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嘶人喊中, 卢五郎和鲁言修将军在敌阵中,与图桑战士们厮杀激战。

他们经历了与绿液怪人的几次鏖战,减员得厉害。

而处月部落, 也算是图桑十部王姓中的一部, 人马不算少,且都是正规军人。唐国军队一时之间, 还不能从容有余地突围。

秦都督看着情形似乎并不乐观,担心陷入胶着状态, 损失的兵马就难免会更多, 命令着:“猛火队, 冲出去!”

二十名军卒,随着命令,手中扛着一卷管状物, 骑马快速冲在头里。秦嫣还没看明白,便听得一阵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方才那些冲出去的骑士们方向传来。顿时一股焦肉黑土的气息弥漫空中,本来乌压压包围着军营驻地的那些处月骑手, 被炸开一条路。

翟容说:“秦都督他们为了突围,用上了猛火油。”

这猛火油出产在河西一带,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种黑色恶臭的油脂。如果经过一番提炼, 储存在毛竹管中,保持一定的温度再行点燃,就能引起大规模的爆炸。因这种油脂提炼和使用的方式都比较特殊,只有唐国部分军队少量使用。西北路线很多部族, 根本就没见识过如此刚猛威烈的武器,顿时吓住了。

秦都督带着余下的军卒人马向着东北方向,马蹄嘚嘚,呼啸着冲围而去。

猛火油管仍然在不断爆炸之中,红黄交错的巨大火焰中,秦都督率领的兵马仿佛一道铁流,在熊熊烈火中踏血奔腾。

平安被鲁言修将军带在身侧,他趴在一匹健壮的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模样似乎依然在昏睡中。

秦嫣看着父亲离开,还不觉得难过。不知为何,看到平安也离开,鼻子突然变酸了。

她不知道还会再有什么时候,重新能够见到这位疑似她父亲的人?秦都督说过,哪怕她与他并非是血亲关系,也会认她为养女,让她入他们老秦家的族谱。

她更不知道,平安会不会听长清哥哥的话,中原武林能否将他的绿液内力控制好,让他可以真正平安度日…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方跑出一箭之地,秦嫣听到身后声音不对。

她拉着马缰绳,回头看父亲为何去而复返?

秦都督冲乱处月军队之后,重新带队整军,再度拉开了战斗的架势。

翟容说过,这两天被他们逐步消耗殆尽的绿液刀奴也罢、那个黑衣女人也罢,如果不加任何掩饰,很容易被星芒教徒发现承启阁的力量。

要想让星芒教不引起怀疑,需要秦都督和他兵将们,展示出足以“消化”这些星芒强者的能力。

秦都督带着徐将军他们,不是突围,而是强战!

他们会通过这场硬仗,达到掩藏承启阁真正实力的目的。

短短两天,秦都督与自己姑娘相处的时间太少,他没有机会向她展示过一点父亲之情。

如今,他勇猛地在图桑军队中反复冲杀,他要用自己最强大的一面告诉女儿,如果时光再来,他一定会保护好她们母女俩。

他不知道,女儿是否能够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意?

秦嫣当然能读懂。

父亲正在以他卓越的军事能力,让星芒教徒误以为,那些刀奴之所以会在唐国军营中消失、灭亡,只是因为他们,对上的是唐国开国县公——秦允安,九原郡的秦大都督!

她扭头看着父亲为掩护她而战的身影。

小时候,她总是觉得父亲很高很高,第一次见到秦允安先生的时候,他中等的个子,还令她略微小小失望了一下。

其实,她的记忆并没有错,父亲的背影,的确是如此伟岸高大。

“若若!转向!”耳边响起翟容的声音。

翟容不能让她继续回头看着,只怕她看到秦将军一旦有危险,会忍不住返回去相救。

他和秦都督是做好安排的,秦都督负责吸引所有敌人的目光。在秦将军的军队里,甚至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假扮翟容和秦嫣。他们需要分辨出,星芒教徒们对秦嫣的追踪能力,是否依靠视力。

秦嫣也知道,这不是她哭着喊着顾念自己父亲的时候,连忙随着翟容的马匹奔跑方向,圈转马头追着他,反方向脱离了这支一度保护他们,与他们并肩而战两日多的唐国军队。

他们从烈火燃天的军营里,一下子便冲入了沉沉夜色之中,仿佛化入了深黑的夜晚。他们的马蹄也是专门经过处理的,此刻,四周寂静地好似天地间扣着一只透明无色的巨碗,安静得有些可怕,有些令人压抑。

秦嫣奔跑了一阵,问翟容:“郎君,他们能发现我们吗?”

