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会上有青影,平日里如普通淤青。若遇恐惧、激动或者兴奋时,会呈现清晰的青莲纹样。”翟容道,这事儿涉及若若身子隐私,旁人都不好说,他道,“若若第一日来这里,我给她沐浴汤水中洒了一点红吟香…”

“红吟香是什么东西?”秦嫣拽他的衣袖,油腻的手指在他的袍袖上落下一块油污。翟容只当没看到,说:“红吟香是一种活血的香料。”

“活血…”秦嫣想起那日自己是有点点不对劲,她嘴角卷成一个弧形,“好啊,你…给我下春那个什么…”她记得他们初次在云水居喝酒的时候,翟容说张娘子的酒就有活血的药物,张娘子则说那酒是春酒。好嘛,两年不见给自己娘子下春/药,什么混/账人啊!太丧心病狂了吧?

“嫣儿!”长清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别打岔了行不行?!”他心中一阵绞痛。的确,在扎合谷,每个不听话的小刀奴都要露背受针刑,只不过嫣儿是因为他与老巫的再三商量之下,莫血答应不脱她的衣衫用针刑。那不是针刑,那是在验查有没有刀奴能够进化为摩尼奴吧?

莫血和老巫当时应该是认为有那么多刀奴在训练,少嫣儿一个也不在意,这才让她成了漏网之鱼?可是,据长清这些年所见,来来去去、生生死死也有了好几百个刀奴,不曾见过有谁成功过。可见,摩尼奴的成功之率非常低。

长清的下唇颤动起来,莫血对于刀奴的掌控是外松内紧的。如果嫣儿是个普通刀奴,这件事情也许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是摩尼奴呢?长清与那老巫面对面了十几年,对方那出神入化的西域用药术常常令他感到不寒而栗…也许,嫣儿还是会被他们设法追到的?

一想起这种可能,长清就坐不住了。他提高声音对翟羽和洪远孤道:“两位翟家的长辈,我妹子既然是摩尼奴,以莫血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为了避免给中原带去祸患,我不同意她入河西。”

秦嫣和翟容还正保持着亲昵的动作,两个人在一起喂食松仁。听到这句话,两人都停止了动作。

长清目光扫到秦嫣身上,话却是对着翟容的:“翟家郎君,你放心。”

放心什么?众人望向他。

长清再度垂目合十:“我们兄妹不会让各位大人为难的。”

翟容坐直身子:“长清先生是什么意思?”

长清摆手:“翟郎君,你在大唐是前途无量之人,我们兄妹是凶命厄运之徒。本来我是很满意嫣儿自己找的这门亲事,如今我不同意了。嫣儿这身份恐怕…”他知道秦嫣是生死打滚之人,不必忌口,说道,“我清楚,嫣儿这身份恐怕不能久活。我们两家的联姻就此取消罢。”

翟容将目光转向秦嫣,两个人本来就坐得颇近,为了喂他那几颗松仁,她距离他越发近了。秦嫣可以将自家郎君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分明那么近,她却忽然觉得他遥远起来了。杏云林的片片杏花似乎,又在他们之间飘飘洒洒地飞舞了起来。

她不会忘记,他为了护着她,与中原江湖决裂。

她不会忘记,他大逆不道地将刀尖指向那些武林叔伯的身上。若不是师父洪远孤出手相助,他也许早已死在江湖义气的乱刀之下了。那时候,她躲在他身后,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是摩尼奴,她觉得自己是冤枉的、是无辜的。她天真地认为,只要给个机会说话,一定能够证明她的清白。所以她始终躲在他的护翼之下,想要讨个公道。

如今,已经没什么公道可讨了。

她是摩尼奴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连长清哥哥也已经确认了。不管是巨尊尼的帮凶也罢,是食物也罢,终究是个凶煞孤星的命运。她实在不忍心,让郎君第二次再度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去抵抗那所有的风暴。

