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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楚世慢条斯理的起身准备离去,厅里的人俯身恭送。

他走到染雪身边,步子突然停了停。

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染雪身上流转,带着探究的意味。

“……朕是不是见过你?”

染雪抬起头,深沉如泓的眸子底下无底的漆黑,面上毫无表情。她迎上皇上的视线,却未回答。

泓楚世忽而笑笑,“瞧朕居然犯这种错误,这样的美人若是见过,是男人就很难忘记的吧。”他深看了染雪一眼,带着墨枫离开。

——这种错误,的确不该犯。在这不适合的场合,说这不适合的话。本来匆忙离开就是为着避开在太妃面前谈起选妃的问题的,谁知走到染雪身边的那一刻,那种突如其来的奇异感觉……等到他发觉时,自己已经听下了脚步,说出那句话。

如今,想不让人对谷染雪另眼相看也难了。

“墨枫。”他轻唤,身后的墨枫便加紧一步走到他身侧,俯首聆听。

“你对那个谷染雪怎么看?”

“墨枫不敢造次,擅自评论。”

“你什么时候也变这么死板,问你就说嘛。”

——那可是将来要当你这个朱南天子老婆的人,别人能随便说吗?墨枫微微皱眉,犹豫片刻,沉声道:“她很似一个故人。”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她像谁?莫不是以前见过?”

墨枫深沉摇头,不曾见过。这个女人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容貌,身段都是另一个人,可是她的眼睛,她的举手投足透出来的风韵,却像极了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泓楚世没有注意到墨枫有些阴沉的神色,他抬头看看四月晴空,蓝空,浮云,悠闲而过。

可是心里,仿佛有一个洞,空空的,隐约有一些发痛。

第六章 选宫妃6

司徒謦做得实在很不高明。

染雪似嘲非嘲的瞥了如同逃过大劫的司徒謦一眼,她也好,那个心思狠毒的侨巧芯也好,都幼嫩得可以。

难道她们以为,就算真的她被下药毁去了容貌,平时素无往来却在当日曾进入她房间的两个人就能毫无关系么?

在那两个大小姐还在自家府中养尊处优的时候,就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曾想把她从后宫的位子上扯下来,她何曾放在眼中过?

而她们,不过是孩子的伎俩罢了。

太妃看着谷染雪那从头至尾仿佛置身事外的神色,交待过后事处理,摆架回宫。

她走到谷染雪身边,也停下来细细端量过,转头看着别处道:“倒是个美人坯子,不过你这神情气韵,却像极了一个人……很不讨人喜欢的人。在这后宫里,可要安分守己才好啊,不然,可是会不长命的。”

太妃没再看染雪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染雪在身后抬起了头,静静看着太妃一行人的背影离去,浅笑。

太妃果然还是不喜欢她。而她,何曾忘记这个曾经坚持要将她赶出宫外的梁太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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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泓楚世修长手指沿着玉盏的轮廓轻轻滑动,清玉杯里是上好的贡酒,清香宜人。可是入口,却难以下咽。

终于轻轻叹气,放下了酒杯。

“墨枫,你说朕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为什么不论多浓醇的酒,都尝不出味道?”

墨枫略略低头,却未答。

泓楚世的手指在桌上有规律的嗒嗒轻弹,记忆中,过去并不是如此。从两年前,也就是他“大病”一场之后,便似乎再尝不出美酒的香醇。

每一次闻到酒香,脑中便浮现一句话——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反反复复,却想不明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只有一种莫名的空荡感,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空荡得让人想吐。

“谁家做皇帝做得像我这么亏的?美酒当前,尝一口都不行。”

“皇上……”

“是是,‘朕’知道,注意言辞是吧?这里又没有外人……真不知道你我谁是主子……”泓楚世慵懒惬意地将自己埋进柔软的龙榻里,像暖日下的猫儿一样,敛着爪子,贪婪一刻悠闲。

旁侧有老太监徐汇从外间弯腰上前,远远上报,“启禀皇上,桐秀宫差人来,说茉容昭媛娘娘请皇上移架小聚,娘娘新得了今年的雨前,请皇上一同品茶。”

又喝茶?泓楚世懒懒的赖在榻上不想动,为什么就因为他不喝酒,就得常常灌一肚子茶呢?

“徐汇,朕多久没去桐秀宫了?”

