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一听就怒了,人就在驿站,都不出来行礼?好大的架子啊!

然而,徐怀祖却感叹道:“虽不知师父为何挂冠,但其对陛下的孝心,当真令徒儿们感动。”

“你哪里看出他有孝心了?”魏文帝冷哼。

徐怀祖挑眉:“难道不是吗?就算已经不是皇子了,可师父顾念陛下心情,不愿惹陛下生气而甘愿屈于一室之中。这等孝心,陛下还看不出来?”

的确看不出来!但这两个人有多尊敬殷沉璧他是看出来了,眼珠子转了两圈,抿唇道:“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觉得有些惭愧。既然如此,那朕便进屋与他一见,原谅他大逆不道的罪过。”

听前半句还挺好的,但最后一句话,安世冲听着不乐意了。一脸严肃地道:“师父怎可能大逆不道!挂冠为民,也不过是陛下远遣他巴山、太子殿下又有意加害之下的无奈之举。陛下难道还觉得是师父的不对?”

“是啊!”徐怀祖皱眉:“堂堂亲王府,竟可以被太子半夜带人围堵,还欲取皇子手臂!遭遇了这等对待,师父不仅不怨怼,不告状,反而一声不吭,只是想卸下王爷之位,免了太子顾忌,让朝廷安稳。不曾想,陛下半点不领情,反而觉得是他大逆不道!”

魏文帝一愣,这倒是有点意外:“太子围堵亲王府?两位大人从何得知啊?”

“您还不知道么?”徐怀祖瞪眼,一副很意外的模样,表情丰富。十分气愤地道:“外头可都传遍了,走街上都能听见人说,那半夜运出去的护城军尸体唷,可多了。”

仔细想了想,魏文帝想起那日朝堂上石鸿唯说的什么“孝亲王杀戮护城军百余人”。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心思百转,魏文帝这才是真心实意地打算找殷戈止谈谈。

门“吱呀”一声开了,风月捏着拳头坐在柜子里,就听得殷戈止那声音平静地响起:“草民见过陛下。”

满眼复杂的神色,魏文帝看了一眼后头。那两位吴国重臣竟然没跟进来,甚至还亲手上来关了门。

嗤笑一声,他回头看着自己面前跪着的人,道:“你的本事可真大啊,沉璧。”

“草民殷戈止。”一身白衣的人无波无澜地道:“令吴魏之戈止的‘戈止’。”

心里微微一沉。魏文帝难得地有了点愧疚之色:“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

长叹一口气,魏文帝在桌边坐下,敲着桌面看着他道:“闹够了就回来吧,你也知道,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时,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陛下。”殷戈止淡淡地道:“当日朝堂之上,该说的,草民都已经说完了。陛下说的,草民也都记在了心里。”

此后,愿陛下多保重。若是有难事,也可寻草民相助。——这是他说的。

朕堂堂帝王,还会求你一个平民?殷沉璧,没了皇室的身份,你就什么也不是!别太看得起自己了!——这是皇帝陛下说的。

想起那时的场景,魏文帝尴尬地笑了笑:“朕…也是糊涂了,一时被你这行为气昏了头,说的话也当不得真。”

是被气昏头决定要允废了他,还是因为一早有这种想法,所以说起来也毫不费力?殷戈止不想追究。只冷声道:“草民说的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草民不会闹着玩,更不是把皇室身份当儿戏。陛下,草民只是当真对殷氏皇族失望而已。”

“你大胆!”魏文帝怒了,一拍桌子便道:“这种话。岂是能随意乱说的!”

天子之怒,摄人至极,然而对面的殷戈止脸色都没变,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等皇帝自个儿气得差不多了。才幽幽地道:“要是草民胡说,那陛下就问心无愧,不必动怒了。”

反之,就是问心有愧,才恼羞成怒。

魏文帝不傻。气够了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他就是不甘心,凭啥他是皇帝,还得被他左右啊?他不干!

但,外头那些吴国的使臣摆明就听他的。也是冲着他来的,万一再与殷戈止起冲突,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那遭殃的可能就是他的皇权了!

深呼吸几下,魏文帝平缓了语气,问:“你是不是非得让朕给关家翻案,之后才觉得殷氏皇族有望?”

