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肆捌】

“如此说来,阿覃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裴倾失声叫道。

“白死?”夏少臣摸着脸上没痊愈的伤疤,呵地一声笑:“裴大人,别忘了。枉死在她手上的冤魂,要她一条命都是便宜她的。”

裴倾蓦地失语,连日的酗酒让他的脸上遍布胡渣,曾经的他虽是气质阴沉却不至于潦倒落魄成这样。高悬上空的烈日仿佛烤干了他的所有力气,他颓然无力地在台阶上坐下,捂住脸低低道:“阿覃死了,绛州旱灾依然没有解决。为人夫,我未能护住自己的妻室;为州官,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饱受旱瘟之苦中,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那就去死好啦。”淳和托着包栗子边吃边慢慢走来。

“又胡闹。”顾云板着脸训她,她说得话不好听,但他也知道她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并无恶意。只是裴倾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痛失爱侣不久,怕是真存了死志,开解他道:“裴大人为官清廉,德政有加,天有好生之德,必不会让绛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本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说到底这个心结只能由裴倾自己解开。

淳和不爱吃栗子,剥了两个后就没了胃口往顾云怀里一丢,顺便把自己也丢了进去,小狗样在他身上蹭着:“顾云~人家好像很久没有见你了。”

夏少臣探过头来腆着脸道:“阿淳,我也好久没见你了~”

“你走开!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

前有裴倾、夏少臣,后有紫真探头探脑张望,顾云借着敛袖掸衣把她往外推,低着嗓子道:“站好!”

淳和立马变脸,眼里包上泪哭给他看:“人家费了那么大功夫救出你,你居然狠心推人家!呜呜呜!”

“…”顾云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她接泪水:“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又训她!淳和的假哭变成了真哭,顾云拿她实在没辙,背开人牵起她的手低声下气地哄她:“莫哭了,才睡醒哭得小心头痛。”

“你推我!”淳和泪眼连连。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了。”顾云无奈认错,他是真担心淳和哭伤了身子,天水山一战大半都是淳和施展术法。他虽摸不清她的底细,但猜也能猜到她必是伤了不少元气,否则也不会回来就睡了这么久。

夏少臣幸灾乐祸地在旁看顾云吃瘪。

“要抱抱!”淳和牢记初衷,不依不休。

夏少臣肆无忌惮地大笑,连紫真都似被呛到了,顾云脸上五彩斑斓,往她那站近一步,低首几乎是贴着她耳侧密语道:“回去抱抱好不好?”

“好!”淳和这回答应地干脆,顾云悄然松口气,她转转眼珠,毫不掩饰地脆声道:“要不,回去你再帮我按个摩?睡这么久,身上酸死了~”

要是有条地缝,顾楼主估计已经钻进去了。

顾云故作镇定,也顾不上和裴倾等人打招呼,牵起淳和往回走,脸是冷着的,脚步是匆忙的,脖子以下却是通红的,

淳和跟着他叽叽喳喳:“顾云,这回我帮了那么多忙,你把你的田黄印给我吧!”

“不行!”

“那湛卢剑呢?”

“不行!”

“顾云!香蕉个巴拉的!老子不跟你了!”

裴倾怔忪的视线胶着在两人离去时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与阿覃。那时候的他还在考功名,阿覃每日就是这样陪着他去学堂又陪着他沿着芳草连天的小道走回家。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公务越来越多,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阿覃的话一天比一天少。他知道,她怕烦了他。如果他多关心一点她,如果那个早晨他愿丢下那些公文陪她去天水山,或许往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没有戏看,夏少臣意兴阑珊,披着松散的道袍懒懒往屋里走,留下裴倾一人无声哽咽。

“别想太多,缘生缘死都是上天注定,身为凡人的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去扭转天命。”裴倾耳旁忽然飘入夏少臣的话语。

夏少臣合上门的手一顿,透过那一线缝隙冷漠地看着连天黄云,那一线光芒最终消失在他眼中,留下无边黑寂。

三年大旱,这是裴倾与阿覃的命数,也是,淳和与顾云的命数。

白日昭昭的,顾云当然不会给淳和按摩了,淳和揪着他袖子,在床上滚来滚去闹个不停,床吱呀吱呀响:“你说好哒!你个骗子!”

