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过去了。”翟容道,走向自己的坐骑,向着竺勒湖泊对岸的胡杨林策马走去。

幽若云也骑上自己的马匹。她身后的二十余名汉子,跟在他们两人背后。二十多人的马队一开始是小步快走,很快便变成了快马驰骋。他们沿着竺勒湖畔,向着对岸如火似焰的胡杨林疾驰。

第148章 若云

秦嫣在水底胡乱喊了一通, 毕竟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回到了竺勒湖岸上,先以内力将身上的衬裙弄干,然后将穿外面的紫色裙袍在水中清洗了一番, 挂在胡杨枝条上晒着。又发现靴子也很脏了, 搋了一把胡杨黄叶走到湖水边,将一双乌皮长靴里里外外清洗干净, 随手晾在一边。

她光着一双脚走到了胡杨树旁。正待休息,想起雪奴不知去了何处?

看着衣衫和靴子恐怕还要再晒一会儿方能干透, 便踩着一地明黄色的胡杨落叶, 随意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顺便找找雪奴的踪迹。略找了一箭之地就发现了那畜生在沙地上留下的一朵朵脚印。她顺着脚印走过去,那畜生走了非常远的路,很快就走掉了有两三里路。

此刻她听到了一阵金铁交加之声, 鼻子里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她自然是不怕遇上什么的,便快步走过去,看看雪奴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走出这片黄叶密重的胡杨林,眼前顿时开朗, 面前是一大片戈壁浅丘。她看到有几十个人在不断打斗,激扬得胡杨林边灰沙滚滚,黄叶如雪片一般漫天飞舞。他们脚下, 横躺了十几具尸体,身上的鲜血还在横流,显然刚被杀死不久。

秦嫣朝着激烈打斗的人群辨看了一番,发现一名黑衣女子, 形同疯状,正在拼命砍杀着一个卷发浓髯的男子。女子身手不错,大漠中身手好的女人不多,更何况对方连番砍剁的方式很让她眼熟。她回忆了一下,是南云山幽九州的“风雷滚刀”。

秦嫣曾经奉命暗杀幽九州,对于幽九州的刀法有所目睹。她再看了看脸,认出是幽九州的女儿幽若云。她再认了认那卷发男子,果然是图霍尔。她揉了揉鼻子,能够让幽若云这般发疯的,只能是图霍尔。

她从天疏潭出来之后,西域大势变化了许多,有些事情她已经不太熟悉了。据她所知,图霍尔貌似在南云山一带还颇有些权势,为何会如此狼狈落魄在这里,被幽若云砍杀呢?她摇摇头,这些恩怨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先找到雪奴要紧。

回过头,她顿时呆住了,身体紧绷起来。

距离她一丈开外,地形稍矮处的一株胡杨树下,蹲着一个黑衣男子,他也正看着她。秦嫣见他长着一张宽额狮鼻的胡人之脸,但是能看得出肯定不是他的真面目。因为那张脸与他通身的气度完全不协调。尤其是透过薄皮面具的那双眼睛,湛黑清俊,与那粗鄙面具完全无法相融。他似乎也不在意自己装扮得是否像,只是随意掩盖一下面目而已。

真正让秦嫣吃惊的并不是这个男人,是雪奴!

雪奴正靠在那男人的皮靴边,男人带着铆钉护腕的手指,正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它颈项上的白毛。更要命的是,它的一张狗脸,露出谄媚的神色,贴着对方的腿上!

秦嫣只觉得脸上仿佛被谁抽了两巴掌,恶狠狠地看着雪奴:说好的兽性凶猛呢?天山叼的那些活物都是白叼的啊?!你喝的那些生血都是白喝的吗?!!姑娘我训练了你那么久,都练狗身上了是不是?

——好罢,的确是条狗,那也不能这般没出息!

秦嫣气急败坏:“过来!”

