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低下头,慢慢说:“那伙贼人让我去云少爷那里传话,说你已经被诓进聚芳楼,只有放了那个胖护法,他们才肯放人。我当时害怕得不得了,急忙跑到云少爷那里去报信,你,你当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他一掌把一张实木的小几劈得粉碎。后来,他不但把那个胖护法放了,还调动了很多人来保护你的安全。少爷,云少爷似乎真心对你好呢。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恐怕他又以为你被那个什么教主捉了去,岂不是你害得他们火并?!”

我在心底长叹一声,就是因为他真心对我好,所以我才更要离开他,我转头对凤毛说:“笨蛋,云霄是一方守备,保护地方百姓安全是他职责所在。你放心,我当然不会这么走了,我会给他留封信的。”

凤毛听了我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冲我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却让我认识到,凤毛,已经长大了。

接下来,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快步往凤栖草堂走去。

刚回到草堂门口,就见门口停了一辆宝顶华盖的马车,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先前云霄安排的那些守卫已经不见踪影。我和凤毛经过这样刺激紧张的一天,如今已成惊弓之鸟,这样的情形,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睛中全是惶恐惊悸,这,又是谁?

52

我们犹自惊疑不定,凤毛轻声问我:“少爷,我们是进去啊,还是先躲起来看看?”

我眼珠转转,对凤毛说:“还是看看再说。”于是两人人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往后退开。走了几步,转过身去,正准备撒开腿跑路,就听见身后一声怪叫:“这不是凤飞,凤大夫吗?你让我好等啊。”

我回头一看,马车里伸出一颗圆滚滚的大头来,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凤毛连忙站到我身前,双手大张,高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把头缩回去,立刻又从马车前面跳了下来,“凤大夫,您可回来啦,你让老奴好等啊。”他跳下来后,我和凤毛才把他看清楚,只见这个人圆脑袋、圆肚子、圆胳膊圆腿,整个人圆鼓隆冬的就像个皮球。我放下一颗普通乱跳的心,长成这个样子的人,大抵不会是什么武林高手罢。

那人站在马车旁边对我说:“凤大夫,赶紧着吧,我们王妃等您去给瞧病呢!”

我和凤毛异口同声的说:“王妃?!”

那人说:“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我是西简王府的下人苏东,特来接您去府里给瞧病的。”

西简王府!那不就是西蜀简郡王的府邸!

我看着那个人,“苏老伯,想简郡王府自有御医成群,怎么会到城中请我们这些草堂大夫呢?再说,就是在这维岳城中,医术高过凤飞的不知道有多少,西简王府又怎么会请凤飞前去呢?”

那苏东呵呵笑说:“那谁知道啊,这是上头的指令,想是小哥你运气好,被我主子赏识了呗,说不定你就此飞黄腾达了呢,将来可别忘了是我苏东来接你的。你赶紧跟我走吧,我这都等你大半天了。”

凤毛在一旁抢了一句,“你说你自己是西简王府的家人,可有什么凭证?”

苏东瞪起眼睛,“呵呵呵,这个难道还有什么假冒的吗?看看,这是什么?”说完从腰中掏出一块黄澄澄的铜牌来。

我们四只眼睛睁圆了往那铜牌上看去,只见正面镌刻着三个九叠篆字:“西简府”、反面则竖刻着四行楷书,字体遒劲有力,上面工整的镌着“府奴苏东,天房廿十七号。此牌随身长带,不得借失伪造。”

凤毛把这块腰牌接过来,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轻声问我:“少爷,看这个样子,不能是假的吧?”说完,拿起铜牌就用力咬下去。

苏东一直得意洋洋的看着我们,忽然见到凤毛张开大嘴咬住腰牌,吓得他连忙伸手抢了回去,动作慢些,凤毛大白的牙印已经留在光亮的腰牌上。

我在心里暗暗说:“好牙口!”

那边苏东皱着脸心疼的擦着他的腰牌,正在大声质问凤毛,“你看看也就看看了,咬什么?”凤毛捂着下巴回敬苏东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咬咬看是不是真的,你抢什么,啊哟,我的牙啊?”

我见这老的糊涂,小的胡闹,夹缠不清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于是留他们在门口,举步往门内走去。

没想到苏东见我往门内走去,忙丢了凤毛拦住我:“凤大夫,您干什么去啊?”

