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奶奶说:“凤公子,您别替我们家省钱,只要您能开出来的方子,我们家就能抓来药,你就放心大胆的医吧。”

我笑:“这个跟药石针剂无关,而是凭天意。马大奶奶,您说一个字,我给您拆拆看?”

马大奶奶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指着门说,“就是个‘门’字吧。”

我点头,“‘门’,门字内多一口就是一个‘问’,您是心里有疑问,加一个‘耳’字又成了‘闻’字,这说明您听到什么了,有心想问又不问,于是门内多‘心’,就成了‘闷’,您公子的病是闷出来的。要想好啊,就要求平安,这‘安’字,又是‘门’下一‘女’,这说明马少爷的病需要用喜事来冲一冲。嗯,马少爷的心里有了事儿,所以他的心思就是青儿心思,合起来就是一个‘情’字,马少爷这是为情所苦,这个姑娘的名字里,必定有一个‘青’字,能找到这个姑娘,恐怕马少爷的病就好全啦。”我拍拍手,表示自己说完了。

马大奶奶盯盯的瞅着我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凤少爷,我是一个老婆子了,也不知道你这叽里咕噜说了半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你不妨把话敞开了说给我听听。”

我咔吧咔吧眼睛,笑着说:“说白了也简单,就是马青少爷爱上一个姑娘,他现在这病都是因为这姑娘起的,只怕这姑娘进了门,他也就好了。”

马大奶奶往椅子上稳稳一坐,“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啊?”

我笑说,“您这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不就是柳家的千金,柳倩娘,柳姑娘嘛。”

马大奶奶立时说道:“不行,她绝对不行。”

我还没等再说话,就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娘…”

马少爷扶着马三慢慢地蹭了过来,走到马大奶奶跟前,扑通就跪下了,“娘,请您一定成全孩儿,如果您不答应,孩儿,孩儿也不想活了。”

马大奶奶见到马青出来,连忙上前扶他,“孩子,你这身体才好些,怎么就出来了。快回去歇着。”

马青跪在地上抱着马大奶奶,“娘,求你就答应了吧,我,我…”

马大奶奶抱着马青柔声说:“青儿,咱不要那柳家的姑娘,你听妈的话,她破烂着呢。等你病好了,妈一定给你找一个比她漂亮聪明清白的好姑娘。”

马青气喘着说:“娘,我不要,我就要倩娘,她,她,她有了身孕啊,娘!那是我的孩子!!”

马大奶奶一下子就怔住了,“什么?那,那孩子是,是你的?”马青肯定的点点头。马大奶奶扑腾就坐回到椅子中,喃喃的说:“你,你这可得容我想想,容我好好想想。”

我插嘴,“马夫人,您还是快些想,听说柳家小姐这两天就要出阁,嫁给顺隆绸缎庄的掌柜作续弦。”

马青儿听了这话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外跑,没走两步就跌倒在地,毕竟病了那么多天,身子到底是伤了。

马大奶奶不知道使了什么功夫,一个腾空而起就跃到马青身边,一只手就把他拎起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喝问马青:“你这个样子要干什么去?”

马青说:“我要去找倩娘,我要领着她走,走的远远的。”我在心里叹气,笨蛋,就是要走也不能喊出来啊,这样可怎么走啊。

毕竟是亲生骨肉,马大奶奶还是心疼马青,安慰他说:“你放心,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死心眼儿,为娘的就一定替你办到。你容妈想想办法。”

马青急道:“可是,可是,柳家已经把她许了人家,来不及了,来不及啦。”

我在一旁插嘴,“办法我倒是想了一个。”

马夫人和马青一起看我,我笑笑,伸手一指,“关键就在他身上!”

于是,凤毛就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里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反问:“我?!”

42

茶是上好的“蒙顶甘露”,今年新摘的春茶,还未等沾唇就已经香气扑鼻,茶色碧透,入口绵滑,好茶。像这样的茶叶即使在天朝也不多见呢,我慢慢地小口的喝着。

马青儿一脸焦急的看着我,“凤公子,凤毛那么小,能把事情办成吗?”

