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男人的,雄性的体息,对于卢萦来说,是如此陌生,如此的让她不安…

吞下不安,卢萦垂眸回道:“郎君容色过人,气派俨然,卓然如日,唯有草木,方能不动于心。”

她再一次说他“容色过人”,明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喜欢这四个字,她却一再的挑衅于他。

贵人盯了她一眼,突然间,他手臂一伸,把卢萦一拖,扯着她半边身子挨入他的怀中,而他的另一只手,则轻轻巧巧地抱上了她的腰…

抱着她的腰,他低下头,唇凑到她的耳边,低低的,磁沉的,温柔地说道:“阿萦,你投怀送抱了哦…这可怎么办?你的名节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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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名节这玩意儿(求粉票)

听到这话,本来还僵硬的卢萦,反而冷静下来。她冷冷忖道:我现在是男子身,是卢文,我有个屁的名节!

不过这话她有点不敢说,眼前这个权势熏天,为所欲为惯了,她这般明晃晃地刺他,他一张嘴便可化去。

卢萦沉吟着,贵人的呼吸之气直扑耳洞,令得她要用出好大的力气,才表现得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有点迟疑地说话声从两个身后传来,“那个,让一让。”

卢萦回过头来。

却是一个二十多岁,脸色苍白中带着几分懦弱样的儒生来到了他们身后,这人显然是想从这个方向走到河对岸去,却被两人堵住了去道。

这是个儒生,他的目光在扫过紧紧相偎的卢萦和贵人时,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鄙夷。

——男风什么的,真是要不得。

两人让开,就在那儒生越过他们身畔时,卢萦听到贵人低低的,不容置疑的轻喃,“阿萦,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名节没了,可如何是好?”

竟是一副不得到回答便不罢休的势头。

那儒生仿佛也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气场,他脚步加速。

就在他要抽身离去时,突然的,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接着,那儒生听到一个清冷如泉,动听无比的声音传来,“这位郎君,你觉得一个丈夫,若是没了名节,当如何是好…那儒生傻傻地回过头来。

对着这一高一矮,虽然都戴着纱帽。却存在感极强的两人,他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自保的念头胜过嘲讽,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丈夫哪来的这种名节?”

卢萦等的便是了这句话。

因此。她松开扣着那儒生的手臂,低下头,一边慢条斯理扯开贵人的铁臂,一边冷冷地说道:“主公可听到了?卢文堂堂丈夫,哪来的妇人名节…这话,好果断,好嘲讽,好潇洒!

几乎是突然的,贵人忍俊不禁的低笑出声。他的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卢萦的腰肢。

他的手掌。强而有力,而且温热无比。这般缓慢的抚摸着,竟给卢萦一种他在珍惜着她的错觉。

如卢萦这样的深闺少女。平生有限的经验,也不过是受伤之前,与曾长志牵过那么两三次手。这般陡然间,与一个如此强大而俊美的男人相依相偎,忍受着他的手掌在自己的腰肢上游移,想来天下间,没有哪个少女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

卢萦也无法控制,她僵硬着,耳尖上不可自抑地开始泛红。感觉到身后男人灼灼的目光,垂着眸的卢萦。突然温柔说道:“郎君?”

“恩…甚是动听,再唤一次。”他磁沉的声音中带着笑,一阵震荡从他的胸腔直传到卢萦的背梁。

卢萦面无表情,她静静地说道:“郎君…有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郎君如今对我这小小的刍狗太过在意了。”说到这里。她转过头,慢慢拿下头上的纱帽。含着笑看着他,轻声说道:“郎君小心了,有所谓,先心动者先输!”

贵人搂着她腰间的手一顿。

月辉下,“美少年”的眉目冷漠中带着一种让人惊心的瑰丽。此刻,那双黑白分明,如秋波如长空的眸子,正含着笑,含着冷意地瞅着他,仿佛带着警告,也仿佛在告诫。

贵人低下头,这般与她相距方寸,呼吸交溶,这般相依相偎,体温合一,他那厚厚的帏幕下,双眸慢慢沉了下来。

好一会,贵人低沉一笑,松开了搂着卢萦腰间的手臂。

他终于放开她了。

她得到自由了!

