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萦还在顺着台阶朝弟弟走去,刚刚靠近,便听到一个少年刻薄地笑道:“人生而有贵贱之分…卢云,你就是个破落户,就是个连父母也克死了的泥腿子,你还真以为你配我等玩在一起?”

卢萦脚步一顿!

当下,她转身后退。

就在她后退时,山坳里,众少年齐声哄笑出声。笑声中,另一个胖子伸手把卢云重重一推。而第三个长相带着几分轻佻的少年则摸上卢云的脸,砸嘴说道:“不过阿云还是生得挺俊的,听说你姐姐直到现在还不曾许人,要不,本郎君把你们姐弟俩一道收入房中?”

这话,已是极不堪入耳了!

卢萦加快了脚步。

她大步来到讲经堂。

老儒生正在朗朗而谈时,突然发现大门一暗,众学子也察觉到了不对,转头看来。

这一看,众人静了静。

卢萦本来容止出众,她连在贵人面前都雍容自如,更不说在这些人面前了。

以她的容貌,衣着,再加上她那闲适中透着从容的步伐,整个人显得出类拔萃,在一众青涩的少年人中,那是非常出众的。

因此,她这么缓步走来,引得众少年嗡嗡地议论不已。

卢萦风度翩翩地直向那大儒走去,众人见她一副很有学识的样子,以为她要问难,不由感了兴趣,一双双目光,更是紧紧跟随。

不一会,卢萦便来到大懦面前,只见她朝着他深深一揖,清冷地说道:“昔年贾谊曹经说过:功莫大于去恶而好善,罪莫于去善而为恶。弟子深以为然,长者以为如何?”

这种时候,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那大儒一凛,他细细想了下,忖道自己生平无不可见人之事,这少年的话,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便沉声说道:“老夫自是深以为然。”

卢萦向他深深一揖,朗声道:“还请长者为弟子主持公道。”

说罢,她二话不说·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兴奋起来。在那大儒皱眉提步时,众学子也一窝蜂地站了起来。

这时,刚刚走到门口的卢萦回过头来,只见她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朗声说道:“此番前去,是想请各位见证一件欺凌之事,看看那些败坏学院名声的人,因是去听壁角,还请各位噤声才是。”

卢萦这一点明·众学子马上更加兴奋起来,他们同时住了嘴。

卢萦下来时,四下扫一眼,便摸清了那山坳的地形,因此她带着众人前去的,是一条近路。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卢云所在的山坡下。此刻,卢云等少年站在高他们四米的坡上,在离此二百步远的地方,才有一条山梯通往那山坡顶。

卢萦带着众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坡下。这时的众人·看到她轻手轻脚而行,觉得甚是有趣,一个个连大气也不喘一声。

众人这山坡下,不但靠得极近,可以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又不会引起他们注意。

众少年还在争持,安静中,只听得卢云冷喝道:“可惜我卢云自幼便读圣贤书,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李兄卢兄这样的人,我卢云还真的不愿为友!”

几个少年同时冷笑,一少年叫道:“好你个卢云·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来人,把这小子的衣裳给本郎君剥了!这一次,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脱身!”他的声音一落,几个仆人从角落中站出,大摇大摆地围向卢云。

“你敢!”

卢云这话一出,几个少年同时笑道:“我们怎么不敢?”那轻佻少年更是大笑道:“卢云,这样好不好?等会我们就去找你姐姐,告诉她你遇到了不测。把她引来后·我们把你们姐弟绑在一起·一道脱光玩玩好不好?”

这话一出,那白发大儒气得脸孔紫涨·只见他腾地转身,大步朝着那阶梯走去。

众学子连忙跟上时·才发现领他们前来的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早就爬上了那山梯,身影消失在坡顶上。

坡顶上,就在卢云气得脸孔通红,双手都在颤抖时,只见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阿云,这几人还只是普通的富家子,这样的人,都可以把你欺侮么?”声音中,含着无比的失望。

真是卢萦的声音!

