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肯定是!”一个肯定道。

“那个,难道真的是…”胖鱼压低声音,“是叫/床的声音?”

黑头道:“好厉害…”

两人心照不宣:他们家汗王果然是个生猛人,不出手而已,出了手就让女人叫成这样。

“汉人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胖鱼虚伪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黑头虚伪地一笑,吹个口哨:“今日好似天气不错?”

胖鱼继续虚伪着:“嗯,嗬嗬嗬嗬。”

鹿荻的汗王毡包里,案桌上的银币本来已经整理掉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正要打包。如今被砸得四散凌乱,到处都是星光般的银币在骨碌碌打滚。娜慕丝扑在银币堆里嚎啕大哭。

鹿荻抱着娜慕丝,嘴里一个劲嚷着:“你轻一点,我的地毯都快被你捶扁了…哎呀…什么事情,你有话…好生说出来…”

秦嫣那个懊恼啊!

方才,她看到雪奴野性十足地追赶着胖鱼和黑头两个人,想起它在竺勒湖边,在那个男人手底下乖顺的模样。当时她只顾责怪雪奴一脸蠢狗模样。其实,回到金娑草场之后,雪奴依然保持着在天山特训出来的野性。那日它那般听那个男人的话…还有,那个男人在帮助幽若云他们报仇…还有,他站起来时那身高腿长,还有那说着图桑话,那么好听的嗓音…

那是郎君啊!

一定没有错了!

他自小就特别招动物喜欢。他说过小时候在敦煌城的时候,街上的狗都会跟着他一起回府,实在没办法,羽大哥才给他捉了一只受伤的银狼,让他养着狼,把狗吓走。后来她和他一起见面时,蔡玉班的小奶狗虎头也非常喜欢钻在他的手掌之中。幽若云就更不是巧合了…

至于他让她穿靴子,还让她带面纱,这种奇怪的事情她当然还是看不出缘由的。他为什么一下子给她那么多钱呢?难道他认出她了?

对对对,一定是认出她了!认出她难道不应该是立时叫住她,让她惊喜一下吗?怎么可以错肩而过?!秦嫣又痛又悔,气得将鹿荻一顿狠挠:“那是我男人!鹿荻!”

鹿荻释然道:“难怪让你戴面纱、穿靴子,难怪给了你那么多银币。”她喜悦道,“啊,那这笔钱就没问题了,本汗王可以放心使用了!哈哈,本来还是有点担忧的…”

秦嫣恶狠狠打断她:“钱钱钱!你满脑子全是钱!”

鹿荻道:“部落实力强大了,我才能有更多的人手给你找郎君啊。”

“嗷——”一听到个“找”字,秦嫣真是戳到了心尖子上:曾经有个人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还拿话呛他…要是当时细心一些认出郎君,如今哪里还需要去“找”他?

鹿荻看她哭嚎不止,说道:“你冷静冷静,话说你觉得他到底有没有认出你?”她以手掌在秦嫣脸侧用力拍打着,几枚银币好不容易躺平,又被砸得好几个连滚。

“应该认出来了吧?”秦嫣道,“不过,他叫我娜慕丝,他知道我是处月部落的娜慕丝。”

“那不就好了,既然他知道你是娜慕丝。哪天他想见你,就会来这里。”鹿荻劝慰她。

“真的?!”秦嫣欢喜得泪水都快出来了,“那我就在部落里!对对对,这阵子我哪里都不乱跑了。我要等他过来找我!”

“嗯,我让附近的几个牧民部落都留意一下,有没有陌生人接近我们。”

秦嫣这才放了心,重新帮助鹿荻将余下的银币收拾好。她一个劲地问鹿荻:“我郎君是不是人特别好,特别善良。知道我们缺钱,给我们好多钱?”

“是是是,你夫君天下第一好。找到了我给你们办婚宴。”

“已经办过了,我们是有婚书的,明媒正娶的!”

“明媒正娶?对对对!他肯定会过来找你的。”

“真的?”

“我保证!”

“鹿荻你真好!”

秦嫣说到做到,这个秋日一直在部落里,踏踏实实跟着霍勒大师练兵,学做阵师。处罗部多次前来骚扰他们的部落,要趁着处月部落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将他们扼杀住。

秦嫣带着处月军卒多处作战,一次又一次地战无不胜。

在这个过程中,她也一次又一次面对过死亡的威胁和压力,而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当面临这样的情况时候,她体内的红莲力量便会绽放开来。可惜,面对的都是普通人,能够带给她的压力实在不够她玩耍。她倒是听说在天山西面遥远的地方,依然残存着巨尊尼的可怕传说。她想,等处月部落稳定之后,她要去那里看看。郎君肯定在做那一类的事情。

是的,肯定是!

