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败家玩意,我还以为这种衣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有生之年只能在杂志意淫帅男的时候看看。要不,我回家洗洗手再回来摸摸?”

“行了。”秦风抓紧付尔青的手,“知道你拜金了,以后不买了,钱都交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钱。”不及思考,这句话就惯性的脱口而出。

秦风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九宫那晚,付尔青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从那杯星巴克咖啡开始,她就认定他的钱是脏的,打心底里不愿意用他的钱。他给她的卡她从来都没有动过,她给他买东西用的都是自己的钱。他看在眼里憋在心里却不忍心为难她。其实,秦风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些钱是来路正当的,在他的意识里黑与白早就已经模糊,边界处一片混沌。在很多个没有付尔青的深夜里,他都会感到很迷茫,面对曾经坚定的信念居然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幸好,付尔青再次出现了,为了他们以后的幸福,秦风知道自己需要也必须走下去。

付尔青明显感到秦风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就像张盈说的,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只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逃避。三年前,他们身份背景已然不同,横生生的在二人之间生出裂缝。而今,岁月在让人沉稳的过程中,也在把距离拉远,他们,不能两全。

摆在付尔青面前有两条路,一是说服秦风金盆洗手,为了爱情放弃他打拼多年的事业,从此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二是委曲求全,跟着他听下面的人叫一声嫂子,从此放弃有关道德和正义的界限。

她不会选。

“尔青。”秦风低低的唤她。

“走吧。新年新气象,今天就再让你腐败一次,就DommaKaran了。”

秦风脸色平静,辨不清喜怒,“好。”

两个人意兴阑珊的买好衣服回到家,家里人都已经到齐了。

单北和父亲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紫砂茶壶里雾气袅袅而起,面前的一盆文竹开的茂盛,电视里播的是去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张盈,宁锐和母亲在厨房的圆桌上包饺子,两种馅,韭菜虾仁和葱花羊肉。母亲的饺子馅向来调得好,难得的是煮熟的饺子里还包着一团肉汤,非常的香浓。

宁锐挥舞着沾满面粉的手,“付尔青,你是不是掐准了时间等我们快包完才回来的。”

付尔青笑着脱了大衣,接过秦风的外衣挂好,“时间刚刚好,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单北悠哉的接口。

“劳动最光荣。”父亲居然跟着起哄。

啪的一声,张盈把手里的饺子摔倒面板上,气愤的说:“阿姨,我们妇女迫切要求提高待遇。”

母亲笑嘻嘻的端起饺子,“你们先去玩会,我去炒几个菜。”

“妈,我来吧。”

“得了,你就西红柿做的不错,其他的就算了吧。你们年轻人玩吧,让你爸来帮我。”

父亲拍拍屁股从沙发上站起来,“哎,怎么都得捎上我。”

宁锐这个闹腾的小孩是个麻将迷,那边父亲刚进厨房,她这边桌子都支好了,正往外霹雳啪啦的倒麻将。扫了一眼众人,“都速度的向我靠拢。”

付尔青有些犹豫,倒是秦风推了她一下,“去吧。”

付尔青右手拉着秦风,左手高高举起,“报告,申请带家属参战。”

宁锐正色道:“准奏。”

宁锐属于那种只看自己手里的牌,光荣坐上点炮台的选手。付尔青的手风很顺,又凑巧坐在宁锐下家,真是要啥有啥,打啥吃啥,胡啥打啥,不过三圈,抽屉已经被钱塞满了。

宁锐哭丧着脸,指着秦风,“财神爷,要不你到我这坐坐。”

张盈哼了一声,“就你这打法,把如来佛祖搬来也镇不住。”

单北坏坏的一笑,“听说宁锐菜做的不错。”

“那是相当的不错,宁妈,去帮帮阿姨,叫叔叔出来替你。”

宁锐一脸无赖,“你俩就一唱一和一肚子坏水吧,姐我今天屁股长凳子上了,就不起来。”

“都过来吃饭,别玩了。”母亲喊道。

宁锐刚要起身,被张盈一把按在凳子上,“好好坐着,谁刚才说自己屁股长凳子上了?”

