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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楚世点点头下了马车,随即转身伸手去扶染雪,却与墨枫伸出的手险些撞到一起,两人皆是一怔,这片刻之间染雪望着伸向她的两只手,并未动作。

墨枫撤手,略一低头退后一步,“属下唐突。”

泓楚世蓦然察觉这的确不是他“应该”做的事,默然片刻仍是伸手将染雪扶下车。不是墨枫唐突,而是他这个天子会伸手去扶一个侍女,想来便有些异常。泓楚世越发的郁闷,这些过去做来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今竟还要夹杂些上下尊卑身份地位的,当皇帝果真无趣。

更郁闷的是……墨枫倒做得那么自然。

染雪走在泓楚世身侧稍稍落后一步,墨枫将马交给小二,三人迈进客栈之时却正有一人出门,擦身而过。瞬间染雪身子一僵,如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全身冰冷。纵然她随即便若无其事跟上二人脚步,只这短暂功夫已经让泓楚世和墨枫注意到她的异常。

泓楚世略一停脚,侧目望了一眼方才走出去的男子。对方恰好回头看了染雪一眼,正让泓楚世看清了他的面貌。唯一的印象是——白。苍白如纸的一张脸,细目,薄唇,五官算不得太美,也算不得丑,都被那种让人发寒的病态掩盖了过去。细瘦高挑的身材裹在一身黑衣下,衬得那惨白的脸越发渗人。

墨枫也常常身着玄衣,黑色锦缎显得他沉默精炼。但一样是黑色,那无光的布料穿在此人身上却让整个人如同来自黑暗深处,他的四周仿佛照射不到丝毫落日的余晖。

染雪,怕也是被吓到了吧。

泓楚世看了看她,低声说:“进去吧。”口气温淡柔和,让人感觉到安心。

染雪跟在他身侧,努力的告诫自己不要回头,身后却始终有一道尖锐探究的目光,如针芒在背。

第十六章 凭谁记6

泓楚世迈入客栈,温文闲雅,气度从容,一身月白潜纹的锦衣映着俊秀眉眼,越发清逸。温温淡淡的笑似乎总是隐约浮在唇角,这般温和俊逸的一个美公子,引得店里众人不住张望。

正有好事者窃窃着这气度不凡的贵公子是什么来头,随后跟进的绝色女子已让他们乖乖收声,目瞪口呆。仿佛是冰玉剔透,精工雕琢的脸蛋,一身雪纱罗裙缀着丝丝冰蓝,好似从淡墨的寒梅图中走出的仙子,冰雪出尘。

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滴落口水,下一刻跟随二人身后走进来的男子那周身凛冽气息便让他们闭上了嘴巴。玄衣如墨,单手提剑,坚毅的线条勾勒着石雕般的脸,默然无情。

掌柜一见这三人便知来路不凡,匆匆放下手上的算盘迎了上来,殷勤招呼。

墨枫见这掌柜三十年纪,细眉长目,一脸媚笑眼中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当下对此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阻了他的靠近,要了三间上房。染雪则陪楚世在楼下坐了,点了酒菜。

席间上菜,掌柜亦是亲自招呼,每一次靠近,都仿佛能够让人闻到一身铜钱味儿。染雪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人身量平平略嫌细瘦,全然不似那般寻常掌柜,倒是这一身铜臭标显着他生意人的身份。染雪淡淡开口,问:“掌柜祖籍何处?”

泓楚世与墨枫都意外她如此一问,掌柜倒毫不在意略弯着腰回话:“小人祖籍襄水。”

染雪头也未抬,指尖轻抚手中杯沿,“原来是我看错了,冒昧了……还以为掌柜来自南陵呢……”

掌柜稍稍抬头看了看染雪,忽而一笑,眼中精光一闪,“襄水离南陵很近……这位小姐倒也不算看错。”

泓楚世疑惑的看了眼染雪,只是猜不出这话里玄机。他不开口,墨枫也不打断。他熟悉染雪的一些小动作,这样看似不经意的擦抚杯沿,必是心中在思量什么。

“掌柜,向你打听一下,这附近……是否不太平?”