天气炎热,穹窿里像有两个太阳灼灼烤着大地,便是顾云修行臻至化境的人也不免生了层薄汗,他将窗户依次打开揶揄她:“我看你滚的欢腾,也不需要按了。”

淳和马上停止了滚动,她的长发没有梳起,发丝滚得一头一脸,看上去甚是好笑。顾云忍着笑拾起梳子将她的长发一一疏通,从乾坤袋里取了个透彻的羊脂白玉簪给她松松挽了个小髻。淳和一看玉簪眼睛就直了,伸手就要去抽,爪子还没够上就被顾云拍了下来。淳和小嘴翘得能挂上油壶,过了会气哼哼道:“反正都是我的!”

她倒聪明,顾云拧拧她花一样粉润的小包子脸,眼含浅笑:“你的,都是你的。”又给了块碧玉锞子,方哄得她破涕为笑。

淳和头枕着顾云的肩,拿着玉锞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想着是雕个耳坠子好,还是镶在她那把白玉小纨扇上。这些日子来的压抑与紧张在午后沸腾的蝉鸣声中淡去,舒缓的闲逸让两人都不太想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顾云握着淳和的手轻轻捏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四下无人,他轻轻地拍了拍淳和。

淳和刚决定把玉锞子镶在她的犄角上,顾云一拍蒙蒙地看向:“顾云,你拍我屁股做什么?”

“…”私下无人时顾云对付她的修行已到了一定境界,即便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他也面不改色只是稍稍上移了些改为揽着她的腰,声色不动地将她的注意力转开:“来,变回尾巴。”

淳和哪里是做生意做成精,老谋深算的顾云的对手,她刚又得了玉锞子格外好说话,乖乖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依言变出那条长尾巴来,变了才想起来问:“变做啥呀?”

“你不是要抱抱么?”顾云打横将她抱入怀中,淳和习惯地将尾巴缠在他腿上。冰凉的身躯入了怀,立刻纾解了燥热,比任何避暑的法子都有效。顾云臂弯勾着她,微微一笑:“你不喜欢我抱你么?”

淳和本能地觉着顾云的笑容不太对劲,可是想了半天脑子转不过,放弃了,她老实地点头:“喜欢。”小手抹去顾云的额角细汗,笑容清甜,眼眸如月:“我最喜欢顾云了!”

顾云有点惊讶,看着她良久,笑意在眼中愈来愈浓,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抵着她的额:“阿淳。”

“嗯?”

他又亲了一口,唤了声:“阿淳。”

“做什么?”淳和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连唤着她的名。

她无须明白,因为顾云只是单纯地想要念着她的名,想要与她亲近。他的阿淳,什么宝物也比不上的瑰宝…

上天未能如顾云所说,被裴倾的德政所感动。旱灾不仅没有得到缓解,气温反而变本加厉,一路攀升上去。这已经不单单是不降雨的问题,持续不下的高温已令绛州城中陆续开始有百姓活活被热死。能逃出绛州的已经逃走了,剩下的病弱老幼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而作为父母官的裴倾,束手无策,人与天斗和能斗?越发沉迷于醉酒之中。

绛州百年不遇的大旱惊动了京城中的皇帝,今上倒是个明君,没有追分追责裴倾,反倒派了钦天监正来绛州祈雨。

圣旨先于钦天监到达绛州,裴倾终于从醉生梦死里清醒了过来,将将收拾一通,衙役通报钦天监的人马在半个时辰前到了绛州城外。这位备受今上信赖的监正并没有入绛州城,而是在州城北门布了个简易坛场,裴倾赶到时监正大人已经在进行占福仪式了。

淳和闲来无事,一听有热闹看,便拉着顾云兴冲冲地同到了北门。紫真侍奉顾云也跟了过来,见到钦天监正,愣了下:“女的?”

“女的怎么了?”淳和懵懵懂懂地问。

负手观望地裴倾答了她的话:“本朝乃至前朝从没有过女子担任钦天监正。”

“哦,”淳和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拿着白玉小扇子扇着风:“我看她挺有本事的。”她看了眼紫真:“比你厉害。”

紫真炸毛:“什么钦天监正,修的都是旁门左道,不道不佛的,还祈雨呢!”

女监正一卦算毕,正好听到紫真的话,淡淡道:“喂,少年,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这位女监正相貌不见多美,自然,这是与淳和相较,放在凡人里也算得上是个清秀雅致的佳人。

紫真被她一喝,噎了一噎。

究竟是朝中大员,裴倾心中虽赞同紫真的话,但于礼于制都不得怠慢,便问了句:“大人,可有结果?”