翟容低声道:“若若别分心,跟紧我!”

话音一落,他身下的坐骑四蹄生风,如夜空中流云御风的一颗流星,向着西北方向全速奔跑着。秦嫣必须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方能完全跟上他的速度。当下,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倾尽全力地追赶着他。

浓黑的夜色下,厚密的云层将天上的月光和星点,遮蔽得一丝儿亮光也不能见到。他们两个混在黑暗中,很快便与秦都督他们的军队拉开了老长的距离。

翟容带她退出的这条退路,他们在当初核定扎营地点时就已经规划好的了路线。翟容数个月前,自己过来反复走了几次,几乎到达了闭着眼睛,也能平稳穿越的地步。方才秦都督与那些前来会战的部落军队,反复鏖战,就是为了掩护翟容他们,悄无声息地从此处过。

声势浩大的猛火油突围方式,也是为了造成视觉上的明暗差异,掩护他们两人,能够不为任何人所留意,沿着这条山岩的边脚冲出去。

翟容轻车熟路,他们的马速十分惊人,一下子便出去了足足有二十里地的距离。马儿急速喘息着,后腿如弓,沿着一条下行的坡道飞速前进。秦嫣一路在奔跑,一路也在用心观察是否有人注意他们。以她的眼力,貌似并没有。

翟容大约也认为出去了足够远的距离,他也放慢马蹄步伐,向身后望去。

忽然,天空中亮起两枚青紫色的信号焰火来。翟容蹙眉看着,秦嫣知道他又在计算着什么,立马在他身侧,一声不出。

翟容数过三十个弹指,只见一枚绿色的焰火在距离他们约十里处,高高飞起。因距离比方才的两枚青紫色焰火要近得多,那绿色的火焰显得分外具有压迫力。

翟容迅速一拉缰绳:“若若,快走!”

秦嫣跟上。

翟容一边飞驰,一边道:“秦都督方面在警示我们,那些与军卒们厮杀的刀奴们都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已经发现,你离开军中了。”

“他们看到我不在军中了?”

翟容摇头:“他们不是看到的,秦都督选好了人假扮你我,加之方才以猛火油管突围,场面十分混乱,他们不可能看清楚。”

秦嫣对这些事情自然不如翟容清楚,一言不发地紧紧贴着他的马身向前又跑了一程。

翟容道:“发觉我们不在军中倒也无足轻重,问题在于最后那枚绿焰火,它是秦都督安排埋伏好的眼线,他在告诉我,那些刀奴直接追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秦嫣悚然:“他们如何会知道我们走的方向?”

翟容低头用力抽动着马鞭,催动马匹快速前进。他们在秦都督军中的最后一项试探完成了:事实证明了,星芒教对于摩尼奴的定位十分精准,只要秦嫣一脱离军中,他们很快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天山北庭有两个可汗浮图城,宛如中原道家的阴阳双鱼。

一座是如今西图桑帝国大可汗的王庭所在,是由统叶护可汗所建立起来。统叶护可汗亲近唐国,信奉佛教,遂将自己的大王庭命名为“大可汗浮图城”。

另一座,则是由一支已经消失在历史烟尘之中的帝国——柔然所建立,被附近的游牧民族称为,“小可汗浮图城”。

小可汗浮图城最早是柔然帝国的都城。

当初的柔然族也曾经称霸天山,统治着西域三十六国,与北魏王朝对峙数十年。可是他们的统治者暴虐血腥,对于自己治下的万众之民视若刍狗。最终引起不断的反抗,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柔然帝国在分崩离析之后,他们的故都血腥罪孽深重。传说时常有白骨之鬼,夜间游荡于山川旷野中。或化作飓风、或化作暴雪,作恶于天山上下。

一些途径此处的佛门信徒,为了传播佛教信仰,募资建造了一座座浮图佛塔,以求镇压恶魂,求得西域大道的通畅。渐渐,此处不同时代的百塔林立,相对应统叶护可汗建立的图桑大王庭,被称为“小可汗浮图城”。