迅速地,卢云抬起头来。一看到果然是自家姐姐,卢云先是狂喜的双眼一亮,转眼眼眶又是一红,再转眼,他惭愧地低下头,说道:“姐,是阿云无能。”

几乎是卢萦一开口,众少年便齐刷刷转头向她看来。

卢萦这般一袭男袍,缓步而来,那般清冷,那般傲然,一时之间,众少年都给震住了。

不过转眼,当他们听到眼前这个气势不凡,仿佛王孙公子的美少年,不过是卢云这个破落户的孤姐时,马上又回了神。

那轻佻的少年转过身,双眼正正地打量着卢萦,良久,他吹了一下口哨,叫道:“果然是个美人,”搓着双手,他得意的砸着嘴,“好姿色,好气派,怪不得卢云老把你挂在嘴里了。不行,我忍不住了,我就要好好享用享用你们姐弟俩。”

说到这里,他转向另一个少年,叫道:“阿振,这次咱们玩玩三龙一凤。”

“行啊。”

四个少年都咧嘴淫笑起来。

卢萦一直以为,如华巅书院这种成都有名的学府,学子的道德品行当是顶尖。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书院,竟是如此的藏污纳垢!

不过不要紧,想来自今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半点前途了。

在几个少年淫笑着向她围来时,卢萦依然用她那不紧不慢的步调走来,那清冷中带着一分傲慢,一分睥睨的眼神,一直在看着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但不退,反而迎上来?

众少年一怔又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少年搓着手垂涎地说道:“美人儿好胆色,阿杰,今天晚上也加我一个。”

“好,你也一起。”

看着众少年肆无忌惮的用那淫猥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和弟弟,卢萦的唇慢慢抿紧。

不过,她依然在气定神闲,风度翩翩地向他们走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处理

卢萦走到几个少年面前时,少年们也一围而上,三四只手同时抓向卢萦,想把她拖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愤怒无比地暴喝声猛然传来,“畜生——住手!”

伴随着这喝声的,还有一阵急促的气喘声。

众少年吓了一跳,同时回头,这一回头,他们的双眼齐刷刷瞪得老

却是二十步远的矮竹林处,转出了一大堆的人,而走在最前面的,是华巅书院新请来的大儒霍成应。

众少年直到现在才发现,刚才他们太专注于戏弄到了手的猎物,竟是来了这么多人都不知道。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们同时转向°卢萦,那轻佻少年厉声喝道:“贱人,你胆子真大,竟然敢告状?”

这时,他们都明白过来,这些人定然是卢云的姐姐引来的。

这贱人真不要脸,对付不了他们就告状,生生把事情弄得不可收

那轻佻少年喝骂到这里,卢萦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她冷冷地说道:“只许你们欺侮我弟弟,便不许我把你们做的事捅出去不成?”

另一个少年马上接口喝骂道:“当然不成!”

是的,当然不成。这贱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们的欺侮,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可能他们心情好,还会放过这个卢云。这个贱人,凭什么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么把一个外地来的大儒都叫过来了,这不是毁他们的前途·败他们家族的名声还有什么?只是小打小闹的事,这愚蠢的贱人,生生地把天捅破,把它变成了毁灭几个家族前途的大事!想这些人只要把今天的事一传扬,他们前途尽毁不用说,他们的家族,还有家族中的子弟,都会大受连累,只怕以后·家族的子弟想要举孝廉,那会艰难太多!

这几个富家子虽然纨绔,却是通晓世务之人,这一转眼间,他们便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看向卢萦的目光中,不但恨之入骨,而且心中悔恨无比!

这次怎么运气这么不好,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煞星?他们姐弟两条贱命算得什么?这小小的两条庶民的命,怎么可以连累四个家族的命运?

在两个少年又气又恨又悔又苦时·大儒霍成应也从无边的愤怒中找到理智。他气得白胡须乱飞,忍着无比的厌恶喝叫道:“好嚣张,好气势!好,好,真是太好了!”

衣袖一拂,他厉喝道:“押下这四个畜生,老夫要带着他们去见你们华巅书院的山长。我倒要让你们山长看看,他的书院中出了些什么样的人!”

“是。”

十几个学子乱七八糟地应了一声,齐哄哄地朝那四个少年冲去。而少年们的旁边,他们的仆人这时回过神来·大呼小叫道:“你们放手。”“郎君,这可如何是好?”“快,回去告诉夫人。”

叫嚷声·喝骂声中,众仆人并不敢与学子们动手,因此转眼间,十几人便把少年们齐齐制服。

看着被押制住的四个少年,霍公一副看他们一眼,都会污了眼的恶心样。只见他转过头朝着卢萦点头道:“你是女子?”

卢萦低头恭敬地应道:“是。”

这个“是”字一出,刷刷刷,众人的注意力全转到了她身上。一双双眼睛·更是睁得老大·有一些人甚至嘀咕道:“怎么可能?”“真是可惜!”

