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就见狄秋浔微眯了眼,紧盯着他。

丁愚本能觉得不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狄秋浔淡淡的道:“朕看你近来疏于操练,听人说以雪擦身,能强身健体。正值天公送了雪来,明日起,你便领虎贲营所有儿郎,每日清晨进行雪浴。”

丁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甄世宣知道以丁愚的脑筋,一下刻恐怕就要问“为何羽林军不用雪浴”,赶紧出声道:“这猫儿必是可爱,至明怎可轻言打杀?皇上喜欢,便是放肆一些也无妨的。”

狄秋浔似有若无的微微点头。

其余人看狄秋浔脸色,皆出声附合。

丁愚才要开口,甄世宣便瞪他一眼,满脸都是:赶快噤声,还想惹怒皇上吗?

丁愚素知甄世宣比他更能领会圣意,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住了口。

远远传来打更声,狄秋浔将笔搁下:“二更了,散了罢。”

众人应诺退出。一群侍卫簇拥着狄秋浔往后宫去,自从上回刺杀伊始,狄秋浔便是在宫中,亦加倍防御。胡公公在前头拎着灯,恭敬的问道:“皇上,这是往那一宫去?”

狄秋浔紧了紧皮裘,欲往坤宁宫,只觉不忍,欲往碧梅轩,又觉不能。便开口吩咐:“往清心殿。”胡公公应诺领路。

狄秋浔连晾了红嫣数日,心道她必然醒过神来了,这一日在御花园中,远远见一人着一玫红色的皮裘,领着数人正往此路来。

却突然住了脚,往旁路转去,瞬间掩在一丛被雪覆盖的树后,不见了人影。

狄秋浔冷了脸,对身侧的胡公公吩咐:“去将蜜妃召回来。”

胡公公领了命,急急的往前而去,一路在雪上小跑,拐了个角,果然见是蜜妃,心中不由诧异狄秋浔当真好眼力。

却不知狄秋浔也并未看清她面貌,只拿准了后宫之中无人想躲他,能有此种举动,必是她无疑。

红嫣远远的看见皇帝仪障便避了开来,不想自己一身玫红,在冰天雪地当中格外显眼,竟是避之不过,胡公公来宣,她既想当个好员工,只得应喏,随着他一道前往。

就见狄秋浔负着手,站在雪地中微微仰首看着一树红梅,听到雪地上传来的脚步声,便侧首看她,淡淡的问道:“躲什么?”

红嫣笑着施礼:“臣妾未躲,只是不知皇上在此,刚巧看见那边小道上有丛梅花开得比这还好,请安时辰尚早,便去瞧瞧。”

笑容温婉,半丝怨气也无,看来是想通了。

狄秋浔心下有些怪异,不及细想,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一身玫红色的皮裘,衬得人十分娇艳,默了一阵方道:“你穿这件,衬得颜色极好。南疆意欲求和,派人快马加鞭送了许多贡礼前来,其中有四张银狐皮子,无一根杂毛,雪白之中银光流转,便是宫中也是少见的。回头朕让人送来,你再做件皮裘。”

红嫣谢过:“既是少见,臣妾不敢要这许多,皇上不如将三张给了皇后,臣妾只要一张,做个额覆和袖笼便是好的。”

狄秋浔抿唇,她的笑容无可指摘,言语也得体,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红嫣再施一礼:“时辰不早了,臣妾还要去坤宁宫请安,皇上若无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狄秋浔静静的看她一阵,方摆了摆手:“去罢。”

红嫣退走,并未回头。风吹过,枝上积雪纷纷而落,逐渐阻隔住她的身影。

南疆小国,小打小闹常有,却鲜少动真。此次被大周鼓动作乱,起先确实打了大齐个措手不及,不料大齐新派的老将杨仁杲竟是一副战无不胜的气势,先前不过只率令十五万大军,后头深得狄秋浔信任,统率三军,费衍和苏靖和亦要听他调度,一路更是势如破竹。南疆越打越心虚,这样的小国最是没有骨头,立即就背着大周,向大齐求和,愿岁岁纳贡,和平共处。

能分而化之,大齐何乐而不为?但条件却不能少提,派了使臣与南疆谈判,最终议定。只待暗中合围大周,胜利指日可待了。

一晃眼,便是年关在即,这原本便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兼之战事胜券在握,皇后有喜,因此宫中之人不管是否各有心思,面上皆喜气洋洋的。