雪奴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己主人不爱自己露出这种狗腿模样。依依不舍地从男人的手指下面,鬼头鬼脑地矮下身子,慢慢向秦嫣蹭过来。

幽若云的手下有四五个人与图霍尔的手下缠斗不休,打到了秦嫣面前,顿时将她包裹在了一片刀光血影之中。男人见雪奴离开了自己,便站起来,目光淡然地看着秦嫣。他曾经在大树山口下亲眼见过她的手段,知道这些图霍尔的残兵败卒不会伤她分毫。

秦嫣也浑然不顾那些小喽啰在身边打打杀杀,气得看着雪奴,用图桑语道:“你成心要当奴子是不是?回去看不抽死你!”

雪奴一路蹭过来,一名图霍尔的手下正被幽若云的手下打得倒退一步,差点踩到雪奴的狗背上。只见雪奴呲开锋利的小牙齿,猛然跃起,向着那人的后背狠狠一口咬下去,狗头猛摆,一声衣衫撕裂的声音,那人惨叫一声,被对手一刀砍在胸前,哐啷一声栽倒在地上。

雪奴不分青红皂白做了一回帮凶,吐开嘴里的衣衫,觉得主人可能会比较满意了,这才咧嘴呼了一声,快步跑到了秦嫣身边。

翟容仰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名波斯公主娜慕丝。

于女子而言,她长得相当高,尤其她站在较高处,越发显出身子玉立如水中清莲。

她脸上没有遮盖面巾。

秦嫣戴那个本来也不是为了遮盖容颜,只是大漠风沙太大,用来挡住口鼻,避免呼吸沙土。翟容是第一次如此相近处见到她。只觉她一双眼睛如蓝色湖水一般,夺目耀华。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乌黑亮丽,额前镶带着的水晶装饰,将一双眸子映照得水色敛光。

此刻她只穿了一身衬裙,薄衣下的起伏都弧棱毕现。整个胸肩都仅靠两根幼细的绳带遮盖,雪膊玉肌一览无遗。翟容觉得晃眼得很。

他在西域见多了此间女子衣着的大胆奔放,露腰露腿的都很多。但这个露得也太离谱了,若若小时候都是规规矩矩把衣衫裹紧才见人的。

他哪里知道,若若当年穿严实并不是她喜欢这样,是她自卑不敢露而已。其实脑子里根本没这根弦,时时懊恼不能如其他大娘子那般衣着大胆暴露。如今,她觉得自己美得很,有啥不敢露的?

翟容对秦嫣此刻的衣着暗暗皱起眉,垂下了目光。

什么?她的双腿也是光的?连靴子都没穿…翟容莫名一阵窒息。

胡杨林外,幽若云对着图霍尔越战越勇,秦嫣看着这种局面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带着雪奴往胡杨林深处回去,她的裙袍和长靴都尚在竺勒湖边晾着,得去看看,若干了便穿起来。

回到竺勒湖边,裙袍倒是干了,靴子还是湿的。她取下衣衫穿上,缚紧布条编就的腰带。

她一个人立在湖边,站在胡杨树下看着湖水此起彼伏地在白色的湖砂上拍打。想到幽若云如今终于能够得报图霍尔杀她父亲和慧彻僧的仇恨;想到当年自己在敦煌,冒用她的名字的事情…叠叠往事,让她回忆了一番。心中想,过几日便回处月部落,将雪奴托付给鹿荻之后,再去一趟敦煌。

正在看着湖波荡漾,听得耳边有马蹄声,秦嫣抬头侧转,很讶然地看到幽若云和她的手下,拥簇着那带着薄皮面具的男子,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身边。她看到幽若云手中拿着一团狰狞血肉,明白过来他们是提着图霍尔的头颅过来做祭拜。

她也就站在胡杨树下看他们大声祷告着,一时叩首,一时恸哭。

那带面具的男子仿佛置身事外,骑着马来到了她的面前。

秦嫣不知他又过来何意,遂抬起眼睛看着他。

翟容远远看到娜慕丝就在湖边,虽然穿上了外衣,可是依然裙短衣单,最让他不舒服的是——她的一双脚依然是裸着的。

一个女人光着一双脚站在碎金满地的胡杨叶上,的确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那双脚如白莲花一般,跟若若的很像,那就让他有些受不了了。方才他强自忍了下去不曾开口。此刻看着她依然光着一双足,便忍不住过来提醒她。

“娜慕丝。”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以图桑语跟她说话。

“嗯?你有事吗?”秦嫣并不能听出他的声音就是翟容。图桑语和汉语发音时的唇齿变化完全不同。

她只是稍微惊讶于他认识她,不过她并不惧怕什么。毕竟处月部落和葛萨部落、处罗部落的这一次翻身对抗,应该在天山各山道上都有所流传了吧?

