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话的书生脸上不太好看,断弦也是没敢再抬头。

殷戈止伸手将琴放在一边,就坐在台上看着,眼神冷静,一句话也不多说。

满楼的人都严肃了起来,风月眨眨眼,又眨眨眼。扯了观止过来问:“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竟然管这种闲事。”

观止耸肩,看向台上:“主子大概是一时兴起,毕竟这些东西,从来了吴国之后,就再也没把弄过了。”

灵殊立在风月背后。好半天才回过神,小声嘀咕道:“这么一瞧,这位公子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风月失笑,回头朝她道:“你这小丫头,喜欢谁讨厌谁也太简单了点。”

扁扁嘴。灵殊道:“奴婢就觉得厉害的人值得喜欢,凶巴巴的人很让人讨厌,可他…”

抬头看着殷戈止,灵殊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太让人为难了!”

摇摇头,风月继续看向台上。

有断弦的前车之鉴。后头上来吹笛子的微云很是认真,奈何,殷戈止也会吹笛子,毫不留情地跟人家吹了同一首曲子,连贯性、感情、气息在前一首曲子的衬托下更加彰显,高下立判。甚至都不用殷戈止评说,下头的恩客都能七嘴八舌地评说出微云哪里不足。

也不知道这位大爷是不是当真来砸场子的,接下来上去的姑娘,有写书法的、有画画的、有表演百步穿杨的,他愣是一个都没放水。同样的纸笔,同样的弓箭,将人的面子扫得半点没留。

奇特的是,下头的恩客竟然没怒,倒是纷纷惊叹于殷戈止写的隶书和画的水墨画。就连方才不服气的书生眼里也露出惊叹来。

太不要脸了!

当殷戈止在台上拉开弓的时候,风月捂了脸,很同情地从指缝里看了选百步穿杨的金玲一眼。

其他的都好说,在这台子上选武学相关的东西,又遇上殷戈止…那定然是死得比前头几个都惨。

结果不用多说,殷戈止连射三箭正中靶心之后。恩客们不止?掌,还纷纷评说青楼女子选这种才艺实在不搭,不如不选。然后继续赞叹台上那人当真是文武双全,难得的人才!

这场选花魁的大会进行到接近尾声的时候,风月觉得今儿花魁非殷戈止莫属了。就连被他拂了颜面的姑娘,最后都站在台子边满脸崇敬地看着他,半点不记仇。

都到这个地步了,那还有什么话好说?

也不知道这位一向低调的爷是发了什么疯,竟然来做这种风头出尽之事。风月正翻着白眼。冷不防地就感觉四周的人都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嗯?

莫名其妙地往台上看去,就见殷大皇子正垂眸看着她的方向,手里笔墨瑶琴尽歇,仿佛就等着她上场。

不是吧?风月干笑,缩了缩脖子。提着裙摆“蹭蹭蹭”地就跑到台边小声道:“公子,您为难她们就好了,为难奴家做什么?”

“大好的机会,你不上来试试?”殷戈止睨着她。

笑容满面,风月使劲儿摇头:“不了!”

嫌弃地看她一眼。殷戈止转头,随手点了个人上来:“你来。”

穿着舞衣的何愁战战兢兢地摇头:“不了吧?奴家…奴家觉得自个儿准备得不是很好。”

殷戈止看着她,没吭声。

何愁背后直冒冷汗,犹豫半晌,还是顶不住这位爷的眼神威压,上台献舞。

老实说,何愁今儿只是来凑热闹的,毕竟她的舞可没风月跳得好,想着混个脸熟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还被这位爷点着名上来。

硬着头皮跳完一曲,何愁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哆哆嗦嗦地站在台上,往殷戈止那边瞟着。

曲子声音停了,舞袖垂地,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颔首:“跳得不错。”

众人一惊,纷纷?掌!

这还是今晚他头一回开口评价台上的人,方才那姑娘跳了什么舞来着?不记得了,反正这位大爷说不错,那就肯定是不错!