到了三十这夜,召了百官及其家眷入宫赴宴赏烟花。

烟花次第升空绽放,姹紫嫣红的布满夜空,明暗变幻的光映在每一张笑脸上。

红嫣抬头看了一阵,只觉没甚意思,这样的场景,她在电视上没看过一百,也有九十九了。于是便对娥眉和融晴道:“稍后还要守岁,我还是先下去歇一会,到了时辰再来。”

大齐的三十夜,是皇室与百官齐贺,百官与家眷在宫中一道守岁,到了四更才出宫去,其间烟花绽放,又有歌舞不歇。所有人就着酒水,说笑观赏。男女大防不如往日严谨。

娥眉和融晴在烟花声中竖起耳朵听红嫣重复了第二次,才听清楚,一起扶着她退席。这样人数众多的席面,纷纷乱乱的,多一人少一人并不显眼。

融晴打了灯笼,娥眉扶着红嫣道:“娘娘小心脚下,这雪厚着呢,早些时候才见宫人铲了雪,不想这会子功夫又积了许多要不,还是让人抬了步撵来?”

红嫣摆了摆手:“何必闹大了动静,小心些就是了。”

才出了交泰殿前以绸布围着的暖棚,就见一人自前面小径中大步走了出来,他又未点灯,促防不及下倒把三人吓了一跳,娥眉不由斥道:“是何人,黑灯瞎火的乱窜什么?”

虽是众人齐乐,男女大防不如平日严谨,也不表示可以孤身一人在宫中乱晃。

来人立即站定,作揖施礼:“末将杨易,冲撞了贵人,失礼了。”

红嫣一怔,她亦时刻关注战事,自是知道杨仁杲之所以战无不胜,也因他手下有三子八孙。三子杨海兴、杨业兴,杨年兴。八孙乃是杨早、杨昌、杨盼、杨旷、杨旭、杨昆、杨昊、杨易。这十一人与杨仁杲乃是血脉亲人,指挥起来自是有如臂膀,兼之杨家子孙皆英武不凡,个个成器,亦是杨仁杲战无不胜的重要原因。其中杨易在孙子一辈排行第五,今年才十九岁,据说心有谋略,十八般武艺皆通,是最肖祖父杨仁杲的一个。在此次大战中立功不少,来日定会升官晋级。此次因杨仁杲不能回朝向皇上禀报战事,便命自己最宠爱的孙儿前来,一则禀报战事,二则代替杨家向太后、皇上贺岁。

这样的红人,宫中一般不得势的妃嫔都要让他三分,红嫣自是不会与他计较,就着灯光略看了看他,见他并不如想像中一身彪悍,而是十分精瘦,面容英俊,气势有如出鞘之剑。

她便温和的道:“无事,杨将军不必多礼。只是在深宫之中,若要走动,需得唤一宫人相陪才好。”

杨易习武之人,目光何等锐利,早将她面容看了个清楚,只觉她云鬓花容,身段风流,望之动人心魄。此时听她声音,也觉有如仙乐。不由得令他敛起平素在军中的傲气,恭谨道:“谢贵人指教。”心中却猜测,这只怕就是传言当中的妖妃舒氏了。只不过祖父早对此嗤之以鼻:此女虽被人传得不堪,但自她入宫,却未做何祸国殃民之事,皇上甚至更为勤政。切莫人云亦云,这天家互相攻讧,旁人愣着上前去做刀,是最蠢不过的了。

杨易此时一见,果觉她并无半分妖气,亦无半点骄矜之态,心道传言果然不可信。

红嫣却是自他身侧走过:“将军回席罢。”

杨易低着头应是,看见她在暗中仍泛着柔和光泽的裙边缓缓从他身侧迤逦滑过。

67章

“娘娘。”杨易唤了一声。

红嫣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杨将军还有何事?”

杨易恭谨道:“末将来时,望霞林里似乎有些动静,怕是些饿慌了的猫儿狗儿,惊着了娘娘就不好了。不妨绕一绕路。”

宫里的猫儿狗儿,都是有主的,比些底层的宫人还更享受,怎会饿着乱窜呢?