翟容的心间浮上了一层涩意,将他的胸口满满充盈。她的双脚踏在金黄色的落叶上,她乌黑的秀发上落着一片胡杨叶,最要命的是,她抬起眼睛,双唇微张询问他的样子…那傻乎乎的神态,几乎跟若若如出一辙!

那一年陌桑湖边,若若的鞋子被踩丢了,他到湖边去替她找鞋子,结果空手而归。若若站在一块大白石上,也是这般傻乎乎地微张着嘴,满脸期盼地望着他…蔡玉班那只名叫“虎头”的小土狗,跟眼前这头白色獒犬一般,盘绕在若若的脚边…桃花花瓣如小雨落下,她的一双小脚洁白如云…

在树林另一处与娜慕丝见面时,她站在高处,翟容只觉得她很高挑,并没有异样的感觉。此刻,她站在马下,那尖尖的下巴,粉红色的唇瓣…

翟容几乎有了眩晕的感觉,抿紧了双唇,让自己不要乱了心性。

他闭了一下眼睛,将这胡女的脸面、双脚从自己面前赶开。

提醒自己,若若已经没了…他不能随便看见一个女人,就觉得像若若…

他从山崖下捡回人骨之后,因骨骼已碎,他去青阳殿找柯白岑的师祖青牛道祖起坛做“询骨术”。青牛道长不愿意,后来柯白岑陪他一起在师祖的道房前跪了三天三夜,道祖心疼自己最喜欢的徒孙柯白岑,才勉强同意为他询骨。

询骨之术是可以召唤亡魂,重现死者临死的情景。

翟容在青阳殿的袅袅青烟中,看到模糊的马蹄影子一阵阵乱踏。他浑身颤抖,仿佛那些沉重的蹄子踢在自己身上一般。顿时昏死过去。

回到长安以后,承启阁给他送回了平安。后来他将平安一直带在身边,想着若若一直希望好好养着平安,他就替她做了罢。在高昌寂寞的时候,他就教平安说话。

平安说的第一句话是,“阿娘…没了。”这是长清当时施救无望,让平安将她送入绝寒冰雾时说的话。

这句话,让翟容心底结起了一块冰。

其实这些年,赫连城城他们也很关心他,四处给他寻觅跟若若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姑娘,让他纳了做侍妾,转一转他的性情。光杨召手里就屯了两个。他们越是劝慰他重新开始,翟容就越反感。

长得像一点,就是若若了吗?他统统强硬地拒绝了。

眼前这个女人再像,那双眼睛没法让他自欺欺人。

秦嫣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笑了起来,用图桑语问道:“这位大人到底有何贵干?”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翟容那种“若若复生”的幻觉就消失了——若若是个不会笑,满脸僵硬的姑娘。如果她能够活下来,如果她能够长大,也许有一天她会笑,而且会对着他笑…

翟容盯着她那双宝蓝色的眼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姑娘的靴子呢?”

“关你什么事?”

“我不与没穿靴子的人说话。”翟容道。

秦嫣越发惊异,不穿靴子的确礼数不周,问题是…她双手一摊,道:“可是,我并不想跟你说话啊。”

翟容被她呛到了。

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要求一个素昧平生的胡女。但是,谁教她长了一双跟若若一般的脚!不能管也得管一下。他冷哼:“你是处月部落的苏尼。”

“对啊,如何?”秦嫣莫名其妙地叉起胳膊。

翟容道:“你可知道,为何处月部落会被葛萨部和处罗部围攻?”