这位女监正倒不含糊,答了个有字,停了停又道:“也可说没有。”

“此话怎讲?”

监正的目光一一从面前几人身上掠过:“你们想必也知道,绛州这场大旱实际上是个死局,无法可解。但要暂缓这燃眉之急也不是没有办法。”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淳和面上:“这天底下除了雨师之外,也只有龙脉一族可以行云布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里出现的新角色,没有意外就是窝下篇文的女主啦~打滚求评论,嘤嘤嘤,这两日评论少了好多,有种玩单机的寂寞~

第49章【肆玖】

顶着众人聚集在身上的目光,淳和只管看这顾云一人,小声道:“我累,我不想下雨…”

裴倾控制不足情绪:“你修天道,怎么能置无辜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你凶什么凶!老子又不是道士,修你妹的狗屁天道!救你妹的人!”淳和吃软不吃硬,好言软语行,裴倾一狠她说得话更狠:“老子是妖怪,妖怪知道不,心情不好吃了你!”

顾云拦都不拦不住她的话,果真,淳和一通炮竹放完,在场除了她之外的凡人们或惊悚或愤然或是鄙夷,种种神态瞧得淳和更是恼火,拉起:“顾云!我们走!”

“哎哎,”紫真慌手慌脚拦住群情激动的围观百姓和裴倾,为难地看了眼远去的师父和淳和,放轻声音向裴倾解释:“裴大人,那条蛟龙不愿下雨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天水山一战师父说她大伤了元气,想是还没回复过来,要不我和师父怎么天天给她炼丹呢?再等两日吧,我师父一定会说服她落雨解救绛州百姓的。”

“但愿如此。”女监正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皇帝吩咐的事已办完,她亦不做逗留,抬手向裴倾告辞。

裴倾心思沉重,勉强打起些精神,与她道两句客套话:“大人从京城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到州衙稍作休憩再启程。”

女监正心思显然也不在这儿,眼神在人群里飘来飘去:“不必了,我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裴倾不作强求,顺水推舟道:“那下官送大人一截。”

“更不必了!”女监正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的好意,似是有些慌张地别开脸,仿佛躲着什么:“裴大人忙公事去吧,去吧。”便在侍从搀扶下,略有仓促地上了车,匆匆而去。

裴倾目送监正而去,衙役已将百姓们驱散走,他收回视线低头沉思了回,阴郁地对小厮道:“将库房最里边的箱子取出来。”

“大人是说那柄玉如意?那不是夫人的嫁妆么?!”

阿覃已不在,这些死物留之有何用,徒是触物伤情。

“我不要下雨!滚!”

“不开门!老子要睡觉!”

“都说了,老子不会下雨不会!别烦老子!”

枕头砸碎了无数个,淳和的房门始终没人敲得开。更可怕的是,裴倾的“贿赂”竟然在她那也没行得通,玉如意在她房门口的地板上从早搁到了晚,硬是纹丝未动。

义庄里的尸体已经搁不下了,瘟疫从州城外围一日日向内城蔓延,得了瘟疫的尸骨留不得。绛州城外开始了没日没夜黑烟冲天的日子,恶臭弥漫在城中,秃鹫在高空盘旋,伺机等候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裴倾和紫真在门外好话歹话说尽了,奈何淳和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一次裴倾气得手发抖命人要砸门,顾云正好不在。几个衙役在门口面面相觑,里头不是个普通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妖怪啊!谁敢去触她的眉头,又不是不惜命!

裴倾怒极攻心,什么州牧形象抛之脑后,一脚跺在门上。门开了半是扇,裴倾喉头凉飕飕的,一条红线缓缓地渗着血,淳和的声音冷冷从里传出来:“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杀就杀!”裴倾眼睛发红,要往里冲还是紫真拼尽全力挽着他胳膊把人往后拖:“大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有什么等我师父回来与她说!”紫真也没想到,淳和真就动手伤人,他瞅得分明,那道伤口再往里深几寸裴倾就没命了!

“这是做什么?”顾云一日间从东海折返千里归来,面色浮白,皱眉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紫真:“紫真,你说。”

紫真帮着裴倾上药止血,气得一通状告下:“师父!那条蛟龙不肯下雨,还出手伤了裴大人!”