怕是望霞林里有些什么事,他说得这般隐讳,八成是些腌臜事了。大过年的,红嫣并不想去触霉头,便十分感激他提醒,微微笑道:“多谢杨将军了。”

一波烟花正值此时升空,照亮了她的笑脸,杨易心中随着烟花的绽放一起和合鸣,静立当场,眼看着红嫣转过头去,渐行渐远。

胡公公追了出来,因心中有事,并未留意到杨易,快步追上了红嫣,喘着气道:“娘娘,皇上见您离席,派小的来问话,可是有事?”

红嫣怔了怔:“无事…只觉有些寒冷,回去换身衣裳,稍后再来。”

胡公公得了话,这才回去了。迎面看见杨易立在原地,隐约想起这人方才便在此处,定睛一看,才认了出来:“小的见过杨将军。”

杨易客气道:“胡公公不必多礼。”两人寒暄两句,一道往里走去。

狄秋浔得了胡公公回话,微一颔首便不再出声,心中却寻思红嫣畏寒,又嫌炕上燥热,夜里执意要睡床上,这些日子飘雪不停,也不知她夜里好不好入睡。

胡公公立在狄秋浔身侧,偶尔拿眼去看杨易。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时不觉有异,事后却会越想越不对劲。不过像他这样的宦官,最忌多嘴多舌,若口舌不谨慎,也到不了狄秋浔身边服侍,因此他此时也不过心里略一疑惑罢了。

红嫣慢慢的走回了碧梅轩,远远的便听到里头欢声笑语的,也无人相迎,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往里头走去,就见宫人们挤在一间屋里,摆着瓜果,就着酒,像是在行令。一个个正笑不可抑。

融晴轻轻的咳了一声,宫人们转头看见,都吓得站了起来,齐齐请罪:“娘娘恕罪。”

红嫣寻思,谁大过年的不想热闹热闹?她亦想出宫与丽娘和舅舅一家相聚,这都是人之常情。于是并不怪罪:“热闹些也好,只是还得两人去守着门,这样罢,谁去守着门,本宫就赏十两银子,另两坛白氏酒,让他两人在门口对饮。”白氏酒闻名天下,是康阳白氏所酿,已有数百年历史,谨守着秘方,方子传男不传女,就靠自家单薄的人手,每年酿上五十坛,倒有三十坛是入了宫的。红嫣开口就赏了,自有酒瘾大些的宫人争着要去。

红嫣笑着看他们推了人出来,这才自往里头去。

因今日是正日子,她一身礼服饰冠沉得很,先命人给她卸了,就窝在临窗炕上,搭了床薄被,拿了卷书闲闲看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梦中极不安稳,一时梦见丽娘还在被迫卖笑,一时又梦见自己早逝的母亲还在灯下辛劳,两人渐渐的重合为一人,被一股黑雾逐渐吞噬,红嫣着急的大叫:“妈!妈!”

一下惊醒,娥眉闻声撩帘进来,拿帕子替她擦汗:“娘娘,您睡了一个时辰,该起身了,皇上派了胡公公来催请呢。”

红嫣平下喘息,唔了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来催请?”

“是,说是皇上见您久去不回,心中掂记。”

红嫣默然无语,只吩咐人进来替她重亲梳洗,整装出去,就见胡公公候在廊下,见她出来,忙上来请安:“娘娘千岁!时辰已到了,皇上命小的带了步撵来迎娘娘。”

红嫣令人给胡公公和抬步撵的宫人俱赏了荷包:“天寒地冻的,辛苦诸位了。”

胡公公连忙推脱,心道接您一趟不辛苦,您不在,皇上始终沉着脸,虽然他平素也少有笑容,但近身之人还是分得出他是心有不悦了,这伺候起来,才真是提心吊胆得辛苦。

当下殷勤的扶了红嫣坐上步撵,不敢再耽搁,一径往交泰殿去。

交泰殿前立着不少人在看烟花,或是三五成群的说话,殿里头更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红嫣未使人宣驾,留意到她重新入席的人便不多。

杨易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一边与恭维他的众人说话,一边就似不经意的侧头,看了眼红嫣。

狄秋浔在台陛之上,见她重亲入席,面容不觉间柔和了些,指着案上的酒,吩咐胡公公道:“去给蜜妃斟酒,风雪里来,让暖暖身子。”