霍公看着她安慰道:“今天的事,我给你做主了。”

卢萦朝他深深一揖·却是轻叹道:“只怕霍公做不得这个主…我揭发他们的恶行,断了这几人的前程·他们的家族,怕是不会善了。”苦笑了一下,卢萦又道:“以这几人的品行,原不配进入华巅书院,可他们还是进了。我只怕,经此一事后,我弟弟在华巅书院中,已无立足之地!”

这话一出,霍公勃然怒道:“荒谬!真是荒谬!老夫活了这么大,竟还不知道,堂堂华巅书院,能被几个畜生给控制了?”

喘着气,他朝着卢云招手,“你叫卢云?”

卢云大步上前,低头深深一揖,恭谨地回道:“是,学子名唤卢云。久闻霍公大名,卢云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语气不但平静,而且举止得体,不失儒家学子风范。

霍公一怔,把他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刚才,他可是亲耳听到这几人是怎么侮辱卢云和他姐姐的,也是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愤怒的。可这个小少年,刚才还愤怒到了极点,这一转眼,又能控制自己的脾性,彬彬有礼地跟自己说话。

这卢云,是个可造之材啊。

霍公又看了一眼卢萦,忖道:这姐弟俩,都是人中龙凤。

一时之间,他起了爱才之心,这爱才之心加上正义之心,霍公抚着长须说道:“卢云,你可愿意成为老夫的入室弟子?”

什么?

卢云腾地抬头,转眼,他欢喜的深深一揖,“弟子求之不得。”这霍公,在整个天下的大儒中,都是排在前列的,只听他在洛阳曾面见天子。

可以说,霍公的地位,还不是他曾经想拜师而不得的黄公所能比拟的。

见到卢云欣然应下,霍公呵呵一笑,道:“这样,你现在就随老夫来吧。

老夫倒想看看,这个成都城,是不是这四个畜生的天下!”

“是。”

卢云朗应一声,跟在了霍公身后,在经过姐姐时,他悄悄朝姐姐眨了眨眼,想道:姐姐还是这么聪明,她刚才的那番话,分明就是想激得霍公答应收我为徒。

跟着众人下了山后,卢萦也不理会四个少年和他们的仆人那怨恨至极的目光·转身朝霍公深深一揖,准备告退。

看着卢萦,霍公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今天这事,老夫还真就应下了。小姑子放心,这四家,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毫毛······你要是有个不妥,老夫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上禀陛下。”

卢萦感激不尽地低头说道:“多谢霍公!”

她缓缓告退。

回到家中不久·卢云也放学了。吃过饭后,卢云便低声地把带着那四人见过书院山长的事说了一遍。

这事闹得太大,见证的人太多,当场,那四人便被他们的家族带回了。经此一事,这四人在学子中的名声,那是彻底的臭了,天下书院虽多,却再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而且,华巅书院的山长和霍公·同时对这几个家族下了命令,让他们不可对卢萦姐弟报复。

娓娓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卢云偷偷地抬眼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姐姐。

好一会,卢萦才慢慢问道:“阿云,你知道你错在哪里?”

卢云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应道:“我,我不该跟他们去那种偏静所在。”

“是,你是不该!”卢萦站了起来,她盯着弟弟,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世间的恶人·你是退一步,他们便会进一丈。”刚说到这里,卢云的嘴动了动·显然想辩解什么。

卢萦冷笑道:“你是想说,他们有奴有仆,他们势大,他们硬要欺负你,你也没法子?”

卢云低头,“是。”

“俗语说:世间有有三种人最可怕,一是不要脸的人,二是不要命的人·三是不要钱的人。还有俗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觉得这些富家子在最初欺负你的时候·你表现得既横又愣,以命相博·你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式,会不会还有今日之祸?”

卢云咬了咬唇·想道:“姐姐说得是。”

卢萦继续说道:“好,便是有些富家子无法无天惯了,你对着他们耍横,他们就真跟你干上。可是卢云,你我就真没有后台吗?我救尚氏女,萧氏女,赵氏子,王氏子,文氏子的事,就没有跟你说过?有了这些后台,你怕他们做甚?为何不敢与他们撕破脸?”

