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地上嚎哭的妇人村人都称胡顺嫂,是个苦命人,自小父母双亡,养在叔家,受尽婶娘打骂,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被婶娘以五银叶买给了胡顺做媳妇。好在胡顺是个老实人,在镇东头的大户甄家做花匠,挣着的工钱虽不多可也能养家糊口,而后又生了个女儿春妞儿,一家和和乐乐的。可这舒心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三年前胡顺得了痨病,一家重担便落在胡顺嫂一个妇人身上,起早摸黑的劳作,可本就是清贫之家,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一家吃喝,又哪来余钱治病吃药的,只好上甄家借,看在胡顺曾做过工的份上,甄家肯了,前前后后借了三十银叶,可最后还是没能把人留住,半年前死了。

胡顺嫂掏空了家底买了棺材葬了男人,可欠着甄家的钱还没还,于是求甄家宽限,甄家看他们孤儿寡母的就宽限了半年。只是三十银叶于小康人家来说都是数年的收入,更何况胡顺嫂一个女人,她又上哪挣这三十银叶去,自然是依旧还不上,甄家便要拉她的春妞儿抵债,胡顺死后胡顺嫂就留这么一块肉,要了去就等于要她的命。邻里给她出主意,去求甄家老夫人。

甄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眼见着胡顺嫂哭得可怜,又曾听胡顺说过自家媳妇绣工好,便给匹绸布,让胡顺嫂绣一幅花好月圆的绣屏,给长孙成亲用,就当是抵了欠债。于是胡顺嫂日绣夜绣,辛苦了一个月终是绣好了,正要送去甄家,大街上却与匆匆赶回家的烧饼担李麻子撞上了,绣布没拿稳掉地上,偏李麻子也没担稳担子,炉子落地上,炭火贱出,落在绣布上,便烧了好大两个洞,这绣屏算是毁了。

听了前因后果,再看地上哭得如丧考妣的胡顺嫂,两人都沉默了。风独影正想着要不要去街上找个富人摸个三十银叶来帮这胡顺嫂时,却见易三走了过去,蹲下身温和的对地上的胡顺嫂道:“大嫂,莫哭,我有法子帮你。”

一听这话,胡顺嫂抬头,泪眼模糊的看着一个仿如天神的男子,顿吃惊得止了哭声。

易三捡起地上的绣布,见白色的绸布上方绣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方一簇红色牡丹娇艳如霞,绣工确实相当精致,只可惜牡丹花上两个硕大的黑洞,生生毁了这花好月圆图。他将绣布递给胡顺嫂,“大嫂,你先回去,明日的辰时你到这里来,我送你一件完好的绣屏。”

听着这话,胡顺嫂顿时呆了,便是周围人群亦是惊愕不已。要知这绣屏胡顺嫂绣了一个月才绣成,便是再绣一件也不可能一日内完成,所以都奇怪这位公子有什么法子可还胡顺嫂一件完好的绣屏。

“大嫂,相信我,明天我会给你一件一模一样的绣屏。”易三微笑道。

那张俊美的脸上绽出微笑时,就仿佛神袛给于的承诺,奇异的安抚了胡顺嫂,于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来,大嫂起身。”易三扶起胡顺嫂,然后目光看向人群,“麻烦哪位乡邻送大嫂回家去。”

“胡顺嫂,婶子送你回去。”一时便有个妇人上前扶住胡顺嫂,一边走去一边劝说着,“有句老话‘船到桥头自然直’,绣屏已毁了你哭也哭不回,倒不如先信了这位公子的话。回头婶子也找乡邻想想法子,总不能让春妞儿给甄家拉去的。”

眼见那胡顺嫂走了,人群便也散了。

“你要如何给人家一幅一模一样的绣屏?”风独影满是稀奇的看着易三。

易三回头,目光打量了她一眼,含笑不语。转身,牵着她去买了些丝线,又租了个大的绣架,便与她一道回了海家村。

五、风采妙.凝冰玉3

回到海幺叔家后,易三唤来海幺叔与幺婶帮忙,先请幺婶将买给风独影做衣裳的白绸框在绣架上,然后请幺叔寻来了两根长木,以绳索将绣架绑住,接着搬到屋外将撑着绣架的长木牢牢钉在地里,于是绣架便竖起了米高,他又去搬了一张桌子,上面置着针线与画笔,还有一碗兑得极淡的朱砂水。

