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云看来,他怕的,夏少臣也怕。淳和曾经对顾云他有依赖,现在的夏少臣应该就对他有高的提防。果不其然,白渊压根不再给淳和与顾云接触的机会,打小养着的夏少臣多少也摸透了淳和的根性,贴着她耳朵哄了两句话,淳和乖乖不闹了。

玉石店老板喜出望外,看样子白世子根本就没打算与他这等屁民计较,他这提起的心还没彻底放下,顾云居然打破了老板息事宁人的迫切心愿,迈前一步:“这位公子请留步。”

白渊离去的脚步不停,众目睽睽顾云又唤了声。这一声近乎是喊了,里外凑热闹的人都听得分明,大家的想法和老板一样,世子大人他都不计较你得罪了人家小姐,你还送上门去找晦气,这道士八成是疯了吧。

白渊脚步一顿,马马虎虎被他哄好的淳和被顾云这一喊精神头又来了,小脑袋从白渊肩头抬起往顾云看去,白渊当即摁了下去,她又不甘心地再抬起,仍被摁了回去:“再乱动丢你下去!”

这句话刚说出口,白渊懊悔了,他急着带淳和走忘了这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不意外,淳和在他怀里七扭八扭,嗷嗷叫唤:“你居然说我重,你居然说我重!!”这一世,显然白渊没有教淳和那些粗鄙不堪的用词,要不然这一口一个“老子”“我X你祖宗”这种话和她粉嘟嘟的萝莉外表未免太违和了。

群众们齐齐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冷汗暴流,艾玛,这都啥时候的话了她居然才反应过来,这王府千金的智商略拙计啊。

淳和的迟钝,白渊和顾云都习以为常,这厮你真把她放锅里煮开水撒上盐她估计都没反应,没准还问你要不要浇点酱油。

这一闹闹得巧,顾云借机插/入在白渊前方拦住了他们去路。他喊住白渊只凭本能,下意识不让他带走淳和,至于要说什么话,几步间顾楼主已飞快想到了说辞。

白世子冷冰冰道:“有何贵干?”那脸色冰冻三尺,冻得周围一丈内的群众个个打了个哆嗦。

顾云同样对白渊懒得废话,言简意赅:“砚台。”

众人往淳和一瞅,无语了,砚台那么大你藏着掖着也没用啊!

“不要了,不要了!”玉石老板此刻只盼着送走白渊那一大一小两个瘟神,哪还想着什么砚台哪。

白渊冷笑一声:“什么破烂玩意。”伸手便去抽出淳和抱得紧紧实实的砚台。

本就对那个“重”字耿耿于怀的淳和勃然大怒,骂我重还想夺我砚台!小短腿奋力一踢,竟给她挣出了一线空间,二话没说从白渊怀里蹦跶了下来。下来后她又矛盾了,白渊在后,顾云在前,她可没忘记是顾云提醒了她怀中的砚台呢!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如何是好呢?!

白渊也是烦恼,冷不溜让这丫头给蹿出去了。她的撒手没之名可是名不虚传,一个方玄千盯万盯都能给她盯没了,别说现在还有个明显发现了什么而有所图谋的顾云了。

一恼之下,白渊动作快过意识,伸手便去抓淳和回来。淳和岂是个束手就擒的主,看白渊来逃脑子都不转地一扭屁股就往前冲。

这一冲,便宜了顾云。守株待兔的顾云轻轻松松把她抱了个满怀,一头撞进去的淳和用力太猛,把自己撞蒙了。晕头转向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护住砚台:“谁也别想抢走我的砚台!”

“…”百姓们看这出好戏吐槽都无力了,这是你的砚台么?!