卢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听得贵人磁沉的声音温柔地问道:“阿萦的名节,扮成少年时,没了也就没了,只有恢复姑子身时,才会在意?”

“当然。”面对他的疑问,卢萦回答得很坦然,她道:“名节这玩意,本来是做给别人的看的。姑子时,我需防着他人口舌,自然顾及。现在我是少年,用不着在乎这么多。”

这话,当真大胆,当真,离经叛道。

贵人终于知道,卢萦是哪一点吸引自己了。她与天下的姑子都不同,贫寒的,富贵的,权势中心的,所有所有的姑子,都不会是她这个样子。

这般漠然,这般漠然得跋扈。

这卢萦,像他!

含着笑,在卢萦不动声色松开他的手掌时,他右手一伸,便重新握上。

十指交缠,贵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阿萦是不是觉得,我很在意?”

卢萦知道他在说什么,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是,郎君看似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实是习惯把所有事所有变化都掌控在手心…阿萦太跳脱,贵人有所忌讳也是正常。”她简直就是说,她对他来说,天生是个不安份的人,是个不可以被轻易掌控的人。如她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是个祸害,也是个麻烦。如他这样的人物,是不喜欢身边有这样的麻烦的。

贵人低低一笑,叹道:“其实,我这阵子正觉得世事颇为无趣。”

一句话落地,贵人慢慢转头看向她,他的手摸到她的束发处,然后轻轻一扯。

随着一头墨发披泄而下,贵人拿下自己帏帽,似笑非笑的眼眸,清楚地呈现在火光中,明月下!

卢萦陡然一凛!

这是真正的一凛,她的手心在瞬那间变得冰冷。

其实,卢萦一直知道,对这个贵人来说,如果他真想要她,她所有的攻击也罢。防备也罢,都是无用之功。

等级的差别,身份的巨大鸿沟,让她的反抗和挣扎。会变得不值一提。

此刻。她在害怕,她在寻思着,这人说的“这阵子正觉得世事颇为无趣”,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对自己下手了!

他只是一个兴起时的动作,一时兴致来时的玩耍,将轻易地决定她的命运。

…不对,绝对不能落到这个境地!她卢萦,不可能让自己落到任人摆布命运的境地!

寻思到这里,卢萦抬起头来。

月光下。她朝他嫣然一笑,然后,她从他的手中拿过那帏帽。掂起脚重新把它戴在头上后。卢萦清冷地说道:“郎君,我们来打个赌吧。”

戴好后,她开始给自己整理头发,一边好整以暇地把头发束起,卢萦一边清清冷冷地说道:“我们以二年为期。二年中,你给我自由,对世间人也不做半点暗示,便让我如现在这般自在地过日。而后,你让我自发地对郎君上心,直到如郎君身边的任何一个姑子一样。心甘情愿地以郎君为天,生死不离,弃之不怨,永无悔念。”

这时,卢萦已重新把纱帽戴起。面纱下。她那模糊的五官约约带着冷,带着一种贵人从来见过的傲。

只见她转过身。面对着贵人后,她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贵人的喉结,再抚上他那暗中泛着金光的衣襟。她的动作是如此亲昵,说出的话,却冰冷中夹着无比的自信,“如果那样,自是我输了。反之,若是二年时间,郎君不凭借地位势力,就拿不下我这个小小的妇人,那就是郎君输了。阿萦输了,赔上阿萦的一生。郎君若是输了,给阿萦的弟弟阿云一个前程如何?”

她勾着唇,纱帽下的双眸带着媚惑,清冷的声音微压,隐有沙哑,以一种勾引的语气,卢萦低低问道:“郎君以为,这个赌约如何?”

贵人饶有兴趣地低头看着她。

自卢萦给他戴起帏帽起,他便极为高兴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小姑子,勾引人的动作生涩中带着风尘,看来是在汉阳的那些花街女身上习得的,而且还是头一回用。

…明明很一般,很浅薄的勾引,挑衅,他却看得兴味盎然。实在是,那般风尘味儿极重的勾引,在这个冷漠的,总是有着一种严肃的,禁欲的,沉静气质的“美少年”身上展开,便另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魅惑。至少,是让他感到欢喜雀跃的魅惑。

低着头,盯着近在方寸,一直抬眸凝视自己,那最初的僵硬,已重新被淡然取代的少女,贵人忍笑道:“不好!你赌约输了,你与你弟弟可以在我的身上得到地位和权势,你赌约赢了,你还是让你和你弟弟得到了地位和权势。这赌约甚是无趣。”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说道:“阿萦是说,我便是这般,你也不算失了名节…那么,今晚与我抵足共谈如何?”他显然还是介意名节那回事。

就在他抵上她的额头,他的呼吸之气扑在她的脸上时。

终于终于,贵人成功地看到卢萦脸色一变,靠着他胸口的身躯颤抖了下!

