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包一下。”她上前。

“不用,没事。”

凤影墨丝毫不以为意,转眸看向太医和张硕。

太医见状,再度蹲了下去,从袖中取出银针,执起张硕的一只手臂来到凤影墨的血溅落的那个位置,银针刺入张硕指尖。

殷红的血珠冒出,太医大力捻挤,让鲜血滴落在地上凤影墨的血上。

众人都围了过来,包括大理寺卿。

大家也都屏住了呼吸。

几乎都没有等待多久,两血一遇,殷红瞬间就变成了深紫。

啊!

众人惊错。

夜离脸色一变,愕然看向凤影墨,气息也跟着骤沉了下去,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当啷”一声脆响,是凤影墨手中长剑跌落在地的声音。

或许别人没有看到,夜离清晰地看到了他身子一晃。

“微臣斗胆,不知皇上对此,作何解释?”

大理寺卿再度出声。

凤影墨长睫轻垂,一瞬不瞬盯着地上的血,浓密的睫毛尽数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离从他一直淡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苍白。

忽然心中大痛,夜离转眸看向大理寺卿,声音微沉:“如此,也只能说明皇上是解药之人,毒,肯定不是他下的。”

大理寺卿对着夜离微微一鞠:“夜坊主所言极是,下毒之人还得查,不过,相信皇上应该知道是谁,或者提供一些线索,毕竟是用皇上的血制的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皇上身上取血应该不是一件易事对吧?”

夜离抿紧了唇。

这个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凤影墨还是脱不了干系。

“下毒者是谁可以再查,如今,张太医的毒怎么办?”

问话的是此次给张硕看的太医。

他蹙着眉头,一脸担心。

所有的视线都凝落在凤影墨身上。

夜离摇头,轻轻摇头。

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局面。

张硕中毒,解药是凤影墨的心头血。

是谁,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下得这般狠绝的双刃花?

取心头血,凤影墨必死。

不取心头血,张硕必死。

张硕死,霓灵必不会活。

凤影墨死,她又岂会独生?

这下毒之人,到底是在报复谁?

是报复凤影墨,还是报复张硕,亦或是报复他们四个?

因为无论谁生谁死,一方死了,生的另一方一辈子也定然不会好过。

夜离看看霓灵,霓灵早已面薄如纸。

她又颤抖地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忽然笑了起来。

众人皆愕。

夜离亦是。

相对于刚才从龙座上起身时的低低而笑,这一次笑得有些狂肆。

朗声大笑。

笑得双肩颤抖。

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笑声渐止。

他眼梢一掠,转眸看向大理寺卿,唇角保持着轻勾的弧度,“不愧是大理寺寺卿,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寺卿大人的眼睛,不错,张硕的毒是我下的,出于寺卿大人说的那样的心里,我用了自己的血。”

啊!

全场惊错,一片哗然。

夜离跟霓灵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不过,霓灵震惊的是,他,竟然对张硕下毒。

而夜离震惊的是,他,竟然揽下了所有。

这一刻,她也终于确定,毒,是陌篱殇下的。

陌篱殇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张硕。

而用凤影墨的血,是想着彻底断了张硕的后路,因为正常人定然不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

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陌篱殇这个父亲种下的种种因,却让凤影墨这个儿子不得不承担了所有果。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这个儿子,为了让这个儿子坐上那把世人瞩目的龙椅。

可,最终却也因为一己执念,陷这个儿子万劫不复。

“凤影墨…”

夜离哑声唤他,一颗心慌乱到了极致。

凤影墨骤然仰天一吼:“爹!”

吓了夜离一跳,连忙噤了声。

凤影墨仰着脸,不知看向天边的何处,大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凤儿成全你——”

众人皆震。

夜离亦是。

为这个男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举措,更为男人的声音。

就像是承载了千年风霜一般苍凉的声音。

末了,只见他手腕翻转,掌心一动,一股强大的内力瞬间喷薄而出,紧接着,跌落在地上的长剑就被那股内力强势吸起,飞向他,稳稳落于他的掌心。

好强好霸道的武功!