“不抢。”顾云的声音温柔低迷,时隔两年再度抱着她,终于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了。琼云的老掌教说得对,他这一生太顺风顺水,贵族门阀的出身让他少年得意,哪怕家道中落后入道宗修行他也是天赋异禀,短短时日小有所成。太顺利的人生让顾云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好听点如旁人所说的是无欲无求,可实际上顾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偏执的人,在他的人生里值得他偏执的从来没出现过罢了。

直到与淳和相遇,形影不离的相伴,生死相依的信赖,乃至被他遗忘的前世初遇,点点滴滴,让淳和成为了他的偏执,唯一的偏执。一个温和而冷静的人,对这种偏执的最大诠释,或许就是占有欲。

淳和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白渊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人是落到了顾云手里,可那又如何呢?今非昔比,顾云仍是那个顾云,可他变了,淳和也变了。白渊或者说是夏少臣,自始至终都认为,淳和之所以死心塌地地跟着顾云,只不过是因为顾云先一步遇到了她罢了。这一次,这一次是他占尽了先机。

“阿歆过来。”白渊也算是费尽心机,为了不让顾云找到她连名字一同也给她改了。

“不要!”雪球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何况这时候顾云已经将他的田黄印给了她,满眼都是田黄印的她眼中哪还有白渊的影子,欢欢喜喜地窝在顾云怀里把玩田黄。

围观百姓已经跟不上剧情节奏了,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堂堂王府千金就为块印泥被拐了???玉石老板也是泪流,他该说这小姐眼光太好,还是说她太没节操呢?

“真不要?”白渊的声音低了下来,如同他的脸色一般,虽至于冰天寒地但足以让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知道,世子大人心情很不爽。和淳和讲道理基本就是对牛弹琴,他索性抛开淳和锋芒直指顾云:“舍妹年幼无知请道长您不要计较,家人尚在等我携舍妹回府用膳,还望把她归还在下。”

这话算是把平南王府给搬出来了,你以为一块田黄印就能勾走淳和?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不管白渊是不是夏少臣,他现在就是平南王府的世子,淳和就是王府里的千金小姐!你个来路不明的山野道士竟然企图诱拐王府千金,太天真了,撇开大理寺刑部等等,真较起劲来,一个平南王府就够看的了。

淳和呢,也不是全身心投入在田黄上,一听白渊说到舍妹,她抱着田黄的手微微一滞。

白渊敏锐地捕捉到她这小动作,亦是放柔声音与她道:“阿歆,该回家用膳了。今日我让厨子做了你爱吃的醉虾。”

要是搁以前,打亲情牌对淳和来说绝对没用,五千岁的蛟龙,爹娘又在她生下来不久就去世了,在亲情方面她是一片空白。这一世不一样了,她从有记忆起就由平南王与王妃亲自抚养,由白渊宠着惯着,说没依赖是不可能的。

田黄是好,可…淳和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手里的田黄,顾云心一沉,她慢慢放下了它,黑溜溜的眼睛抬起来看着顾云:“放我下去。”

顾云不想,不愿,但他选择了放手。他已输在了起跑线上,纠缠不休地硬来,只会让淳和对他心生反感。

这一仗,过程曲折,但白渊终是大获全胜。

而经过此事,顾云知道,回去后夏少臣定是千方百计地阻止淳和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白渊确实也这么做了,经过他刻意规避,短暂的相逢后没多大记性的淳和渐渐地把顾云的面容抛却脑后,每每想起也就那块

如果说顾云就这么放弃了,那是不可能了。顾云是什么人,生意场上让对手咬牙切齿的老狐狸,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抛弃脸皮、下限,无所不用其极。何况,他现在还担负着给小公主祈福的重任呢。

不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作为一个熟人,说出的两句话分量还是有的。

比如——“平南王府家的千金白歆犯了公主星相,须避守钦天监沐浴斋戒”之类信手拈来的瞎话。

他还真敢说!白渊回来后面对着与平南王谈笑风生的顾云,怒不可抑!

顾云不动声色地喝茶,你会仗势欺人,我就不会?

白渊怒啊,但他也无法,平南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是不?而钦天监呢,乐无彦这个钦天监做的好,墙头草一个,帮着他蒙骗了顾云,转头就帮着顾云忽悠了皇帝,把淳和送到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手里!