如果说大可汗浮图城是图桑帝国的军政中心,是生者之城。

“小可汗浮图城”则是一座亡灵之城。

这里是一些流浪部族和响马、盗匪、逃囚等乌合之众的聚集之所。

蔚蓝的天空下,白云仿若一条长长的玉带,横卧在空中。将群青色的云之倒影落在大山山顶。

十几天前的一场小雪之后,因空气太冷,那些雪沫就积淀下来了。大山山腰的山坳中,积雪仿佛稀薄的乳膏,堆积在山间。近百座浮屠石塔、砖塔层次错落,远近相间。不知年月的经幡彩带,随风飘动,小可汗浮图城的白日里,透出圣洁的光彩。

云层缓缓移动,云朵下,走着一小群羊。

羊群白色面团似的,在天空底下滚着。牧羊的姑娘,身着一件烈焰般火热的红裙,手执着柳鞭在催促着羊群朝前走。

这个姑娘是游牧在小可汗浮图城附近的蠕蠕族姑娘。这个部族为何叫做“蠕蠕”?据他们的先辈所说,是代表聪明智慧的意思。这位蠕蠕族女人名叫胭脂,年约二十有五,正是成熟美艳的年纪。今日她精心打扮之后,假作去此处附近的一个暖泉牧羊,从蠕蠕族聚居的小浮图城东端,悄悄来到了蠕蠕族的禁地——小浮图城的北面,一座画满佛像,雕刻着彩绘的洞窟。

大概几个月前,她被五六名疏勒国的逃囚追赶,惊慌恐惧中,两位年轻人出面救了她。他们将那些逃囚全部杀死在悬崖下,然后将她送回自己的部族聚居地。

胭脂因此与他们结识了。

他们那些天,居住在蠕蠕族的禁洞之中,她想法设法找到了他们。她答应为他们保守秘密,还愿意为他们打听事情。

那两个年轻人就接受了她的靠拢。毕竟蠕蠕族是个非常小的部族,他们的语言和习俗与外界都不相通,如果没有本族人的帮助,是不可能深入这个部族的。

尽管他们每次都带着铁质的面具,从来不以真面目展示在她面前。但是从他们的身形动作,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她感觉,对方一定是俊俏的小后生。

她尤其喜欢那位个子略高的年轻人,他的性情十分活泼,每次他跟他说话的时候,那音调都会带起一个好听的尾音。他会唱歌,还跟着她学唱他们蠕蠕族的民歌,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嗓音。

因她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久,上次说到一半就不得不回去了。今天他们约好在此处见面。

她将羊群散放在一座已经被天雷劈去一半的浮屠石雕塔前,抱起一只小羊羔,向洞窟走去。如果万一有人发现她乱跑,她可以借口是去捉羊。

胭脂为自己的聪慧机智而偷偷乐了,用红色纱巾蒙住半边脸,摇动着自己窈窕的身姿,走向石窟去。

第125章 瑾之

胭脂抱着小羊羔, 走过塔林,爬上崎岖的山道,沿着粗糙的石壁, 艰难地爬到了那座石窟前。

石窟的门口非常狭小, 她弯着腰才能进入。

光线不能透入,她走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甬道之中, 若不是心中知道,那两个年轻人就在里面, 她还真不敢往里走。面前的冷风不住扑面而来, 怀里的羊羔因四周的黑暗而不安地咩咩直叫, 她安抚着道:“撒罗,别怕,马上到了。”

这所谓的洞窟, 其实是个庞大的墓室,不知是哪个游牧民族的王者在这里安歇。里面到处都是人和牲畜殉葬的痕迹。一路走来白骨森森。胭脂乍着胆子踩着碎骨前进。

洞穴伸出去,是个墓室,一个高大方正的石台上, 响起一阵轻微的悉嗦之声。两个年轻人正坐在石台上说话。他们声音压得很低。

聂司河黝黑的脸上,被掌中的“照夜珠”映出幽光。他将手中一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卷帛捏碎,在指尖揉成灰。

旁边坐着细脸长腿的是崔家小弟, 二十七郎崔瑾之:“聂大哥,宜郎写了什么?”