我抓抓头,想了想说,“应该可以的吧,我也不知道,总要试试的。”

马青儿脸色瞬时苍白,“那,那万一不行了怎么办?”我在心里叹口气,放下茶碗,“马少爷,您家是开镖局武馆的,手下这么多功夫高手,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抢亲也就是了。”他大力点头,一脸期待。我只好对这天空翻几个白眼,开始怀疑自己帮这么笨的人是否值得。

正在焦虑的等待中,只见一身道童打扮的凤毛已经风风火火跑了回来,一路大喊着,“少爷,少爷,我回来了。”

方才还病恹恹的马少爷,如今却一个箭步抢到我前面,揪住凤毛,连声问:“怎么说,怎么说?”

凤毛挤挤眼睛,笑眯眯的对马少爷说,“马少爷,您问什么怎么说?”

马青儿结结巴巴的说:“就是,柳家,柳家,有,有没有,答答应?”

凤毛一脸恍然大悟的说:“啊呀,这个阿…,我忘记问了呢!”

我看着马青儿瞬时又摇摇欲晃的身体,上前狠狠敲了敲凤毛的狗头!这臭小子,让他办一点点事情,就这么借机刁难人,气死我了,我喝道:“别调皮,快说!”

凤毛捂着脑袋苦着脸,“我的好少爷,您总得让我喝口水再说吧!”

这臭小子乘机又装模作样的磨蹭了好长时间,马青儿一脸期盼的小心翼翼在旁边等着,我待要上前踹他两下,他却立刻机灵的放下茶杯,跳起来开始述说。

“我按照咱们的计划,穿了这身袍子,拿着这个幡儿去了柳老爷家。”他又拿起那个幡儿摇摇。

那个幡儿就是我们今天早上买的那匹白布,上面让我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家宅凶吉、铁口直断”,然后用一根竹竿挑了,还在昨天晚上就教凤毛套好一套口供…

接下来就看凤毛的表演了。

凤毛万分得意的说:“少爷,我就按照您教给我的,拿了这个幡儿,直接去了柳家,声称他们家最近要有红白喜事。您猜怎么着,他们家居然拿了几个铜钱来打发我,说什么柳家准备嫁姑娘已经不是什么新闻,让我别处讨喜去。”说到这里,调皮的眨眨眼睛,抿着嘴笑,“于是我就按照少爷的话儿对他们家丁说:‘告诉你们家老爷,这红白喜事中忧喜半掺、吉凶难定,一定要见到你家主人,方可详说。’可是你们猜怎么着?嘿,那家丁眼白一翻对我说,‘这位小哥,要想来讹银子,您还小些,等过两年再来吧’,就把我打发回来了。”

马青儿都要哭出来了,“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凤毛嘿嘿的笑,晃着他那颗又小又臭的狗头说道:“我要是这么就回来了,哪还能叫万能无敌天才智多星神机妙算活神仙小诸葛凤毛?!!我当然是有办法的了。”

事到如今,马青儿也只好低声下气的陪笑,“那么,超级无敌智多星小诸葛凤毛凤公子,请问您是怎么办的?”

凤毛微眯着眼睛“唔”了一声,“虽然对于我的尊号记错了几个字,不过单听一遍就要记全也难为你了。刚才我们说到那个臭家丁为难我,于是我就厉声的呵斥他,‘这普天之下,人人喜欢听吉利话儿,对于眼前的大难却不知道改悔!想我万能无敌天才智多星神机妙算活神仙小诸葛凤毛历经尘世数十载…’”

马青儿插嘴道:“你才十几岁,怎么又说是数十载?”

凤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送他,“你不要老打岔,这段很关键的!我一遍一遍说起来会很累,再说返老还童你听过没有?!”