第56章【伍陆】

几日前白渊仗着平南王府的背景逼得顾云放开了淳和,今日却也是为了平南王府不得不送淳和羊入户口。

无奈皇命在上,再是不愿,淳和仍旧得准时被送入钦天监。王府里除白渊外最舍不得的当属平南王妃了,受了白渊一通撺掇,在淳和离开的前一日泪涟涟去找平南王哭诉。白渊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对耿直的平南王来说皇命那可是大于天。

没有意外,平南王妃被老王爷给骂了出来,顺带把白渊这个混账儿子也骂了。

白渊左右思量,还是不行!自己辛辛苦苦瞒天过海把淳和带到凡间,怎么能因为顾云恬不知耻的两句话就拱手相送呢!

夜里秋月高洁,梢头鸦啼声声,顾云打坐调息完一个小周天,忽然睁开眼来。

院子里挑灯的十五冷不丁瞥见一个飒飒人影乘风而来,当是顾云哪位道友拜访,不惊不慌地将灯笼挂好。揉揉眼一看,艾玛,这不是夏少臣是谁!十五顿生警惕,他可没忘记那日在街头之事:“哟,这不是平南王府的世子大人么?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十五,不得无礼,向仙人请罪。”门吱呀一声启开,顾云从容立定。

十五舌头打结:“仙,仙人?”他左看右看,不对啊,这明明就是夏少臣那个种马道士啊!

夏少臣眉梢挑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辨不清是喜是怒:“顾道长有眼力,竟能看出本君真身。”他入顾府犹如自己家般,毫无拘束之态,在快要瞪出眼珠子的十五面前随意一指,树下凭空出现了一方圆桌两个石凳,坐下后再一翻手,空荡荡的桌上俨然红泥小炉炉火正旺,水声沸腾,茶香袅袅。

他似乎还不如意,白袖拂过,茵茵碧草化为一片清池,池中白莲红荷相间绽放,荷香徐徐随风,莲叶间鲤鱼竞相跃起。再一抬手,一连串红灯相继浮起,灯笼面上描绘的黄鹂竟扑棱起翅膀,婉转啼鸣。

一时间,冷清院落焕然一变,好不热闹。

这弹指间的从无入有的神通之术,虽不至于令十五看得目瞪口呆,却也是瞧不过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云神容恬淡,从步在另一方石凳中坐下。烧滚了的茶水自动给他斟满一杯,白玉杯滑至他面前,他没有接:“仙君此行不是为了与我品茶赏花的吧?”弹指一瞬间,鸟鸣鱼跃的院落霎时安静如初,他淡淡笑着对夏少臣道:“凡间不比九重天,夜间吵闹恐左邻右舍明日要来抱怨,望仙君见谅。”

一上来就吃了软钉子的夏少臣不见恼色,也是一笑:“是本君疏忽了。”虽无莺鸟相伴,但荷香清爽,此情此景倒也不失风雅,但他二人说得话题就不见有多风雅了。顾云开门见山,夏少臣便亦不与他含糊:“顾道长,本君的来意你想必清楚。六年前你与淳和缘分已断,她再世为人,欠你的恩情也已百倍偿还,你又何必纠缠不休呢?”

“纠缠不纠缠,左右是我与她的事情。”顾云淡淡道:“与仙君无关。”又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丢了过去,顾云略是静默一刻,仿佛想起了什么道:“有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不过这几年来贫道想了又想,总是有些疑惑。当年那本所谓的仙箓并不是梼杌,而是仙君你传出去的消息,那个执掌仙箓的仙君也是你吧?”

传出去这个消息的用意如何,不作他想,无非是想挑起他与淳和的不和,甚至是道宗与他如意楼的关系。如意楼中藏有宝物万千,若有心人在其中挑拨,如意楼自然深受怀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夏少臣见顾云打定了注意要与他绕圈子,也不再与他客气,翘起的嘴角沉下几分冷意:“终归是你逼得淳和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上了剐龙台受了刀刑。人人都道蛟龙鳞甲坚不可摧,你可知那一刀刀剐去鳞片时她是如何得痛不欲生。那时你在哪,在为救下绛州城享受着可笑的成就感?!顾云,你有什么脸来再见她。”他冷笑道:“你就不怕她有朝一日想起你的所作所为时的表情么。”