“先前都还算好。”

“那以后呢?”

“这个……可说不准。三位请慢用。”掌柜低下头退了下去,染雪方放下手中杯盏,若无其事的应上两人目光,淡淡一笑,“公子早些用过晚膳,去楼上休息吧,莫要劳累到公子千金之躯才好。”

泓楚世的眉毛拧啊拧,拧得几乎要打结,染雪却丝毫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他刚要开口,客栈楼上却有一人傲慢叫嚷,晃晃悠悠的下了楼来。

“小二,小二!大爷的酒菜备好了没?”

“就好,客观先坐。”

“不是说过出门前要备好吗?耽搁了大爷出门你小子赔得起吗?”

循声望去,只见宝蓝锦杉,玉面风流,端的一个俊俏奢华的公子。一旁桌上有人窃窃低语,“瞅见没有,又是傍晚才出去,这大晚上能去的地方……”嘿嘿几声窃笑,继续道:“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天天呐……照这样,还不如住到楼子里去得了……”

那公子完全一副执绔子弟模样,对旁人指点毫不在意,摇摇晃晃便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拿起小二倒上的茶水正要润润喉,眼光一扫间瞥见了楚世一桌三人,脸色一愕手里的茶杯咣当落桌,溅了大片前襟。他依然一无所觉,只不顾失礼瞪大了眼睛盯着染雪,视墨枫凛冽的警告目光为无物。

外人只当他看见了美女失了魂,这客栈里哪一个人初见染雪不是目瞪口呆。谁知此人呆愣许久,竟突然起身走到楚世这一桌前,随便一揖,虽然看似同楚世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染雪不曾移开。

“鄙人胡歌,可否冒昧与三位搭个桌……”

“抱歉,有女眷在,多有不便。”墨枫起身,丝毫不留余地的回绝,那胡公子竟充耳不闻,身手诡异绕过墨枫,直向染雪而去。

楚世和墨枫一惊正要去拦,听得胡公子突然问:“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曾。”

“小姐可是姓谷?”

这一句让泓楚世和墨枫停了动作,一齐看向染雪。染雪的手指沿着手中茶杯沿口缓缓轻抚,才抬起头来望着那胡公子,清浅一笑,“公子想是认错人了。”胡公子正要再开口,墨枫侧身一步站在两人中间。

楚世得了工夫看向染雪,略施眼色询问染雪是否认得此人,染雪不易察觉的摇摇头,他便抬了头向墨枫投去一眼,示意他不用客气直接赶人。

想来,此人应是认得染雪罢。但既然染雪摇头,那认得与不认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泓楚世隐约间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仿佛也曾经如此,有过一个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自有她的原因,他不必询问不必质疑,只要接受就好。

那厢胡公子还不依不饶想要与染雪搭话,饶是他身法诡异几次想要绕开墨枫阻隔,奈何墨枫已有防备,且身手比他不知高深多少,不着痕迹便再次拦下。伸手一探握住胡公子手腕,按在脉门,“这位公子,我家公子和姑娘舟车劳顿已经乏了,莫要惊扰了才好。”如果不是不想在大庭广众多生事端,他很有打算直接拎着这风流公子丢出门去。

胡公子似终于被墨枫的冷峻唬住了,脉门扣在人家手上,自然只能老实收敛。

被这一搅他们已成了众人焦点,泓楚世不想久留,起身,对染雪轻声道:“上楼去吧,酒菜让小二送到房里便是。”

染雪轻回一声“是”起身跟上,见二人已踏上楼梯胡歌一急,高声道:“你当真不是谷家小姐!?你可认得落尘?”

染雪脚步一停,默然片刻,才转了身回来对胡歌略一欠身道:“小女子只是个下人婢女,当不起公子‘小姐’之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又不着痕迹的否认了。只是面对胡公子眼中的质疑,染雪的态度似平缓了些许,不复先前冰冷。

此人的来路,她大约有些明了了。

掌柜亲自行前领路,引楚世进了楼上房间。染雪故意落后一步,墨枫会意的加快脚步跟上,两人在门外短暂停步。

“是否有什么不妥?”