马青儿诚实的摇摇头。

凤毛作出一个要昏倒的表情,撇着嘴说:“亏你还学武呢,连返老还童都没听过。”

马青儿的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忍气吞声的什么也没说,我在肚子中好笑,估计马青儿是想反驳凤毛,习武又不等于返老还童,但最终还是没敢犟嘴。

凤毛接着说:“‘想我万能无敌天才智多星神机妙算活神仙小诸葛凤毛历经尘世数十载,今年天命让我恰逢百年大劫,我需渡化一难行善,借此来躲过天劫,眼见你清白世家有大难临头,心有不忍特来点化你们,不想你们却有眼无珠,居然把神仙反认成骗子!哼,罢罢罢,不与你这等小人一般见识,你把这张纸条拿去,让你家主人看看,是凶是吉,是喜是悲,这尘世的事情,原本也就在人一念之间。’少爷,然后我就把你写的那个纸条从袖子里掏出去给他了。”

马青儿奇怪的问我,“凤公子,难道你真的是神机妙算?你写了什么。”我微笑的摆摆手,没有回答。那个纸条上写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几味药材的名称“麝香”、“马宝”、“三菱”、“冰片”、“牛黄”、“莪术”,这几位药都是凉药,想来柳家的小姐有了身孕,柳家定然是想先用药石之力将孩子打下,然而毕竟是亲生女儿,他们舍不得用虎狼药伤了女儿的身子和性命,没有办法,只好赶着把女儿嫁出去遮掩。所以,我推断那柳老员外看了这些药名定然要见见这自称是活神仙的小道士——凤毛,然后我们才好依计好好的诓他一诓。这个却不能对马青儿说,免得他又焦急担心。

我问凤毛:“别光说嘴!然后呢,后边教你的东西比较难记,是不是你说砸了,枉费我一番苦心,陪你背了一整个晚上!!”

凤毛苦着脸,委屈的说:“少爷,你教的东西又多又拗口,一个晚上怎么能都记住,还好我又聪明,又晓得变通,不然就算是真神仙来了,恐怕这事儿也得完蛋。”

我微笑,“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变通方式?”

凤毛立时来了精神,“少爷,您别说,您那字条还真管用,不多时那家丁就出来,恭恭敬敬的让我去见他们家老爷。我一见他们家老爷立刻两眼翻白,不等他说话就从怀中把你昨天买的那一大堆草棍儿全拿了出来,先数出五十根儿,抽出一根放在一边,剩下的四十九根分成两份,用右手拿出一根放在左手小指上夹着,右手剩下的每四根一组的分开,还要把剩下的左手的草棍夹在中指,少爷,我本来就手小,一次抓这么一大把,差点就都散了套!!可怜我还要说你教的那些话,什么‘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乾之册二百一十有六、坤之册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老天爷,四次!!少爷,我整整折腾了四次!!我嘴里哪能记住那么多东西,到后来就干脆不停地说‘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五五二十五、三七二十一、五七三十五、七九六十三、八八六十四、九九八十一’,我是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不过那柳员外看着我的眼睛可是越睁越大,神色越来越恭敬!好不容易,我把那三百六十根草棍都摆完了,然后我故意重重的叹口气。

“那柳员外果然问我,‘小师父,如何?’我说,‘什么小师傅老师傅的,告诉你,我今年已经一百五十岁了,如今是参伍以变,返老还童!’,哈哈,他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连声说是,立刻改口叫我道长,又急问我怎么样。我说,‘从这卦上看来,虽凶倒还不险,利贞,初九,履错之敬,以辟咎也’。那柳员外听了,又问我如何能破除灾星,驱难化吉。少爷,我实在背不下你昨天教我的那几句话,只好变通一下,让他们家准备一坛净水,闲人远观,我绕着那个坛子又跳又叫,表演好大一气,最后把坛子打破,假装从里面把你昨天写的这张草纸捡了出来,给那柳员外看。他看完了,居然一屁股坐到地上,连声叫我神仙呢!”

43

这下连马大奶奶都好奇了,连声问,“那张纸条上到底都写了什么,你们这左一个字条,右一个纸条的,就真能把人唬成这个样子?”