怕,他怎么不怕。这六年来的日日夜夜,甚至是每每梦见淳和时顾云都在怕,害怕再见到她时,她会有怎样痛恨或者冷漠的表神情来面对他…

这种设想他早已想了千遍万遍,在夏少臣质问他时顾云的心境已不会如最初时那般翻江倒海,可掩藏在袖中的手仍会不自觉地攥紧。然而顾云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痕迹:“正因我欠她的,所以现在由我来补偿她。”

“她不需要你的补偿!”夏少臣斩钉截铁道。

“需不需要由她来定。”顾云又把话题给兜了回去:“毕竟我亏欠的人是她。”

宁静的院落里忽而冷风四蹿,灯笼接二连三地灭去,荷塘瞬间化为枯枝败叶,活跃的红鲤鱼沉入池底。夏少臣站起来,他身量本就挺拔,此刻对应着他犹如覆盖着冰霜的脸庞,犹如一尊煞神般叫人望而却步:“顾云,我与你好言相劝是惜你颇有慧根,你莫忘了在本君面前你不过是一蝼蚁凡人。”

顾云拢袖淡然不动:“我尊称你一声仙君是看在九重天的面子上,你也莫忘了现在是在凡间。”他眼光骤然锋利,气势毫不逊于夏少臣:“你若真能以仙君的身份对我动手怕是早就动手了又何须借着平南王府?恐怕你也有身不由己的忌惮。”

夏少臣没想到顾云的心思转得如此之快,是的他是有所忌惮,否则一个顾云哪值得他如此殚精竭虑地对付。这趟怕是白来了…

“你别得意太早!”

等到夏少臣没了影子,十五这才小心地凑上前去,摸摸枯萎的荷叶,确定是真的后又小小的惊叹一声,然后道:“楼主,他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么?”

“他若善罢甘休就不会带着淳和避了我这么多年。”打发走了夏少臣顾云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沉思了一下问十五:“六岁左右的孩子要穿多大的衣服?”

“…”十五内牛满面,楼主的宅男之魂这是彻底复苏了么?

淳和最后终是被泣不成声的平南王妃送上了马车,她一早被唤了起来,睡得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嗯嗯嗯的一通应付着王妃,回头身子已轻被夏少臣抱了过去。

夏少臣严肃地对她道:“不许离那个人面兽心的老道士太近。”

“嗯嗯嗯。”

“不要相信那个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老道士任何话。”

“嗯嗯嗯。”

“不…”夏少臣想了半天,用自己都不太足的底气道:“不要拿他任何东西…”算了,其他话不提,这话肯定对这丫头没用。

就这样,淳和被打包乘着悠哉悠哉的马车快递到了钦天监。

接收人——顾云。

收件人却是钦天监监正乐无彦,毕竟圣旨上写着的是淳和到钦天监斋戒,自然由乐无彦这个正主装模作样地谢了通圣旨,再装模作样地问候一番淳和,再一本正经地把人交给“前来会友”的顾云手中。

顾云是皇帝请来给小公主祈福的高道,暂住在钦天监无可厚非。

送到顾云手里的淳和包装完好,裹着层薄薄的小被子,像个糯米团子。

十五瞅着顾云看她的眼神都快化了,他捧着衣服在旁站了半天,憋不住道:“楼主,一盏茶都过去了…”您就是不想叫醒她,那也别就这么抱着人傻看着啊!

“咳…放下衣服你出去吧。”顾云本是打算等淳和来先让她清洗一番,但看她…

恰好睡饱了的淳和唔地一声,无意识地在顾云怀里蹭了蹭,扒拉扒拉地从被子里钻出脑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睛还是闭着的:“水…”

“水水水!”十五手忙脚乱地倒了杯茶过来,才送到淳和唇边,被顾云阻止了:“换杯请水来,晨起喝茶对胃不好。”

“哦哦哦…”房里只备下了茶,十五赶忙奔出去提水来。

嗅到水汽的淳和砸吧下小嘴,结果空空的,顿时不乐意了:“水水水!!”

“过会再喝啊。”

白渊有一句话还是对的,她真不轻…

顾云抱了一会倒不觉累,只是她小胳膊小腿地踢来踢去让他防不胜防,只能坐下。

耳畔的声音陌生的很,淳和迷糊地睁开眼,脑子才醒了一半的她木木问道:“你是谁?”