卢云听到这里,这才羞愧地应道:“姐,是我思虑不周。”

“你不是思虑不周!你是太过谨小慎微,时刻抱着侥幸之心,总以为不到最后一步,没有必要得罪人,不到被逼无奈,不敢与人强横着来。”

卢萦走上前,好轻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说道:“阿云,你是我的弟弟,你要知道,这世间的势力,都是可以借来用的。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这次回家,看到房里摆了十几封贴子,都是来自尚氏文氏的。你说,如果今日昨日,你拿着这一叠的贴子,在那几个想欺侮你的富家子面前亮一亮,让他们看到这种份量,还会不会有今日之事?”

卢云真正羞愧了,他低声道:“姐,是弟弟无能。”

“不,我弟弟很聪明,可我弟弟就是在汉阳那种小地方生活惯了,从来没有想到可以借别人的权势来保全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世间有那种肮脏无耻的人!”

这话说到了卢云的心坎,当下他眼睛一红,低声道:“姐·…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同样的错,不可再犯第二次。”

“是。”

卢萦心情缓和了,她轻声问道:“我的弟弟还有一大优点,这个优点,可以盖过所有缺点。”

这话一出,卢云迷惘地起头看向姐姐。

对着他,卢萦微笑道:“这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阿云听得见别人的劝告…你别小看这个优点,便是身为帝王,能纳人言,也是大德。”

“是!”被姐姐这么一赞,卢云俊秀的脸上红朴朴的,目光中又神采熠熠。

这时,卢萦歉疚地问道:“阿云,姐姐这次突然消失,你是怎么做的?”

卢云抬头,“姐,你那天不是说了要到那贵人家去吗?没有见你回来,我就找到那庄子了。那里的护卫告诉我,你随他们的主公外出,还让我不要担心。”

卢萦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第一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热闹的拜师礼

姐弟俩别后重逢,有无数的话要说,一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到天黑。

各自上塌后,卢云在中间的厢〖房〗中辗转反侧,把白天发生的事,以及姐姐教训他的话,翻来覆去地想着。

想了好久后,他忍不住敲了敲墙壁,声音微提,问道:“姐。”

“恩。”

“今天那四个人离开书院时,还狠狠瞪了我几眼。山长他们虽是说他们不敢报复,可是姐,你觉得他们会报复我们么?”

“会!”

卢萦地回答,竟是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干脘利落,毫无疑问。

没有想到姐姐回得如此肯定,卢云呆了呆,才不安地·问道:“姐姐,那,那怎办是好?”

好一会,卢萦明澈的声音传来“不用担心,我有安排。”

‘好的姐姐。”黑暗中,卢云对着屋梁咧嘴一笑,他侧过头看着外面晕黄的月光,心中溢满了幸福和平和,无数次地想道:她是我的姐姐,真好!一一一第二卢也忙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她在准备回贴。这离开的十几天,几乎在路上相识的那些郎君姑子家,都来贴子,而且一个个语气十分客气。

从生死中锻炼出来的感情,从来最是深厚,从汉阳到成都这一路,虽然才走了几天,可那一场火,那一首曲,让卢萦与他们之间,建立了真正的平等的友情。

卢萦想,种下的hu,应当收获些果实了。这些朋友,得请他们好好聚一聚了。

提着毛笔,卢萦静静地回着贴。她的字迹与她的人一样,于清丽中隐有峻峭之冷。她在贴子中,向众人约好了一个相见之期....

五天过去了。

今天,阳光普照,大地通透,宜嫁娶,远游,乃黄道吉日。

卢萦再次出现在华巅书院外。

这一次的她,还是一袭男袍,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她,换了一袭月白色的绸衣,上等的布料,精致的做工,束出她的细腰,以及挺拔的身形。

这一身打扮,令是卢萦更像一个少年俊美的儒生。

当卢萦进入华巅书院时,一路走来,凡是遇到学子,都会步回首…”

“真看不出是个姑子。”

“烈得很呢,荣黄几家,这次因她的缘故,可算是吃了大亏了。

“山长也受了连累,昨天还有个外地来的大儒指着他骂呢。”

“真似一个男儿,长得好俊美,好有风姿。”

因那一闹,卢萦与卢云,成了整个华巅书院的风云人物。特别是卢萦,这一路走来,那些窝在角落里苦读圣贤书的,都被好友扯来看她这个“刚烈而俊美的小姑子。”

这些人的目光,自不会令卢萦怯场,她缓步走了一会,一个欢喜的声音传来“姐。”正是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