凤毛摸摸脑袋说,“我记得好像有什么公子、公孙、麒麟什么的。”

我实在忍不住,狠狠凿了他一个大大的爆栗,“小笨蛋,就那么来回的几句话,怎么都记不住,当初我可是看了一遍就背下来了,最后再教你一遍,仔细听好了,‘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记住没有?”这句话其实简单得很,就是歌颂称赞贵族多子多孙的,九世昌齐的祝祷,暗示柳员外,她女儿的身孕很可能是一个未来的贵人,给这个可怜的老头在接近绝望的恶梦中一个大大的希望。

凤毛苦着脸,“我的好少爷啊,这可怎么能记住,以后我慢慢记罢。当时我见那柳员外已经上套儿了,自然立刻见好就收,连忙说:‘老夫我既然管了这件事,少不得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这样,要想让这宗喜事大吉大利,必须要好事成双,你们家的女儿要出阁一对儿,就可以保证家宅和顺,六畜兴旺,否则就会天降灾祸、灭门绝户啊!

“那柳员外果然说,‘小可只有一个女儿,这可如何是好?’,我点点头告诉他,只要是在柳家生活五年以上,但尚未出阁的适嫁女孩都可以,就是干女儿也行,不过一定要以小姐的身份出阁。柳员外寻思半晌,才告诉我说:‘小女倒是有一个贴身的丫鬟叫靓娘的,不知道行不行?’,我把那靓娘的生辰八字假装算算仔细,连连点头,告诉柳员外,这是个有造化的,就她最好不过。于是又起了一遍卦,重新把那些什么天什么地的背了一遍,告诉柳员外,这回的卦相是‘蹇卦,六四,往蹇来连’,少爷,后面那句我忘记了,实在想不起来,好跳过不计,告诉柳员外,此卦大意是进退都有凶险,哈哈,这个意思我没有忘!

“那柳员外连忙问,‘不是说好事成双就可以趋吉避凶,万事大吉?’,少爷,这个时候我本来就应该说那句话来着,可是我闭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记不住你那么多古古怪怪的话,只好提议让柳家准备‘物卜’”。

物卜?!这是什么东西,这回可连我都不知道凤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昨天我可没有教他什么物卜。

凤飞接着说,“我让柳家打发所有的人去街上把能找到的水果,一样买回一个来,然后就可以知道最后的解决办法了。柳员外连忙打发所有的家人上街去找水果,他自己陪着我在客厅里等着喝茶,不停地向我打探以后柳家小姐的命运,还有什么养生之道,我只好告诉他‘天机不可泄漏’。那柳家的家人果然把市面上的时鲜水果都买了回来,我让他们把所有水果都洗干净了,然后拿起一个香瓜就开始吃,吃完了香瓜再吃脆枣,还有白梨、荔枝、桂圆、龙眼、葡萄、木瓜,少爷,他们连银杏都买了回来!我吃的牙都倒了,才把所有的水果都吃完。那柳员外小心的问我,可想到什么办法没有,我拿起桌上剩下的两个水果,问柳员外是什么。他呆呆的回答,‘桃子’、‘李子’。我告诉他,这就是办法,让他好好考虑,然后我就回来啦!”说完跳起来拍拍手,一副小人得志的臭屁模样。

我,我,我简直气得浑身发抖。布了这么半天的局,最后要的就是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没想到这个臭小子居然给我解成了这样!!!什么没记住这句话,我看他八成就是贪吃,想好了要骗人家柳家的果子吃。

唉,我长叹一声,天算不如人算啊!罢了,罢了,也只能如此了。

我对马大奶奶说,“马大奶奶,你可以去柳家求亲了。记住,要紧的是咬定要娶柳家的千金,不论干亲,一定要这两天娶柳家的千金给少爷冲喜。如果柳家问你怎么会来求亲,就说是拜菩萨拜的,菩萨说,只有柳家的千金能进门,而且以后两家都后福无穷,这事要赶着办,什么陪嫁都不要,要赶在柳家千金出阁的头半天把人抬进门。”

我说一句,马大奶奶就答应一句。

我见她就要备车去提亲,连忙再叮嘱一句,“马奶奶,估计现在柳员外还在家里头盯着那桃子和李子琢磨是什么意思呢,所以你一定告诉他,菩萨托梦给你这句话,‘马上观花,折柳门外;万事大吉,李代桃僵’,您可一定把这句话对柳员外说了,千万别忘了。”

马大奶奶笑着说,“凤飞少爷,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可就是我儿子的命,难道我还能和凤毛一样,就记挂着吃不成?!”