“他说话也没个正形,”聂司河道,“他安排小纪去打探星光圣地, 说是可能搞到了一个天字圈的女刀奴,就让他用美男计套话?小纪那么老实一个人,这像话吗?”

崔家二十七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点懵懂的“小处男”了,跟着杨召会了不少眠花宿柳的本事,油腔滑调地笑道:“他那是妒嫉,恨不得把小纪哥哥早早许配了人家。”

“这扯到哪里去了?”聂司河摇头。

“召哥说过,小纪从小就比宜郎讨女孩子欢喜。他那个媳妇…”崔瑾之说,“如果当年在敦煌,小纪没去长安,同时遇到的话,小纪温柔又英俊,说不定就没他份了。召哥说,宜郎妒嫉小纪妒嫉得不得了,还说过,他媳妇没给他生儿子前,不让媳妇见小纪。”

“为了个女人,至于这么计较吗?”聂司河摇头,“那姑娘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可别这么说,召哥也说过他龟毛得不像杨家生出的孩子,被揍了一顿。”崔瑾之道。他笑得一双细长的眼睛弯起,“美男计?小纪哥哥会什么美男计?”

聂司河望着他:“二十七郎,你想干什么?”

崔瑾之将手边的一张面具戴起:“胭脂快来了,让我来施展真正的美男计!”

聂司河笑骂:“浮夸!杨召如今被家里订了亲事,都稳重不少了,你怎么不学着点?”

“召哥就踏实做他的裴家女婿吧。如今是我崔瑾之的光辉岁月了!”崔瑾之摸着自己的手臂肌肉,什么时候也去纹个身?

聂司河收起手里的“照夜珠”,这是当年翟容和关客鹭他们在夕照城的楼兰密道中发现的,被承启阁的大匠署复制了,在暗处执行任务很合用。

当年,翟容将他和崔瑾之组成一队,聂司河一开始还觉得意外。但是这段时日处下来,两人一个严谨有原则,一个灵活机变,已经合作得游刃有余了。

墓室外,胭脂抱着个小羊羔,随着逐渐深入洞窟墓穴,里面的光线反而慢慢明亮起来了。

因这墓穴上方的山石,已经在经年累月的风霜剥蚀下逐步风化,洞窟墓室的顶部渐渐露出在天光之下。山石的缝隙间,正午的阳光沿着灰褐色的石壁,一丝丝泄露下来。

胭脂选择中午过来,就是因为这个洞窟中,这段时间是有光线的。其余时候还是非常灰暗的。

头顶的那些石块缝隙之中,还时不时洒落下一些细碎的干雪,给整个墓室罩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走入洞窟墓穴,那墓室四周高达数丈的石壁上,无数年前曾经被人力斩得平坦。

先人们以赭石色和石青色,在四壁上描绘了一幅幅粗陋豪犷的狩猎图、放牧图、战争图,上面描绘的人一个个都是披发兽皮,骨骼十分粗大。相形之下,那些他们的猎物,则显得有些矮小。特别是一种传说中的披着长长的毛发,长着弯曲獠牙的大象,在图中也似乎被有意画得形体偏小。其余的奔鹿、彘猪、羚羊等兽类都描绘得小巧如斯。

胭脂没有去细看那些粗犷的壁画,她仰起自己的脖子,在空旷的墓室里喊了一声:“公子!我来了。”

一张略带恐怖的铁面具出现在她面前。

胭脂不怕,反而笑道:“七公子,我是胭脂啊。”

崔瑾之从巨大的石台上垂下自己的腿来,对身后的聂司河一呶嘴:“我说吧,这姑娘会过来赴约的。”

聂司河转过头,伸手从旁边取过一张铁质面具,也轻轻扣在面颊上。

二十七郎足下一蹭,阳光下带起一缕细小的灰砂,从石台上轻轻跃下来,落到胭脂的面前:“胭脂姑娘。”

“七公子好。”胭脂捋一捋自己红色纱巾下的褐色卷发,叉起腰,拧肩扭胯,流露出风情诱惑的姿态来。

“胭脂姑娘好。”崔瑾之踏在石地上,打量了胭脂一番,“数日不见,胭脂姑娘越发美丽了。”

蠕蠕族女子性情较为开放,十分喜欢男子的奉承,胭脂歪腰笑道:“七公子也越长越英俊了。”