“关家之案,只是一块石头。”殷戈止看着他道:“草民希望陛下能严肃律法,还忠良一个公道,莫要让殷氏头顶上的石头越来越多,最后压垮整个国家。”

小孩子就是单纯!魏文帝心里冷笑,面儿上勉强点头:“可以,只要你回来当你的孝亲王,替朕摆平吴魏之间的事情,此事朕可以考虑。”

神色微冷,殷戈止道:“连给忠臣翻案也是有条件的?陛下果然还是不明白草民所想,还是早些回宫,保重龙体吧。”

“哎…”魏文帝怒了:“你要翻案,朕都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殷戈止,你别太过分!”

这种答应,可是随时会翻脸的,当他傻吗?他也姓殷,能不知道这些心思?

最后一更18点!

第163章 骨肉亲情4400钻石加更

殷戈止冷笑,转身就去打开了房门,朝他指了指门外。

带了皱纹的脸上涨得通红,看起来像喝醉酒的糟老头子。魏文帝很生气,按照他年轻时候的脾性,殷戈止这种算计到他头上来的人,肯定是要被推出去砍了的!横着砍竖着砍,亲生儿子也不管,砍!

可是现在,他已经到了中老年阶段,没那么冲动了,也没底气那么冲动。魏国岌岌可危,太子草包一个,他这个皇帝就算手握所有大权,那也得好声好气捧着吴国啊。要捧着吴国。殷戈止这条路是捷径,那他就得走啊。

所以,就算气殷戈止忤逆、多算计,魏文帝深吸几口气,也还是得败下阵来。低低地问他一句:“你是不是,跟朕下了很大的一盘棋?”

站直了身子,殷戈止转头看向别处:“陛下何出此言?”

“事到如今朕要是还看不出来,这皇位怎么坐得稳?”魏文帝哼笑,盯着面前自己这成长极快的儿子。半是感叹半是忌惮地道:“你分明从一回来开始,就算好了会有今天。朕同意你翻案便罢,朕不同意,你也会逼着朕同意!”

只一年便从吴国回来,他是派人去查过殷沉璧的。回禀他的人却都是说吴国有意与魏国交好,所以放了殷沉璧回来。可如今一看,殷沉璧分明就是准备充分,带着吴国的筹码回来的!

怪不得那般理直气壮地要自贬为民,看起来是在走绝路,却分明是要把他堂堂帝王往绝路上逼!好一番算计,好一个孝亲王啊!他还当他是只猫,却不想他已经长成了老虎,还是会朝他龇牙的老虎!

心绪难平,魏文帝沉怒道:“到这个份上了,朕已经同意了,你又在拿什么架子?难不成非要朕,把龙冠取下来戴在你的头上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用力,手都微微发抖。

殷戈止看着他,表情镇定,目光苍凉:“在陛下的眼里,是不是没有骨肉亲情,只有权力和算计?哪怕我是您亲生的儿子,您也不曾信任过,只觉得我要篡位夺权?”

抖着的手一僵,魏文帝垂眸,没吭声。

眼里有痛色,殷戈止捏紧了拳头,失笑出声:“那倘若草民说,草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天地公道,为了朝风清正,为了洗清殷氏皇族沾着的忠臣凉血…陛下…是不是也不会信?”

当然不信,魏文帝皱眉。这种大义凛然的话他听得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私伟大的人?话都说得漂亮,背后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呢!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信!

眼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像烧到黎明的蜡烛,不甘不愿地化成最后一缕青烟,消失无形。

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一个小小的疤痕,殷戈止抿唇,眼里慢慢铺满坚冰。

“既然不信,那就罢了。”他道:“为人子民所该说的,草民都已经说了个干净,陛下不听,那就不送了。”

“哎…”魏文帝瞪大了眼,他以为殷戈止这回依旧是欲擒故纵,可当真见那门在面前关起来,他才明白,那孩子是认真的。

不是真心诚意地为关家翻案,他便不会帮魏国这回的忙。

魏文帝很生气,他觉得作为一个帝王自己该给的面子都给了,给脸都不要脸,那大不了这条捷径他不走了!就算没殷戈止,吴国还能当真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魏国为敌?!