“是他先要撞老子门的!”淳和在里头哇哇大叫。

她不愿下雨顾云可以怜惜她是虚弱所至,但出手伤人就过了他的底线,待紫真带着旁人离去。他无所顾忌推门而去,不出他所料,门口设下结界,裴倾是幸运及时被紫真抓住,再往前一步结界上的风刃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顾云脸色更为难看,剑起剑落,结界在一道白光中化为乌有。

破门的是顾云,淳和没有过激反应,顾云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有些微冷:“阿淳你闹得太过分了!”看清她样子后,顾云满腔怒气突然堵了一堵。

淳和背对着他跪坐在竹床上,屁股撅得高高的,头用被子包着,摆明了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模样。

顾云险些破了功,按住嘴角,他的容色依旧冷然:“出来!”

“不出来!”

叫了三番,淳和执意和他作对到底,顾云眼色一敛,两步上去举起巴掌在她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不轻不重,不算多狠,但也疼得淳和猛地掀开被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打窝!!!!你为了不相干的人居然打窝!!!”

顾云这回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教训她,任她坐在床上哭得如何伤心欲绝,容色分毫不变:“为什么要伤人?!”

始终不见顾云来哄,淳和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大约猜得他是真生气了,抽抽泣泣为自己辩解:“他逼着我去下雨,我不想去…”

顾云在心里叹了口气,休息没几日他也不想逼她动用法力行云布雨,但是以绛州现在的情势,再不落雨怕不出一月就成了做鬼城。他冷峻的容色稍有缓动,在她身旁坐下:“你要成仙,这落雨解救苍生也是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呢?你看你这些天来玩的烫画,吃的栗子都是从城内百姓手中购得,你真的能见着他们一一死去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淳和抹着泪急忙给自己辩解:“我…”

遥远天际传来一道滚滚闷雷声,声音极小顾云没有听见,淳和却是听得清楚,她心一惊不敢在往下言,我了个半天嗫喏道:“那栗子一点都不好吃…”

“…”顾云望着她明净的双眸,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他理解她因为生长在世外对凡人没有多少感情,可他却无法无视那么多条性命在眼前消失:“阿淳,我求你好不好?只要一场雨,暂解百姓干渴,我再想其他法子,绝不会再强求你做不开心的事。”

淳和身子一震,顾云他宠她疼她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求字。顾云看似平易近人,骨子里如丰容所说仍是清高自持。她唇咬出了血,血烫着她的舌尖,她歪着头眼睛眨一眨轻声问:“一定要下雨么?”

顾云缓缓点头。

“好,我答应你。”淳和把头靠在顾云的膝上,她握紧顾云的手仿佛是给自己下定决心,她想说:顾云下完雨后我们就回琼云,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那道雷声响起在她心上,她将脑袋往顾云怀里藏了藏,说出口的是:“顾云,老子这次亏大本了,以后可要对老子好点啊!”

顾云沉默着,他的心陡然生了一股浓浓的不安,他几乎想要说:不用下什么雨了,我们立刻回琼云去。可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他安慰着淳和或者说安慰着自己:“就这一次,一次而已。”他捧起她的脸,在她温良的面颊上落上一个湿润而温暖的吻:“结束了,我们就回琼云,再不理这凡间事。”

许久,淳和答了个睡意朦胧的“好”。

绛州的旱灾从春末绵延至今,近有小半年的光景,上一场雨还是在二月二龙抬头。隔了半年,绛州城终于迎来一场真正的瓢泼大雨,被雷电撕裂的天空看起来狰狞而阴森。但被雨水冲洗的绛州城充满着重生的欣喜,活下来的人们纷纷从屋里拿出所有能拿出的锅碗瓢盆,生怕这场之后再无天降甘霖。

然而,这场雨下了整整三日,充沛的雨水填满了河塘湖泊,枯黄的草从下伸出茵茵绿意,所有的灾难、痛苦、血腥仿佛都被这场大雨冲得干干净净。被狂喜冲晕了头的人们忘记了不久前突然倒塌的天水山,忘记了惨死的余捕头,忘记了农庄几十条性命的惨案。

连着裴倾这种心死如灰的人都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只有顾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怔然了。

淳和不见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地消失了。顾云花了一天一夜将她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个变,她懒又认生,陌生的地方去都不愿去,绛州里她出没的地方屈指可数。可哪里都找不到她,他留下的如意印也失去了联系,茫茫人世间好像再无那个贪财懒惰爱撒娇的小蛟龙了。

他还记得那日她勾着他的手说“顾云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何止一点、两点,在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日他就决定,要倾尽所有的对她好。

淳和消失的第三日,绛州的雨停了,八月的天,天上却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纷纷扬扬将绛州的天和地笼盖成了一片无垠的银白。炎夏落雪已是怪事,而空中的雪花比寻常雪花大上两三倍,皎洁得甚至泛着浅浅银光。

“这雪花片儿也太大了吧?”背着包袱的紫真吃惊地接住一片。

夏少臣抄手仰头望着密密麻麻的雪景:“有么?”他一笑:“你不觉得它像什么吗?”