哄笑一团。

父亲珍藏多年的五粮液到底是喝了。

父亲兴高采烈的倒酒,单北和秦风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模样小口抿酒。准是先试试毒性。

母亲炒了几个拿手的家常菜,其他的都是外面买来的,样子做的好看,吃着也有食欲。

饭后,付尔青被派去洗碗,另外三个女人带着单北又凑成一桌麻将。

付尔青洗好最后一个盘子,就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道。连头都不用回,随口问道:“他们战果怎么样?”

秦风穿着灰色的衬衫,挽着袖子倚在冰箱上,“有宁锐在的地方没有悬念。”

付尔青转过身,刚好看得到宁锐的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听得到她招牌式的笑声,有感而发,“有宁妈真好。”

“恩。”

“其实我知道宁妈是故意哄我们大家开心。她牌技高着呢。”

秦风走过来,握住付尔青的手,“她很高兴这样做。”

付尔青仰起脸,伸出另一手,“新年礼物。”

秦风笑,“还没到十二点呢。”

“那我们去阳台放烟花吧。”

付尔青在秦风价格不菲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雀跃的说:“好。”

“哇,紫色的,是玫瑰花,一朵一朵的,在变色,变红了变红了…”

付尔青兴奋的描述着烟花,秦风带着笑容安静的听,香烟在他指间明灭,缕缕烟雾袅袅上升。

外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街道上的人三两成群,燃放着各式各样的鞭炮。晚间风冷,吹在脸上有些疼,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不时往手上呵气年幼的孩子欢欣雀跃的嬉笑打闹,四处奔跑玩耍,不时大声的叫嚷,手里的响炮也是一刻不停的燃放。欢笑声在鞭炮声里若隐若现,透着最彻底的欢喜。

红彤彤的灯笼映红了秦风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付尔青放掉最后一个烟花,蹭到秦风怀里抱住他的腰,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鞭炮声太大,秦风怔了一下,随即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新年快乐。”

“不对,明明是三个字。”

付尔青笑着捶打他,“你明明听到了。”

秦风抱紧她,眉间眼底无尽的轻柔,柔声说,“再说一次。”

付尔青和秦风十指相扣,紧紧握住,眸中星光清柔透着无比坚定,语气虔诚犹如教徒盟誓,“秦风,我爱你,一直都爱。”

秦风闻言怔了一下,突然双臂收紧箍着付尔青把她嵌入怀里。那一霎那,他失了光亮的眼睛突然深亮幽灿,点点照亮了他们走过的漫漫人生。

付尔青感到肋骨隐隐的疼,但在秦风强烈的心跳下伸出双手回抱他。

漫天烟花在他们头上绽放,漆黑的天幕被染成橙黄色,犹如水墨渲染里的泼墨一般绚彩华丽。

“尔青,敲钟了,敲钟了。”宁锐喊道。

阳台的风掠过耳边,钟声自屋里的电视机里传来,一下一下的。四野突然安静,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燃尽的味道。

最后一下钟声响起,鞭炮在这一刻被一齐点燃。橙黄色的火苗一路蔓延,红色的纸屑飞扬空中,劈里啪啦的声音汇集在一起震耳欲聋。

秦风的手里攥着一样东西,摊开付尔青的手心,放了进去。

“尔青,过年好。”

付尔青低下头,白皙的手心里躺着一串紫水晶项链,天然的水晶未经雕琢,形状各异的被串在一起,但有些棱角已经平滑,不知道在无眠的黑夜里秦风多少次神色黯然的摩挲着它。

那年文子说,“嫂子,偷偷告诉你,哥买了条水晶项链,紫色的,可好看了,我看他挑了半天。你就偷着乐吧,哥还没送过东西给女人呢。”

然后她躲在大理石镶面的圆柱后,眼看着一个高挑的美女挽着她的男人走进酒店。

付尔青吸了口气,扬起头,“谢谢你。我很喜欢。”心里却说着更为神情的话,谢谢你,秦风,这么多年这条项链还是为我留着,在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我的礼物呢?”秦风孩子一般扬着脸索要礼物。