一边忙着看白衣的姑娘们纷纷回神,惊愕不已,风月在台下跟着?掌点头:“不错不错。”

殷戈止下了台,拎着风月就上楼回房。众人纷纷喊留步,奈何金妈妈拦在前头,不让人追上去。

“各位,今儿这一场,何愁姑娘拔得头筹,大家可有什么意见?”金妈妈问。

“没有没有!”一众恩客都摆手,?掌恭喜。

下一更18点

第31章 势利的妓子

这场花魁选举,过程很惊喜,结局很意外,众人其实也不明白那位公子为什么就看上何愁的舞了。倒是有聪明人分析:“可能是他不会跳舞。”

说的也是啊,文武全才,但到底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跳女人的舞?如此说来,何愁夺魁也是顺理成章。

既然成花魁了,那不少客人自然也就凑上来点何愁的台,何愁笑着选了赵家公子,今晚的花魁大赛也就在一片喧闹之中落了帷幕。

“公子好厉害啊!”灵殊跟在他俩后头走,满眼都是小星星:“天哪,太厉害了,您是没瞧见方才断弦姑娘那一伙人的脸色,太难看了哈哈哈!”

风月嘴角直抽。回头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你先前还讨厌这位公子来的,立场能不能坚定点?”

吓得看了殷戈止一眼,灵殊连忙低头不吭声了。

现在哪里还敢讨厌啊?万一被他一箭射穿了怎么办?

殷戈止头也没回,进屋让了风月进门。转头就将灵殊和观止关在了外面。

风月一愣,抬头看他。

腰身被人捏着,压在人炙热的身子上,迎面对上的就是这人一双暗潮翻涌的眼睛。

明白了,发情了。

老实说应付殷戈止这样的人真是太轻松了。他完全不跟你玩虚的,想睡你就是想睡你,简单直接,耿直真实。

就是半点没人情味,让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妓子的身份。

伸手给人宽衣解带。风月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笑道:“既然今儿得公子一句功夫好的夸奖了,奴家也不能懈怠。”

殷大爷躺上床,压根没想动弹,就看着身上的人风情万种,妖娆迷人得像一条柔软的蛇。

若是按房中术来选花魁,眼前这妖精一定会毫无悬念地夺魁。连他都受不住的人,有几个人能逃脱她的魔掌?

心里莫名地就有点不舒服,殷戈止垂眸,突然问了一句:“明日你是不是要开始伺候太子了?”

风月一顿,很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娇滴滴地道:“这种时候,哪有问这个的?”

腰肢被人一掐,风月停了动作,双颊绯红,咬牙看着他答:“是。”

腰上的桎梏松了松,不知怎么的又捏得更紧。身下的人神色莫测,眼里阴晴不定。

难得一个女人这样让他觉得舒坦,要不要,干脆给她赎身?毕竟要是别人来碰了,再给他,他会觉得脏。

可是,这人有哪里好,值得他青眼相加?床上功夫上乘的人也许不止她一个,只是他还没碰到罢了。

难得因为男女之事起了犹豫之心。殷大皇子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身上的人恍然未觉,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张口就咬了一下他的唇。

倒吸一口凉气,殷戈止回神,皱眉看着她。

“方才公子在台上,奴家就想,您这唇上要是有一抹艳色,当真也该是倾国倾城。”风月低笑:“满楼的姑娘,都会被您比得黯然失色,现在一瞧,果然如此。”

闻到血腥味儿,殷大皇子眯眼看了这不要命的妖精许久,伸手便扣在她后脑勺上,以唇印唇。

风月一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看着身下的人,差点失了神。

掰开她的脑袋,捏着下巴端详一二,殷戈止淡淡地开口:“如此,也算绝色。”

嗯?

低头看进他的眼里,瞳孔上映着的姑娘面若桃花,唇红如火,当真是绝色。

“哎呀呀,奴家不着脂粉也很好看的。”略微慌张地别开头,风月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哦?”殷戈止来了兴趣:“洗把脸我看看。”

“…”

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搬了一块巨石!

风月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就往人家衣襟里伸:“这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的,咱们为什么要做那么无聊的事情?还是来快活快活吧?”