“回皇上,自三月以来,还未去过。”

难怪又派人来找他“喝茶”。

泓楚世把自己从榻上拔起来,低声喃喃:“朕怎么觉着自个跟青楼里的姑娘似的?陪完了这个陪那个……”这一句刚好只墨枫一个人听到,还没有等墨枫开口,泓楚世淡淡说了句:“摆架。”从墨枫旁边溜走。

皇帝当久了,真的会闷。喘不过气来的闷。

泓楚世当了三年的皇帝,依然不习惯自称为“朕”。

多少人,打破了头争抢的位置,尔虞我诈兄弟反目,为得什么呢?风是冷的,让人感到淡淡的寂寞,总觉得,曾经有什么人,一直在身边,却不知何时失去了,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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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是好茶,人也是美人。

泓楚世把手臂支在茶几上撮着下巴,另一只手规律的在茶几上嗒嗒敲着,淡淡看屋里的人欢喜的忙前忙后。

——他是该笑一笑呢,还是不笑呢?

茉容昭媛轻轻走过来,看着泓楚世聊赖的神色,柔声问:“皇上这样凝重,是不是有心事?”

——他该说有呢,还是没有呢?泓楚世只淡淡瞅着眼前的美人,这宫里的人怎么都爱问些废话,真是有心事,还说给你听不成?

“皇上?”茉容见他半天没反应,有些迟疑。

泓楚世摆了个笑容出来,“没什么,朕刚刚有些发呆,不自觉走了神儿。”

到底还是笑了,明明没有笑的心情,可是不笑,这些人就没完没了的“关怀”,你若笑了,他们才肯闭嘴。这皇宫里的人,不累么?

“皇上该不会是在想这一届秀女的事?臣妾听说,秀女中有位谷太医千金,皇上似乎是很满意?”

泓楚世刚准备拿起来的茶,又郁闷的放了回去。

估计他跟谷染雪说了一句话,一个时辰之内就能传遍整个皇宫大内。嗯……下次要不要来拉个小手试试,看看后宫的房顶会不会被人掀起来?

“你一提,朕还真放不下心,频香园刚刚发生那样的事,不知道她人又没有受惊?朕也该去看看。”

“皇上!?”

泓楚世搁下话就跑,茉容昭媛还没有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他人已经逃出了门口,催着徐汇,“快,摆架!”急急开溜。

——又被皇上逃了。

茉容昭媛气恼的坐下,灌了一口热茶。

这皇上,在他面前简直什么都不能说,抓着个借口,不管有理没理,开溜再说。

他当后宫是什么,虎穴狼窝?又没人吃了他,跑那么快,至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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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溜这活,徐公公是老手。

虽然他活了一把年纪也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哪一个皇帝像当今皇上这样脾性怪异,但是保证让你随时下令,咱随时拔营开路决不拖泥带水,不让任何一个妃嫔有半分机会把你逮回去。

所以徐公公在皇上身边的地位一直很稳固,即使多少人心里恨不得咒他瘸了腿下地狱也依然稳固毫不动摇,一把老骨头掩护着着皇上逃跑起来比兔子还顺溜。

一直出了桐秀宫,他才请示,“皇上,可是要摆架频香园?”

泓楚世想了想,“墨枫现在在哪儿?”

“回皇上,魏大人应该还在御书房候着呢。”

皇帝回后宫见昭媛娘娘墨枫一个武官自然不好跟着,泓楚世点点头,“那就回先御书房,朕和墨枫一起去频香园,你们不用跟着。”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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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只是四月,但是朱南的天气很快便会热起来。染雪无事,寻了空白的薄扇,细细的绘着扇面。

自来如此,她的扇子,一向也是自己绘的用着较习惯。

宫女在她旁边,替她轻轻放下用来吸掉毛笔上多余水分的绢子。

染雪略停了停笔,却没有看她。

宫女放下绢子,便静静站在一旁,听候差遣。染雪淡然地将笔放在绢子上,看白色的绢布渐渐洇湿,带着淡淡的墨色。她清冷的声音,仿佛只是在水面打了一个漂儿,似真似幻。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莺歌。”

“莺歌。”她淡淡重复一遍,仿佛并不上心,却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没有话要问么?”

“没有。”莺歌恭敬的看着染雪,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双手,眼睛里认真而专注。

染雪浅笑,一闪即逝。

“我记下了。”

莺歌低下头去,深深的躬身行了礼。

第七章 选宫妃7

一路绕开守卫,溜进频香园,偶尔有宫人见到而慌忙下跪,泓楚世都只是摆摆手做个免礼噤声的手势,只带了墨枫,连个随侍的宫人也没有跟随,悠悠晃晃。

墨枫完全拿泓楚世没有办法。他是个武官,一个朝廷命官跟着皇上只穿便装在这选妃的专园里晃来晃去,于情于礼于法,合了哪一样?

他只能低着头目不斜视,但着地面和泓楚世的脚后跟走路。

“墨枫,”泓楚世稍稍驻足,左右打量着,“你猜,那个谷染雪住在哪一边?”

