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疆回到府中时,夕阳开始西沉。

他高大伟岸的身影沐浴在霞光中,大步朝院落里走去。、

越是靠近,他的唇角便越是放松,虽然依然面无表情,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他很愉悦,很期待。

不一会,刘疆来到了楼阁下。

看到他走近,护卫们都低头行礼。

刘疆淡淡问道:“卢文呢?”

一护卫应道:“夏府来了贴子,卢文已去赴宴。”

刘疆脸色微沉,他衣袖一甩,淡淡说道:“让人把书房收拾一下。”

“是。”

不过刘疆特意赶来,可不是想在这空空如也的书房中翻看他放在袖袋中的卷帛的。刚坐下一会,他把卷帛一扔,闭着双眼不耐烦地问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一护卫上前应道:“应是要等到宴散。”

…外面的天空还亮得很呢,她才去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另一护卫低头问道:“主公,要不要下臣把卢文叫回来?”

刘疆冷冷瞟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那护卫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惹得主公不高兴了,当下一凛。

只有第一个护卫瞟了同伴一眼,暗中骂道:愚蠢!主公虽是想见卢文了,可真这么半途把他叫来,岂不是把主公心事坦呈在卢文面前了?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护卫进来了人,他低头行礼,“见过主公。”

这护卫是与卢萦一道出府的,在知道刘疆要回庄子后,他习惯性地第一时间赶回来,便是向刘疆回禀。

…十天前那次灞河上的事情发生后,刘疆当场下令,令这些在卢萦身边的人,定时及时地向他禀报发生在她身上的大小事。

那护卫低着头说道:“禀主公,卢文现在夏氏府中。他与江左沈五郎为了争夺有洛阳第一美人之称的虞氏阿华。发生了争持…”

什么?

本来半倚半靠,神态慵懒的刘疆听到这里,不由身子坐直,他蹙着眉沉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是。卢文现在夏氏府中。他与江左沈五郎为了争夺有洛阳第一美人之称的虞氏阿华。发生了争持。”认真地说到这里。那护卫继续禀道:“在四周之人的调解之下,卢文与沈五郎为了虞氏,最后决定一赌以较高低!”

刘疆僵了半晌。才慢慢说道:“真是出息了!居然为了美人与人争起风吃起醋来!”

说到这里,他腾地站起,冷声命令道:“这种热闹岂能不凑一凑?走!”说罢,他提步走出书房。

众护卫连忙跟上。

刚来到院落里,郭允回来了。他一看到这架式,便奇道:“主公,这么晚了,你…”

他的话音末落,刘疆已手一挥,命令道:“跟上四人便可。”他瞟了郭允一眼,道:“戴上纱帽,你也一起去吧。”

“是。”

郭允赶紧跟上,就在上马车时,他凑近一护卫,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主公这么恼火?”

那护卫朝刘疆的马车小心看了一眼,凑过来小小声说道:“卢文在夏府为了那什么长安第一美人,与人争风吃醋,还说立了什么赌。”

郭允:“…”

此刻的卢萦,不知道刘疆在赶来。

她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那比沈五郎略显瘦小,却更挺拔风流的身影,站在这夜风中宛如一道月华,引得一边眼中泪水汪汪,又是羞愧又是不安,咬着唇只差没有哽咽的虞华,忍不住瞄了好几眼。

洛阳四大美男之一的卢文啊,现在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了!

一侧,夏四姑子把虞华的表情收入眼底,拉着脸咬着牙低声说道:“这个卢文,也是个有眼无珠的!”

另一个小姑低声叹道:“天下的男人都好美色,卢文自也不例外。”

夏四姑子却很生气,她双颊鼓鼓地哼道:“亏我以为他人这么有趣,定然是个极聪明的。没有想到他也被虞华这个贱人给迷住了…”

她只说到这里。

一侧的好友自是知道夏雅为什么生气,想当年,夏雅与虞晶一样是闺中密友,那感情比虞晶的双胞胎姐姐还要深得多。自虞晶毁容居于道观后,夏雅就闷着一口气,她总觉得,虞晶毁容之事与虞华有关,甚至,她都觉得她嫡亲兄长夏二郎的死,也有虞华有关。夏雅对她说,当年夏二郎出事之前曾经对她透露过,说是虞华要见他。可没有想到第二天便传来了他兄长的死讯。

不过,因夏雅无凭无据,再则,虞华倾慕者众,那些倾慕者都是有背景的世家子,夏雅知道,除非自己真正找到了证据,不然自己一旦说出这种猜测之语,便会激怒虞华和她的倾慕者,给夏府带来祸患。

所以一直以来,她生气也只是暗中生气,有话也只敢对她这个好友说来。

身材高大长相俊朗正气的沈五郎愤怒地瞪着卢萦,沉声说道:“这个赌是你立下的,就依你所说地行事。只是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输了,你马上滚离长安,终身不得与阿华相见!”