就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他已是五指一收,将长剑握在手里。

“心头血是吗?”

话落,扬臂。

“不要——”几乎是本能地嘶叫出声。

是夜离。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也紧急出了声,“等等!”

是一直未出声的沈孟。

凤影墨的剑便顿在半空中。

夜离重重喘息。

沈孟举

步朝凤影墨走来,面色凝重。

“皇上知不知道取心头血意味着什么?”

举起的手臂放下来,凤影墨垂眸一笑:“自是知道。”

意味着死么。

这个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所以皇上决定还要这样做?”

行至跟前,沈孟站定。

凤影墨唇角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他徐徐抬起眼,看向沈孟:“不然呢?”

夜离眸色一痛。

的确,不然呢?

张硕中毒还躺在那里,而他,是那个解药之人。

双刃花的毒,在潜伏期的时候,中毒者跟正常人无异。

可一旦发作,就必须赶快食解药,超过两个时辰,就算是有了解药之人的心头血,亦是回天无力。

沈孟低声叹息,垂眸静默了片刻之后,抬眸建议道:“要不,皇上先等等,微臣先拿那副字画去请高人鉴定真伪,争取在两个时辰之内处理好。”

凤影墨摇头轻笑。

然后对着沈孟微微一鞠:“多谢沈相好意,到了这个时候,字画是真是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是真的,张硕也中毒了,是假的,张硕还是中毒了。”

夜离重重闭眼,一颗心痛到颤抖。

他的意思她懂。

张硕中毒了,他是解药,他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无关字画,无关江山,无关任何人。

沈孟看着他,不再多说什么。

再次低低一叹:“既然皇上意已决,微臣多说也是无益。”

末了,又转身看向大理寺卿,“取心头血何其惨烈,要不,就请皇上去未央宫里面吧。”

沈孟是对着大理寺卿说的。

大家都知道,这是沈孟在帮凤影墨说话。

的确,取心头血血腥又惨烈。

死相定然可怖。

他是不想凤影墨如此众目睽睽,让他保留最后的尊严。

大理寺卿就面露不悦了:“沈相为何对着我说?这取不取心头血也都是皇上自己决定的,这是进去还是在外面,还不是由着皇上自己。”

沈孟未再理会,刚想转身对着凤影墨,却见他已经提剑朝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太医见状,连忙紧步跟了上去。

“不,凤影墨——”

夜离脸色煞白,大叫着要追过去,却是被大理寺卿示意两个禁卫将她拉住。

“夜坊主有孕在身,不要冲动!”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夜离死命挣脱,却无奈身子重,对方二人又铁了心,用了蛮力,她怎么也挣不脱。

“混蛋,你们放开我,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凤影墨…凤影墨….”

夜离奋力挣脱着,愤然大骂着,嘶喊着凤影墨,哭着,哽咽着,泪流满面….

而凤影墨却是脚步未停,跟太医一起一前一后地走进未央宫。

至始至终,头也未回。

霓灵也在哭。

苍白着脸,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直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不停地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却是怎么也抹不干净。

无助得就像是个孩子。

她不想张硕死。

她也不想凤影墨死。

她不想她姐难过。

可是她好难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啸带着禁卫守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霓灵那个样子,心疼到不行。

强自压抑住上前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他刻意转眸看向别处。

如果可以,如果能替代,他甚

至愿意自己是那解药之人。

可是,没有如果。

他不能替她痛。

不能救她于绝望。

他只能眼睁睁。

他无能为力。

这厢,夜离还在拼命挣脱,哭着喊着,精神也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可越是恍惚,她的情绪就越失控,脑中再无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凤影墨…

必须挣脱,死也要挣脱。

见她突然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两个禁卫都吓住了,便喊另外的禁卫过来帮忙。

“放开她!”

一道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

众人一震。

是禁卫统领韩啸。

他面色冷峻,目光同他的脸色一样冷,凝着钳制夜离的两个禁卫,朝他们这厢走来。

几个禁卫互相看了看,只得松开了手。

下一瞬,夜离就狂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