忙完了后海幺叔与幺婶继续干活去了,而易三将针与线递给风独影:“帮忙穿个针吧。”

风独影疑惑的接过,暗想他难道要亲自绣花?穿针这事风将军虽是头回做,可凭她的眼力与手法,自然是轻而易举。

穿完了,易三却又递回到她手中。

风独影莫名其妙,凤目斜睨着易三,道:“你难道是想要我来绣?那不怕告诉你,我长到现在,十八般武器件件拿过,就不曾拿过一次针线。”

不想易三闻言,却颇有同感的点头,道:“就是因为知道姑娘武艺绝伦,所以才求助于你的。”

风独影眉头一挑,“你想求我干么?你要是想帮那位大嫂,我多的是法子。”

易三又点点头,目中含着笑意,“我知道姑娘的法子多,可也不外乎三个。一是自掏腰包给她三十银叶还债;二是勒令甄家再次宽限或是直接销债;三是从甄家或街上顺手牵羊个三十银叶给胡顺嫂。”

身为风将军,当然是选择其一,但此刻不是将军的风独影依照她的脾性很可能选其二、其三,所以被说穿了她也只是下巴一扬,道:“难道不行?”

“当然不行。”易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首先你我此刻都无三十银叶,肯定是没法自掏腰包的;如果以武力或其他方式胁迫甄家答应了,可你我不可能一直留于此地,而甄家是本地大族,你认为以后胡顺嫂的日子能好过?至于顺手牵羊,六家镇的人都知道胡顺嫂家穷,忽然间有了三十银叶还债,那丢了钱的能不知道原因?况且那些人的钱也许也是有着急用的,你忍心偷?”

于是乎,下巴本来抬得高高的风将军听完后,不由得扭过脸看向另一边。

易三看着她那姿态,不由得摇头轻笑,眸中隐隐流露出温柔宠溺之色,只可惜风独影此刻背着身看不到。“甄家从借债到催债都讲了信用,胡顺嫂也得要讲信用才是。”

风独影听着,便哼了一声:“要绣牡丹屏,你要么去求幺婶,要么你自己绣,求我是没用了,我可不会绣花!”

易三又是一笑,也不再争论。他走到桌旁,拾起画笔,点了一下朱砂水,移步至绣架前,略一沉吟,然后伸臂在绸布上方轻轻一划,洁白的绸布上便出现一道淡红的弧线。画完了,他回头对风独影道:“方才我已见识过姑娘的暗器功夫了,所以姑娘能否试试,以手中的针穿过这处,然后针自这处穿回到将军手中?”按他的说法,也就是针自弧线之下穿过,然后自弧线之上穿回。

风独影看了看一丈外的绣架,“这有何难。”话落时,手一扬,银针飞出,引着钱穿透绸布,她指尖再一勾,穿飞而去的银针便掉头回飞,自那端穿透绸布再回到风独影手中。

易三上前细看,银针所穿位置就是他方才所指的地方,分毫不差,不由望向风独影赞道:“好眼力,好手法。”然后他又指着白绸道,“那姑娘能否以方才的方式将这道朱线穿满?”