马大奶奶登车而去,剩下一脸尴尬的凤毛和一心焦虑的马青儿。

马青儿满怀期待的叮嘱马三儿,“等会儿娘回来后,我们就通知街坊邻居们,等到正日子一定要好好的摆上几十桌筵席,虽然婚事仓促了些,但事急从权,可这上面不能再委屈了倩娘…”

我冷冷的打断他的美妙的畅想,“马少爷,这酒席请不得。”

马青儿一脸惊诧的问我:“为什么?”

我说:“倩娘如今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如果你把邻居们都请来喝酒,将来她生产不足十月,岂非不是告诉所有人她的不贞洁,你可让倩娘以后怎么做人?!”

马青儿张大嘴巴,一副没有想到的模样,“那,那不是太委屈她了?”

我笑,“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将来满月酒补回来就是了。只说是当日结婚是为了冲喜,所以没有大办,如今双喜临门,自然要补办酒席。”

马青儿转忧为喜,大大的点头。

凤毛在一旁插嘴,“可是少爷,您昨天不是交代我说,一定要让柳家的两个女孩儿同时出嫁,我们才好掉包。怎么今天又改叮嘱马大奶奶,在成亲的当天一定要这边比那边快上半天啊?”

我翻了白眼瞪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笨蛋,“当然要快上半天,否则柳老爷万一比你们两个还笨,没有听懂我那话中深意,没有按计划把倩娘嫁过来,我们这里提早半日,即使发现嫁错了人,也还来得及换回来啊!”

马青儿最后呆呆的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费了这么半天弯子,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他,倩娘的孩子就是我们马家的呢?”

我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你这个大笨蛋,枉费我为了你的这一番苦心!那柳员外是出了名的迂腐酸儒,要是他知道女儿是因为你的缘故有了身孕,又怎么肯把女儿嫁给你?!”

马青儿感动的拉着我的手,“兄弟,难为你替我花了这么多心思,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是,没多久维岳的人就知道城中有个远道来的后生,他治好了连和兴堂都没辙的马家大少爷。

于是,在马青儿娶了柳倩娘的不久后,马大奶奶领我去了一个地方,说是送我一份诊金,报答我的救子之恩和添孙之义。

于是,光明里、梧桐巷、凤栖草堂,有个出了名的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凤飞。

44

其实人心一直是非常奇怪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透,可是又偏偏无处不在。每天来凤栖草堂问诊的人很多,而且多疑难杂症,然而每个病人身后,几乎都有一个不得已的故事。心病难医,这番功夫却在诗外,我除了常规的诊脉问案之外,一直都在揣测他们病后的焦虑,然后度情审势的去开方引导,往往见效甚快,渐渐的小有名气。

以前我在南平小王爷的王府里养病的时候,他府上的书很多,闲来无事,我曾经把内经中的内九经、难经中的刺法、还有金匮要略详细看过,也同给我诊脉看病的御医闲聊过经脉之类的问题。如今真的面对各种病患,才发现药石之力不过医在表里,若是心结不解,任你灌多少奇珍异宝进去也是枉然。

于是我决定自己进行研究,看能不能也写出一部心经来,这个心经不是佛教的波若般若密心经,而是想通过针灸来改善病人的情绪,从而达到更好的配合疗效的作用,起到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可是根据这一段时间的研究来看,要做到这点恐怕很难,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天上午来看病的人很少,我坐在桌子后面对站在门外望天的凤毛说:“凤毛,你来。”

凤毛回头,提防的看了我一眼,“少爷,您有什么事情?”