真是好不容易!

他就没有见过这么皮厚,这么擅于伪装,擅于控制自己情绪的姑子!

在卢萦的颤抖中,贵人低沉地笑了起来。卢萦强忍着恼羞成怒,努力让自己显得淡然的声音传来,“你,郎君究竟想怎么样?”

几乎是突然间,卢萦想通了,她与他之间,主动权从来不在她身上。一切的关健是,他想对她怎么样。

是就此收入房中,还是这般与她猫捉老鼠地玩一玩?

终于不耐烦了。

贵人低头,他的唇,轻轻的,若有若无的从卢萦的左颊滑过。就在那丝温软一触而过时,卢萦双膝一软,再也无法控制地向地上滑去。

贵人双手一伸,把她轻轻提起,然后,他低低笑道:“我不想怎样…今晚这流月湖畔曲水流觞,不过是请得阿萦前来,与我一赏罢了。”说罢,他温柔地帮她顺了顺衣裳后,放开了她,然后,他牵着卢萦的手,朝着对岸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白受惊了

他牵着卢萦的手,沿着弯弯曲曲的木制回廓,向那人影幢幢的湖水中央走去。

春风缓缓吹来,在经过湖水时,便带了一分凉,这种凉爽的气息扑在人的脸上,身上,使得人燥气尽去。

卢萦已经不烦躁了。

事实上,自从与这个贵人有牵扯后,她便知道烦躁没用。

她恢复了平静,身边的贵人,气息也显得很温和。就着月光,卢萦朝他看了一眼。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闲适和愉悦。闲适也就罢了,卢萦不知道,愉悦对于某些人来说,是难得一见的。

…仿佛,什么也不必想,仿佛,什么也不用在意。屏空所有的杂念,安心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无尽春光,以及,这年轻跳动的心。

陡然间,卢萦明白了,他说得没错,其实他今日找她来,还真是想与她赏一赏这湖水夜色的美景罢了。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太紧张,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事实竟是如此简单!

卢萦暗叹一声,人也完全地放松下来。

两人走着走着,前方有三四个儒生靠着栏杆,望着湖水中月亮的倒影在那里闲谈。

其中一个儒生,正是刚才遇到的那位。他看到两人走来,飞快地转过头去,隐隐中,卢萦听到那人在向身边的人低语,“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毫不忌讳自己的龙阳之好…难怪人常说,世间富贵子弟多骄纵任性,果然有理。”

那人的声音很小。可卢萦有心倾听,自是听了个分明。

一时心动,卢萦抬头看向那贵人。

帏帽上,她隐约看到他嘴角噙着笑。似乎没有听到那儒生的话。

这时。另一个少年儒生也朝两人悄悄看了一眼后,嘀咕道:“如珠如璧,当真可惜了好人才。”

听到这里,放松了的卢萦又看向那贵人。

就在这时,那贵人低下头来,正正地迎上卢萦的目光。于四目相对中,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取下卢萦的纱帽,让火光照在她俊丽的脸孔上。

然后,他温柔地捧上卢萦的脸。一直扳着她的脸朝着那几个儒生,这人低沉笑道:“诸位不觉得,以这位小郎君的美貌。如其便宜了妇人,不如便宜了我等轩昂丈夫?”

这话一出,卢萦一呆,几个儒生也是一阵发呆。

卢萦发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戏谑玩闹的话,是贵人说出的。

那几个儒生呆了呆后,同时看向卢萦纤长的小身板,看向她俊丽淡漠的面容。

说实在的,卢萦这副样子。身边再站个更娇小的女子,虽也配,可好似还真没有与眼前这个高大的丈夫站在一起般配。

让众人欣赏了一会后,那贵人把纱帽重新给卢萦戴上,低笑道:“看来诸君赞同我的说法了。”

他牵着卢萦的手。高高兴兴地越过几人。

感觉到身后的几个儒生还在朝这边看来。卢萦压低声音埋怨道:“为什么要让我露出面容?”