殷戈止皱眉,还想再说,却被她这作怪的手搅得闷哼一声。睨她一眼,他翻身,抓着人就准备好生教训一番。

月落乌啼,东宫之中一殿灯火尚明,叶御卿看着手里的东西,眼里满是好奇。

“殿下。”侍卫长冯闯在旁拱手道:“王汉已经关押在司刑府,看易小姐的意思,可能明日审了再定案。”

“还给她审什么?”轻笑一声,叶御卿道:“既然证据确凿了,他也该畏罪自杀了,省事。”

冯闯一顿,接着便低头应下。

手里的纸上写着殷戈止最近的动作,叶御卿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是从何处找到这些证据的?按理说,腰牌这种东西,他就不应该拿得到。王汉虽然退下来了,到底也是习武之人。不可能如此疏忽让人偷了腰牌。就算让人偷了,他也该向将军府禀明才是。”

冯闯摇头:“殷殿下仿佛是凭空就得了证据,上门定罪了。”

凭空?叶御卿笑着摇头:“本宫不信事情会凑巧到这个份上,梦回楼里那位姑娘,查清楚了吗?”

“那位姑娘无亲无故,身边唯一信任的丫鬟也说她是随魏国的难民一起流入吴国的,平时安分,鲜少与什么特殊的人有来往,也没有经常出门,按理说除了买太多绿豆糕有些古怪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只是,今日殷殿下一从易府离开,回去更衣之后,就去了梦回楼找那位姑娘。”

嗯?叶御卿眼神幽深,看了某处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笑意:“如此,那也就罢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上谁不是问题,只要别看上个麻烦。

一宿缠绵后起身,风月看了看屋子里。已经没了殷戈止的人影。

“主子。”灵殊端着水盆进来,啧啧有声地道:“可不得了了,包下花魁的那位公子,竟然赏了何愁姑娘五十两黄金!”

黄金可是稀罕的玩意儿,市面上流通着的本来就少。这位爷还一拿就拿了五十两出来,嫉妒得一众姑娘眼睛都红了。

“何愁运气不错。”风月笑眯眯地道:“这位恩客是个大方的,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夺了花魁又拿了黄金,何愁的房门口的确是热闹非凡。风月凭着力气大不要脸。顺利地挤了进去,朝着何愁就笑:“恭喜恭喜。”

何愁与她不熟,只礼貌地回她一礼。拳头大的金锭子就放在桌上,周周正正的,闪闪发光。

民间大多流通碎银,拿小秤称的,多了还要用钳子钳掉些,所以模样都不周正。只有官家流出来的金银,才会是完整的。

风月垂眸,随手拿了个镯子当贺礼给她。便出了包围圈。

这天下的官儿,不管哪个国家,都是十官九贪,就算本性不贪的,在官场里改变不了现状,也只能随波逐流,所以一般要除去谁,最好的罪名就是贪污。

殷戈止不会跟个纨绔子弟过不去,目标多半是赵悉的老爹赵麟,送他个百姓告赵麟侵占良田的状纸看来不够。还得再挖点东西。

想着想着,风月也就没注意前头的路,冷不防地就撞上个人。

“风月姑娘。”胖胖的恩客笑得乐呵:“不知姑娘是那位公子包下的,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这是上次塞了她银票的人。上回瞧着还那般跋扈,今日就这般有礼了?看来,似乎是认得殷戈止。

不阴城里认得殷戈止的,那十有八九都是个不小的官。

脸上瞬间挂了灿烂的笑意,风月颔首:“哪里哪里。大人今日来是?”

“刚问了金妈妈,说姑娘晚上还有客人,在下也不敢叨扰。”眼珠子转得跟黄鼠狼似的,这人笑道:“就这会儿想同姑娘聊聊天,当然了。银子照给。”

白天的生意,果然都不是妓子该做的生意。

装作很贪财的样子,风月眼睛都亮了:“大人想聊什么?奴家自当奉陪!”