木窗外明灭了数下,闪电又在空中呼号。

魔鬼谷的恶劣天气又来了,纳棱格勒河面上又是浓云翻动。关闭的门窗上传来密集如鼓点一般的骤雨声,本来就沉闷的小屋里,越发显得压迫感十足。

秦嫣双臂一撑地,整个人顺着光滑的胡木地板滑了出去。转眼间便距离翟容远开了数尺。她低头向案桌旁的众人,埋首行了个跪拜大礼:“翟家两位郎君的大恩大德秦嫣铭记于心,既然本人薄命多舛,我…我想听哥哥的,我…我想退婚…”

翟容简直又要扇她了:什么女人啊,翻起脸来跟魔鬼谷的天气一样快!

洪远孤和翟羽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干笑一笑:退婚?其实他们也想啊,好好一个宜郎,被这小娘子带着,这路是越走越窄。如今更是刀刃作道、刀尖为路。这小子他们可是一路看着长大的,真不舍得他去冒险。

退婚?唉,他们说了也不算啊,如今都要听小翟大人的啊!

洪远孤问道:“羽郎。”

翟羽躬身:“学生在。”

洪远孤说:“接下来我们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仪吧?你找波斯金匠做的婚书,我还没见过呢,不知道亲家兄长能不能满意啊?”

翟羽说:“稍候就取过来,给老师过目。”

两位此间的尊长,撇开兄妹想要退婚的主张,有来有去地商量起婚事来了,简直是将长清兄妹的话当成了在寻开心。

长清道:“两位大人且住,此事并不是你们说了算!”

洪远孤纯灰色的眉毛显得慈详和善,笑言:“长清先生误会了,这婚事哪里是我这个便宜师父可以说了算?”

翟羽也在笑:“长清先生,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

长清道:“既然如此,舍妹的事情,还是在下来拿主意罢。”若若倒是有一个可以认的父亲秦允安将军。但是翟容上回说过了,既没有明显胎记和信物为凭证,当年服侍秦娘子的老人们也都一起殁于兵乱,这事儿其实并没有个定论。

洪远孤摇手:“不行不行。长清先生你收起这份心思吧。”

长清疑惑:那到底谁说了算?怎么听着一股子要强娶民女,欺男霸女的味道?

洪师叔和翟羽的目光,同时递到他们家小翟大人的脸上。

承启阁如今如日煊赫、不可一世的小翟大人,此刻正黑了一张脸,可以直接拿起来蘸了毛笔写大楷了。他的手支着头部,不怒自威地斜目看着依旧跪伏在地板上的若若:死丫头,还敢跟我退婚?!这是找揍的节奏啊。

第104章 谈婚

长清这才明白过来, 这群长辈是被翟容要挟住了?根本不能对他的婚事做目使颐令的随意指挥了?长清重新打量起,这个将他妹子拐得头脑混沌的高个子“小混蛋”。

翟家“小混蛋”露出一个漂亮和气的笑容,多少含着点谄媚的意思:“长清先生, 如今秦娘子的父亲, 我们大致有了线索,也派人去接洽了。我们一起来商量商量, 是让若若先与秦允安先生见过面,再成婚呢?还是, 我们如今就在这里办了事情?”

长清本能地觉得, 应该是先让嫣儿认了父亲, 再决定是否与翟家结亲;又本能觉得,恐怕对方绕来绕去,还是会揪着嫣儿先拜完堂。

长清不说话, 秦嫣则从地板上抬起头。

她方才提出想退婚,心中也是激烈交战过的,如今被人无视,还将话题统统转到了“婚事”上,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个人远离案桌,看起来甚为不妥,想着悄悄爬到兄长旁侧。这不靠谱的“婚事”, 还是得与哥哥一道,好好斟酌斟酌。

“若若过来。”翟容对她一招手。他掐的节点很不错,秦嫣抬起左手,正作出一个要爬过去的动作。秦嫣其实想绕过他, 去长清那边。但是被他一招手,显出她正要爬到他身边的样子。长清气道:“嫣儿,你到底听谁的话?”