风独影不答话,只是手腕一挥,银针刹时飞出,又瞬即回飞,那速度直如闪电般,易三不由瞪大了眼睛,可最后他却是根本看不清楚,只觉眼前银光闪烁,灼得他眼花了乱,直待风独影停手,银光没入她的掌中,易三才觉眼前重复清明,往绸布看去,那一道画笔画下的朱色弧线已被密密紧紧的金黄丝线覆盖,而且没有一针超过了弧线之外。

易三微笑,没有说话,只是在绸布上再画下一道弧线,再次让风独影飞针引线。如此这般,易三画下一道又一道或直或弯的线条,风独影则一次又一次飞针……到了月上中天,银辉泻地时,那些线条已组成了金黄的圆月与红艳的牡丹,铺在洁白如雪的绸缎上,随着海风轻拂而动,就仿似牡丹随风轻舞。

“这……”风独影手握银针,呆呆看着绸布,不敢相信眼前这美丽的圆月与牡丹竟是出自自己之手。

“从此以后,姑娘十八般武艺之外应再加一样绣花针了。”易三满意的搁下画笔,走至风独影身旁,与她并看那月夜下娇艳颤动的牡丹绣屏。

风独影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银针依旧夹在指尖,她猛然烫手般抛开银针,然后转头看住易三,“你若敢叫人知晓这是我绣的,定斩了你!”风将军认为,若叫她的部下知道她堂堂大将军竟然绣花,那真是颜面无存了!

“唉呀!这是姑娘绣的吗?绣得可真是好!”

风将军的话才一落下,屋内海幺叔与幺婶出来,幺婶一见绣布顿惊叫出声,然后喜盈盈的看着风独影,“姑娘原来有这么一手好绣工啊,真是看不出来。”

风独影顿僵在当场。

“哈哈哈哈……”易三仰首大笑。

风独影不动声色的抬足,然后重重落在易三的脚上。“咝!”顿让他痛得止了笑声,而幺叔与幺婶正兀自欣赏着美丽的绣屏。“再笑,割了你的舌头!”风将军狠狠放话。

易三不笑了,只是看着她,眸中波光盈盈,仿佛溢满柔情。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风独影不由一震,只觉得全身都被束住了似的,极是不自在,于是赶忙转过身,回木屋去。可回到房中,忍不住再次看向自己的手,依是不敢置信,这双手从来只拿刀剑,今日竟然拿了绣花针!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鬼使神差!

风将军狠狠的甩了甩手,似乎想把方才飞针绣花的事给甩干净。

五、风采妙.凝冰玉4

第二日大清早,易三又拖着风独影去镇上送绣屏。

胡顺嫂果是早早等着,一见那完整无瑕的绣屏,激动的向两人跪地磕头:“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旁边的李麻子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真的给了胡顺嫂一块一模一样的绣屏,亦是感激万分,不由分说便从他的烧饼担里拿出几个烧饼塞两人手中,一个劲的说:“恩人,快吃!恩人,快吃!”

旁边几位乡邻也纷纷向两人致谢,感谢两人帮了胡顺嫂。

风独影从来都是为人所敬畏的,如同今日这般被这些朴实热情的乡邻围着表示感激还是第一次,颇有些手足无措,可看胡顺嫂那愁苦的眉头展开,露出欢喜的笑容时,那崩着的身体不由得放松,心头也生出欢快来。

离了众人后,易三继续拉着风独影在镇上闲逛,发现街上有许多在卖花灯,两人一想才知道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

逛到申时要回去了,易三又拉着风独影去绸铺店重买了白绸要给她做衣裳,付钱时,风独影瞟见易三荷包鼓鼓的,里面金光闪烁,不由得顿主。一枚金叶等于一百枚银叶,他明明有钱,却不给胡顺嫂,看其为人也不似吝啬寡情之辈,那是为何?

风独影百思不得其解,一路都抱着疑团,回到海家村时正是霞光满天的时候,橙红的霞光里,蓦然一个声音跳入脑中。

“与你并肩同行,却不是想与你就那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那街上有许多的人,许多的店铺,许多的东西……我想拉着你在路旁的茶楼品一杯茶,或是包子铺里买两个包子一人一个边走边吃;想拉你一块儿进街旁的古董铺或是首饰铺里为你挑选一两样喜爱之物;拉你略停片刻看一看路旁的花树,看一看那擦肩而过的人……我就想拉着你,一起走,一起看。想告诉你,不要那样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看,偶尔也转个身回个头,稍稍停留,稍稍歇息。”

刹那间,她心跳如鼓。

那是顾云渊曾经说过的话,可是……竟与易三今日所为不谋而合。

竟然……竟然会这般巧?