“他们要抢金娑草场。”

“他们抢了金娑草场作甚?”

“放牧。”秦嫣发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为何要乖乖回答这个男人的问话,“你是什么人,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

翟容手指抓着马缰绳,在手指中捏转:“他们要你们的金娑草场是为了蓄养大批马群,如今西图桑数度换大可汗,局势十分不稳定。连你们处月部要被人吞并也无人可以说一句公道话。在这样战火即将燎烧头顶的时刻,多养马匹既能充扩部落财富,也能培养更多的骑兵,你说是也不是?”

“就算是,关你何事?”

翟容不理会娜慕丝的满脸冷漠,继续道:“而你们处月部空占了金娑草场却不好生利用,主要因两年前的雪灾让你部的财产损失巨大,无力承担养马畜的财力。是也不是?”

“…”秦嫣沉吟了一下,此人居然对她们一个小部落如此关注,实在诡异。她讽刺道,“那么,你是打算给我们钱买牲畜?”

翟容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六斤来重的皮囊:“这里是两千萨珊银币,我受人之托给你们处月部落重整山河,你要不要?”

“?!”秦嫣看着那沉甸甸一大包,脸上十分惊讶,心里却不住颤抖。鹿荻不知道为了钱感叹过多少次了,为了重整部落她将自己少年时候偷鸡摸狗弄来的金银珠宝都卖了。二千银币简直太…太好了!

秦嫣瞪大眼睛:“这里面当真是银币?”

翟容将皮囊的口打开,抓了一把给她看。

银光灿烂的色泽立时让秦嫣红了眼,她深深呼吸了几下:“这么多?”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陷阱了,满脸堆起笑容:“那大人,请问你如何称呼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处月部落不能平白拿人东西。”

翟容看着她瞬间变得一脸谄媚,笑得跟那只白狗似的。又觉得不舒服起来。冷冷道:“将鞋子穿起来!以后,”他肃然道,“不许光着脚站在任何男人面前!”

“咦?”秦嫣扶一扶额:这是什么奇怪要求?立时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走到晾着靴子之处,一踏将靴子套上自己的双脚,歪头问翟容:“这般,可以了吗?”

翟容看着她那酷肖若若的下巴和嘴唇,说:“还有,你以后用面纱将下半张脸都遮起来!”

秦嫣满腹疑问,顾不上什么,掏出面巾,手脚迅捷地扎在脸上:“我可以拿钱了吗?”

幽若云带着手下完成了湖边对父亲和慧彻僧的祭奠之礼,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问道:“旋日大哥,你认识…认识这位姑娘?”

翟容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扭曲病态的心思,见幽若云等人逐渐围拢,将手中的皮囊丢在秦嫣脚边,拉转马头迅速离开了竺勒湖。幽若云细看了看秦嫣,带着手下从她面前呼啦啦追随翟容而去。她问道:“旋日大哥,你为何会带着那般多的钱币?”

翟容准备这些钱,是待幽若云复仇完毕,安置她与那些兄弟们的。谁教她叫“幽若云”呢,他得让他们后半辈子都有些保障。当年,若若曾在翟府杏香园的小屋中,双手合十跟他说过:慧彻僧只希望幽若云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他想待若若好,可是已经没机会了。只要若若说过的话,他都要帮她达成。

此刻,他却将这一大笔钱莫名其妙给了那胡女。他道:“那些银币本要派别的用处,先挪给她们部落了。”过后让聂司河大哥再去一趟木设栏山谷里,给幽若云送钱币就是了。

幽若云跟他也不是很熟,因他襄助自己复仇成功,内心视他如恩公。当下也就不多说什么,跟着翟容离开了竺勒湖。

秦嫣一个人站在黄叶飘零的胡杨树林下,震惊不已地看着落在自己足下的钱囊,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件真实之事。待到黄叶落得脚下厚了一层,她方转身拗了枝弯曲的胡杨树枝,小心翼翼地将囊袋挑开,确认里面的确只是银币,没有毒虫,不是陷阱,这才放下心来。