略顿,很想丢个白眼给他,忍住。“臣不知。”

泓楚世笑了笑,“知道就不用你猜了。”他闭上眼睛缓缓片刻,睁开,突然指着通向院西的长廊,“我猜这边,信么?”

“臣不知。”

泓楚世的方向丝毫没有犹豫。他自己也觉得疑惑,但是心中就是有一种感觉……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够感觉得到那个谷染雪身处何处。这,算是缘分么?

墨枫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一路西走,越靠近了秀女们的房间,遇到的宫女也多起来,泓楚世躲闪得越发惊险,若是换上了一身黑衣,恐怕早被人当了刺客。

墨枫闷声不吭,毫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当倒挂在屋檐的廊柱顶时他开始觉得——皇上果然是平日里太无聊了么?把一身功夫,都用在这种地方。

待下方的几个侍者走过,泓楚世转头对他一笑,突然翻身跃进廊边的一个房间。

墨枫随他入内,屋里的宫女一惊险些惊呼,被墨枫掩住口,待定睛看到面前的泓楚世,宫女立刻跪了下来。

泓楚世仍旧做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里间,压了低低的声音问:“谷染雪可在里面?”

“回皇上,小姐正在绘扇面。”宫女也只能压低了声音,刚好只他们三人听见。泓楚世点点头,善于书画的小街倒常常见自绘扇面的,不过有些好奇这个谷染雪会绘些什么。她对墨枫做个手势让他留在这里,自掀了帘子悄声进了里间。

谷染雪背对他坐于窗边桌前,泓楚世看着她的背影些恍惚,隐约间觉得……这样的情景,似乎曾经发生过。

他以轻功,无声无息来到她的背后,像那扇面上看去。

花草鱼鸟他见得很多,或明艳或雅致,各成风情。眼前的扇面绘得很平常,只是花枝。玉兰花枝。

不寻常的,是她的用色。扇上只有两色,淡墨,粉白。细细勾勒的淡墨边线,洇染的白色渐轻渐淡直至在半透明的扇面上无色,下笔气韵萦萦。

静谧,冷清。

从心底里浮上来的宁静清冷。

这画,他仿佛见过。

一时间有些怔然,立在原地出神。染雪待颜色稍干,换了支笔醮墨,笔尖细细的提上一行字:

春来春去尽无绪,花开花落原有因。

最后一笔收尾,她缓缓搁下笔,晾着墨迹并未回头,嗓音淡淡而轻柔的说:“皇上站了这些时候,不若坐下来慢慢瞧可好?”

——她知道?

泓楚世挑了挑眉毛,她明知道他来,却还淡然若定并未迎接行礼,是特立独行还是故意引他注意?

他自伸手拈起扇柄,细细看那扇面。这花色绘得不常见,题字更不寻常,题在这扇面上,倒像是……在暗示着某种深意。

——她,可是知道他来,而故意题这字?那便是故意题给他看的不成?

墨迹还没有干透,他捏着扇柄转着,浅笑了一下,自己想得太多了。悠然道:“你这扇面绘得倒别致。让与朕可好?”

他转看染雪,却怔了一怔,无法分辨染雪的眼中是怎样一种情绪。悲哀?失望?只是那表情却控制得极好,淡淡的扯了个笑容,稍稍躬身,“难得皇上能看上眼……若知皇上会中意,便该请皇上来题这字的。”

泓楚世转着扇子的手突然停了,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被勾动,刺刺的痛了一下。待细寻那痛处,却又遍寻不着,没有了痕迹。

谷染雪这个女子确实有点意思——似一个故人——她给人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怀念,悠远绵长,却又有些痛。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历来,泓楚世看人,注重的并不是“貌”。纵使你倾国与倾城,不过一幅皮囊,不过美人在旁的风景总是宜人的。他片刻沉吟,便笑吟吟的放下了扇子,似有了某些打算,“这扇子待干透了回头叫人送了来给朕吧。你……要不要跟朕一起溜出去玩?”

泓楚世换上嬉戏模样,拽着染雪的袖子拉她出房间,染雪看着他时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几分古怪让人猜寻不透。

——当了皇帝,你还依然是这个样子,寒楚世。

宫女莺歌看到染雪被皇上拉着袖子走出来,惊讶,也几分惊喜。墨枫却仍旧面无表情,只沉默的跟随两人身后走出屋子。

在院子里遇到几个宫女和秀女,泓楚世也不再避,任他人匆匆下跪也只是拖着染雪一路快步走过。

惊讶,艳羡,嫉妒。重重目光盯在染雪身上,而皇上的手,早不知何时由拉着她的袖子改为拉她的手,那样自然而然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妥。她是秀女,是他未来的后宫嫔妃。不妥的只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过随意,没个礼数,他这样毫不避讳的举动,恐怕又要在半个时辰之内传遍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