翟容说:“嫣儿肯定是听兄长的话,”回头看着秦嫣,“若若,对不对?”长清看着秦嫣爬的动作,怎么看都是朝着翟容的,越发心中不平,拂袖端坐。翟容不失时机地道:“若若,你看长清先生都生气了,你先过来我这里坐。”

被他的话两下里一堵,秦嫣只能回到方才的座位。

洪远孤看秦嫣坐稳了,道:“各位,此处我洪某年纪最长,又是姑娘行过礼的师父。我有这么个意见,大家听听看。”

洪师叔今日在这里,一直笑眉笑眼做个吉祥物。谁也看不出他的热血和杀性。长清知道秦嫣在翟家别府那几日,是正式行了师徒大礼的,是北海门洪师叔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当下,长清深深一揖:“愿听洪老先生一言。”

洪远孤道:“这青州老秦家,在唐国是开国元勋。秦允安将军是开国县公,食邑有一千多户。家族中人员芜杂,盘根错节。秦娘子如果与秦家认亲不能成功。那嫁给我师侄肯定不会受委屈。宜郎敢动她半根手指,我们北海门先就不答应。若她的确是秦将军的长女,那事情就比较复杂了。侯门一入深似海。女子在唐国的身家地位,也就不过如此。无论许了什么人家,如果没有母家的靠山,也会步履维艰。”洪远孤说得众人不住微微颔首,“长清先生也曾经在唐国居住多年,你应该能想到,如秦将军那般已经有了继室,又有了次女、嫡儿,对于这个流落在外的长女,能够花多少心思呢?”

长清沉吟不语。他不知不觉,已经被他们从秦嫣是“摩尼奴”的情形中兜了出来。嫣儿是不是摩尼奴,先放置在一边,且不予理会。

可是她一旦入唐国,就得依照唐律来行事。

一应婚娶、家用、嫁妆,都要听从秦家安排。秦家如此门第,真的会对一个十几年前就离散的孤女,始终庇护有加吗?嫣儿又是在西域混做刀奴,这等出身,在秦氏大家族里,会受到多少刀言箭语?到时候,她要么忍气吞声一辈子,要么拔剑一怒去杀人?

长清自己是立誓将嫣儿安排好之后,便出家为僧的,也不能成为嫣儿的依仗。

翟羽道:“所以,我们的意思,我们翟家虽然门第不算高,但是好在宜郎是北海门弟子,到底不敢欺负了秦娘子去。莫若先办了婚事,到时候可以便宜行事。”

“如何便宜行事?”长清问道。

“若秦娘子不嫌弃我家宜郎,愿意举案齐眉,那就认过父亲之后,回我们翟家生活,我们翟家攀了一门贵亲,必会对姑娘奉若天人。反之,两人相处不来,若秦将军能够给秦娘子找到更好的归宿,庇护姑娘下半生无忧。我老师也会出面,让宜郎与她和离,再重返秦家。”翟羽说。

“和离?”秦嫣觉得这种词语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她乍着胆子看了一眼翟容,他不会翻脸吗?谁知,郎君笑得眉眼弯弯如一只大狐狸,低头对她道:“不错,若秦将军真是你父亲,给你找了好去处。若若,我不会耽误你的前程的。”

唐国女子婚姻比较自由,和离、改嫁并不被人看低,翟羽说的不过是唐国的世故人情,也就是个就事论事。翟容当然也要端出自己尊重风俗的态度。但是,姑娘若当真到了小翟大人的手中…哼哼哼…和离…

秦嫣只觉得背后打了个寒噤,他这付腔调,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那里,长清再次问道:“嫣儿是摩尼奴的事情…”

“如今这里三日,莫血都没有追踪过来,可能已经摆脱了。既然秦娘子没什么威胁性,还是回中原的好。”洪远孤建议着。

长清还是觉得不对劲,摩尼奴不是那么好训练出来的,而且看起来莫血也一直在失败中,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万一已经被发现,对方不是一个会轻易松手的人…

种种复杂心思,却及不上他抬起头,看到翟容在望着秦嫣。长清知道嫣儿有多喜欢翟家小郎君,如今看起来,这小郎君也是妾有情来郎有意。对方连“和离”的让步都肯做了,为什么不让嫣儿称心如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

长清松口道:“那就商量一下婚事吧,我看到翟家主带了不少箱笼过来,难道就是办婚事的?”