“真是怪人。”秦嫣坐下来,手伸进皮囊去掏出满满一大把银币。这在西域可是特别好的流通货啊。她挠了挠下巴,看着那个奇怪男人背影消失的地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秦嫣仔仔细细翻着那包银币,盘腿坐下数起数目来,果然货真价实一点不打折扣。她拎起囊袋对雪奴笑道:“雪奴,走,回处月部落去!看看鹿荻会有多高兴。”

第149章 贺函

“你卖身了?”鹿荻支着两条长腿, 坐在秦嫣对面的羊毛褥毡毯上,翻着银币,“不对啊, 你卖身也值不了那么多。”

“你才卖身了呢。”秦嫣手指翻动, 十指灵巧将银币整齐地码好,说道, “那个男人很奇怪,他让我穿起靴子, 带起面纱, 就将银币给我了。”

鹿荻羡慕地看着她灵活的手指, 疑惑问她:“穿靴子?难道不应当是让你脱了中衣,才给你钱吗?”

“说的什么话!”秦嫣恼羞成怒,“这也是一个堂堂部落汗王可以说出来的吗?”

鹿荻笑了起来, 开始着手清点那些银币。她点起钱币来十分忘我。不再跟秦嫣说话了。

秦嫣玩着两个银币,说:“钱如今我是拿回来了,你可好好想想,那男人行止如此怪异, 对部落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鹿荻思索半日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好,只是那男人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她凭着女子的直觉猜测着:“他打算做你的夫君?所以不让你露出手足脸面给旁人看?”秦嫣嗤笑:“有这般给了钱,又不要我负责的夫君, 我要一百个也是不厌的。”

“你就想得美吧。”鹿荻将钱小心拢入钱匣中,道,“这钱来路不明…如今你的清白真是…”秦嫣一个巴掌拍在她的面前:“我是清白的!”

“银币散了!一个就多少布帛呢!”鹿荻护着银币,挑着嘴角:“我们先去买些马来, 金娑草场的确该添些牛马了。还有,再去添点零食小吃,大家没事磕磕瓜子,省得黑头和胖鱼每天掏鸟钻洞,带得哲荻跟个土拨鼠似的。”秦嫣笑吟吟地收回手掌,这些日子跟着步陆孤鹿荻一起摸打滚爬,两个姑娘彼此之间有着互相的敬重和欣赏,她是很喜欢鹿荻的。

秦嫣一直希望有个手帕交的好朋友,先前在敦煌之时曾经想着跟丝蕊做个朋友。可惜丝蕊太命苦,几次都遇到不顺。上一回她去敦煌,丝蕊已经离开玉鸾班了,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秦嫣不曾点穿鹿荻的女子身份,她知道她为了保护部落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女儿身的这个秘密,她不会主动去戳穿她。

不远处的草地上,黑头和胖鱼一边看护着哲荻在草地上跟一群羊羔玩耍,一边闲来聊天。两个人最近手头都又干又紧,连瓜子都磕不起了。黑头道:“我说胖鱼,你觉得我们汗王是不是看上苏尼了?”

胖鱼笑道:“我们苏尼人美武功好,还是个公主。汗王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黑头道:“那你我可要好好从旁协助一番。”

胖鱼道:“他们两个还需要你我的协助,我看仙女早就对我们汗王有意思了。”

黑头激动:“是啊,仙女没事就跟我家汗王在一处,明明她应该跟桑迟大人关系更好一些才对啊。”

胖鱼道:“你看看,苏尼大人一回到部落里,谁也不搭理,直接跟我家汗王躲在了毡包之中。你说说,他们在干什么?”

“小别胜新婚?”黑头压低声音。

胖鱼吃吃偷笑:“亲亲、摸摸、抱抱?”

黑头来劲:“对对对,一定是这个。为可怜孤单的桑迟大人点个同情的蜡烛。”三里开外,正在给一群牧人布道的桑迟将军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胖鱼道:“我们就等着抱上小小王子吧。”又做出烦恼的样子,“不知道汗王会不会让我们带小小王子。”

“有我黑头呢。”黑头拍着胸脯,“我黑头除了不会哺乳,那样不会做?”