我回头微笑:“不要紧,你们慢慢吵,我回去煮些东西吃,顺便洗洗脸。如果能睡上一觉就更感激不尽了。”

苏东连忙说:“这天也不早了,凤大夫,我们还是赶紧着吧,别让主子们等。”

我苦笑,“就算不吃东西,药箱总是要拿的!”

苏东指指车厢,“凤大夫,老奴早就为您收拾好了,都在车厢里装着呢。”

我不由长叹一口气,真是思虑周详、万事具备。我还能怎么说?当然只能跟着上车了。

不愧是王府的马车,又宽敞、又舒服,坐起来还很平稳。窗外的景致也不错,可惜我没有心情欣赏,一路之上,我想尽心思要问出简郡王的王妃怎么会指名让我去给她请脉看病。那苏东只管不停的晃动着一颗大胖头,所有问题都是一个标准答案“不知道”,气得我牙根痒痒,已经决定今天晚上吃红烧狮子头。

不多时,西简郡王府就到了,过了一重一重的守备关卡,苏东不断的拿出他那个明晃晃的腰牌让人看,每拿出来一次,他就要用衣角用力擦一下凤毛咬下的大牙印,同时不满的瞟凤毛一眼。凤毛呢,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今天的确太累了,一进车厢里就开始闭目养神,现在他的口水已经打湿我裤子!我有心一脚把他踹下车去,可是想想这闯祸的狗头对我还算忠心,于是只好任由他继续用口水给我洗裤子。

马车辚辚,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苏东在最后哀怨努力的擦了铜腰牌之后,确认牙印肯定是擦不下去了,只好瘪着嘴跳了下去。就听见一个女声问道:“苏东瓜,大夫请来啦?”

苏东在外面答:“请来啦,请来了,光明巷、梧桐里、凤栖草堂,凤飞大夫!月儿姑娘,人就在里面侯着呢!”

那女声继续问道:“没请错吧?”

苏东答:“怎么会错呢。月儿姑娘,您看看我这腰牌,货真价实,好大个牙印儿,刚咬的,还新鲜着呢!”

“呦,你别说啊,这牙印还真是刚咬的!那就赶紧把人请下来吧!”

我在车里面听的一头雾水,这哪儿跟哪儿啊,什么牙印不牙印的,敢情凤飞大夫专门在人的饰物上留牙印怎么着?!眼见苏东一挑帘,硕大一颗胖头伸了进来,“凤大夫,二门到了,小人就送到这儿,接下来,月儿姑娘领着您去。”

我只好往车外走去,猛的用力敲敲凤毛的狗头,“醒醒,到地儿啦。”

凤飞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包子蒸好了?”

为了防止把自己气吐血,我只好闭紧嘴巴。我说呢,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口水,包子!我中午还饿着呢。

月儿姑娘见我跳下来后,先看看我的人,竟然没有露出我最常遇到的那种惊讶表情,反而沿着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下巴…,一路向下,然后“噗哧”一笑。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

啊!啊啊!!啊啊啊!!!

死凤毛,我要饿你三天不许吃饭!凤毛的口水当不当、正不正的就在我的衣襟前面、腰部下方的位置上,描绘了好大一片壮观的印记。我简直欲哭无泪,凤毛啊凤毛,不就饿了你一顿。你说你,至于的吗?

还好月儿姑娘没有说别的,转过身去,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颤抖的说:“凤,哈,凤哈哈,凤大夫请跟我来,哈哈哈哈哈。”然后用左手撑着腰在前面憋着笑走。凤毛此时刚好抱着药箱从车里面跳出来:“少爷,就是这个姐姐打摆子,要看病吗?”

我顺手按住他的狗脸,用力一推,就把他塞回到车厢里去了,少给我丢人现眼吧!

这才感到自己左右两边热辣辣的脸颊发烧一样的烫人。

我已经成功的把脸丢到家里面去了,想来荷官和小王爷家中应该多两块黄澄澄的面皮,以后他们大可以用来睹物思人。

我垂头跟着月儿姑娘走,一路上忍受无数人惊讶的笑声,尴尬无比。忽然我听月儿姑娘说,“好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我抬头一看,这里是一处回廊末端,远处一个秀气的小内湖,正沿着一个闸口不停的泻水,想来另有源头所在,可惜目光波及之处,被精致的回廊挡住。此时没有别人,我拣了一块儿干净的湖石坐下,闷闷不乐。

