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你不要插手。”

黑风之中数位银甲天将立于面前,雪崖张开手掌,一柄细薄寒冷如冰雕般的剑自掌心凝出,她脸上的苦笑已经褪尽,只剩一丝决然。

对面的天将并未急着动手,看着雪崖冷道:“雪崖仙子,你若执意抗命,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你不想知道因为你一人之罪,有多少人受了连累吗?”

雪崖脸色稍变,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遮蔽天目,乌云连月……这不是姬柔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是谁?”

“听闻您和镜林神府的凌明仙子本是同源,这次获罪的人之中也有她一个,想必并不意外?雪崖仙子一向是个有担当的人,应该不会希望她们替你担罪吧?”

雪崖只能苦笑,手上的剑渐渐松开……

“天将果然不同寻常,很懂得该如何利用别人的弱点。”

“不敢,只是想尽量避免干戈而已。”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走——”雪崖的剑重新举起,她要等楚世回来的,她不想楚世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她……

冷剑如梭,见她执意动手,数名天将一起出手擒拿——纵然雪崖对墨枫说过不要插手,他如何能够袖手旁观,抽剑,加入混战中——

“墨枫!接剑!”雪崖将自己的剑抛向他,入手,也如寒冰一般瞬间刺痛手掌,然而稍一适应挥剑而出,却势如破竹。

一位天将冷笑,“神剑虞冰在一个凡人手里能够施展多大威力,就让我来试试吧!”说罢与墨枫交起手来——以一个凡人来说墨枫的实力不容小觑,此时手持神剑,更让天将打得热血沸腾。

但是墨枫此时面对的是一个天将——在体力上,两人就相差悬殊。

“雪崖仙子,你可知就算是今日你能够逃得过,所要面对的也不过是更强的追捕——你何苦?”

“即使能多拖一日,这一日也一定要拖!”雪崖闪过一击,反击,天将略带鄙视地道:“看来雪崖仙子来人间太久了,这般无谓的执念,也只有凡人才会有。”

“天将自是不会懂得,而雪崖也不在乎这是否无谓的执念!”

“既是如此,本将职责在身,得罪了!——缚魂锁!”他一声高喝,抬手间一道金光宛若闪电从云端射入他的掌心,“排阵!”数名天将排成五角,将雪崖围绕其中,“北!东北东!南南东!南南西!西北西!——缚魂!”金光自五人间顺序穿过,围成一个圈,瞬间缩小将雪崖紧紧缚住——

“雪崖小姐!”墨枫要上前,然而面前的天将始终阻挠着他。天人在凡间不可轻易伤害凡人性命,因而天将始终只是阻拦,却未下重手。墨枫隐隐察觉到这一点,突然只功不守,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不顾一切冲过去——天将连忙收招,只来得及彻了大部分力道,还是一剑砍在墨枫背上,他自己却看也不看,举剑挥向排阵之人,妄图破阵。

每一个天将都曾身经百战,与妖界灵界有过无数次对战,亡命之徒见过不少,但是一个凡人却如此枉顾性命,却仍旧让他们微微一惊。阵一乱,雪崖挣脱而出——

“墨枫!”

她急忙过去抱住墨枫已经倒下的身体,他后背被神兵重创的伤口深可见骨,她的手按在伤口处,一阵寒气扩散,血虽止住,但被神兵伤害的伤口却没那么容易治愈。

“墨枫!你这样会没命的!别乱动!”

“墨枫无能……”

“无能!?你是无脑!!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怎么能这样不要命!”

雪崖的焦急担忧让他心里微堵,他不想让她为自己难过的……他不过只是一个护卫罢了……

雪崖抬起头,天将站在四周将他们围住,其中伤了墨枫之人微微惭愧。雪崖紧紧握住拳,无法下决心……其实她早就知道抵抗只是徒劳不是么?

楚世……我要食言了。我不能等你回来……

她放下墨枫,对天将道:“我跟你们走。”

“雪崖小姐!”