“…”顾云气得想笑,两天前才见过,她居然问他是谁!气过之后,他望着她娇嫩欲滴的小脸蛋,很久后道:“我是顾云,”他微微一笑:“很有钱,很有钱的顾云。”

火急火燎提水过来的十五在门口没一头栽进来,楼主,我知道你迫不及待地想亲近淳和,但哪有人这么简洁粗暴介绍自己的!

第57章【伍柒】

缩小版的淳和很嚣张,缩小版的淳和很麻烦,缩小版的淳和…

育儿经验为零的顾楼主很头疼。

别看淳和个儿不大,精力旺盛得让十五泪流成河。东跑西跑就算了,凡人身的她似乎还保留着蛟龙时的习惯,能走得绝不跑,能走的一定要人抱。小孩儿的她还爱凑热闹,片刻不能消停,十五被她折磨得一天下来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顾云从外头回来,就看见十五趴在桌边呼呼大睡,累了一天的淳和不晓得是怎么爬到了桌上,自己缩成一团也在睡。早晨十五抱着她去看了场法事,中午陪着她睡了约有个把时辰,眼眯眯地就要醒过来。

“睡这也不怕着凉。”顾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将她从桌上抱了起来,摸摸小手摸摸小脸,还好,不显凉。

淳和的包子手揉揉眼睛,脖子伸的老长嗅来嗅去:“吃的!”不比从前做蛟龙时十天半个月不吃都没关系,现下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活动量大食量也大。

鼻子倒是灵,顾云捏了捏她的鼻尖,打开油纸包拿了块蟹黄酥扳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她。蟹黄酥腻,她吃了两块就不吃了,顾云又喂了她半个豆沙包,她方打着个饱嗝摇摇头。顾云也不嫌弃她,把她吃剩下的点心一统吃完了。

吃完东西,一大一小面面相觑。顾云咳了声,先打破稍有些沉滞的氛围:“你平日做些什么?”

“吃!睡!”淳和答得干脆。

这个答案真是分外耳熟啊…

“还有呢?”

“还有…”小淳和挠挠鼻尖,晃着胖乎乎的手指头:“陪哥哥说话,陪哥哥练字,陪哥哥…”

“好了,不用说了。”顾楼主略心塞,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哥哥是谁,他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小淳和到顾云跟前没两天,颇是认生。顾云年纪看起来比白渊还要大一些,秉性又是安静稳重与白渊的嬉笑风格大相庭径,淳和倒也不是怕他,只是顾云不开腔她也不主动与他说话。表面上看,两人之间的相处只有生疏一词可以形容,哪寻觅得到以前半分温馨亲昵。

顾楼主心更塞,仿佛有个声音不停地对他说,她是不是讨厌他,她一定是讨厌他吧,一定吧!

“咳,”顾楼主又咳嗽了一声唤起,淳和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顾云从乾坤囊里取出一叠衣裳:“我看你没带多少衣裳来,给你添几套,你看喜欢不?”

已经醒了而在装睡的十五默默鄙夷顾云,楼主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又见长了,平南王妃明明给小淳备下了整整一车衣裳。春夏秋冬,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嫁女儿呢!

顾云说几套确实是睁眼说瞎话,他唯恐淳和不喜欢,拿出一套又拿了一套。小淳和翻翻看,眉头还没皱起来,顾云又拿出一套来,不多时,一张贵妃榻上铺满了各式各样女童衣裳。淳和左挑挑右挑挑,远一点的够不着她就趴在顾云膝头伸手去够,看来看去她瘪嘴不说话。

顾云一紧张:“都不喜欢?”

“好多…”小淳和嘟起嘴咕哝着:“看不过来。”

“那一天一套好了。”这不是问题,顾云当下给出了个自以为满意的解决方案。

十五都快听不下去了,他有点同情小淳和,楼主这分明是玩上瘾了啊喂!