翟羽道:“不错,长清先生是女方长辈,我是男方长辈,我老师是证婚人,齐三娘子会以女眷身份,陪姑娘出嫁。”他道,“只消长清先生首肯,此间立即就能布置起来。”

“好吧,嫣儿,要不你回避一下?”看着秦嫣睁大到溜圆的眼睛,长清对她下了驱逐令。她还在那里愣着,不防翟容一拍她的肩头:“走,让齐三娘子带你去隔壁屋子里,让长辈们商量正事。”

翟羽对着自己的兄弟,叹气:只有谈他婚事了,才算是正事吗?众人目送着齐三娘子拽着动作僵硬的秦嫣,歪歪扭扭走出了屋子。屋子外,魔鬼谷的风云还在肆虐。翟容追上去,递给齐三娘子一把伞,又哗地一声撑开另一把油纸伞,伞小风雨大,他熟练地一把抄住若若的脖颈,半搂着她,将她送到了隔壁屋子。这才撑伞,几步跃回了长辈们的堂屋之中。抖掉伞上的雨水,笑容满面地加入了自己婚事的商讨之中。

齐三娘子看着秦嫣回头看他的眼神,觉得真是幸福的一小对。

她自己忙于江湖事务,又对男子兴趣缺缺。单身到了这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自己的建功立业,有益民生,倒也不觉得是一种缺憾。如今看着两个小孩,心中油然升起一点羡慕,能找到个情投意合的,还真是挺不错啊!

这屋子里,齐三娘子在那里兀自感叹着;这厢里,四个男人已经迅速将事情谈开了。

洪远孤和翟羽之所以,对于这桩婚事只能全力支持,因为这是承启阁已经通过了的计划。半年前,当秦嫣有可能是摩尼奴的这道消息,刚刚被承启阁的大案牍术解读出来的时候,翟容忧伤又担心,数日不能眠休。

杏云林里,整个中原武林,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唐国,对于疑似摩尼奴的秦嫣,态度都是非常明显的,那就是——赶尽杀绝。他翟容,真的能够再次拔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屠灭整个中原武林吗?他不能,那么若若呢?

此后,他越发疯狂地进入西域,探取各种讯息。使得摩尼奴为巨尊尼的血食,这个被星芒教高层刻意隐瞒的秘密,一点点扒拉了出来。翟容根据这个可能性,制定了一套严密的作战计划。然后进入太极宫,与当今圣上进行了连续几日的密谈。在得到了圣上的首肯之后,大唐承启阁的官员们,又对他进行了数轮反复推敲和复盘,最终还是认可了这个有些疯狂而危险的方案。他们,也成为了这个计划的推行者和支持者。

而对于与“摩尼奴”完婚,翟羽和洪远孤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将该筹备的,都像像样样筹备起来。

如今,在翟容的监管下,众人就将婚事安排好了。

大唐婚礼过程很是复杂,不过在这个无人的古堡里,如翟羽所说,一切都已经预备好了。简单行完婚媾之礼,并不成问题。

秦嫣抱着膝盖坐在落地长窗前,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齐三娘子则将旁边的火盆点燃,将小屋子烘热。

秦嫣实在没想到,她与翟容居然还能有婚礼之说。

当初在敦煌初见翟容,她只是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很好看,并不想深交。

他带她去香积寺看白梨花时,她很愿意跟他说话。被翟家主捉入翟府之后,她很惶恐也很迷惑,翟容出于同情“幽若云”的遭遇,也对她照顾有加。陌桑湖畔,互簪桃花,她喜欢跟他亲近。云水居里,他为了她的“前途”谋划,她感激他的心意…陷得再深她也知道,能够有点露水姻缘就算了,如今,居然的居然,还有婚礼?