在沈五郎愤怒地说出这话时,一侧的虞华低着头伤心地垂泪。

与沈五郎的愤怒相反,卢萦却是一脸淡然,她勾唇浅笑道:“好。如果我赢了呢?”

沈五郎脸色一青,他咬牙说道:“你赢了,我自是阿华远远的…”才说到这里,卢萦哧地一笑。

“你,你笑什么?”

卢萦薄唇微扬,摇头道:“没什么,就依你所言。”她算计着,一直在找着机会,这个赌算是来得及时的了…

说到这里,卢萦转过头看向虞华。

渐渐暗淡下来的霞光中,卢萦温柔地看着虞华,声音放软,缓慢而清冷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缠绵地说道:“如阿华这样的美人,是应该被男子捧在手心里疼的,寒时握着她的手,热时为她遮阴,闲时带着她看遍天下风景,洛阳的华丽,荆地的壮观,巴蜀的诡艳,还有月色下的苏杭…这世间无边繁华,无穷春光,都应只为阿华而绽放。”

卢萦一席话,说得虞华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不由自主的双眼发亮,不由自主地痴痴向她望来时,卢萦转过了头。

她含着轻蔑地笑看着对面的沈五郎,淡淡说道:“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若是嫁给了你,守在那后院日复一日的虚度年华,那还真是糟糕了。”

在令得虞华呼吸微促,双颊粉红,看向卢萦的目光已是罕见的柔情流露时,卢萦严肃起来,她手一挥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开始准备吧。”

第二百十一章 夜间赌路人

卢萦的声音一落,那沈五郎马上冷笑道:“那就开始。”

众少年少女在哄闹声中,同时提步朝后侧门走去。

不一会,近四五十个少年少女,出现在离夏府仅有百步之远的一个二层阁楼中。这阁楼的下面,是一个幽深的巷子。此刻,那巷子的两侧,隔上百步处各燃※烧着一根火把,夜风吹拂下,那火光猎猎作响,隔了这么远,都传来一股躁热。

现正是傍晚,入夏不久的长安有点闷热,因邻近长安有名的青山书院,这附近有不少民宅都租住了读书人,而这个巷子太过幽深,除了住在附近的读书人,甚少有闲人来往。以往驻扎过几个乞丐,不过为了现在这一赌,那些乞丐刚被夏府的人赶走了,连这巷子的两头,夏府都派有护卫盯着,他们按照命令,一次只准放一人通行。如果来的人多,他们将不动声色地拦截住。

一行人来到阁楼上。夏仪马上令人熄暗灯火,众人站在玉栏杆侧,同时看向站在中间的卢萦和沈五郎两人。

安静中,沈五郎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让众人过了目后。他反手交给仆人,道:“拿去放在前方的路中间。”

“是。”

那仆人走了下去。

目送着那仆人的身影,沈五郎冷笑道:“卢文,这赌约是你决定的,那第一个出现的人,便由你来判断他的行为吧。”

卢萦闲闲地倚栏而立,夏风吹起她的[最快更新就在凤月无边吧]衣袍,吹来她清冷淡雅的声音,凭添了几分倜傥,“行。”

虞华一直站在旁边,现下众少年都隐在暗处,她便专心地打量起卢萦来。

阴暗中,卢文身姿挺拔,侧面若隐若现,这时看他,更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郎隔着层山水,透着种神秘和不可捉摸。观赏了一会后,虞华暗暗想道:这卢文俊美风流,听他的话,确是个知心知意的,他还许我相携相伴,与我游玩天下。我还听人说,他背景神秘,许是范阳卢氏的嫡孙,却不知是真的假的?

转眼她咬着唇,压下自己对身边这人的怦然心动,理智地忖道:可他就算最有钱,最温柔,他也只是一个世家子,还是个父母都不在了的人。别说范阳卢氏不会接收他,便是接收了他,又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的尊贵?

听说太※子殿下一直是洛阳第一美男,这个卢文这么俊,只怕也只是与太※子比肩…温柔的儿郎最好,又怎比得上那无边的富贵和权势?我不能喜欢他!