“明日一早定要劝楚世上路,这店里……怕要不太平。”

墨枫不解的看一眼染雪,却并无犹豫低低回一声“是。”随即便同染雪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公子。”

泓楚世看着窗外,听见他们进门转过身来,淡淡的问染雪:“方才那公子与你认得?”

“不曾见过。”

“可知道什么来路?”

“染雪不知。”

楚世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你还是不肯对我说真话吗……”短暂一瞬,染雪在泓楚世眼中看到些许失望,丝丝缕缕莫可明辨,转瞬便敛去了。掌柜已张罗着将酒菜置备好,他便淡然道:“坐吧,饭菜要凉了。”已然恢复那闲雅模样,再探不出内心情绪,方才那一瞬间仿佛只是旁人错觉。

第十七章 凭谁记7

那胡公子……似乎是落尘的朋友,亦即谷染雪本尊的旧识。

这对于现在这个“染雪”来说,不是什么乐观的情形。算是给谷染雪这个身体一分波面,她不想为难于胡公子,但是亦不想多做接触。

自己与墨枫的房间分别在楚世的左右两侧,她回了房,却被楚世方才那丝丝缕缕的瞬间失望缠绕得心口发紧。他可是看出了什么?她了解楚世,那个看起来悠然懒散的人,从来都不似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糊涂。

天已经完全黑透,她看着窗外,这客栈分了前后两院,前是店面,后院则似店家私宅。然而那里却漆黑死寂,无半点灯火。

苍白消瘦的黑衣人,不寻常的掌柜,再添上一个胡公子……那些人在脑中一掠而过,她丝毫不能放松警惕。这客栈里,必会生乱。

正在此时天空突然划裂,一道闪电横空而下,染雪心里一惊,还没有听到雷声豆大的雨点已经纷纷砸落,转眼倾盆。

染雪莫名忐忑,心中暗道不妙,怕是明日无法上路。仔细听得隔壁没有了声响,估计楚世应该已经睡下,染雪轻声走出房间,哗啦的雨声遮掩了她的脚步。

客栈已然关了大门,将雨声关在门外,楼下店面安静空荡,只有一盏油灯燃着,灯下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快速移动噼啪作响,在阴暗的店里荡着回声。

“掌柜。”

闻声抬头,掌柜的脸上立刻堆上生意人的笑容,“我正琢磨着姑娘会不会来呢。”上上下下打量了染雪,眼中精光微闪,“姑娘这身皮子可真是不错,不过看起来……这原主可还阳寿未尽呢。”

“掌柜好眼力。”染雪用衣袖轻轻抚了抚一张凳子,在桌边坐下来。掌柜嘿嘿笑笑,“谬赞了,在下的眼力,可还看不出姑娘真身呢……”似灵非灵似鬼非鬼,耐人寻味得很。

“做生意,不过是你卖我买,打听太多对掌柜没什么好处。平掌柜在‘下面’也算是有名声的人物,染雪想不到竟这么巧投宿在掌柜店里……”

“是,是,不过姑娘竟有本事抢得别人身体,不知在下这个小小的生意人还能帮姑娘些什么呢?”

“我的确有些事情要掌柜帮忙。”染雪抬手从头上拿下一支珠钗,她作为随侍婢女跟随楚世出来,并没有带自己的家当,身上的银两自然是动不得的,这钗还是在雁月宫时茉蓉昭媛所赏,也算得价值不菲。掌柜顿时目光闪烁比那油灯还亮上三分,直盯着染雪将珠钗放在桌上,忙拿过来仔细鉴定。立时笑容越谄媚三分,“姑娘出手真是大方,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讲,小人定然尽力而为。”

闪电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得店内瞬间通明,转瞬明灭。客栈的大门在这一瞬间“轰”一声被强风闯开,门外一道苍瘦的黑衣身影,从暴雨中迈入店中。染雪又见到了那张惨白无色的脸。

“平掌柜。”

“哎,十一爷来啦。”