我招手,“你先过来。”

他摇摇头,“少爷,您有什么事情就这么吩咐好了,我听着呢。”

我见骗他不过,只好说,“好凤毛,你再让我试试针,待会儿我给你买糕吃。”

凤毛的头摇的扇风一般,“行了吧,我的好少爷,您上次就是用一块糕哄我,说什么针灸穴位不疼,现在我走路还得踮脚呢,您要试就拿您自己试,我不干。”

我见他不肯,只好安慰他说:“好凤毛,上次那个是我穴位没有找准,这次我已经反复验证过了,不会错的。再说,这次的针灸在手臂上,我自己不方便。”

凤毛见我这么说,居然又往后撤了撤,“少爷,我看还是算了吧,您按照书上写的医人就好,不要在人身上乱试,万一错了,可是要出大毛病的。”

我对他说,“这你就不懂了,任何学问都是前人总结的经验而已,有对的,也有错的。我现在拿你当练针,也是在总结经验,对的就会成为别人的规矩!”

凤毛苦着脸说,“可是我的好少爷,您什么时候才能对呢,万一您这一针下去不对,规矩出不出来我不知道,但您忠心无比的小凤毛可就见阎王去了。”

我挠挠头,“这个,应该不会吧。”

凤毛无比肯定的说:“即使现在不会,将来也肯定会。你上次往我脚上扎,明明说是管什么心情放松,心境平和的,等扎上了怎么样?!倒让我跑了一天的茅厕!可好,差点泻死我了。”

我有些脸红,解释道:“我本来想针你昆仑穴,不想错扎承山穴。那个是我第一次针灸,难免会出现错误的,你知道我也会紧张的。”

凤毛跳着脚说:“紧张?!后来我都看你那本图了,承山穴和昆仑穴离得远着呢,你都能错到一起去。”

我有些急了,“怎么远了,还不到一寸的距离,错了也是很正常的。”

凤毛撇嘴道:“罢了,我的少爷。要说你的医术可也真怪,你要是单开个方子什么的,我看倒也喝不死人。可是这针灸…,嗨,要不您再回去跟教你的师父好好多学两年罢,到时候我再让你试试也成。”

我听了凤毛的话,正在打开针囊的手一下就停住了。

教我开方针灸的师父?我哪里有什么师父,不过是盈袖教我背了三个多月的医书,闲聊时给我讲讲脉理和各种症状,所以我开的方子大抵是吃不死人的。

可是,盈袖没有来得及教我针灸,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教会我认穴,后来所有的东西,不过是我从各个医书上东拼西凑来的,到底是半路出家,处处露出破绽。要想回去再问问盈袖,又怎么可能,她一定跟着他去战场了吧。

一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是,可是怎么能够,凤毛无心的一句话,就让我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他现在在北晋的战场上可还好么?心底尚未愈合的伤口又不断的撕裂,痛彻心肺。

凤毛跑到我面前坐下,高高拉起袖子,不断哀求我:“少爷,好少爷您别吓唬我啊,凤毛错了,您扎,您随便扎,真的,您随便扎…”

我抬起头,疲惫的冲他笑笑,“你怎么了?”

凤毛几乎含着哭腔说:“少爷,您的脸色太吓人了,是不是凤毛说错了什么?告诉凤毛,凤毛以后不敢了。”

我伸手摸摸他的头,“没有,是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不怪你。”

凤毛小心翼翼的问我:“少爷,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人对不起你啊?”

我立刻怔住,反问他:“你怎么这么猜?”

凤毛小声的说:“我看你平时人多的时候还好,可是每当没有人的时候,你就会呆呆的看着窗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是,可是,让人看了就难过的想哭…,方才、方才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白的象死人一样,就像那天你知道云公子名字时候那样。所、所以我猜也许有什么人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

我微微笑的摸了摸他的头,“凤毛,没有,没有什么人对不起我。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心思?”