拂袖而走。魏文帝气得一路都骂骂咧咧的,也没跟吴国的使臣打声招呼,就乘着车驾离开。

安世冲和徐怀祖贴在外头偷听呢,见魏国皇帝走了,连忙蹿进来,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气愤。

徐怀祖道:“本以为咱们的陛下就已经够昏庸了,谁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师父一心为他着想,他怎么好话都听不进去?”

安世冲叹息:“帝王戒心太重,可也少有连自己的骨肉都防备的。瞧咱们吴国的太子,那般把持朝政,陛下不仅没责怪,反而是宠信有加。”

垂了眼眸,殷戈止转身拿了钥匙打开柜子上的锁,伸手将磨着牙的风月抱出来,淡淡地道:“你们按照先前说的办就是,为师不会让你们交不了差。”

“好。”两家少爷点头,徐怀祖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内室的床榻:“师父师爷爷好好休息啊,时候不早了,徒儿们先告退。”

对于这声“师爷爷”。殷戈止眯了眯眼,风月倒是听乐了,松了牙小声道:“听见没?我是你爹了!”

看着那两人退出去关上门,殷戈止一把便将她扔床上,黑着脸道:“越来越放肆了。”

在床上一滚,风月穿着男装顶着一脸大胡子扭了个“s”形,抛着媚眼道:“听方才的话,您父皇是狗咬吕洞宾,劝也劝不听,如此,不若认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睨她一眼,殷戈止没理会,拿了帕子在旁边水盆里拧一把。然后坐到床边,将人扯过来,慢慢撕着她脸上的胡须。

躺在人家大腿上,抬头就是殷戈止这张要人命的脸,风月有点受不住。客气地道:“我自己来吧。”

然而,手刚伸去要接他的帕子,殷戈止就翻着白眼轻轻拍开,冷声冷气地道:“不是要当我爹么?我这是孝敬您呢,躺着吧!”

风月:“…”

虽然这人的小白眼翻得风生水起的。表情也挺生动,四周的气息也挺温和,可是,她很明显地能感觉到——殷大魔王在伤心。

真真切切的伤心啊,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无声无息地蔓延在整个房间。

风月都有点不忍心了,感觉自己脸上的胡子被扯干净了,便坐起来看着他道:“其实您与魏文帝当真很不一样,他不是个好皇帝,但您尚能明辨是非。”

苦笑一声,殷戈止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微微打着颤。

“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

越是情绪不外露的人,其实伤心起来就越难受吧?风月唏嘘。看着他抿起的嘴角,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往上抬了抬。

阖着的眼睛半睁开,殷戈止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一向不会安慰人,我受伤了,也没什么人安慰我,因为哪怕摔断手,我都不会哭。”咧了咧嘴,风月道:“后来我才发现这种习惯不好,忍着做什么呢?想哭就大声哭。有烦恼就给最亲近的人说,这样自己才最好受。不然一个人在角落里同情自己,那也太惨了。”

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殷戈止微微颔首:“有道理。”

然后便伸手,将她整个人死死抱住。往床上一倒。

啥?风月傻眼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厮的手都伸到了自己的衣襟里。

“喂?!”哭笑不得地抓着他,风月咬牙:“我让你想哭就哭,不要压抑情绪。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抬脸看着她,殷戈止微微勾唇,用?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尖,接着就侧头压住身下人的唇,辗转间沙哑着声音道:“压抑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果然什么伤心啊难过啊都是骗人的!风月怒道:“不嫌脏啦?不是说妓子低贱吗!”

身上的人低笑,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略带歉意地道:“是我错了。”

微微一僵,风月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道歉了?认错了?殷戈止?她是不是做梦没睡醒?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温热的呼吸凑在她耳畔。殷戈止的语气倏地由歉意变成了调戏:“可你落尘为妓,做的还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

“…”

耳根一阵酥麻,传遍了全身,风月羞愤之下,拳打脚踢,直接将他掀下了床!

“那我嫌你脏!”她怒道:“你睡地上!”

说罢,扯了被子就蒙了头。

衣衫不整的殷戈止坐在地上,看着床上那裹成一团还冒着怒气的东西,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他被人嫌弃了诶!不过他惹了那么多的人生气,还是风月起起来最好看,小脸蛋红红的,?梁尖尖挺挺,眉毛倒竖,当真是活泼可爱。

只是…已经是夏末秋初的天气了,现在去冲凉水,会不会感染风寒?

