“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是嫁了夫君忘了娘…”

“娘,我哪有?”夜离撅嘴。

“好了好了,”妇人有人无奈,“回去吧,见到你,知道你好,娘也就放心了,你自己保重身体!”

夜离眼睛有些潮。

“嗯,娘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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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回来以后,心里面一直堵堵的。

关于沈妍雪的死,她不是很清楚,凤影墨没有跟她细说,只是说在去北国的路上,被人杀了。

整个相府的人都知道沈妍雪死了,只有沈妍雪的母亲不知道。

所有人都瞒着她。

或许这也是玉娘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原因吧。

可是,这样的事情又能瞒多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是得知这一残酷真相,依她目前的状况来看,能受得住吗?

夜离不敢想。

因为昨夜几乎整夜未睡,今日白日又一直奔波,先是陌篱殇的小屋,后是张硕的张府,再后来又去沈孟的丞相府,夜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

人累,心也累。

沐浴完,她便早早躺在了床上。

凤影墨回来得很晚,几时回来得她不知道,那时她已经睡了过去。

直到他也沐浴完,来到榻上躺下来将她拥进怀中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回来了?”夜离眨着眼睛,迷离地看他。

“嗯,”凤影墨将她裹进怀里。

她似是听到了他发出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低叹。

夜离怔了怔。

她发现,其实这个男人有很重的心事,但是他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或痛或悲,或喜或怒,都不轻易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