掌柜起身去迎,染雪略略僵硬的坐在那里,面上若无其事,手指却已经冰凉。

黑衣十一的视线再次掠过染雪,短暂的停留间如同刀子一般冰冷锐利。

平掌柜见机引开他的注意,“十一爷是来办差吧,人我已经清了,等着过去呢……”黑衣人晓得他言外之意就是赶紧把事情忙完,别耽误他做生意,便大步走向后院去。

染雪送了口气,待看不见黑衣人身影,也起身告辞,“染雪先回房了,一切有劳掌柜。”

“好说好说,姑娘早些休息。”

染雪上楼,方一踏上二楼过廊里一个人影定定站在那里,猛地被惊了一跳,心下一沉,待定睛看清是墨枫,才松了一口气。

“墨枫,你怎么站在这里……”

“听到您出了房间,有些担心便来看看……”

染雪看了看已经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墨枫,纵然他内力高深,可中间隔着楚世的房间也听到了,那楚世……

墨枫看得懂她的心思,回道:“皇上已经睡下了。”

染雪抬眼瞧了瞧他,从她不许墨枫再叫她“寒妃”开始他似乎就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不是雪崖小姐,也不是谷尚仪,眼前的女人让他无从安下一个妥当的位置。是因此,墨枫才隐约间把她当成了一个外人,言语间有所保留吗?还是……连墨枫也变了?

染雪低下头,苦笑一下,“连你也不肯说真话……”楚世,当真会什么都不知道,如此安然的睡个实在?而墨枫真以为她会如此不了解楚世?

墨枫一怔,面色凄然。

他们三人,曾经是怎样的默契与了解,彼此心思常常不需要语言。物是人非,如今楚世全无关于她的记忆,而她也必须在他面前处处的用着心思,口中言语却没有半分真心。只剩下墨枫一个……竟连他也……

空荡的感觉蔓延上来,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失了着落。

“我累了,回房去了……”染雪绕开墨枫走向房间,避开墨枫复杂的视线。她知道,怪不得他的,有时候连自己对着镜子,都常常想不明白自己是谁。不是谷染雪。不是雪崖……谷染雪的心,被她抹杀了;而雪崖那颗心……果然早已经腐烂了罢。

现在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到楚世身边,要回那个属于她的地方……

暴雨整夜未歇,直到早上外面的天仍是黑麻麻一片,这一整客栈的人愣是被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惊醒了起来,染雪原就没有睡实,暗忖这掌柜事情怎么办得这么不利索,可不要出什么事情牵连到他们才好,穿了外衣便去查看。一出门正见楚世和墨枫也开了房门走出来,便淡淡行礼。

“公子。”

“你们也醒了?”那么大的声音是活人不醒才怪,“墨枫,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染雪就跟我在一处,别落了单。”墨枫领了命匆匆离去,不曾向染雪看过一眼,仿佛有些心虚,又似愧疚。

然而墨枫还没有来得及走远,从走廊的另一端就传来物体撞门的声音,然后一扇房门被撞开,只见胡公子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鬼!鬼啊!闹鬼啊——!!”

墨枫抬脚进了他的房间,巡视一圈,走出来对站在走廊上的泓楚世轻微摇头。

平掌柜和小二踏踏上楼,小二忙向其他探头出来的三两住客解释着,劝了回去,不一会儿楼上只剩下染雪三人,胡公子和掌柜。

“胡公子,您这是睡糊涂了着了恶梦吧?说这样奇怪的话,小店往后可怎么做生意呦。”

“不是做梦!我真的看到了,是一个女鬼!”