精于算计的殷大魔王,就坐在地上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第二日,使臣进宫了。

风月起床就看见安世冲他们在门口同殷戈止拜别,本以为至少要晚上才回来,谁知道下午的时候,罗昊便带着宫里的消息过来,眉飞色舞地道:“少主,有热闹看啦!咱们陛下主动提出联合吴国抗宋,被吴国使臣婉拒啦!”

啥?风月吓得连忙看向殷戈止。

殷戈止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淡然地道:“魏文帝不是吃亏的主儿,主动提出来,条件肯定很苛刻,吴国使臣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就算他放宽了条件,吴国使臣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点头的,只要魏文帝没做该做的事情,那他想要的利益,一定不会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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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有恃无恐

魏文帝开始是不信这邪的,可一路与吴国使臣团交流下来,他发现,对方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不管是塞钱财还是送美人,都丝毫不能打动那两位年轻人。众所周知,谈事情么,在规矩之下,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松动的,魏文帝也想争取更好的条件,而不是单纯地给吴国当个打手。

然而,三日的唇枪舌战下来,他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从未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使臣啊!”殷沉玦有些气愤地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石鸿唯脸色也不太好看:“借魏国之兵,让吴国出一半的粮草。这本是可以商量的事情,吴国今年丰收,存粮本就不少。”

“老臣以为,吴国是霸道惯了,没将咱们放在眼里。不想出粮草,又想借咱们的力。”旁边的言官道:“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另寻别路…”

“你说得简单!”魏文帝沉怒,一拍桌子便道:“哪有那么多路给你选!你们这些文臣,动不动就是说些便宜话。只有武将才知道战场上压根是不讲道理的,你怎么算计都没用,打不过就得认怂!”

这话吼得怒意十足,与其说是吼言官的,不如说是吼给他自己听的。

能怎么办呢?他的确是不想让殷沉璧如意。可家国存亡面前,皇室的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了。

面前的人统统跪了下去,魏文帝跌坐回龙椅之中,长出一口气,咳嗽了两声:“罢了。”

“石丞相,廷尉一职找人来顶了,把当年关家的案子,给朕翻过来查!”

石鸿唯大惊,一脸不解地跪问:“陛下?”

“父皇?”殷沉玦也皱眉:“这案子您不是说…”

“查!”魏文帝怒喝:“朕让你们查你们就查!哪有那么多话,朕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不是…可…”殷沉玦很为难,谁都知道当年这案子是怎么回事,上下默认定的案,这个“上”现在却自己要翻案,那下头的人该怎么查,罪名推去哪儿?

“混账!”气得直咳嗽,魏文帝心虚地转着眼珠子,嘴里的话却是凌厉至极:“朕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要是查不出来,那你们头上的帽子,都给朕摘了!”

“陛下息怒。”石鸿唯跪了下去:“此案牵连甚广,半个月恐怕…”

“起驾!”压根不想跟他们多啰嗦,魏文帝扶着大太监的手,一挥袖子便离开了御书房。

太子等人愕然地看着,好半晌才有人问了一句:“石丞相,您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石鸿唯轻笑:“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没必要认真查。给个交代就行了的意思。”

“关家人都没了,给谁交代?”殷沉玦很是纳闷。

“谁一直想翻案,就是给谁的交代。”眼神暗了暗,石鸿唯拂了拂袖子,一派襦臣气质:“咱们的大皇子,哪怕没了皇子的身份,也是厉害得很那!”

想起殷沉璧,殷沉玦打了个寒战,有点怂地道:“那这事,就劳烦丞相多费心了。”

“臣遵旨。”朝太子一颔首,石鸿唯眼里神色莫测,一踏出宫门,就找了暗卫来,嘀嘀咕咕一阵,将人派了出去。

鉴于殷戈止说宫里不久就会有关于关家一案的消息来,风月就跟他一起住在了驿站。

殷戈止心情一直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和颜悦色地问她:“想吃什么吗?我去做。”

风月拼命摇头:“多谢您,奴家还想多活几天。”

然后就是下午,两人一般是在院子里看两个徒弟练功的,风月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一个侧头,却看见旁边某个为人师表的人没盯自己徒弟,反而盯着她看。

脸莫名有点红,风月柳眉倒竖:“您看什么呢?”