看洪师叔的意思,男方还很认真准备了一番,只是形势特殊,不能大宴宾客,但是该到场的重要人物也都有了。

雨渐渐小了一些,真不知道唐国婚仪有多麻烦,会让他们商量那么久。她正在胡思乱想间,看到门被推开了,她连忙站起来,看到进来的是长清。

“哥。”秦嫣忐忑的叫着他,转头一看,看到翟容立在长清身后,她羞涩地扭过头。

长清说:“翟家主重新安排了屋子,收拾了一间你的屋子,明日齐三娘子就在那里给你起妆。”

秦嫣羞答答,知道了齐三娘子过来,原来是兼做喜娘和伴娘的。她心中高兴,拿袖子遮着脸,缩在哥哥肩头,偷偷望着翟容,想看看郎君是不是又羞又快活?

谁知,翟容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长清是个聪明人,也意识到翟家二郎君的心思,对秦嫣轻声道:“我们白日里悔婚了,翟家二郎不痛快着呢。”

“那怎么办啊?”秦嫣很怂地问自己兄长。

长清皱眉:“这是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问哥哥?哥哥已是半个出家人了。”

“可是这是哥哥说退婚的…我只是想听哥哥的话而已…”秦嫣委屈道。

“此事虽然是哥哥出的主意,不过看翟郎君的样子是不会找我撒气的,”长清说,“你就等着被自己夫君罚一罚吧。”

“会罚我什么?”秦嫣紧张道,“会不会不理我。”

长清扶额:“嫣儿,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长清和秦嫣个子相近,两人埋首小声叽叽咕咕,旁人是听不清楚,只是看着很古怪。齐三娘子咳嗽一声,说道:“兄长和小郎君都出去吧,让开个道,小娘子要换屋子了。”

翟容继续板着一张俊脸,转身走了。长清拍了拍秦嫣的手背,心中叹息一声:嫣儿要嫁人了,到底有些不舍得。

换好各自的屋舍,众人吃了简单的夜宵。

秦嫣洗漱过后,独自坐在屋子里,点着一根烛焰如豆粒一般大小的蜡烛,抱着膝盖靠在糊着白绢的墙壁上。分配给她的屋子,是个地下密室。这个古堡为了不显眼,好几间屋舍都造在地下。前三日他们都住在上面,一则是人少,二则怕有星芒教徒盯梢,方便随时撤走。如今翟羽到来之后,扈卫多了,就将下面的屋子都一起收拾了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秦嫣有些忧心忡忡。

白日里跟郎君悔婚了,他显得很不痛快。他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小气得很,睚眦必报的…不过,这里距离长辈们那般近,应当…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正在胡思乱想间,她看到格子门轻轻打开,迈进来一双乌皮流云靴。秦嫣抬起头,因是密室,屋子很是狭小。翟容一走入屋子,几乎就来到了她的面前。他也洗沐过了,身上一股清水气味,发梢上滴着细小的水珠。

“郎君不去好好休息,来此处做什么?”秦嫣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齐三娘说,我们婚前不能见面的。”她也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

翟容蹲下来,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你犯了家规,夫君是来拿你问罪的。”

“家规?”秦嫣看着他凑得很近的脸,“什么家规?”

“我们的家规,”翟容单膝放下,又靠近一些,呼吸吹着她的发丝,一颗水珠落在她的,面颊上,有点凉意。

秦嫣脸上则被他的呼吸喷得通红:“我们何时有过…家规?”

“可以慢慢立起来。”翟容按住她的肩膀,“家规第一条,不可以悔婚,也不得和离。”

“不、不是说可以和离吗?”秦嫣发现他白天跟晚上说的话,貌似不一样啊?

“不可以悔婚,也不得和离。”翟容的手指掐到了她的下巴上,强迫她抬起,“这就是第一条家规,你这就想反了么?”

“…”

“还有,今日你兄长说要退婚,你不说阻止,还要做帮凶。你说,要不要罚你?”