已经是傍晚时分,水声汩汩,斜阳下的小湖说不出的清冷灵秀,树木的倒影郁郁葱葱的,浅水的地方不但可以看清河底生满绿苔的卵石,间或还有黑黑的小鱼在中间穿梭。

这个时候,我不禁产生一丝恍惚,在早晨的时候,如同无数个清晨一样,我同凤毛拌嘴、吵架,然后云霄忽然出现,又莫名其妙的同胖护法打了一架,紧接着凤毛被人绑架,我被迫去聚芳楼听了一支曲子,认识了一个特立独行的风尘奇女子,还险些被圣火教的教主扣下不放,等我决心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又被西简郡王府的人拉到这个地方,对着一波平静寂弋的湖水想心事。难道,这就是人生吗,它总在你最意外的时候转弯,就如同这汩汩的湖水一样?!

长叹一声,我抬头看向那个小巧的水闸,这才发现那上面凿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韵湖平鉴”。

53

韵湖平鉴?好熟悉的名字,恍惚间,好像曾在哪里听说过。

远方一抹斜斜的夕阳,半坠半摇的攀扯着树梢,努力的向上探出半张脸,映得碧透的溪水半边瑟瑟半边红。一只红蜻蜓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弓起尾巴,在湖面上一点一点,画出一道道涟漪来。

伴随这阵阵涟漪,我仿佛看到有两个锦衣的男孩,一前一后的跑着,大声嘻笑。

“蜻蜓!红蜻蜓!!”

“我来捉。”

“啊哟,飞跑啦。”

“追,快追。”

“飞到韵湖那边去了。”

“看我捉到啦,啊…”

“卿官?!…来人啊,卿官掉到湖里头去啦…,救命啊!…”

韵湖!!那不是,那不是我家的那方小湖吗?原本以为已经淡忘了,可是不经意间,总会被一个名字,一个景象,甚至是一个背影,把自己撕扯支离破碎,体无完肤,眼泪不能遏制的流了下来,爬满整个脸颊。

“凤大夫——。”月儿姑娘的声音打破了静寂,也打破了我的深思,我连忙转过身去,用袖口轻轻拭去眼泪,“我在这里。”

月儿听见我的声音,向我走来,手中还提了一个大篮子,上面盖了一块方巾,一见到我,她又噗哧一笑,“凤大夫,您,您今年几岁啦?”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充满疑惑。

她见我不答,用手指着我的脸,“羞,羞,羞。被我笑了两声,居然一个人跑到湖边哭鼻子,你这个人,哈哈,哈哈…”

我不能解释,更不能反驳她,只好试图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不知道府上那位贵戚微恙,可以请去一探么?”

月儿格格的笑着,“病人我已经带来了,可不就在你眼前么。”

我抬起眼睛惊讶的问:“难道是月儿姑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微眯起眼睛假装生气:“你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你真正的病人在这里呢!”说完把那个大竹篮子塞到我的手中。

我只好不明所以的接过她的竹篮,正在犹豫中,就见那方蒙着竹篮的布被顶了起来,里面钻出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的小东西,用粉白的小爪子搭着篮子沿,颤巍巍的用鼻子闻我的手,一副又紧张又好奇的神情。

我“呀”了一声,好可爱的小东西,它正睁着大而无辜的眼睛骨碌骨碌的看着我。我伸手去抚摸它洁白而柔软的身躯,它有些紧张,钻到篮子底下,过了片刻,似乎又很舒服,于是蜷成圆圆雪白的一团,任我抚摸,闭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我玩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眼前的事情颇为古怪。王府神神秘迷的把我请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在这里跟小狗玩耍?!我怎么能这么没有心机,居然开开心心的在这里玩小狗。我逗弄小狗的手不由的慢了下来,小东西立刻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用微凉的小鼻子轻轻蹭着我的手掌,似乎在安慰我,又似乎在请求我继续跟它玩耍。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听见月儿姑娘充满疑惑的说:“凤大夫?”

我回头问:“怎么?”

月儿指着正在蹭着我的小狗说:“赛雪居然不怕你!”

我说:“赛雪?!它的名字原来叫做赛雪。它怎么了?”