“我是在想。”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般动人。”

风月:“…”

安世冲听得一剑刺穿了徐怀祖的袍子,徐怀祖的反应更可怕——那死不离身的长恨刀,掉地上了,“哐当”一声响,惊得风月连忙看过去。

“哈哈。”干笑两声,徐怀祖捡起刀抱在怀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家师父,终于是笑不出来了,低头想想,举起刀就朝殷戈止砍了过去:

“何方妖孽在我师父身上放肆!”

殷戈止挑眉,潇洒地侧身躲开,两指一夹就捏住了他的刀身。轻轻一弹,颇有灵性的刀发出愉悦的嗡鸣声。

“你是翅膀硬了,连师父也敢挤兑了?”眼角微微一扫,殷戈止抬脚就将徐怀祖踹回庭院里去,捏了长恨刀放在身后:“想要刀,自己来抢。”

一听这话徐怀祖就傻眼了:“我自己抢?”

“对。”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抢不回去,那就不给你了。”

说罢,衣摆一扫,仙气儿飘飘地进了屋子里去。

安世冲愕然地看着。然后蹲下来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肩膀:“你最近是不是又哪儿得罪师父了?”

“没有哇!”徐怀祖要哭了,委屈巴巴地一扭头,朝着风月就喊:“师爷爷,救命啊!我的刀!”

风月提着裙子就跑!这种师徒冲突关她啥事啊?她很忙的!想要刀自己去抢啊,虽然十个徐怀祖也不一定能抢过一个殷戈止,但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师爷爷——”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驿站。

接下来,风月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恶鬼缠身了,打开门,徐怀祖就跪在外头眼泪汪汪地道:“师爷爷,刀…”

“呯”地一声关上门,风月扭头就去爬窗户,奈何窗户一打开,徐怀祖倒挂在外头,嘤嘤嘤地道:“那是我的命啊!”

再度关上窗户,风月蹲在地上。开始考虑挖地道出去的可能性。

“风月姑娘。”门外响起了安世冲的声音。

对于徐怀祖这种混小子,她觉得应付不了,可安世冲这种翩翩公子还是可以讲道理的!风月想了想,便上去开了门。

安世冲有礼地朝她拱手,而后道:“师父手里的东西。只要他不愿意给,谁都抢不了。怀祖没有刀吃不下睡不着的,还请风月姑娘帮个忙。”

眨眨眼,风月道:“真的不是我不帮,你们这么好的功夫都抢不来的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摇摇头,安世冲道:“您是师父的心上人,想拿一件东西,自然用不着武功。”

心…啥玩意儿?咽了口唾沫,风月撇嘴:“你哪儿知道我是他心上人的?”

“姑娘何必嘴硬?您自己不也知道么?”安世冲摇头。眼神深深地道:“若姑娘不知师父情意,怎么敢在他面前诸多放肆?被人放在心上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是个人有眼睛都该看出来了,师父对风月姑娘虽然也是一张死人脸吧,但眼神实在温和缱绻,任凭她胡说胡闹,从没有动怒的征兆,拿凳子砸他他都反而会笑,这不是放在心上了,那是放在哪儿了?而风月姑娘。少了之前的一幅笑盈盈的假面,倒是有了些真性情,未将师父放在眼里,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畏惧他,可不就是得知他不会拿自己如何、舍不得对自己如何,所以有恃无恐么?

虽然他还未娶亲,可这些事,倒也能看得明白。

风月沉默了,挠着脸颊,眼珠子四处乱晃。看起来有点犹豫,还有点羞恼。

“只要姑娘肯答应帮忙,那世冲也必定回报姑娘一个忙,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安世冲认真地道。

人家诚意都摆在这里了。风月也不是扭捏的人,一拍手就应道:“行,不就是把刀么,我准备准备,想个法子绊住殷戈止。你们去偷!”

“多谢姑娘!”安世冲微微一笑。

倒挂在外头的徐怀祖听见了,一蹿就蹿到了安世冲背上:“还是世冲兄靠谱啊!师爷爷都不听我说话的!”

“那是因为你说的都是废话。”白他一眼,安世冲道:“还有你这称呼,当真还没明白哪儿得罪师父了不成?”