虞华本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她这决定一下,便强行压下那刚起不久的心动。

这时,那仆人已走到了酒楼下。

他趁四下没人,把玉佩放在巷子靠侧边处,这地方,恰好是火把光能照亮的所在,那晶莹的玉质,在夜色下泛着浅浅的莹莹光亮。仆人把玉佩放好后,便悄然退了回来。见到那冇仆人把玉佩放好,楼阁上的灯[最快更新就在凤月无边吧]火全部熄灭,众少年完全安静下来。

这时,也不知是谁压低声音说了句,“来了。”

卢萦抬头,只见巷子的尽头,慢步走来一个衣着普通,看起来家境平凡的青年儒生。

沈五郎压低声音,冷冷说道:“卢文,他过来了。”

他说这话时,众少年都盯向卢萦,看她怎么回答。

卢萦正在打量那个儒生,看了一会后,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会看到那块玉佩,然后,他会把玉佩拿起来细细看上一阵,最后他会把玉佩放在地上当没这回事一样地离去。”

她的话音刚落,沈五郎哧地低笑一声,道:“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这世上,有见到这样珍贵的玉佩还不拿的人么?”

卢萦笑了笑,只是负手而立,不再回答。

四下完全安静下来。

不一会,那青年儒生来到了离玉佩[最快更新就在凤月无边吧]仅有五十步不到的地方。

因玉佩放的地方还是比较明显,他无意中一瞟,便看到了那块玉佩。

当下,青年儒生缓步朝那玉佩走去。

光亮中,只见他弯下腰捡起了那块玉佩,把那玉佩在手中摩挲两下后,他把它放在袖子里朝前走去。

看到这里,沈五郎在旁低低地讥笑了两声。

卢萦依然神定气闲,含笑而立。

转眼间,那青年儒生过了火把。这时,沈五郎的讥笑声更明显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卢文,你要输了。”[最快更新就在凤月无边吧]

“末必。”卢萦的声音却依然平静而自信。

沈五郎现下不想与她争,他得意地盯着那儒生,看着他在巷子里越走越远。

眼看那儒生就要出巷子时,沈五郎再次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那儒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低下头,从袖中拿出那块玉佩后,他又摩挲了两下,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四下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经过,便转身朝一侧的火把走去。

来到火把旁,那青年儒生低着头,就着光把那玉佩细细地照了照。

直是照了一会,突然的,他神色微微一变。只见那青年儒生大步而来,转眼间,便回到了他刚才捡拾玉佩的地方,把它重新放在地上。

然后,那青年儒生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那巷子。

众少年目瞪口呆了一会,同时转头看向卢萦。

可惜,他们所站的地方没有光亮,没有人看得清卢萦的表情。

就在沈五郎闭着嘴想反讽几句时,卢萦清冷的声音温缓地传来,“这人眼睛明亮自信,神色平和。而且他的步履平稳而有力,每一步跨出时,长短相若,这种人,意志坚定,非笼中之物。他刚才弃下玉佩不捡,是因察觉到玉质不凡的同时,那花纹字样不似寻常佩物,倒似是家族或某些人私下交流的凭证。而这种东西,通常意味着麻烦,所以他弃而不要。各位若是不信,我们明日可以打听一下他的[最快更新就在凤月无边吧]学业和为人,听听他的老师同窗如何评价他这人。”

他竟是说得这么肯定!

众少年心中一惊的同时,不由忖道:明儿我还真要去打听打听那人不可!

说到这里,卢萦微笑地看向沈五郎,慢条斯理地说道:“沈兄,这一个轮到你了。”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巷子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儒生。

这个儒生长相清秀,身材瘦削,走起路来特别轻快。

在众人地等待中,沈五郎说道:“这人肯定会捡起玉佩。”

比起卢萦连细节也说出来的话,沈五郎就简单多了,不过众人也不追究,一个个饶有兴趣地看向那青年。

那青年走路极快,如风一样,不一会,他便来到了众人的下方。

他离玉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转眼间,那青年来到离玉佩仅有五步的地方。

在沈五郎有点加粗的呼吸声中,那青年竟是脚步不停地跨过玉佩,消失在巷子里…

那青年一走,沈五郎低咒道:“瞎了眼了?”