月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赛雪是我们王妃的命根子呢,说来这小东西也是命苦,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一条腿还是瘸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可是王妃一眼就看中了这小东西,还亲自给它求了个赛雪的名字,一天一只活鸡给它补养,又从太医院调御医来给它调理。按理说,它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过去3个多月了,它还是不会跑,太医们会诊了多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王妃急了,命人全城去找知名的大夫给赛雪看病,只要能看好的,一定重赏。我们听说城东光明里梧桐巷凤栖草堂有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凤飞大夫,所以才把您请了来,给我们赛雪好好看看。赛雪的胆子小,除了我们王妃,我还没见它跟谁这么玩耍呢,看看,它跟您还真有缘分,它喜欢你呢。”

听了月儿的一番话,我心中的疑惑和担心一扫而空,开开心心的把赛雪从篮子里捞起来,抱在怀中慢慢抚摸,我轻轻依次抓起它的四只小腿握住,然后问月儿:“赛雪以前受伤的是左前爪吧?”

月儿一脸惊讶的问:“神了,凤公子,您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告诉您啊?”

我微笑,“这个其实并不难,方才我轻轻握住赛雪的四肢,只有按住它的左前肢的时候,它浑身轻颤,非常紧张担心的样子,所以我猜它一定是这里受过伤。”

月儿姑娘担心的问:“凤大夫,赛雪的伤好了么?”

我肯定的答,“已经好了。”

月儿不解:“那么为什么它还不能跑呢?别是有别的毛病吧?”

我忽然起了顽皮心,“不能跑?谁说它不能跑的?”

我忽然把赛雪往地上一放,在它后面轻轻一推,就看见赛雪欢快的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支起小耳朵看着我,蹦蹦哒哒的往回跑,围着我不停的转圈子。

月儿大张着嘴巴,瞪圆了眼睛看着跑跳的赛雪,一副呆头呆脑的蠢模样。我站在旁边叠起手尽情微笑。很好,很好,我今天的糗已经出的够多的了,尤其这个刁钻的月儿姑娘,一直在戏弄我,如今终于怨气得偿,报复回去,我很开心,我很满足。

许久,月儿姑娘才原神归位,她结结巴巴的说:“凤,凤公,公子,你是怎么做,做到,到的?”

我尽量不流露出得意的模样,假装糊涂:“什么怎么做到的?我没做什么啊?”

月儿说:“就是这样才奇怪,怎么你什么都没做,可赛雪居然就活蹦乱跳了?”

我见再假装就要露馅了,只好解释给她听:“赛雪的腿其实早就好了,这么多御医为着它打转,再看不好就出怪了。它之所以迟迟不能跑,一是它被腿伤吓坏了;二是你们把它照顾得太好了。所以它总害怕自己还腿疼,不敢用力,加上你们精心照料,它也没有必要去用力,所以三个月也不能跑跳。刚才我轻轻用手握住它的左前肢,就知道它很胆小,所以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用力握了握它的小腿,让它感到并不痛了,这个意思就是告诉赛雪,它的腿已经好,不用怕疼。然后在把它往地上一放,轻轻在它后面一推,强迫它跑两步,它自然就知道自己已经能跑了,所以就是现在这样了。”

月儿一脸不可思议,“凤大夫,您可真神了。可是您是怎么知道赛雪胆小的呢?”

我心中暗暗得意,哼哼,这回你可不敢小瞧我了吧,刚才你还笑我,你还笑我!然而表面上,我却假装一声长叹,用手摸着下巴,摆出一副“你很白痴”的遗憾表情对月儿解释道:“根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赛雪啊,它可真是一只多疑的小狗啊!!”

不想我此言一出,方才还一脸对我仰慕崇拜的月儿,已经蹲下去放声大笑,乱没有形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凤公子,你,你不是故意的吧,你,哈哈哈,你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笨得可以呢?哈哈。”

我只好摸着脑袋不出声,还是赛雪有良心,跑到我脚边,仰起头,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

那边的月儿好容易才止住笑声,用手指着蹲在我面前的赛雪,“小凤大夫,您说它是一只多疑的小狗?”

我小心的点点头,“怎么了?”

月儿用手撑着腰,勉强忍着笑说:“怎么,您就没发现它其实是一只小狐狸吗?”