他的表情转为轻松,“自然是吃亏吃的多了,所以就多些心眼儿。少爷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对少爷好。”

我听他在那里大表忠心,不由噗哧一笑,反问他:“对我好,不过要扎你两针而已,你就诸多推诿,还说对我好?”

饶是凤毛机灵聪明,此时也不由露出尴尬的表情来,诺诺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我准备乘机游说他以后都让我练针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招呼:“阿飞,你们怎么搬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我抬头一看,是多日不见的云渡飞从外面走了进来。

凤毛借机会跳了起来,热情的招呼他:“云少爷,多日不见你,快来这边请坐,等我给您沏上好的春茶来。”

云渡飞谨慎的上下打量热情过度的凤毛,小心的说:“你是不是准备在茶水里放很多的咸盐?”

凤毛陪笑的说道:“看您说的,您上门是客,我怎么能呢?!”

云渡飞听了这话更加小心的说:“那更危险了,你该不是准备在茶水里给我兑巴豆汤吧?”

凤毛说:“没有,我就是给您冲上上好的春茶一杯,什么也不会兑的。”说完借机会跑了出去。

云渡飞看着凤毛跑出去的身影,紧张的对我说,“阿飞,凤毛不是傻了吧,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

我在心里说,那是因为你恰好解救他,真正倒霉的人是我,到嘴边的熟鸭子飞了。

这番话却不能说出口,于是我淡淡的反问云渡飞,“怎么安抚使今天有功夫到我这草堂来啊?”

云渡飞听见我问他,就委屈的说:“你还说,都是你们不好。让你们住衙门吧,你偏偏不肯,给你们安排在客栈,结果住不到几天,就搬的不见人影,害我在珉城好找。我发动了所有手下去找你们,也没有找到,后来还是一个手下的亲戚在你这里抓药看病,这才知道你们的地址所在。我说阿飞,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开个草堂也象模象样的。怎么你搬家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我看了他一眼,搪塞道:“这些天有些忙,原本打算过些天去看你的。”

云渡飞说:“我才不信呢,要不是我今天找来了,说不定你以后再也不来见我了。”

我奇怪的问他:“怎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不等他回答,凤毛已经端着两个茶杯进来,恭敬的放在我们面前,然后站到云渡飞的身后,背着云渡飞给我打了个眼色。

45

我没懂凤毛的意思,只能拿起茶杯对云渡飞说:“来,尝尝珉城上好的春茶,这样的茶叶,在帝都也是难得的。”

云渡飞回头看了凤毛一眼,凤毛恭敬的站在他身后,“云少爷,这茶可是小人仔细冲好的,没有捣鬼。”

云霄半信半疑的拿起茶杯尝了一口,我连忙趁此机会打量凤毛,凤毛站在云渡飞后面,举着左手,用右手在上面作出一个扎针的动作,并不断的挤眉弄眼。我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凤毛背着云渡飞抿着嘴一笑。

云霄对凤毛说:“小凤毛,你这样就对了,以前你总跟我作对,不是往我的茶叶里放咸盐就是往我的汤碗里扔巴豆。不过我大人大量,以前的事情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趁云霄和凤毛说话的机会,拉起他的手,轻轻拽过来,放在案上平平放好。云霄转过头来看着我不明所以,我连忙送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些脸红。

凤毛连忙转移云霄的注意力,连声说:“是,是,云少爷教训的是,凤毛以前小,不懂事…”

我见云霄正得意万分的听着凤毛忏悔,连忙一手拉着云霄的手,一手打开针囊,拿出一根针,认准三间穴扎了下去。

凤毛那里还在说:“…,想您这样的大人大量的英雄,又怎么会跟我斤斤计较呢?”然后他看见我把针扎在云霄的手上不由的张大嘴巴,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反倒是云霄,不但毫无感觉,看到凤毛惊诧的表情还反问:“怎么,你怕我跟你计较报复?”

凤毛转转眼睛,连忙说,“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云霄少爷,你英勇无比,乃国家栋梁…”

我见云霄没有什么反映,于是又抽出一根针,往列缺穴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