风独影看着海天霞色,再侧首看一眼旁边神情自若仿佛无牵无挂无忧无愁的易三,心头一片茫然。

用过晚膳后,风独影又坐在屋前发呆。

其实她头上的伤结了疤便无大碍,其实在第二天她便应该离开回帝都去,而她却在这海边停留。她知道兄长他们肯定在担心,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迫切回帝都的想法。

而这两天,呆在这海家村,倒也还算轻松舒服,只是心里老觉有点不对劲。

“给你看一样东西。”正怔神间,身旁传来易三的声音。

她移首。

易三在她身旁坐下,手中端着一个半尺方圆的白瓷海碗,碗里盛着水,水中泡着一枚比鸡蛋要大一圈、壳呈淡青色的蛋。

看着海碗里泡着的蛋,风独影已懒得去奇怪并疑惑,反正怪人做怪事。

“给你拿着。”易三将蛋从水中取出放在风独影手中。

触手,有些微烫。

“这是一枚活蛋,就是上次在海里捡回的,一直养在温水里。”易三将手中瓷碗放下,“你内力深厚,所以拿着时要让你手掌的热度与蛋壳的等同。”

风独影听了这话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催动内力让掌心发热,“这里面什么?鱼?乌龟?鸟?”

易三微笑摇头。

“总不会是条龙吧?”风独影抬眸睨着他。

“等会就知道了。”易三神秘的笑笑。

“嗯?”风独影不解,正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掌心的蛋震动了一下,不由吓了一跳,可去看时它却又不动了,她瞪目看着易三,“这里面真有一只什么东西?”

易三依旧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拿起风独影另一只手覆在蛋上,“你要这样两只手捂着它,不要放开。”

风独影皱眉,“我可不想拿,把它放回水里就是。”说着她便伸手,想去拿那只海碗。

可易三手一伸,海碗一翻,水全部倒在了屋前的地里,“唉呀,这可得重新烧水才行,委屈姑娘多捧下,我去烧水就来。”说着他捡起海碗,起身进屋去了。

身后,风将军扭着脑袋瞪他,目光绝对的锋利如剑,可惜没能刺穿易公子的背,易公子又没看到,所以杀伤力为零。

回头看着自己的手,几次欲扔了,可手却一直没动,就这样捧着,也不知道是过了一刻还是两刻,风将军手腕都有些酸时,掌心忽然又传来震动,接着有“咚咚”声响,虽则轻微,但凭风将军的耳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正奇怪时,蓦地传来“咔嚓”声,然后掌心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刹那间,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不怕的凤影将军蓦然“啊!”的一声大叫,那惊恐的声音不但把易三引来了,便是海幺叔与幺婶都惊动了。

“姑娘,怎么啦?”幺叔幺婶关怀的看着风独影。

风独影一张脸都白了,交合着的手一动也不敢动,满脸惊惧看着易三,“快!里面有东西!”

“别怕。”易三走近,微笑着安抚风独影,“我来。”

他伸手轻轻拉开风独影捂在上方的手,顿时露出掌心里的蛋,此刻蛋已破了一个洞,里面一只湿漉漉的脑袋伸出,刹那风独影浑身一阵激淋,完全是不加思索的,手猛然一缩,顿时那蛋壳包着的小东西便往地上掉去,幸好易三眼明手快,赶忙接住了。

“可怜的小东西,才一出世就被你娘抛弃了呀。”易三柔柔道,一手捧着,一手剥开蛋壳,帮助里面的小东西出来。

是一只雏鸟,长着稀疏羽毛的身子粘乎乎的,风独影只看了一眼便马上纵身往大海方向掠去,其迅若雷电的速度,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姑娘,这有什么好怕的。”幺婶不由奇怪的唤一声。

易三抬目,看着那飞奔而去的身影,目光深幽。

风独影奔到海边,忙伸双手在海水里来回甩动,然后又使劲的搓洗着,似乎要搓去方才的湿漉粘乎。

搓着搓着,她猛然醒悟哪里不对劲了。

她———大东朝的凤影将军!从小到大,从来我行我素,兄长们对她亦是百依百顺,从来不会要求她做什么,更不会强迫她做什么。而这人,他没有强迫她,可他每每一句话便让她不知不觉中顺从了,从来没有想过的、从来也不会做的,可他都轻描淡写间让她做了。

就仿佛……她被他给管束住了!