淳和似乎对花团锦簇的衣裳没多大兴趣,胡乱点了点头。小手摸啊摸摸到了顾云的田黄印,眼睛一亮,抱着它不撒手,她仰起小脸怯生生又期待地看着顾云:“想要…”

“顾云,你看老子都病成这样了,你把这田黄送我呗。”

浮出脑海的旧时画面不经意与眼前景象重合于一处,同样的脸庞,同样的眼睛,可现在的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陌生到让他竟是心生一丝惶恐与心痛…

“给你。”顾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都给你。”只要我有,只要我能,什么都给你,包括我自己。

梢头绿叶渐被秋风催红,夜来秋雨一场,晨起开窗,地上厚厚一层落叶,未干透的屋檐垂下一串晶亮的水珠。雨水过后的寒意悄悄爬入窗中。

夜里顾云睡在外间隐约听淳和打了两个喷嚏,那时看她睡得尚好,早上听里间又阿欠阿欠的,他来不及整饬衣裳仅穿着中衣就进来。淳和脸蛋红彤彤的,堵住的鼻子一吸一吸的,一摸额头,果然烧得滚烫。

究竟不再是百病不侵的妖身,一场降温就让小淳和着了道,哼哼唧唧地病在床上直嘟囔着难受。

一点风寒顾云自然不在话下,但淳和年纪小,用药分量上顾云斟酌再三,结果喂她吃药时却出了岔子。

“不吃,不吃!”烧得迷糊的淳和还知道分辨苦和甜,顾云哄了良久都撬不开她的嘴。对峙久了,淳和哭闹了起来:“呜呜呜,我要回家,我不要吃药,我难受,我要哥哥。”

这一句话戳中了顾云的心结,他怕就怕淳和提到离开两个字,这两个字后还有劳什子的哥哥!

“不吃也得吃!”顾云罕见地也来了脾气,他发火声音不大,脸上也没怒气,但就是这平平静静的语气让小淳和一愣。

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淳和显然从没遇到过顾云这样的狠角色,她拖着泪痕怨怒地瞪着他:“我不吃你打我啊!”

“你不听话我当然要教训你。”顾云竟真的放下药碗,下一步看起来就要撩袖子胖揍她了。

淳和吓得大惊失色,呜呜咽咽屈辱地低头:“我喝…”

她边哭边喝药,边喝边敢怒不敢言地用眼神在顾云脸上扎扎扎。

顾云淡然地监督着她把药喝完,小淳和哇地一声就要哭,还没嚎出声收到顾云一个眼神,气势磅礴地嚎哭瞬间降了八个调,转成呜咽。

她烧得厉害,真哭也哭不了多久,象征性地哼了两声就在药力作用下睡了过去。顾云守在她床边用小片的冷玉贴着她的额和双手给她降体温,睡梦里她还在委屈地哼:“坏人…”

顾云笑了起来,摇摇头用湿巾擦去她颈子上的汗。药力发挥出来,她出了一身汗,顾云给她擦完脸,给她翻个身时发现她后背衣裳俨然湿透了。钦天监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乐无彦,而她恰好又不在官衙里。顾云微微犹豫,淳和睡得痛苦伸手不住地去挠后背,顾云揭开一点她的衣领,好嘛,居然捂出痱子来了。

认命的顾云不在犹豫,左右是个屁点大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看的。顾楼主一脸正经地将她的中衣一件件剥下,目不斜视迅速地给她擦洗了一遍,再给她全身抹上药膏。敷上药膏,淳和没有到处乱挠,可她仍然睡得不踏实,小小的眉心皱成一个解不开的结,也不知做了什么梦,脸上偶尔快速地滑过一丝惊恐。

顾云一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立刻有如找到了依靠,往他那蹭过去,蹭到他身边揪着他的一片衣角,眉头慢慢舒展开,呼吸渐渐规律起来。顾云知道她这才真正睡熟了过去,他凝视着她的睡颜,手轻轻包住了那只小手。

十五蹑手蹑脚地进来端水,一看,顾云也累得和衣睡在了淳和床头,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头抵着头,正睡得香甜呢。

淳和在钦天监一住就是两个月,期间夏少臣不止一次试图通过平南王府把淳和接回来。然而他有他的张良计,顾云自然有他的过墙梯,直接借着进宫面圣的机会,称平南王府千金的命格与公主相冲,在公主成年之前必须避住钦天监或者宫观之内,否则公主恐遭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