顾云站在茫茫无际的夜雪中,雪花落满了他的发、肩,他的眼仿若落满霜雪的寂然。

阿淳,你在何处?

次日,夏少臣亦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更新了~~~~~~~~~这章我可期待很久了呢!

第50章【伍拾】

大雪飘了一天一夜,极目处天地素缟。翌日黄昏,厚重的云层里终于拨开一条缝,晕开深深浅浅的一缕霞光。

这场雪从绛州蔓延到东极,甚至惊动了东海龙王,遂遣了水令使来琼云询问究竟。

顾云从回来后谁也没未见,径自把自己关在了偏峰曾经给淳和住的厢房里,丰容去敲了几回门,屋里静得好似没个人在。丰容匪夷所思,前两日还传信来说是灭了旱魃又封印了梼杌,怎的回来就闭起关来了?还是紫真一五一十将绛州发生的事与丰容说了大概,丰容没怔过神,东海水令使后脚到了,龙王使者自然不得怠慢。

东海水令使听罢丰容叙述,连连摇头直叹气:“胡闹!真是胡闹!”

丰容不知其意,拱手请教:“斩妖除魔乃是行善积德之事,

“你们斩妖除魔是没有错,但错就错在你们杀的那个旱魃不是寻常人哪!”水令使捧起茶润了润喉,细细与丰容道:“其实你们的碧虚道长在前两日来过一趟东海请我们龙王为绛州降雨,可我们龙王哪有那个胆儿。绛州不雨是天帝亲自下的戒令,这其中缘由本不便与外人道来…”水令使老神在在卖了个关子。

丰容陪了笑脸,奉承两句,水令使这才往下说来:“先前绛州州牧裴倾杀的那只旱魃不是旁人,正是天帝的亲骨肉,九重天堂堂正正的帝女!这帝女说来也倒霉的很,不过是来凡间里走个过场,历个劫,好升上仙位。偏偏节外生枝遇上了逃出来的梼杌,硬是叫梼杌毁去一身仙骨由人入魔。可她就是个魔,那也是天帝的掌上明珠啊,天帝还来不及心疼就被裴倾一刀给捅得灰飞烟灭,魂渣都不生。”

丰容越听容色越是肃穆,水令使朝他眨眨眼:“你说,天帝能不龙庭震怒么?即时就给裴倾治下的绛州发落了‘三年不雨’的惩戒,四海之内水泊湖海一律不得施雨相救。天帝的金口玉言,谁敢违背,当初泾河龙王就因擅自改了降雨的时辰点数触犯了天条,被推上了斩龙台。”水令使者用一种可惜的口吻道:“不过一条尚未登仙化龙的蛟龙也敢公然违抗天命,强行给绛州行雨。你想那天帝正在气头上,找不到人泄气,她自个儿不是送上门去的么?唉,好歹也有五千年的修为了。”

丰容正色道:“令使大人,所谓不知者无罪。淳和身为妖族,不知天命也在情理之中。”

“道长你莫说笑了。”水令使哈哈大笑:“你们不知情有可原,那条蛟龙离登仙为龙就差一步,怎么可能不知晓?”该说的话说完了,水令使搁下茶盏告辞:“如此一来,我也清楚了落雪缘故,也好回去禀告龙王,不敢久留。”

丰容揣着满腹沉甸甸的心思,起身相送:“劳烦水令使亲自跑这一趟,就是不知淳和她…”

“那条蛟龙?你们也不用去找啦,本使若没猜错,这场雪怕就是她上了剐龙台所落。剐龙台上一万零八刀,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一万零八刀,门外“不经意”路过的紫真茫然看着密云尚未散完的高高天穹。他不敢想象,如果顾云知道了那一朵朵雪花皆是由淳和身上片片龙鳞所化,会是个什么反应。现在的师父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若是…

送客出门的丰容折回来见到偷听的紫真毫不惊奇,淡淡道:“听到了,就该知道怎么做。你师父为找淳和已穷极心神术力,此刻再刺激他,有走火入魔之险。等过段时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