他撑起身体抓住了她的手腕,雪崖回头,笑容里的苦涩仿佛流入喉咙,让人说不出话……

“我不走不行……墨枫,那只是自欺欺人……我根本没办法……”她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眼中的痛让人以为那氤氲的眼瞳中会留下泪来,然而最终剩下的,依然是淡得难以察觉的苦。

她好想能够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好想能够留下来等楚世,好想真的可以和他白首一生……她最终爱上了他,却只明白到,梦,就是因为无法实现才称为梦。

她在凡间做了一场噩梦,在以为噩梦结束,美梦开始的时候,却不得不醒来……

“雪崖小姐!”察觉到她要迈步离开墨枫再次试图去拦,却扯动了伤口,跌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再次从背后袭来,足以卷走所有的意识……雪崖的声音,仿若幻觉,轻轻道:“好好养伤……不要告诉楚世我离开的真正的原因。只当我回天界去了……不要让他难过,别让他等我……”

在恍恍惚惚之间,他只觉得很痛,不是后背……痛的不是后背。胸口的痛,让人不能呼吸。

——

皇上回宫之时,已经不见了寒妃。她不在宫中,不在任何地方,只有墨枫重伤昏迷不醒——楚世突然觉得内心一阵恐惧,立刻下令去找——但是,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不敢去想,不敢去探究……绝望那么深,那么黑,他不敢踏进。

走进桐宁宫,一切都还如离开时一样,似乎它的主人下一刻就会出现。他走进房间,突然看到桌上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把薄扇,扇面上伸展的白色玉兰静谧冷清……对了,他曾说要帮她题字的……伸手去拿扇子,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急忙把手缩回来,用另一只手握住——他不能害怕,不能绝望,不能相信心里的不安……

雪崖一定是暂时出去,她会回来的……她不会就此消失不见……

“皇上,展大人醒了。”

楚世急忙回身,向门外跑去。

自从墨枫被发现重伤昏迷在桐宁宫,楚世就将他留在宫中养伤,他大步走进墨枫的房间,“墨枫!你怎么样了,怎么会受伤的?雪崖呢?”

从醒来的那一刻墨枫就知道,已经不得不面对……脑中不断响着雪崖最后的话……他的手一点点握紧,脸上没有丝毫变动,说道:“她回去了。”

“——回去?”楚世感到身上一点点变冷,“为什么?——不对,如果她只是回去,你为什么会受伤!?墨枫!你瞒着我什么!?”

墨枫撑起身体,从床上下来,跪在楚世面前。

“墨枫!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

“皇上,墨枫失职——寒妃被带回天界……她不会回来了。”

楚世定定怔了半晌,却只淡淡道:“我不信……只有你这一句话,要我怎么信?”他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心里混乱成一团。

墨枫为什么要这么说!?不会的——雪崖她会回来!

会的!他会等!

赤峰山巅,终年炽热山岩滚烫火浆蜿蜒。

雪崖被关押于此,对于性属冰雪的她来说这里是最好的天然牢笼,周身被火焰炙烤,宛如炼狱。

人间的一切,就真如黄粱一梦,从此了无痕迹。

她无法知道楚世如今怎么样了……她放不下。

清凉的水汽突然笼罩整个赤峰,压下了所有的炎热。叠翠的长袍在炽热的石头上扫过,却没有半分损伤。一行几人缓缓站在她面前,除了为首青绿衣衫的女子,其他人显然也有些耐不过这赤峰的灼热。

雪崖带着身上千斤铁索,缓缓跪下——

“雪崖见过天仪修司。”

司掌天界刑罚的天仪修司,一袭青绿繁华纱袍,在白色的绢底上层层绿色薄纱累叠,深浅相宜,仿佛斑驳绿林。远山青绿衬着细致如瓷的白皙肌肤,高贵,却透着无情的冰冷。见到她,雪崖便知自己的审判已到,再无机会。

“雪崖,你身为锦翔赴的掌事,多年以来尽心且自律,从未行差踏错——怎么会做如此糊涂的事情?你当知,我从不徇私留情——”

“是,雪崖知道。只求告知姬柔和凌明会受如何处罚?”

天仪修司浅浅一笑,虽是仙界绝色,却不带半分感情,她的笑,仿佛只是个笑,没有任何意义。“我想你是知道自己的罪行会有什么样的处罚——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么?她们二人不过是包庇,只因此番事情太过严重,凌明被罚下人间五十年,五十年后自可回归天职。至于姬柔——她因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内情,却替你毁尸,有所参与,被贬为肉体凡胎,转世为凡人历经三次情劫,彻悟后便可回归天职。”

“但是,这样一来锦翔贵子身边——”

“锦翔的事情自然不用你再操心,这桩罪孽只牵扯了你们三人,便由你们三人承担,就此了结,不要再扯上更多的人——明白么?”

雪崖一顿,点头。她明白天仪修司的意思……因为这件事情里,本还有一个想要成全她的锦翔。若没有贵子授意,姬柔自然不会如此帮助自己隐瞒一切……这件事,由她们三人担了,绝不能将锦翔贵子也牵扯进来……

只是,这样一来,锦翔府几乎被架空……隐隐之间,雪崖却感觉到天仪修司似乎是有意如此……

“她们固然必须下界,不过总有回来的一天。不过你——雪崖,你不想知道你的处罚是什么吗?”