我连忙低头看向赛雪,赛雪似乎为了证明月儿的话,正对着我高兴的摇晃它雪白蓬松的大尾巴,然后它还偏过脑袋,似乎给我抛了一个得意的媚眼。

54

长叹一声,一世英名付东流。我今天居然栽到一只得意的小狐狸手里。然而赛雪似乎不觉得,正对我的鞋子发生莫大的兴趣,两只雪白的小爪子轻轻按到我的鞋面上,低头闻个不停。

月儿眉开眼笑的弯腰捞起赛雪,要把它装到原来的那个篮子里。小家伙不高兴了,伸出爪子里的指甲,扒着我的脚,紧紧的勾着。月儿只好把它的两只小爪子都扒开,它淘气的歪过脑袋,龇牙要咬月儿,月儿啊哟一声就送了手。小家伙蹲在地上,高兴的把大尾巴扫来扫去,得意万分。

挑衅!它居然还敢挑衅。我伸手拎起它的后颈的皮毛,把它拽起来。赛雪发出一种近似小孩子一样的嘀咕声,黑溜溜的小眼睛里居然似乎在谴责我。我也从它龇牙咧嘴的一笑,“让你得意!看看,这就是下场。小家伙!”

我把它装进篮子里,递给月儿。月儿连忙接了过去,“我这就去给王妃看看,你先在这里等着,肯定有重赏的。”说完,她拎着那个小篮子走了,赛雪在篮子里露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一直用黑亮的眼珠盯着我,我忽然发现,它这种又迷糊又委屈的表情,居然和凤毛有三分相似,哈哈。

想到凤毛,我才记起这个臭小鬼被我塞到车厢里等着,如今不知道又做了多少美梦,流了多少口水。这个臭蛋,整天只想得到吃!将来一定会成为小胖子,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我的肚子里也在天人交战。饿,我好饿啊。

为了抵抗我腹中的饥饿,我只好转换思路,思索着等一会儿不知道王妃会给我什么贵重的赏赐,会不会是几个硕大的金锭子?那样我就可以用它去买林家火烧吃。不过也许是一打银票,那也好,我正好用它作盘缠,一路游山玩水,美吃美喝的到大理去。我用力的摇摇头,我怎么整天就想着吃,难道我也变成凤毛了么。

如今吃东西的事情倒不着急,估计到了这时辰,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唐大教主也该醒啦,我还是拿了赏赐脚底抹油溜之先,不然等他来找我算帐,我究竟能捱他几下铁沙掌,确实值得商榷。只可惜,我那凤栖草堂才刚有名气,开张也不过一年…

我正在肚子里安排去大理的路线,计算着怎样才能最能赏尽美景,尝遍美食,就听见有人从身后踏着草地向我走来,我坐在石头上,回头看月儿姑娘带什么好东西给我。

来的人却不是月儿,他正呆呆的看着我,我也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这个人…

站在我面前的人通体穿着白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成的,只是说不出的妥帖舒服。我不知道人好看起来什么样子,只知道对着这个人,我脑子唯一出现的词汇就是“貌美如花”。可是这个人却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疑惑的咔吧咔吧眼睛,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天生就是含笑的,斜斜的向上飞去,说不出的好看。这个人似曾相识,我在哪里看见过呢?

那个人看我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不由也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眉梢一跳,一副恍然大误的神情。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意识到这副表情在哪里见过了,就是在刚刚赛雪的脸上,难道是它!

我们紧紧盯住对方,异口同声的说:“赛雪?!”

此时,天色已经半黑,太阳完全的沉到西山之后,青山翠绿的倒影此时映照在溪水中,宛如狰狞的鬼影。不知道是水边的缘故还是的确起了阵阵阴风,我感到后脊背一阵阵发紧,想要抬腿跑,可惜身后唯有碧潭一汪,偏偏面前还立着一个一脸无辜,满怀期待的狐狸精,正深情的看着我。

我该怎么办?直接昏过去会不会是个好主意?!只听说有狐狸精迷死人的,还没听说有狐狸精吃人的,尤其是眼前这只狐狸精,很有把人迷晕的本钱!!

我努力的想着,想啊想啊,一边微微眯起眼睛,准备晕倒。不想狐狸精忽然身体一晃,扑通一声就倒在草丛里!这是怎么回事?