一拍嘴,徐怀祖恍然大悟。立马甜甜地喊了一声:“师娘!”

刚刚还笑着看这俩活宝的风月瞬间黑了脸,一脚将他们踹出去,狠狠关上了门!

徐怀祖愕然,委屈地扭头看着安世冲:“又哪儿错了呀?”

抹了把脸,安世冲不打算跟这种傻子说话了。径直去自家师父附近埋伏。

殷戈止正在屋子里喝茶。

“公子。”娇声软语在外头响起,带着点媚意的尾音轻轻发颤:“奴家刚做了点心,公子要尝尝么?”

微微挑眉,殷戈止道:“进来。”

门扇被推开,一袭红裙卷进来,裙摆随步伐泛起波浪,腰肢款摆,再往上,纤纤玉手托着一碟儿一看就是外头买回来的绿豆糕,一张妩媚的脸没了大胡子,笑得活色生香。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殷戈止咳嗽了两声,微微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风月很想保持微笑的,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要怎么转移这人的注意力。

但是走进来一看这坐着的人的背后,手里的绿豆糕就忍不住“啪”地一声摔在了桌上,怒喝:“喝茶你背个刀做什么!”

早上好呀(??∀?)??下一更14点之前

第165章 如此下场

寒铁所铸的长恨刀,被这人拿布条随意一裹,背在了身后。

殷戈止抬眼,很是正经地道:“江湖侠客,刀剑素来不离身。”

“我呸!”风月咬牙:“江湖侠客跟您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喝个茶,您能轻松点吗!”

“不能。”眼波流转,殷戈止睨着她道:“我怕有人会打这刀的主意。”

风月:“…”

心虚得火气顿消,她抹了把脸,在他旁边坐下,将刚刚震落出盘子的绿豆糕都捡回去放好,然后端到他面前笑道:“怎么会呢,这儿除了徐怀祖,谁还会打刀的主意?”

深深地看她一眼,殷戈止点了点头:“也对。”

然后就捏了块儿干净的绿豆糕优雅地吃起来。完全没有要将刀解下来的意思。

风月磨牙,一边盯着他的动作一边想,有什么办法能将这玩意儿从他背上弄下来呢?

脱他衣裳!

可是,她的牺牲是不是也太大了点?虽然她不在意这些,但现在这局势。跟殷戈止亲近多让她别扭啊!不行,心里有阴影!

扭头就想打退堂鼓,结果这头扭过来,正好对上窗户外头两张期盼的脸。

安世冲朝她轻轻作揖,目光真诚。徐怀祖无声地作“痛哭流涕”状。还拿口水往自己眼睑下头沾!一副她不帮忙他都不活了的样子!

冤孽啊,本来就是这厮自己闯的祸,结果为什么报应到她头上?一张美人脸很是扭曲,风月眯眼,恶狠狠地朝徐怀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殷戈止觉得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窗户外头风吹树动,秋初的落叶纷纷扬扬的,别的什么也没有。

再回头,面前的小美人也已经恢复了巧笑倩兮的模样,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看着他。

微微挑眉,殷戈止问:“你为什么换女装了?不是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么?”

“哎呀,妆浓成这样,谁认得出来啊?”嗔怪地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心口,风月妩媚地道:“奴家是突然有点怀念这身衣裳,所以让人送来穿穿。”

说着,手腕一扬,那红色的绸缎飞出来,落在他的肩上,顺溜地滑到他怀里,很是暧昧地停在某个地方。

身子一僵,殷戈止抬头看了她一眼:“想做什么?”

“瞧公子这话说得,奴家还能吃了公子不成?”笑盈盈地起身,风月往他怀里一坐,伸手在他胸口画圈圈:“就是突然很想看公子穿那套白色的衣裳,奴家亲手缝的那套。”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看看怀里这人,殷戈止眼神古怪:“你瞎了?这就是你缝的那套。”

风月:“…”

尴尬地咳嗽两声。她跺脚:“哎呀,我就说么您总是穿着不肯脱,原来是喜欢奴家做的衣裳?那早说啊,奴家带了尺子,您脱了外裳,奴家给你量量,回去再做一套送您!”