对面阳台上一对年轻的情侣也在放烟花,女孩站在后面仰头看着天空,脸上是绽放的笑容。男孩拿着香烟在前面点火,欣赏着女孩陶醉的表情。

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永恒的是残留在心间的感觉,如同这一刻他们心底的甜美,永生难忘。或许多年以后,你可以记不得男孩的脸,却忘不掉有一年的除夕夜有个男孩为你燃放漫天烟花。他在璀璨的星空绚烂的烟花下扬起稚气未脱的脸说,过年好。

付尔青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生疼。她说:“我的礼物是,风,去做那个手术吧,我…陪着你。”

秦风怔了一下,随即把付尔青搂在怀里,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呼吸,“尓青,这么多年我也欠着你三个字,我爱你。”

又一轮烟花绽放,灿烂的天幕犹如白昼。光亮就是希望,人们一直坚信。

第四十章

日本,东京。

东京的冬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比起大连的海风凛冽显得有些温吞,有点像北京的那种干燥的冷。母亲软磨硬泡硬逼着付尔青塞进行李箱的几件棉衣都没机会穿,白白的带着他们远渡重洋了。

于是当扬子走进酒店的套房时,就看到付尔青穿着厚厚的白色短款羽绒服在房间里横晃。秦风恰好洗完澡走出来,光着上身,下面围了条浴巾。精壮的肌肉上犹然带着水滴。

扬子看了看温度差异明显巨大的两个人,支吾说:“那个…这空调的温度够吗?”

付尔青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再低点就好了。”

秦风紧了紧腰上的浴巾,“调高点吧。”

扬子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啪嗒。秦风头发上的水滴到地上,付尔青拿着毛巾给他擦头,秦风长臂一伸,把她带进怀里。在感觉自己报了个大粽子之后秦风愣了一下,摸了摸付尔青身上羽绒服忍着笑说:“这又是哪一出?我们说过要去南极看企鹅?”

付尔青漆黑的眼睛偷偷的瞅了眼一旁一脸好笑模样的扬子,小声说:“好不容易把这几件衣服带过来,也没机会穿,我寻思着怎么也得让他们呼吸一下日本的空气不是?”

扬子急忙转过身,付尔青看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心里暗骂:笑吧,笑吧,笑抽你。

秦风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才说:“尔青,你确定你没有被宁锐灵魂附体?”

付尔青怒道:“你这是对我最大的诋毁!”

秦风抱紧怀里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大粽子,“我错了。该你去洗澡了,洗完我们出去吃饭。对了,那个柠檬味的洗发水不错。”

可不可以说的含蓄点,大白天的咱俩轮流洗澡,这不是给人无限遐想吗?付尔青又看了一眼背着身止不住笑的扬子,心想扬子你之前不是很酷很沉稳吗什么时候这么轻浮了,然后闷着头走进了浴室。

扬子这才转过身来,脸上还有憋笑的痕迹,他显然忘记了秦风看不到,自己没有必要憋的这么辛苦,但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在风哥面前收起情绪。

“哥,手术安排在后天早上。三哥这几天有笔生意可能赶不过来了,他要你一定活着走出来见他。”

“恩。”

“哥,什么时候去医院?”

“后天早上。”

“哥…”

“没事,来得及。”秦风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他只是想多陪陪他的女人,哪怕只有短短一天。

“好。”

付尔青洗好澡出来的时候扬子已经离开,秦风坐在沙发里抽烟,手指泛黄,烟身细长,他嘴里吐出圈圈烟雾,模糊了凌厉的眉眼。

付尔青坐到秦风身边,把毛巾递给他,头也凑了过去。

秦风嘴角含笑的接过毛巾,温柔的给她擦头发,动作十分熟练。以前付尔青也是这样,从来不用吹风机,洗完头擦几下就出门,在几次三番的感冒之后,秦风终于忍无可忍的把她按到腿上,一下一下的拭着她发丝上的水。那一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窗外不知道谁家在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一个个音符仿佛在薄薄的光芒下跳跃,女孩枕着男孩的腿,扬着脸说:“秦风,我怎么觉得像某个洗发水的广告?不过你比那男主角养眼多了。”秦风缓缓的俯下身子,付尔青的脸红红的,看着他眼里的自己越来越清晰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好了。”秦风收起毛巾,轻轻的吻了下付尔青的额头。

“晚饭吃什么呢?”