胡公公忙捧着酒壶去了,红嫣抬头看他一眼,欠身以谢恩。

恭谨是恭谨,总有些…,狄秋浔寻思一阵,才确定这是生疏隔阂之感,当下眉头一蹙。

费太后正在同傅施同说话,命人赐酒于傅施同夫妇:“…傅卿家养了个好女儿,自皇后入宫,谨慎守礼,处事又公允大度,无愧于‘母仪天下’四字,如今更是身怀龙嗣,哀家甚慰,傅卿教养有功啊。”说到这里,又笑着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更是慧眼识珠,哀家记得,当年还是睿王的皇上,求到先帝和哀家跟前,说要迎傅家女儿为妃…他一向少有要求,先帝都不忍拒绝,不料如今看来,正当适宜。”

傅施同当年品阶不高,他的女儿要做个王妃,还是略有些勉强。

狄秋浔自己开口要傅家女儿为妃,放在寻常人家,倒要说声不合礼数,放在皇帝身上,倒要称为美谈。

众人都附合的笑了起来。

红嫣握紧了酒杯,指节有些发白。她从未想过,傅皇后是狄秋浔亲口求来的,这便证明,他对皇后不仅仅是有敬重,更是有情。

她面色略有些苍白的看了眼费太后,总觉她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当下举杯,缓缓饮下。

狄秋浔面上随着众人话语挂上了淡淡的一丝笑容,却总拿眼打量红嫣,见她闷头饮酒,心中先是莫名有些愉悦,后头又忧心起来。

正这时,胡蒙正的夫人鲁氏走了过来,低声在红嫣身侧劝道:“娘娘,酒虽好,过饮伤身。”

红嫣闻言放下了酒杯,看她一眼,鲁氏面容温婉,双目之中的担忧十分真诚。

红嫣自嘲:上回柔贵妃拿鲁氏说事,她不过为其说了两句话,这鲁氏今日便知感恩,反倒关切起她来。可是,她为狄秋浔付出一腔真心,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却不是她。当下令鲁氏坐在自己身侧:“来说会话。”

鲁氏应命,有些拘谨的坐下。

红嫣笑看着她:“胡大人必待你很好。”

鲁氏闻言,抑不住的露出了笑容,她娘家已是没了,平素来往之人,就算奉承,她亦知道对方骨子里瞧不上她,只有蜜妃才是在拿正眼看她,不知为何,在这蜜妃面前,她有种倾诉的欲|望:“极好的,这么多年了,也没纳妾啊,不是臣妇擅妒…”。

红嫣扑哧一笑:“我知道,我知道。”

鲁氏这才红着脸,继续道:“他也从未嫌过我。当年我不肯随他回来,就是怕有一日他变了心思,这些便全是错处,谁知他至今如一。”幸福之感,溢满她全身。

红嫣看着她,不禁有些伤感。

杨易看着,不禁酒杯置于唇边,却忘了饮下。

她面上淡淡的寂寥和忧伤过于动人,眼中更是微微泛起了水光。他自幼英武,深信自己能护住一切想护之人,就连齐国,他亦能护住。此刻却觉得,这个女人,他护不住,亦不能去护,这个认知令他无限懊恼。

红嫣拿帕子印了印眼角:“酒意竟有些上头了。”

鲁氏不出声了,略有些同情的望着她。宫妃虽尊贵,可是这般多的女人抢一个男人,谁又能真正舒心呢?若让她来说,就是吕蒙正不过是男间农夫,她跟着他,亦好过入宫。鲁氏经过风浪,阅过千人,自是看得通透的。

红嫣笑着举起杯:“鲁夫人幸得有情郎,当饮一杯!”

鲁氏不再劝阻,当真与她对饮。

狄秋浔看着红嫣脸色变幻不定,偏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听不清半字,不免心中有些在意。

时辰到,万朵烟花齐放,众人齐伏于交泰殿内,行大礼,拜皇上万岁、太后、皇后千岁,祝愿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喜庆之声响彻宫中。

酒终人散,众人鱼贯出宫。

红嫣醉倚在步撵上,微睁开眼看看这流向宫门的人群,似乎带走了宫中的精神气儿,一瞬间,她也很想出宫,便拍着坐撵扶手,指挥抬撵的宫人:“走!一道出宫去!”