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天知道做衣裳多费劲啊,虽然她有学过女工,但真的不太精通…

殷戈止沉?了片刻,像是在考虑划不划算,眼睛往窗台那边瞟了瞟,然后才点头:“好吧。”

眼眸一亮,风月立马伸出爪子去扒人家衣裳!十指动作飞快,殷戈止只觉得背后一轻,不悔刀就掉了下去。

“公子。”风月仰脸,笑眯眯地道:“这个奴家替您放着吧?”

殷戈止盯着她,摇头:“太重了,我自己来。”

“奴家拿得动的。”

“我也拿得动。”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算正常,光看脸,一定觉得气氛融洽,郎情妾意。

然而,往下头一看,不悔刀上有四只爪子死死掐着,纤纤玉手想往自个儿这边扯,那钢铁般的手掌就是寸步不让!看得窗外的两个脑袋上冷汗直流。

加油啊!风月姑娘!

要比力气风月是比不过的。那就只能拼演技了!

嘴唇一咬,眼里的泪水瞬间涌上来,她委屈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问:“您就这般信不过奴家吗?奴家是会贪图这把刀的人吗?”

眼神微微一顿,殷戈止有些失神,竟然松了手。

就趁这个时候!风月嘤嘤嘤地哭着,手上却一使劲儿,直接将刀抢过来,往窗户的方向一扔!

“呯!”徐怀祖被砸了个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地抱着刀,被安世冲迅速地拖离了案发现场。

风月反手就抱住殷戈止的腰,以阻止他追上去,余光看着那两人翻墙走了,才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

冰冷的气息开始漫溢,正在高兴的某个不怕死的人背脊一凉,立马想收回手。

然而,来不及了。

殷戈止看起来很生气,当真是气极了,一把捏住她的手将她压在床上,半阖着眼目光清冷地问:“骗我?”

心虚地咽了口唾沫。风月摇头:“实在是逼不得已啊公子!”

“我这般信任你,你却骗我。”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和受伤,殷戈止声音都沙哑了:“我以为即便你我为敌,你也不会舍得利用我。”

哪儿能不舍得啊?能利用肯定把他利用个底儿掉都不带犹豫的!

心里这么想,可一看人家这么伤心,风月也实在觉得愧疚:“抱歉啊,下次不这样做了。”

殷戈止抿唇,怒意和气愤翻涌之下,直接低头吻住了她!

风月反手就要推,身上这人却像是住在她脑子里似的,低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好吧,刚利用完人家就要把人家推开,也的确有点过分了。风月心一横,眼睛一闭,随他亲吧!

可是。这亲着亲着的,倒是莫名浑身发烫,身子也下意识地弓起来,想贴近他一点。

风月觉得很羞耻,身上这是个畜生啊。是敌人的儿子!她怎么能想这种事儿呢!

然而,得她这一点反应,殷戈止竟然主动了起来,完全不像以前那般等着她伺候,反而是像地狱里来的魔鬼。拉扯着她一点点往下掉。

“不…”

“别出声。”清冷的声音染了点动情的味道,像能蛊惑人心似的,慢慢地就夺去了人的理智。

完全失去理智之前,风月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她想:就当是进了一次倌馆吧!

抱着刀狂喜的徐怀祖压根不知道自己促成了什么好事。只认认真真地练起秘籍来,生怕下回师父再抢刀。

然而,他想多了,第二天的师父态度十分慈祥,看着他就像看着了亲生儿子一样,目光里透着浓浓的父爱。

颤颤巍巍地抱紧了自己的刀,徐怀祖躲在安世冲背后小声问:“师父这是怎么了?”

刚刚从外头拿了消息回来的安世冲一本正经地道:“魏文帝已经下旨要重审关将军一家通敌叛国之案,师父大概是觉得能弥补过错,所以开心吧?”

“你说什么?”殷戈止背后跳出个风月姑娘,瞪着他问:“重审关家之案?!”

“是啊。”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安世冲抿唇:“街上正热闹呢,都在说这件事。”

刚刚在儿女情长上头纠结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风月侧头看了殷戈止一眼,问:“殿下是不是觉得,只要关家翻案,我就不会记恨了?”

殷戈止垂眸:“我没有那么想。”

但至少,可以赎一点罪。总不能让关家一辈子顶着这罪名,碑都不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