恩客一瞧,这姑娘真是一只单纯的狐狸精啊,有戏!于是立马跟着她上楼回了房间。

“实不相瞒。在下对您接待的客人,很是崇敬。”东扯西扯了半晌,这人终于开口道:“想问问姑娘,那位公子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看了一眼他的手,手心无茧,食指中指的关节侧面倒是有黄茧。风月一脸认真地回答:“说来也奇怪,那位公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也不让奴家多说话,大概是喜欢安静吧。至于特殊的喜好,奴家暂时还没发觉。”

胖子点头,想了想,笑道:“是这样的,我家有个妹妹啊,爱慕他许久了,想让他尝尝她亲手做的点心,但总也没机会。姑娘要是能帮忙,那在下必定重谢。”

风月想也不想就应了:“好啊,只要给银子,这些忙都不是问题。”

还真是个势利的妓子呢,杨风鹏心里冷笑,面上却是高兴,伸手就扯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塞进她的腰带:“等会儿我便让她做了点心送来,下回那位公子来,只要吃了,你还有好几张银票可以拿。”

还真是不把钱当钱嘿?风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一脸天真地应了:“好,奴家定然给您办到!”

最后一更20点嗷嗷嗷嗷!

第32章 易国如的命300钻石加更

这事儿要是交在别人手里,真是太简单了,一个求财的妓子,一个给钱的客人,要做的也不过是给自己伺候着的客人喂个饱含女儿家心意的糕点,一切都很正常,也会很顺利。

但是风月脑子没起泡啊,她会收钱去帮别人对殷戈止下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先不说殷戈止今天晚上已经不会来她这儿了,就算是来,这种要进肚子的东西,她敢乱给?虽然她笑得傻,但也不能当她真傻啊!

送走那客人,风月捏着银票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拿了纸笔,写了张小纸条。揉成一团就捏了中空的银子过来,塞进去,再在外头抹一层银色的胶泥。

“灵殊。”她喊了一声:“去买点绿豆糕吧。”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接过银子二话不说便往外跑。

这吴国看起来也乱得很呐,有人对殷戈止感兴趣。有人又想把他扯进无边炼狱。太子爷古里古怪阴森森,易小姐没头没脑傻白甜,她想做的事情,当真能顺利完成吗?

“风月。”

刚说着呢,背后就响起个温柔的声音。风月一顿。回头看过去,就见叶御卿一身华服,摇着把扇子就进来了。

“公子来得好早。”看一眼外头的天色,风月笑道:“光天化日地进来,也不怕人说闲话?”

“这里的客人。十个有八个要对我行礼,你说,谁来说这闲话?”合扇落座,叶御卿看着她道:“不过倒是奇了,姑娘竟然也在意别人的说法?”

“不在意,但鲜少看见有与奴家一样不在意的。”笑了笑,风月给他上茶。

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就尴尬了起来。

叶御卿丝毫没有要缓解这种尴尬的意思,抬眼瞧着她,突然道:“茶喝得太多了,今日不如喝酒吧?”

酒?眼睛一亮,风月立马打开柜子,得意地朝他道:“奴家这儿最多的,可能就是酒了。”

酒好啊,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跟人睡了也就完事了,半点不用纠结,简单又直接。

瞧着她这冒光的双眼,叶御卿失笑,起身就帮她把酒坛子搬出来,舀了酒,一人一壶。

别问他为什么不拿酒盏,那种东西,哪里能被眼前的人用来喝酒?要不是她手上还有伤。定然是酒坛子更适合。

使臣府。

因着不去梦回楼了,徐怀祖和安世冲也便只能到府上用膳。观止炒了五盘菜,瞧着也挺色香味俱全的,但是殷大皇子一下筷子,脸就?了一半。

“盐放多了。”

观止一惊,连忙低头。

他一直不太能控制好盐的分量,以往主子吃着也没吭声啊,今儿说出来,那他咋办?重做?来不及了吧,都午时了,再做这三位都得饿肚子。

徐怀祖使劲儿把菜咽下去,刨了两口饭压了压,然后才问:“怎么不去梦回楼了?”