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情,因为一个昏倒的狐狸精怎么也比一个清醒的狐狸精好对付。我抬腿就要离开,可是忽然又停住了,“这会不会是狐狸精的又一个法术呢?”我暗自犹疑。

头顶的树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扑拉拉飞过,我仿佛被深深的刺激了一下,猛的跳了起来,一脚踩到狐狸精的肚子上,他忽然“啊哟”一声大叫,用力在我小腿上推了一把。我就势连忙跑出树林,慌不择路的往前跑去,不敢回头,怕赛雪再变成小狐狸跟在我后面跑。

我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直到胸口发胀,连气都透不过来的时候,这才慢慢停下来,靠在路边的一个亭子柱上倒气。呼呼呼呼,累死我了,可怜我午饭尙未入口,居然又进行如此高难剧烈的动作,又怎能不头晕眼花。真真流年不利,该提醒自己去烧香拜佛。

好容易把口中这口气捣腾均匀,战战兢兢的回头一撇,身后只有冷冷月光,即没有绝色美人,也没有白毛狐狸,观音菩萨!我在胸口小心的拍拍。如今我也不指望什么赏赐啊、黄金啊,只要能让我平平安安离开王府,我就立刻拉了凤毛直奔大理而去。老天,狐狸精!!!我居然会碰到狐狸精!!!!

我已经不敢再穿过林子,谁知道狐狸精是不是还在那个林子里等我羊入“狐”口。可眼下又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才是正确的、安全的。乱闯王府?我想都不敢想。于是我只好围着亭子一圈圈转,希望能长出翅膀飞出王府去。转了半天,没有狐狸精来把我迷晕,可是头却有些发晕,只好停下来找个地方靠着。

今天是十五,天上的月亮早早的从东边升起,白亮的月光冷清的洒了下来,我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看到亭子上有一副楹联,上联写着“江云有路,天畔有青山”,而下联却空着,在上面挂着一副空板,似乎等着人给它题出下联来。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心里如遭雷亟,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挂着这副楹联呢,而且还是半副!

“小凤大夫…”远远传来月儿姑娘的呼唤声。

我连忙招呼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月儿姑娘!!”

月儿姑娘执着一个灯笼,穿过树林向我走来。一见到我,不由埋怨道:“看你,怎么乱跑!让我好找。”

我探头往她身后看看,空无一物,小心的问她:“你有没有在树林里发现什么东西啊?”

月儿姑娘奇怪道:“没有啊,什么东西!”

我犹豫的问:“就是赛雪,你没看到它么?”

月儿笑道:“赛雪啊,它正在王妃那里撒欢呢。跑的那个快啊,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激灵的打了个冷战,立时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月儿姑娘,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已经无事,凤飞这就告辞了。”

月儿说:“那可不行,我刚才把你给赛雪瞧病的事情都给我们王妃仔仔细细的说了,她说你这草堂医生可不简单,顶得上几个笨蛋御医呢。要好好的谢谢你,你呀,对了我们王妃的眼缘,快跟我领赏去吧。”

我无奈,只好跟在她后面,沿着九曲回廊蜿蜒前进。有人在身边陪我,狐狸精的事情便不那么害怕,然而我心中始终放不下另一桩怪事。我小心的问月儿:“方才我待的那个亭子,怎么上面只有半副对子?”

月儿在前面走着,不经心的说:“哦,那个,是我们王妃以前出的一个上联,满维岳城的征下联,只要是能对出合王妃心思的下联,就可以得到赏金千两呢。可惜应对的人虽然不少,合我们王妃心思的却一个也没有,如今下联还在那里空着呢。”

我有些紧张的问:“什么样的下联能合王妃的心思呢?”

月儿姑娘撇撇嘴:“那谁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早就对下对子,得那千两黄金去啦。”

我说:“我方才想出一个下联,能试试么?”

月儿回头看着我,眼里充满笑意:“怎么,你也想试试?”

我用力的点头,渴望的望着她。

月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着我说:“多少大才子想尽心思对了妙对儿都不合我们王妃的心,就你突发奇想的还想来应对?”

我咬着下唇不做声,任她对我取笑。

过了片刻,她渐渐止住笑声,看着我柔声说:“好啊,等会儿见了王妃,你自己跟她说去。”

我点点头。跟着月儿穿过一道道门户,终于到了一个院落,月儿轻声叮嘱我,“悄声在这里等着,我去传话。”

我在黑暗中等着,眼睛用力望向前方,似乎想穿透层层墙壁看破迷雾,直看到那迷雾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在做弄着我。

55

不长时间,月儿姑娘便把我引入内堂,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素馨,似曾相识。我假装不经意间向屋子内看去,只见一副宝光流离的珠帘档着幕后的佳人。我暗中叹息,惟有低头给王妃行礼。

帘子后面有几个女人的笑语,再三细听,却未能听出丝毫端倪。

“哈,这小家伙可真好玩,原来早就好啦。”

“王妃,还是它跟您投缘,看看这模样,多俊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