看看,这么一会。就学会抱怨了!

刚才在自己面前还骇得差点瘫倒在地的小姑子,如今却像个本来便与他亲密无间的好友的一般,为了这么点小事便胆敢向他抱怨。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他面前已是完全放松。

这就是贵人不解的地方,卢氏阿萦永远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的微妙转变。便是一时被唬,转眼她又能应变自如。

贵人没有回答。

这时,卢萦好奇地问道:“郎君,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贵人笑道:“我名疆,你唤我疆郎便可。”

只说名没说姓,还说什么唤他疆郎,别人听了,还以为他是她夫君呢。

卢萦淡淡说道:“我还是唤郎君为主公吧。”

两人这般联袂而行,在这夜风中倒也颇有一种详和之色。

走了一会,湖水中央的亭台处,爆发了一阵笑声来。随着那笑声一息,一阵琴声悠然而起,接着,只见一个围着面纱的歌伎开始翩然起舞。

贵人停下了脚步。

他抱胸而立,静静地看着那亭台中央,月光把他颀长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来得很快,转眼便走到了两人身后。微微躬身,一个青衣人低声恭敬地说道:“主公?”

贵人缓缓转身。

就这么一转身,刚才还一直含着笑的,与她牵手而行,显得悠然而平和的贵人,一下子仿佛换了一个人。

那冷绝的煞气,逼得卢萦悄悄向后退出几步。只是一转眼,他与她,便不再是能并肩而立的了!

这时,她隐约听到那贵人的命令道:“收网吧。”

“是。”

贵人瞟了一眼卢萦,“送她回去。”

“是。”

声音一落,那贵人大步而去。

卢萦目送着他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的身影,低下头来。

不一会,一个护卫朝她说道:“请。”

卢萦跟他来到河岸时,早有一辆极为普通的牛车停在那里。把卢萦送上牛车,便是一阵安静无声的车轮滚动声。

四个护卫,一直把卢萦送到巷子外。当卢萦来到自家大门外时,她回头一看,身后已是无影无踪,似乎那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叩叩叩。”

卢萦敲响了院门。

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卢云出现在卢萦眼前。

看到姐姐,卢云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喜色,他正要询问,想到昨日姐姐那失望的眼神,便努力的。宠辱不惊地问道:“姐,你怎地此时才回?”

自然是故意的。

卢萦一边关上房门,一边问道:“阿云见姐姐没回,可做过什么?”

卢云认真回道:“我用一枚铁钱。从一个乞丐口中问出。姐姐你上了一辆牛车。而且那牛车的主人对你持礼甚恭,甚至不敢与你同坐一车。于是我想,姐姐应该无恙,便一直在家里等到现在。”

很好,做起事情终于有理有节了。

卢萦伸手摸向弟弟的头,歉意地说道:“是那贵人派来的,当是事出突然。阿云,肚子饿了吧?”

“姐姐放心,阿云知道照顾自己。已在市集中吃了东西,花用了三枚铁钱。”

这话一出,卢萦满意地笑弯了眼。

卢云见姐姐高兴。自己也很高兴,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姐姐身后,好奇地问道:“姐,那人叫你去,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卢萦寻思了一会,低声回道:“没有什么,他可能是想告诉我,他在成都的居住之处在哪,顺便,逗我说说话儿。”他看到她汗毛倒竖。又是警惕又是不停地寻思着应对之策的模样,肯定感到很有趣吧?

明明只是想这般安静地走走,却没有忘记先骇她一骇!想到这里,卢萦的唇抿紧了。

这一晚,卢萦一直睡得不好。

她在床塌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合上眼。不是梦到那两只相扣的手,便是恍惚间见到那人低下头。轻飘飘的,似戏谑似玩弄地滑过她脸颊的唇。

还有她的腰,一直热得很,仿佛那人留下的触觉一直还在,根本无法消去。

这种感觉对卢萦来说并不好,与对阴澈的感觉不同,当时对阴澈有好感时,卢萦是放纵自己的,因为她知道,他虽与她无缘,却也于她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