“雪崖自知罪孽深重,即使魂飞魄散,并无怨言——”

浅浅一声轻笑,笑得如此轻巧,如此悠然……天仪修司看了看雪崖,“你的罪,是如此就能够偿还的么?天地皆有法度,既然是罪,你就只能赎清——”

“……如何赎?”

她脸上的笑容便如冰冷的水,答案由口中字字清晰地旋出:“抽去仙骨,押入地府的最深处,受炼狱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赤峰炽烈炎热,她却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冷。

第三十三章 天人隔5

仙骨一分一分从身体里抽出剥离的痛,痛彻骨髓。

雪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却依然阻止不了仙骨的寸寸抽离,一寸一寸,令整个身躯都为之抽搐。她的眼睛里已经一片混浊,那种全身血肉都被拉扯着,有某种重要的东西从其中被抽离出去的剧烈疼痛早已让人失去了意识,只有身躯无法抑制地在疼痛的折磨下做出反应。

那种痛,不会因为行刑结束而告终。全身各处失却了仙骨的空隙不会痊愈,空荡荡深入骨髓的痛,只要她活着一天,这种痛就伴随一天,无休无止。

天仪修司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瘫倒在地上的雪崖,吩咐属下:“将她交给风将,押送地府。”说罢她已经没兴趣留在这里,转身离开。

天仪修司的下属稍稍为难,看了看地上的雪崖,他们很清楚如果此时移动,会给刚刚抽了仙骨的身体带来多大的疼痛。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得执行命令,将雪崖从地上搀扶起——即使他们的动作很轻,那种血肉和骨头之间的摩擦依然让雪崖的身体微微颤抖,几乎是被人架下了山。

东、南两位风将从接到命令起就焦急地等在这里,看到雪崖被带下来,急忙迎过去接手。

“雪崖大人!”

两位风将看着雪崖虚弱的样子,见天仪修司的人已经走远,商量道:“稍微停留一天再送雪崖大人过去吧……现在这样……”纵然是天人,如今被剥了仙骨,身体比凡人还要虚弱,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地府的森冷。

他们也感到很难过,锦翔仙府一直都太平和乐,却突然遭此横祸,锦翔府的三位掌事一下子去了两个,叫人如何能够安心……

雪崖勉强睁开眼,抓住风将,拜托道:“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天界要怎么处置泓楚世?”

“雪崖大人,这种时候了,您怎么还顾着那个凡人——”终究只化作一声长叹,东风将看了一眼南风,对方会意地离去查探。风的脚程极快,不多时便返回来,回禀道:“雪崖大人,泓楚世的命已经逆改,天界默认了他作为帝王继续下去——只是,今夜会派仙官下界,使用忘魂香让他忘记关于天人的事情……”

雪崖的心里一阵抽痛——忘记,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就这么轻易地被抹去!就算她明白,既然再无相见之日,不如就此相忘,这样对楚世来说是最好的……她该甘心么?

“风将,帮我最后一个忙好么?我想去人间,让我再看他一次——”

“这……”

“我不会与他相见,只看看他立刻就走,绝不留恋,不会连累你们——”

“不,雪崖大人别这么说……您这个心愿,我们一定帮您。”因为,这已经是最后的心愿。从此,一入地府,再无重见光明之日……

风将尽量平稳地抱起雪崖,如风般飞向人间。

距离她离开,究竟已经多少日子?关押在赤峰山巅的那段时间让人分不清晨昏,她跟本就不曾知道,她离开凡间,已经两月之久。

皇宫里的气氛有些异样,雪崖没能在梧栖殿找到楚世,略一想,请风将带她到桐宁宫。

桐宁宫里寂静一片,虽然花园、各个房间,都看得出一直有人打扫,在等着这里的主人归来,然而只有她的寝宫——入眼荒凉,空气中飘着些许酒气。

她放开风将的扶持,忍着痛,一步步走向床边。几个已空的酒罐堆在床边,残留的酒渍流淌在地上。半垂的帐幔内,楚世借着酒力睡去,微微憔悴的面容,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满满的悲伤。他的手中,还捏着一把扇子……白色的玉兰蜿蜒伸展,那么孤单冷清……

泪眼中,她全然不曾看清扇子上所提的字,那些玉兰,还有细小的墨迹,在她的眼中模糊成一团。雪崖半跪在床前,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为什么分开两月,他瘦了这么多……她的手,因为碰触,轻撞着骨骼而疼痛,可是依然舍不得从他脸上拿下来。