“你拿主意。”

“来日本当然吃日本菜了,秦风同学,委屈你的钱包了。”

“为人民服务。”

傍晚,街上的人很多,大多是刚刚下班的上班族,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不苟言笑,却彬彬有礼。

付尔青拉着秦风的手在人群中穿行,犹豫再三,付尔青终于没有穿羽绒服,换了件米色的半长大衣配万年不变的牛仔裤。秦风穿了保暖内衣外面套了件的手工织的米色毛衣,倒是显出了几分文雅。

车站人很多,却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很有秩序的站在候车区等车,日本人这种过分的礼貌横生生的生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付尔青异常怀念大连街头喧嚣的车站。

秦风半抱着付尔青听她抱怨,“车票怎么这么贵,一上车就130他怎么不去抢,搁大连我可以撒丫子跑半个城,搁锦州咱能把城市转个遍…”

秦风安静的听着怀里这个小女人的絮叨,怀抱不自觉的紧了紧。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会有些害怕,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心生惧意,他舍不得离开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很强烈的想在以后的时间里看清楚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如果存在上帝,那么他一定是个吝啬的老人,不会把鱼和熊掌一同放到你面前,舍弃和冒险是他主宰终生的唯一乐趣。而秦风相信,隐忍多年所作出的努力不会白白浪费,他和她,一定会幸福。

“车来了。”付尔青小声的说。

秦风回过神,动作有些僵硬不小心踩到了前面一个日本男人的脚。

他听到付尔青用日语在说着什么,还给那人鞠躬。他听懂了一句,对不起的意思,印象中他的付尔青似乎并不擅于道歉。

好吧,他承认确实有点民族仇恨的隐性因子在血液里躁动。这一刻,不管到底出于什么理由,都无疑更加坚定了秦风走进手术室的决心。他告诉自己,现在这样一个破碎的自己撑不起他们两个人的那片天空,也给不了付尔青幸福的生活。相对于安逸而颓废的生活,他更愿意放手一搏。

这才是狼性十足的秦风。

传统的日式料理店。

现场捏出来的寿司果然好吃,付尔青无视米饭对减肥这一人生大计的毁灭性破坏,配着一片薄薄的生鱼片一口一个,口感细腻饭香浓厚。

秦风吃的很少,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那种酒精浓度很低的清酒。付尔青喝了一口,酸酸的辣口,十分的难喝。事实上自从秦风看不到之后他都吃的很少,距离他远一些的饭菜连碰都不碰,付尔青看在眼里,心里难受。他曾经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这种窘境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屈辱,受之艰难。

可是生活的脚步不会因为某个人需要适应而停顿,这世界太大,或悲惨或绝望或辛酸的事太多太多,在你顾影自怜感叹自己有多么可怜的时候,随时都有更加可悲的事情在发生。而我们要做的是,苦中作乐。

出了料理店,付尔青长舒一口气,拐着秦风的胳膊豪爽的说:“走,我们吃肉去。”

“嗯?”

付尔青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日本人的食量和我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刚才那服务员看我的眼神已经很差异了,我都不好意思再要了。我没吃饱。十分想念锅包肉,手撕羊肉,红烧肉…”

秦风摸着付尔青的头发,嘴角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给扬子打电话,他知道不少好吃的中华料理店。”

“我没有他电话…”

秦风的声音在夜里低沉有力,透着棱角分明的威严,他对着周遭的空气说:“出来。”

付尔青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就有两个黑衣的壮汉窜到他们面前,像极了电影里的特技镜头。

“风哥。”两个人毕恭毕敬的唤道。

也是。付尔青后知后觉的想,扬子他们怎么能放心让她付尔青带着秦风在日本的街头上盲目的溜达。再一看这两个人,特征也太明显了吧,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们是混黑道的。

“叫扬子来接我们。”

“是。”

那一日的日本的街头,有这样一对都穿着米色外衣的中国情侣,他们很随意的拥抱,姿态自然而平和,二人眉眼间俱是一片柔情。女人倚在男人的肩上,观察着眼前走过的路人,不停的向男人讲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