旁边小二露着一脸“果真是个风流胚子,连做梦遇鬼都是个女鬼呢”,只当他窑子逛多了,越发的不相信了。

胡歌冤屈得很,他哪里睡糊涂了,往日里夜夜出门习惯了,今天猛然遇着染雪一惊之下也没心思出门,却睡不着,哪里做得梦来?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不肯回房一个人呆着了,换房也不行,愣是打算在楼下坐一宿,还非要拉着掌柜作陪。

染雪向掌柜投了一眼过去,掌柜立刻向楚世作揖道:“惊扰公子和姑娘了,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第十八章 凭谁记8

素手缓缓推开那扇门,客房的窗户洞开,阴冷的风夹杂泥腥雨点扑面而来。染雪的黑发白衣在冷风里飞舞纠结,她环视房内,对风中呜咽似的响声置若罔闻。

帮我……帮帮我……

细若游丝,随着一双阴冷森白的手攀上染雪的裙摆,衣袖,那声音环绕耳边。

染雪只冷眼淡淡一瞥,挥开那只手转身便要走出房间。她还以为是什么人物盘踞在此,原来不过是个女鬼。还未踏出房门,身后窗户突然阴风大作,一个黑影随风入室毫无声息的落于染雪身后。纵无声息,却有着强烈的逼迫感。染雪大惊回头,正是那黑衣人!

她猛地后退一步,面上微微变色。

锐利而冰冷的视线仿佛要将人穿透,剖膛探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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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十一。

他没有名字,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鬼十一。

他是来往于人间与阴间的办差人,亦被称为鬼差。他来平安客栈也自然不会有其他原因,为的是客栈后院的女鬼,这个女鬼已经让他伤了很久的脑筋。倘是往来阴阳两界的人,多半都知道平安客栈,也都知道那个在两界颇有名气的平掌柜。

女鬼死的时候,这里还不过是个普通的客栈,那女鬼是怎么成为黑白无常锁链下的漏网之鱼没人知道,但是当日积月累这女鬼阴气以强盛成了气候阴间派人来拘时,这里的房契却早已转给了平安客栈。

平掌柜的面子是要顾的,取得了同意方动手拘魂,未料这个女鬼盘踞已久四处躲藏不出,未免闹出动静惊扰客栈里的人便有些放不开手脚,几日来时常出入客栈。

今日,他在客栈门口遇到一个人。

擦肩而过,黑发白衣的女子,冰雪韶华。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她是极美的,可是看在他的眼里却全然不同。明明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那女子身上的气息却透着异常——黑沉,深陷,宛若泥泞。隐隐约约间仿佛地狱里才会有的气息。

他疑惑,却看不出出了什么问题。

入夜,当他回到客栈,他再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坐在平掌柜同桌的女子,油灯下被染上一层昏黄,精致的容貌在火光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有一双眼睛,让他感到熟悉。

是在什么地方,他曾经见过这双眼睛。

他要仔细看个明白,却被平掌柜一声“十一爷”打断,想起自己的任务,大步离开。

阴沉暴雨,却溅不湿他身上衣衫,仿佛一层无形屏障将一切隔离。踩在一地泥泞中,他想起一个人。

美人如花隔云端。

曾经也有那样一个高不可攀的天人女子,温雅娴静,高洁如雪。自某一天碧落黄泉,白雪蒙尘,他亲见那净美出尘的一个人被拘在最黑暗的地府,位除仙班,抽了仙骨。抽筋剥骨的折磨,纵是他这个见多了十八层地狱百般刑法的鬼差也难以想象。他记得,那个被地府的黑暗泥泞和痛苦吞噬的天人便渐渐有了这样一双眼睛。

深沉而沦陷的一双眼,如同无底泥潭。

一记惊雷照亮他苍白的脸,阴风中猛然送来异常的气息,他纵身一跃闪入那间房中,看到的却不仅仅是他所要缉拿的女鬼,还有白衣黑发的女子。脑中突然一个激灵,他仿佛想通了什么却又不明白,下意识伸手向那女子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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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依然阴沉如夜,店里只能继续点着油灯,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掌柜拿了酒给胡歌压惊,泓楚世也未回房,索性已经起身,回去也睡不着,便与胡歌同桌而坐,闲聊几句。

未料那胡公子初见时觉着飞扬跋扈,一副不可一世的猖狂模样,接触起来却是个爽直随兴的人物,直来直去又带着几分任性,虽有些荒唐却并不让人讨厌。

想到傍晚时店里食客对他的窃窃议论,倒勾起泓楚世的几分好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