崔瑾之一扯嘴角:“你又不曾见过我长相。”

胭脂吃吃笑着:“胭脂看七公子跳下石台的样子,便知道了。”

两人你来我往,越谈越热络。

聂司河看着崔瑾之又玩过火了,跳下石台,站在崔瑾之身边,面容严肃。这份森冷之意仿佛隔着面具也能散发出来似的,令胭脂不敢当着他的面随意调息小伙子。

崔瑾之也收起玩心,心知尚有紧要事情需要讲,便不在聂司河面前继续挑逗姑娘,将话题引入了正事之中,请那胭脂姑娘坐到一个比较干净的石地上去。

崔瑾之和聂司河负责小可汗浮图城附近,各个部落的监管。他们需要根据长清先生提及的,星芒教徒依附一些小部落而生存的特点,试图从小部落里挖掘出线索来。

此处靠近图桑帝国的大王庭,附近的近百个小部落大多属于图桑不同部落的管辖。他们在这个小可汗浮图城附近。这两个月,聂司河与崔瑾之一个个部落排查着,这几天正在调查这个蠕蠕族部落。

蠕蠕族部落过着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他们也隶属于附近的一个图桑大部落,但是,因为人口稀少,物产贫瘠,而且在图桑人口中的“蠕蠕”是愚蠢如虫的意思,附近部族大多都不与他们打交道。

他们自己则过着极其简单贫困的日子,勉强能够自给自足,跟外界几乎没有任何沟通。

聂司河他们为了接近这个部族之人,还特地学习了蠕蠕族的语言。

他们本来打算像混入其他部族一样,化妆为逃奴,进入那个部落探查事情。可是,这个热情的蠕蠕族女子被他们偶然救下,崔瑾之提出要以自己最近几年新修炼的“美男功”,来打开这个女人的嘴。

聂司河横了他一眼,还是由了他。

翟容经常说,聂大哥太有军人风范,不是个适合做密谍事情的人,让他与小二十七郎互补一下。瑾之讨人喜欢,那股世家出身的浮浪少年劲儿,还是挺吸引人的。

崔瑾之以带着口音的蠕蠕语,问胭脂:“胭脂姑娘,你上次说,你们族长又去祭拜神明了?你们原先不是信奉火神教吗?他为何又去信了别的神明?”

“那是前年开始的事情。”胭脂将小羊羔放下,两只手比划着道,“前年冬天,族长最心爱的儿子,小苏牙身染恶疾。部落里的萨满大人使用了所有的方法,都不能挽救他的性命。后来来了一个迷路的牧人,指点族长带着苏牙去了一个地方,那时候正好遇上白毛子雪。人走进雪里就会被埋住。族长夫人不让他们父子去冒险,但是族长还是去了。然后,就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之事。”

“什么事情?”崔瑾之从胭脂的眼睛里,看到了敬畏与震撼。

胭脂翻着右手道:“他们是骑了我们部族最强壮的马匹,去那牧人所说的山头。你知道,白毛子雪可以在几个查荼子落下的时间里,就把一整个山头给埋没!所以,那马儿带着族长父子冲进雪地的时候,族长夫人哭得地动山摇,觉得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胭脂道:“可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回来了。”她浓黑的大眼睛里露出夸张的表情,“小苏牙已经活蹦乱跳了。问题是…”

“怎么?”崔瑾之问道。这个蠕蠕族女子是个很会讲故事的姑娘,短短一件事情,被她说得抑扬顿挫,很是吸引人。

胭脂习惯性地比划着双手:“问题是,当时,雪停下来了。可是地面上一点儿脚印都没有,就好像是雪山上的神仙,将他们送回来似的。”

聂司河问道:“苏牙得了什么病?”

“很奇怪的一种病,浑身发冷,但是并没有发烧。萨满用尽所有的方法也不能够令他暖和起来。”胭脂道,“苏牙很喜欢我,所以族长夫人还问我要了一块头巾。如果苏牙要去祖先们的地方,就可以带去。我想,他一定是已经快要死去了。”胭脂双手合十,道,“萨满是我伯父,我从小就陪着萨满大人一起作法、治病。每一个病人都需要长生天的许久庇护,才能慢慢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