她的手很冰,完全不似一个活着的“人”该有的温度。楚世脸上的温暖源源不断地流进来,似乎他一直都是如此,温暖却不灼热的陪伴在她身边。

自从雪崖离开,朝中盛传皇上急病,暂时无法上朝。然而身边的亲信却知,楚世夜夜失眠,只有借着酒力才能睡去。即使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样,却完全不能控制。他不想看到梦中的悲伤,不想正视心里的不安——似乎只有醉了,才能摆脱这一切。

他整日留在桐宁宫中,清醒的时候处理一下奏章,但更多的时候都在酒醉中寻找着桐宁宫内环绕的雪崖的气息,即使告诉自己不信她真的不会再回来……可是心里却明白,墨枫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当儿戏。雪崖又怎么会不告而别?

心里好像空了一块,空落落地让人发慌。

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睫毛微闪,似乎就要醒过来,雪崖慌忙收回手——不能和他见面,到最后也只是分离,不能让他再痛一次。

风将突然走进来,“雪崖大人,仙官往这边来了!”

雪崖茫然的回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苍白的脸色更加的灰白——很快,楚世就会忘记她,忘记共同度过的一切。

“——雪崖大人,不走不行了。”风将明白她的苦,却也无奈,只能伸手尽量轻的拉起她,带她离开。他们刚走到门口,却见一道黑影从阴暗处走出,风将正要出手忽然认出此人是曾经帮雪崖逃跑的人,蓦然收手。

“墨枫……”她怎么忘了,即使楚世不让其他人靠近,墨枫也会在附近保护。

墨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明显的苍白虚弱,无言地询问。

“墨枫,你先跟我离开这儿一下,我会给你解释。”

墨枫不曾有所疑问,跟随她离开,藏身在桐宁宫门外。他看着雪崖连走路都无法自己一个人走的样子,心里微微窒闷。他很想问,但是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很快他便看到一道光进入桐宁宫的寝宫内,光芒中似乎有一个人影。

“寒妃娘娘,那是……”

“天界的仙官,你不用担心,他不会伤害楚世……他只是去抹掉楚世对天人的记忆。等楚世醒来,一切都会没事了……”

墨枫脸色微变,看着雪崖茫然不知泣的模样,他明白这对雪崖意味什么——她的心,她的感情,她所付出的一切,从此,要何处着落?

“不行!我去……”

“墨枫!”雪崖直直的看着他,“只有顺从天界的安排才能确保楚世不会被天界伤害——而且,这对楚世是最好的一条路,不是么。”

“可是,你……”

“你和我一样关心楚世,所以,不要再做什么……往后……好好保护他就好……”她漠漠的看着寝宫的方向,脸上漠然的悲伤让人担心。

“——雪崖大人,该上路了。”

天已经快黑了……雪崖抬头看看即将到来日暮的天空,该上路了。

“寒妃娘娘!”墨枫一把拉住她,注意到她脸上突然的痛苦,急忙送了手。雪崖回头,忍住痛,漠然地笑笑,不见悲喜。

“我该走了。墨枫,后会无期。”

一阵风卷过,她在两个风将的扶持下,消失在风里。

墨枫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眼前消失,这样无力的悔恨,将会一直陪伴他,一直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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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一入地狱,再无重见光明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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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不久,宫中传来宠妃寒妃失踪的消息,新皇重病两月不曾上朝。两月后,梁太妃宣布寒妃暴毙,令朝廷唾骂的祸国妖孽终于消失,朝廷平静,人心安稳。新皇痊愈,竟然完全不记得任何有关寒妃的事情,梁太妃大叹天意,从此封锁了桐宁宫,不许朝中有任何人提起有关寒妃的任何事情。

曾经身为新皇唯一后妃,荣宠一时的寒妃,就此被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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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寂在黑暗中,无边的黑暗吞噬着灵魂和精神,一日日,日复一日,只有折磨和痛苦……

如果,当有一天,连疼痛也无法盖过地府最深的黑暗所施与的折磨,她……还算是活着么?每一刻都是煎熬,[瞬间]也变得漫长,一颗心越沉越深,那颗心中得执念却越升越高——那是她唯一的寄托,她一字一字,将一个名字,淋漓地刻在心里,骨头里,灵魂上……

有时候,她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黑玉,想起楚城的眼睛……黑玉里散发出来的阴暗之气,一点点将她浸透。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已经疯了——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只有黑暗依然在继续。

风月无痕之倾城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