殷戈止淡然地道:“总不能在那儿吃一辈子饭。”

“观止不会做饭的话,把风月姑娘请回来做不就好了?”安世冲一本正经地道:“盐吃多了伤身。”

徐怀祖打了他一下,哭笑不得地道:“你当风月姑娘是什么人?能当厨娘使唤?听闻今日太子殿下去了她那里,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会被太子给赎了身。”

夹菜的手一顿,殷戈止冷了声音:“你这是诋毁太子。”

“徒儿不敢!”徐怀祖连忙道:“这怎么算是诋毁呢?太子要是想赎人,在宫外弄个院子把人养着也不难,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徒儿只是随口说说…”

看了殷戈止一眼,安世冲歪了歪头。

师父虽然话不多,但是熟悉起来的话,了解他的情绪好像也不是特别难,比如现在。他感觉到了,师父有点生气。

气什么呢?肯定不是气徐怀祖诋毁太子。

“师父。”想了一会儿,安世冲开口道:“您要是喜欢风月姑娘,不如就趁早把人赎回来,”

一口饭呛在喉咙里,殷戈止脸色微青,半晌才缓过气来:“为师不会喜欢她。”

那这模样是为什么?安世冲想不明白了,干脆还是低头吃饭。

饭后艳阳高照,殷戈止抬脚要出门,身后两个徒儿却跟得紧紧的。

收回脚,殷戈止看着他们道:“不悔剑和长恨刀有剑谱和刀铺,就在书房中间架子的第三格,今日你们好生研习,不必出门。”

一听这话,两个徒儿跑得飞快,瞬间没了踪影。

轻轻松了口气,殷戈止顺利地跨出了门,刚上马,却听得身后的观止问:“您想去哪儿?”

“…随意走走。”

甩了两个,却忘记了还有一个甩不掉的。殷戈止抿唇。

他也不是非要去梦回楼,就是日子无趣,总想找点乐子。不去梦回楼也可以,旁边美人院胭脂阁,多的是好去处。

“主子。”观止道:“属下忘记禀告,干将那边,在您发了命令之后只与三个人有过接触,其中两个是咱们线上的人,还有一个…也不知道算不算接触,是个点心铺的老板娘,他去买了点心,给了人银子,看起来也挺正常。”

点心铺?殷戈止问:“哪里的点心铺?”

“就响玉街尾,卖绿豆糕的那一家。”观止道:“属下查过,做的是老实生意。也是开了几年的铺子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吗?殷戈止沉?片刻,突然问了一句:“风月是不是也常吃绿豆糕?”

好像是的,观止点头:“风月姑娘的花架子上,也常常放着绿豆糕。”

严肃地点头。殷戈止道:“我觉得这件事该好生查查,去梦回楼吧。”

嗯?观止吓了一跳,骑马跟上去,心想自家主子也太敏锐了,就几盒绿豆糕而已。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压根不是绿豆糕的问题,殷戈止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就调转马头往梦回楼跑了,大概是直觉吧,直觉告诉他,该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也没别的意思。他这是宁杀错不放过。

从早上喝到中午,风月已经是半醉半醒,叶御卿竟然神色如常,还优雅地替她添酒:“想吃东西吗?”

“还有牛肉干儿呢,够吃!”哈哈笑着,风月已经没了规矩,豪迈地坐在桌边,一只脚踩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只手捏着酒壶就往嘴里灌,末了一抹嘴。大喝一声:“爽快!”

眼睛亮亮的,整张脸神采飞扬,看起来比端着手假笑顺眼多了。

叶御卿摇着扇子道:“你看起来,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潇洒之气。”

江湖儿女?风月摆手,半睁着眼道:“姑奶奶是混世魔王,没几个人得罪得起的!”

醉了,开始说胡话了。叶御卿微笑,也不劝她,就饶有趣味地瞧着。

外袍垮下了肩,衣带也松松落落。风月媚眼如丝,秋波横扫:“喝完这壶酒,咱们打到山那头去,叉下敌军将领的脑袋,回来做盘菜!”

这么凶?叶御卿挑眉:“你是将军吗?”

“是啊!”风月点头:“我就是女将军!”