“那苏尼大人有了身孕,打仗谁打?”

“不是有桑迟将军吗?”黑头道,“桑迟将军很有能耐啊,好多处月部的姑娘都将他当做梦中情人。我还担心过他会抢了我们苏尼大人。幸好,他好像是个景教和尚?那就只好单身啰。”两个人说话完全没一个像样的边际。

“谁说的,景教还可以娶老婆!”胖鱼最近已经跟着桑迟大人,快要变个景教徒了,虽然他这个景教徒是走了味道、藏了私心的。他道,“能娶老婆能养大胖儿子,听着就比中原的佛教靠谱。”

“对啊,如果信了景教可以分配一个老婆给我,那就更加靠谱了。”黑头对此也有点蠢蠢欲动。

“我估计会有的,你没看到景教的雕塑,男人女人都不穿衣服吗?”

“对,我就喜欢看着!”两个人没羞没臊地桀桀怪笑起来。正在笑得高兴之时,忽然听到哲荻一声尖叫。黑头和胖鱼慌忙收起自己的淫/荡之心,转头看是什么事情。

秦嫣和鹿荻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两人趴到毡包的牛皮盖帘前,将两颗脑袋同时探了出去。只见小特勤哲荻又哭又叫在前面拼命奔跑,背后奋力追赶着一只雪白的毛绒团子——正是雪奴。

雪奴去了一趟天山之后,一脸的野性难驯。呲着一口白亮的小犬牙,逮谁咬谁,瞪谁谁怀孕。

孩子们出来玩耍的时候,而秦嫣又没有功夫带着它的时候,就让小孩子们去木栅栏围好的空草地,与雪奴隔开。不知小特勤做了什么,竟然将雪奴放入了孩子们玩耍的草地中。见小特勤呼救,黑头和胖鱼不敢怠慢连忙冲过去,将哲荻一把抱起,扛在肩头。两个人飞快地向前奔着。

远远看去,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活像一双筷子旁边跟着一只碗,碗里还墩了一个糯米团子的小特勤。这俩人的腿跑得跟风火轮似的,身后那只英勇无畏的小毛团则追得气势十足。若不是雪奴毕竟只是只几个月大的小狗,就那股子狠劲,只怕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将那双“碗筷”给活活撂倒。

不过,雪奴毕竟还小,胖鱼和黑头一顿猛跑,到底还是把那只野兽似的小狗给甩开了。便有其他的牧人过来,将雪奴连哄带劝地引出了孩子们玩耍的草场,用木栅栏挡开了。胖虎一身肥油跑得都快融化了,抹着汗道:“这狗爷也太忒凶了。”

黑头也趴到在他身边的栅栏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快断气的模样。小特勤哲荻刚从危险中脱出,又跟只充满了羽毛的蹴鞠球似的,蹦跳着去耍子了。慌得胖鱼在他身后嘱咐:“小特勤,可千万别再惹雪奴了,老兄弟俩可再跑不动这一回了。”

“哼!”哲荻嗤了他们一声,完全没把这两个救命恩人的大恩大德放在心上。嘴乖心甜的胖鱼,对着小特勤哲荻,那也是讨不到好的。

正在这时,只听见鹿荻汗王的毡包里,发出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惨叫。

胖鱼和黑头惊得差点从木栅栏上跌下去:这,这是什么声音?他们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揉了又揉眼睛,那里可是汗王的毡包啊,里面只有苏尼大人才可以随意出入…汗王又号称自己有断袖之癖,没有扛过女人进去。而且他们仔细分辨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声音明显就是娜慕丝公主。

两个人更加吃惊了:他们的苏尼大人可是揍遍时罗漫山无敌手的女魔头,除了某些美妙到不可言说的事情,应该…没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大哭大叫吧?两人开始猜测,苏尼大人为什么会叫得这么销魂夺魄?

两颗带着颜色的脑袋,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那个…真的是…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