豆大的烛火在房间里摇动,将两个人的影子印在白绢墙壁上,显得巨大。

屋子也越发逼仄…

逼仄得令她无法透气。

“你…你要罚我什么?你师叔和翟家主就在隔壁。”秦嫣结结巴巴道。安排住房的时候,他们将她与翟家主和师父安排在了紧隔壁,让她当时很有安全感,觉得翟容不会来骚扰自己了。

可是,这似乎是她自己的错误揣测?

翟容笑着:“若若,这些屋子都是我安排的。你猜猜,我打算如何罚你?”他的三根手指,定定地捏着她的下巴,若若的下巴很是尖俏,太好捏了…

“…”秦嫣挣扎,“师父保证过,你是北海门弟子,不能动我的!”她可是有靠山的啊!

翟容啧了一声:“若若,你已经长得很美了,就别想得这么美了。”

第105章 论嫁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几百字,就是昨天发给大家的那一千多字的不完整版。

想要完整版的,去看看104章的作者有话说哈。

两年前两人虽然毛毛糙糙地相处过, 但是那对于女孩子来说,能够有什么趣味?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高兴一下,忍痛承受而已。

如今她已经长大一些了, 他也长大到懂了不少小“知识”, 比如前几日,在沐室中的那一次, 秦嫣已经悄悄回味过了几次。他的手劲、他的肌骨、他胳膊划过她身体的质感,都忍不住让人又期待, 又有那么一点点含着禁忌感的小恐惧。

“你…你要罚我什么?你师叔和翟家主就在隔壁。”秦嫣结结巴巴道, 嘴上如此说着, 手上却对他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指,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虚张声势道:“郎君你不要过分…我,我会叫人的…哎呀…”话还没说囫囵, 先被他捏得出了声音。

“说得很有道理。”翟容也感到,她的声音叫起来,似乎有那么些不妥当。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那就罚你, 今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准出声音。”

“不准出…出…声音?”秦嫣话音未落,慌忙咬住嘴唇, 他又一波抚触在让她无法忍耐。

她的一双黑色柔软的眸子里,顿时被憋得泪花花的,豆灯下,晶莹得像两颗浸泡在雪水中黑宝石。粉嫩的嘴唇被咬出了细密的齿痕, 好似一片海棠花瓣。她的脸颊上,已经涨满了难以言喻的春暖如潮。

对着身下女子如此秀色可餐,翟容的身体里一阵阵收紧,鼻息变得粗重起来,他不禁嘴角勾起,微笑起来。他低头笑着的样子,显得性感又危险,如同一头正在捉弄玩物的雪豹,既富有雄性的张力,又充满令人沉溺的魅惑之美。

秦嫣如中蛊惑,神智尽被他那完美的眉弓和幽深双眸所摄取,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在柔远镇上,她虽然与他吻得如痴如醉,也在他怀里小睡了半宿,可是毕竟全程都在暗处;在沐室之中,天光明亮,只是她被锁链捆着,身上兴奋地心慌意乱,没有能力好好品味郎君的滋味。

此刻,烛灯摇曳,屋子里满是艳糜的气息。

她睁开眼睛,仔细看他的脸。摇动烛火,令一切都暖黄而柔软,他脸颚的线条,流畅地如美玉琢雕而成。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上,手指按过他面颊上的每一根线条。

他的唇色被摩擦得艳丽如罂粟,妖艳绝魅…

秦嫣只觉得,浑身都颤栗了起来,忙用另一只手按住嘴唇,才没有失声叫出来。

翟容的眉毛倒挂着,好笑地看着她:“才碰了你一点,就吃不住了,还怎么罚你?”他想了想,贴身内衣上抽出丝质汗巾,“我来帮你。”

他将丝带卡在秦嫣的嘴里,命令道:“咬住。”看着她珍珠般的小牙齿,咬住那汗巾,他单手挽到她的脑后,慢慢打了个结,长长的流苏如马尾一般垂在她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