这样输不起的沈五郎,可比卢文差得远了,一侧的虞华不屑地收回目光,不过转眼,她看向沈五郎的眸光又恢复了温柔。

她又不嫁到沈家去,要他有才志做什么?只要这人好摆布,能听话就行。

这时,前方又出冇现了一个儒生。

再次轮到卢萦了。

众人对卢萦的判断很感兴趣,一个个都竖耳倾听着。

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少年,卢萦淡淡说道:“他与刚才那人一样,不会捡拾玉佩,会自顾离去。”

沈五郎哼了一声,却是不信。

这少年可与刚才那人不同,那人是眼睛就没向下看过,而眼前这少年,却一直盯着地上,走得也不快。

当然,他不会与卢萦争持,结果如何,马上就要出来了。

那少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转眼间,他来到了众人下方,然后,他离玉佩只有五步远了。

这时,那少年还是低头看着地上,缓步而行。

众少年同时想道:卢文这次肯定输了…那么大块玉佩呢,他们这些人站在这里,都能看到那反光。

转眼间,那少年来到了玉佩前。

他停下了脚步。

沈五郎哧地一笑…

卢萦依然神色不动。

少年直是盯着那玉佩看了良久,突然的,只听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晃了晃袖,伸手搓了搓脸,便提步离去。

竟是真的没有捡拾那玉佩!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在安静中,卢萦淡淡说道:“诸位没有注意他的脸色,这少年自出现后,只抬起头来四次,其余时候,都低着头行走,他步履沉重,嘴角下拉,眉头深皱,显是心事重重。他的眼角有点泛红,显然不久前哭泣过…诸位若是信我,不妨明日去问一问,这个少年,多半是今日在学堂中,被人冤枉偷盗了东西,所以他盯了那玉佩好一阵,只是长叹出声,最终没有捡起。”

当然,真正的事实是,那少年轻叹后说出的自言自语,独被耳力远超常人的卢萦听到了。少年说的正是,“不能捡,不可以捡,捡了又会被人冤枉是偷啊…”

连续二轮,卢萦尽胜,一时之间,沈五郎没了底气。更重要的是,他一想到卢萦那镇定自若的模样,那平静淡然的语气,便觉得他把一切都了然于心,自己再赌十场也不会赢。

因此,在看到第四个过来的人时,沈五郎咬牙道:“我认输!”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看来。

夏仪一挥手,令得仆人们把灯火全部点燃后,在明亮的灯火中,一个仆人急急下去捡起玉佩,另外的人,都看向沈五郎。

沈五郎的脸色很不好,他直直地看了虞华一会,哑声说道:“华儿,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此生已然无望…今儿这赌,也算是替我下了决心。”

说到这里,他转向卢萦,狠狠地瞪了她一会,他冷森森地说道:“姓卢的,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华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始乱终弃的卢文

沈五郎这话,却太唐突了。

一侧的夏仪,陡然对上虞华那泛着涟漪,看向自己怔怔的,隐有不舍,更似含情意的眼眸,不由蹙眉叫道:“沈五,有所谓婚姻这事,当是父母之令媒妁之言呢。”

这却是提醒沈五郎和卢萦,并不是他卢文赢了一场赌就得到了虞华这个美人的。这赌最多只是把沈五郎淘汰出局罢了。

一侧含着笑,却在不动声色中,把虞华与夏仪的眉眼交流看在眼中的卢萦,这时却是勾起唇角,衣袖一振,冷冷地说道:“夏家郎君要是不服,也可以与我一赌。”

卢萦直视着在场的少年们,提着声音冷冷地说道:“今日卢文便把话放在这里,长安的世家子们,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话,想争虞氏阿华,就与我卢文光明正大的争!赌约的内容就摆在这,想赌的,我卢文随时恭侯!”

她弯起唇,轻蔑地冷笑道:“若是没那个能力与我赌这一场,那就安份点,别背后动手动脚勾搭阿华!”

说罢,卢萦目光冷冷地从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衣袖一甩,朝着不远处的护卫命令道:“时已不早,我们回去吧。”

说完这话后,她又转向虞华,表情虽是温柔,语气却是颐指气使,“阿华,今儿晚了,你也回去吧。”

平素里,虞华哪曾见过卢文这样的少年?温柔时如水,说出的话动听得让人怦然心动,冷静时,又如常年征战的将军一样,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刚才他傲慢地向自己所有的爱慕者挑战的模样,真是男子气十足,让人心动极了!

因此种种,卢萦此刻的强势。不但让她不见怪,反而让虞华的心跳更快了两分。她低下头朝他福了福,表情羞怯,虽是没有直接应承,却是恭顺听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