四名抬撵的宫人面面相觑,融晴忙道:“娘娘有些醉了,快些抬回碧梅轩去。”

平素发发酒疯也没什么,偏今日百官和家眷都还在场,可不能有闪失。

红嫣生气:“本宫说的话不算么?”

竟摇摇晃晃的一踩脚踏,就在步撵上站了起来。

融晴和娥眉不由惊呼一声,眼看着她从高高的步撵上就要一头栽下。

这步撵抬在人肩上,若从上摔下,以头着地,怕是要头破血流。

娥眉白着脸,下意识的抬手就揪住了红嫣的衣裳,只是下落的重力使衣料从她手中一滑而过。

时间一时都似凝滞了,旁有一人,电光火石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红嫣接了个满怀。

红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酒意都吓跑了三分,不料却被人稳稳接住,睁着醉眼看去,却是杨易沉默的脸。

红嫣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想堕落,她脑中不断的有声音在嗡鸣,竟然挑起了一边长眉,举起手来,轻轻抚上杨易的脸:“哦,杨将军。”

声音轻轻的,说不出什么意味,深深的搔到了杨易心中,让他一时将身在何处都忘了。

直到有人在身侧淡淡的道:“杨将军救护有功,将蜜妃交给朕罢。”

杨易一惊,心中发寒,转头看到狄秋浔面无表情,连忙将红嫣交到他怀中,待狄秋浔伸手接过,他再退后一步,跪倒在地:“末将冒犯,罪该万死。”

红嫣轻笑:“无罪无罪,什么死啊活的?要死本宫替你死。”

一时竟为自己这话而笑不可抑。

满场寂静,只余她的笑声。

狄秋浔声音平稳:“朕都说你救护有功,怎会怪罪,杨将军勿多心,出宫去罢。”

杨易谢恩告退,四遭百官皆作视而不见模样。

狄秋浔横抱着笑而不止的红嫣,一路疾走,沉着脸直入碧梅轩,吓得两个倚在门旁喝酒的宫人跪伏在地,狄秋冷冷扫了眼地上的酒坛,怒上心来,一脚踢翻。两名宫人连连磕头请罪。狄秋浔却不再理会,抱着红嫣直入了寝室,将她扔到床上,低喝了一声:“拿凉水来!”

宫人们噤若寒蝉,端了盆水来,狄秋浔亲自绞了布巾,坐在床侧去给红嫣擦脸。

冰冷的触感让红嫣挣扎着躲避,狄秋浔抿着唇,钳住她的下巴,用力的给她擦脸。刺骨的寒和轻微的疼让红嫣清醒了些,早有人备好了醒酒汤,狄秋浔递到红嫣面前:“喝了。”

红嫣有些虚软的坐起,手指无力的抬起,狄秋浔看她这样子,铁青着脸,手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将醒酒汤放到她唇边,一点一点灌了下去。这才松开,任她倒在床上。

他起身冷冷的看了融晴和娥眉一眼:“等她醒彻底了,再让她到书房来见朕。”

两人连忙屈膝应下。狄秋浔沉沉的盯着睁着无神双眼望着帐顶的红嫣,过了一阵,方甩袖而去。

娥眉急急的换了热水来替红嫣擦脸和手,又用清凉油涂在她太阳穴上,再唤人去煮醒酒汤。一阵忙活下来,红嫣虽觉全身乏力,胸口翻涌,但神智已是清醒了。

坐在床上,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疯言疯语,但经娥眉提醒,也大略想起了事情经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最后一丝醉意也散了。

便扶着娥眉的手下了床:“我要沐浴,再拿玫瑰露来驱驱酒味。”

几人伺候着她洗浴一番,又用布巾将她头发绞至半干。红嫣也不挽发,只穿了件艳色的常服,便往小书房去见狄秋浔。

狄秋浔正在看书,听到她进来也不抬头,就将她晾在一旁。

红嫣因知自己当众失礼,且不管原由如何,身为皇帝的妃嫔,当众与外臣搂抱,总不是好事。因此为自己即将要受到的责罚,很有点惴惴不安。不时抬眼打量狄秋浔,看的次数多了,便发现他自她进来起,便没翻过书页。

68章

看来他气得不轻,红嫣自己也觉得难堪,为何要发了这一回疯,两世加起来,她还是第一回醉酒。

如今之计,只有自请降罪,以求从轻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