微微一愣。叶御卿不解地看着她,就见她起身,摇摇晃晃地去旁边的箱子里,扯了一件白色的铠甲出来:“看见没?这是我的盔甲!”

待看清她手里的是戏服之后,叶御卿松了口气。笑着摇头:“你真是厉害。”

“那可不!横刀怒扫千军马,举酒消得万古愁!”豪迈地吼了一声,风月倒在软榻上便继续喝酒,发髻硌得慌,干脆就把簪子全扯了。舒舒服服地往枕上一躺,朝空中模糊飘着的影子敬上一杯。

“等着我,等我送他们下去,就去找你们嘿!”

心里微微一恸,叶御卿伸手去拿了她的酒壶:“别醉太过了。晚上好歹还有良宵。”

良宵?风月一愣,呆呆地眨着眼睛看着他,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咱们不是有好多好多良宵了吗?”

伸手捞起她,叶御卿往床的方向走,低声道:“以后会有好多好多良宵的,以前的都不算。”

以前的…都不算吗?风月扁嘴,委屈得眼泪直冒:“不算…不算就不算,谁稀罕!”

“别哭。”

“你管姑奶奶哭不哭!我没哭!”凶巴巴地吼上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叶御卿不笑了,将她放在床上,身子压了上去:“你好像有很多故事啊?”

“没有。”像小孩子似的伸手给他看,两个手掌心凑到他眼前:“你看,我什么都没有。”

低头在她掌心轻轻一吻,叶御卿眼里泛上点复杂的神色,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本宫可以给。”

要什么呢?风月呆呆地想了许久,醉醺醺地又笑了:“奴家没什么想要的了,唯一想要的,大概就是易国如的命。”

身子猛地一僵,叶御卿震惊地看着她。

身下的人双颊绯红,眸光氤氲,已经是大醉,大醉中的人,说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易国如的命…她到底是什么人?

脑子里混沌一片,还没能他理出个头绪,“呯”地一声响,房门就又被人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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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真真假假的戏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叶御卿清楚地记得,同样的场景,上一次殷戈止也是这样踹开的门。

三月的天气,风从外头吹进来,莫名地有点刺骨。风月打了个寒战,吧唧了一下嘴,闭上眼就睡了。

叶御卿起身,合了她的衣襟,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今日,好像不是殿下的日子了。”

面无表情地跨进门,殷戈止看也没看床榻,径直走到花架前头,冷声道:“在下无意间查到风月姑娘有些不可告人之事,故来对证,没想到光天化日的,殿下也有这等好兴致。”

屋子里酒味儿很浓,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床榻上的人从他进来开始就没个声响。想必已经是醉晕了。大白天的就这么勾引人,真是厉害啊。

他也没想来做什么,就是看看她架子上的绿豆糕是哪家的,不是来坏人好事,也没坏人好事的兴趣。到底是轻佻的妓子,做的都是该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对。

说是这样说,可盯着花架上的盒子好一会儿,他也没仔细看那盒子上印的到底是谁家的标志。

“主子。”观止低呼了一声,伸手把那绿豆糕的盒子拿下来,低声道:“这就是响玉街那一家的。”

神色一凛,殷戈止转头。眼神如电一般劈向床上的人。

风月捏了捏拳头,努力装死。

鬼知道殷戈止为什么会来,她正办要事呢,眼瞧着要进入关键部分了,他来捣什么乱呐!

绿豆糕?绿豆糕怎么了?她还不信他们能在那铺子里翻出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来!她的消息网布置了整整两年,任何会惹人怀疑的地方都被掩盖得好好的。现在指着个绿豆糕盒子来吓唬她?不可能!

心里骂着,却感觉到身边的太子下了床,走到殷戈止面前瞧了那盒子一眼,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说这绿豆糕?这盒东西是先前我让人买来给风月姑娘的,有何不妥吗?”

殷戈止皱眉:“殿下买的?”