怎么可能这样?!

那个人,她自信一掌就可让他赶赴阎罗殿,可是……她却不能。她风独影竟然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不知底细的陌生男人毫无办法?!

这种茫然不解束手无措的感觉,简直是比百万大军更来得恐怖,更令她惊悚!

“你不该怕才是。”身后传来易三的声音。

她一震,深深吸气,收敛心神。然后站起来,转过身,面上已再看不出丝毫端倪。

易三双手捧着雏鸟,看着她,目光清澈却又深邃,“这只雏鸟是诞生于你的手中。”

风独影闻言一呆,抬起自己的双手,垂眸看着。

这双杀人如麻、沾满血腥的手,竟然也能有生命生于其上?

她抬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人生的道路上自然是该有目标,自然也该是勇往直前,但是偶尔也应该放慢脚步,让自己休息片刻,赏一赏道两旁的风景,看一看其他的人事物,听一听路上其他的脚步声,思索一下这一路的得与失,这样……”

易三捧着雏鸟望向大海,神情如天神高贵温柔。

“你才会知道下一步如何走。人生的路那么长,开始的第一步是正确的,可走到中途时路上的风景不同,路上的人事物也不同,也许该换另一种走法。”

那清清淡淡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鸣响于风独影耳边。

[注○1]《解忧曲》桐华命名

六、月潮如诉1

第二日早晨,风独影一觉醒来,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很特别但听着又很愉快的声间,惊奇之下不由马上起身。

步出木屋,便有清爽的海风拂面,令人精神顿爽。

海边沙滩上,海幺叔在敲敲打打的修理渔船,偶尔也抬首望向海面,远处的海面上……

风独影一眼望去,顿心神一震。

宽广辽阔的大海上,一条灰色巨鱼驮着易三浮于海面,另有三条巨鱼围着易三游玩着,时而飞跃半空,时而潜入海中,时而分头游开,时而首尾相连……在海上游出各种动作,摆出各种姿态,而驮着易三的巨鱼一会儿凸起背脊将他托至半空,一会儿又驮着他转着圈儿的游,伴着巨鱼发出的愉悦叫声……就仿佛是它们在为易三歌唱欢舞。

那时刻,正旭日初升,朝霞满天,倒映得大海一片绯红。而海天一色里,人鱼嬉闹是如此的神奇美妙,仿如一卷旷世难求的画图,却是难以分辨这画的到底是天上还是海中。

风独影一生历过无数奇人奇景,却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由看呆了。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小鬼就爱玩,看看我一身衣裳全都湿了。”

易三欢畅的笑语洒落海面,随着巨鱼的浮动在海上时飞时落,天青色的衣袍在绯光里飘展,那一抹湛蓝竟是压过了满天满海的霞云,于这绝世画图上横空抹下清光逸影。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独影看着海上那抹天青身影喃喃道。

“这大鱼姑娘还没见过吧?”海幺叔见她出来便停下手中活,与她同看海中奇观,“听老辈的说,这鱼跟人一样聪明,叫作海豚。今日一早起来便听着它们的叫声,老头子正奇怪它们怎么会游到海边来时,易公子便出来了,似乎这些海豚是专门来找他的。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事。”

风独影没有吭声,脑中却划过那夜癸外城大雕驮着他飞越长空的画面,还有大海里巨鱼拉着船飞游而至,狂风大浪中他卓然而立有若天神降临……当夜当日,不曾思索,而此刻再看这人鱼相戏图,便有些触目惊心之感。

“老头子,叫公子和姑娘回来吃饭啰!”远远的传来幺婶的叫唤声。

“好嘞!”海幺叔扬声答应,然后冲着大海呼唤,“易公子,吃饭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