“是,原先过来看姑娘的时候,顺路带过来的。”叶御卿优雅地颔首:“整个梦回楼最容易讨好的怕就是风月姑娘了,随意给她买些糕点零嘴,她都会高兴,真是个小馋猫。”

观止微微颔首,低声道:“平日里姑娘倒也当真喜欢买这些个果脯点心,她身边的丫鬟也嘴馋爱吃。”

“如此,倒是在下多想。”面无表情地将那绿豆糕的盒子放回去,殷戈止转身就走,却被叶御卿拦了路。

“殿下突然过来,当真是为别的吗?”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露出点揶揄的神色来,叶御卿捏了扇子来展开,挡住半张脸,似笑非笑地道:“风月姑娘不是一向得殿下欢心?如今要伺候本宫,殿下也无甚动作?”

侧头看了他一眼,殷戈止淡淡地道:“区区妓子,何足挂齿?”

好一个何足挂齿!叶御卿失笑,侧身便道:“那殿下就先请了。”

抬脚继续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殷戈止突然停了下来,侧头,神色很是温和地说了一句:“殿下是吴国的将来,可得好生保重才是。”

叶御卿喜欢看殷戈止铁青一张脸。看着让他心里特别舒坦,但是相应的,他最不想看的,就是殷戈止这种神情自若,态度温和的模样。

不是他变态,而是这个人一旦温和起来,会让人很不愉快。

殷戈止踏出去关上了门,屋子里恢复了寂静,风月装作睡得纯熟的样子,微微翻了个身。

时候还早,天也没黑,叶御卿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去安排,虽然他从来不忙碌,但也不是可以一整天游手好闲的。

但是,风月说,她想要易国如的命。

这句话足以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床榻边等人醒过来,绝对不离开房门半步。

装醉被打断是件很尴尬的事情,继续装的话肯定会不自然,风月索性当真睡一觉,虽然她酒量好,但喝酒实在有助睡眠。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黄昏将至,风月才伸了个懒腰,吧砸着嘴醒了。

叶御卿依旧坐在旁边,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公子,怎么了?”一双眼里满是无辜,风月撑着身子坐起来,捂了捂脑袋:“头怎么昏昏沉沉的…”

“姑娘酒量了得,喝了两斤白酒方醉。”伸手递了杯茶过来。叶御卿勾了勾唇:“醉了倒是可爱至极,胡言乱语的,差点吓着我。”

神色一紧,风月顿时慌张起来,眼珠子乱转,抓着人家的衣袖就道:“奴家喝醉了向来喜欢乱说话的,很多都不是真的,公子切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定然是在胡说。”温和地看着她,叶御卿轻轻握住她的手:“只是有一件事,想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姑娘可能为在下解惑?”

“什…什么事?”风月哆嗦着问。

“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看着她的眼睛,叶御卿笑道:“也就是想问问,姑娘怎么会知道易大将军的名讳。”

按理说,民间都会为尊者讳,易大将军乃吴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民间自然不会有人传他的名字,至多称一声“易将军”,就算是魏国的百姓,也同样不该知道。

然而眼前这女子,喝醉了直接说了易国如的全名。

这种时候,就很考验演技了。吴国太子本人就是披着温柔皮囊演戏的高手,在他面前。风月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神细节把握得丝毫不差。

“这…”身子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风月眼泪儿直冒,喃喃道:“奴家也是无意间得知的,奴家…奴家该死,不该冒犯易大将军,还请殿下宽恕!”

叫殿下,不叫公子了。

叶御卿正了神色,捏着她的手没放,目光陡然凌厉:“你岂止是冒犯易将军?就凭你那句话,算是有行刺之心,要论罪的。”

吓唬谁啊?要是真想论她罪,他吴国太子吃饱了撑的在这青楼等这么久?

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愈加恐慌,风月咬唇,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殿下饶命,奴家不过一时醉语。当不得真的!”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叶御卿睨着她,眼神陡然冰冷:“事出必有因,姑娘今日要么说说与易将军有何渊源,要么就跟本宫去一趟衙门吧。”

风月被吓得如同风中凋零的花,抖啊抖的话都说不出来。

缓和了神色。叶御卿又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也不用这样紧张,只要你实话实说,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

哽咽良久,风月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尾音怅惋,光这一声叹息仿佛就是一个故事。

叶御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