郎君那日的打扮也好,行事的方式也好,秦嫣觉得跟五年前与她一起共破星芒教的时候,样子是差不多的。既然巨尊尼既然还有存活,想来他应该还活跃在那里。有了这样的想法,这几个月翟容依然没有来见过她,她也觉得不那么烦恼了。冬季是巨尊尼活力较弱的时候,说不定他们探查到了巨尊尼冬眠之处,他可能正在忙着做事呢。凡事得先有个轻重缓急。

只要,他这个人在这个世间,而且又那样见过了一面,想来一定会重新见到的。秦嫣心中坚定地想着,在为处月部落征战的时候,下手分外稳定。

时罗漫山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秦嫣再次在与处罗军队作战的战场上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如今她已经不需要霍勒大师的协助,自己也能独立以阵师之道进行以少胜多的战术了。处月部落本身军卒并不多,还是要小心使用。不过因鹿荻的声名渐渐显赫,开始有其他小部落纷纷投奔处月部落,为他们带来了不少新鲜的力量。

秦嫣的名声也在显赫。

令她懊丧的是,这些名声都很奇怪,也很难听。有人说,她是个金发红眼的妖怪,只要她张开獠牙巨口,呵一口气,便会有狂风卷过战场,让无数士兵死于非命;最靠谱的一种说法是,她是个绝色的美人,只要站在战场上唱一首歌,就能让无数军卒纷纷自尽…

嗯,其实也不太靠谱。

秦嫣每次听到这一类的说法,就气得能挠碎一整块的氆氇毯子。先前他们说她是什么,她也不在乎的。见过翟容以后,她就开始注意自身形象了。想到这些满满带着贬斥意味的名气,会被郎君听到。她真的太想杀人了!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保持一点优雅形象,怎么就如此艰难?人心简直太险恶了。

不管靠谱不靠谱,秦嫣又遇到了一件更令她头疼的事情。

随着冬日寒气的渐渐浓重,图桑战场上按照惯例都会停止作战。这时候,很多部落会采用一些新的方式改变自己与其他部落交往的关系,使得开春时,自己在各个部落面前更有话语权。其中最受各大小部落欢迎的方式,就是联姻。

于是,秦嫣开始收到无数求婚的信函和礼物。

想要跟处月部落的女苏尼娜慕丝公主联姻的,真是多如天上繁星,马上鬃毛。每日求婚书信如同雪片一样传到秦嫣的面前。还有成群结队的求婚使者,带着马队翻过雪山,走过冰封的雪原,来他们部落面前唱歌跳舞,没完没了。

秦嫣一看就知道这种人里不会有郎君。

等了这么好几个月,始终等不到翟容的消息。秦嫣非常沮丧: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娜慕丝,娜慕丝被那么多人追求,他就毫无感觉吗?

鹿荻也被堵在部落前的各个求婚使者闹得烦不胜烦,看着秦嫣自己的男人又不来找她,眼珠一转想出了一条妙计来。

这一日,她来找秦嫣。

“娜慕丝,昨日又有一头牛被吵得难产了。”

秦嫣趴在案桌上,无聊地抬了抬眼皮。前一阵子有仗打,她还能分分心,如今冬季一到冰天雪地,大批军马难以作战,战事消退之后,她简直快无聊死了。郎君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又不敢离开处月部落,怕与郎君再度错肩而过。她有气没声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则是:“关我什么事情?”

“是被那些求婚队的歌使们闹的。”鹿荻道,“此事,你得想个法子解决才行。”

秦嫣更无力了,这事儿她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我能怎么办?将那些人都跟处罗人似的,杀个人仰马翻?”

鹿荻道:“那可不行,里面不少是咱们的盟友。”

“你说罢,怎么办?”秦嫣手指沾了沾酒杯里的酒水,在案桌上画圈圈。

“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

“嗯。”

“你不如嫁人吧?”鹿荻道,“嫁了人,就没人缠着你了。”

“嫁谁啊?”秦嫣弹起来,“我家郎君有多小气你是不知道啊!我随便嫁谁他都能吃醋吃到爪哇国去。不行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候他小脸一板,眼皮一翻,她还得倒过来去哄他。

“嫁给我。”鹿荻将脸凑到她脸侧。

“嫁给你?”

“娜慕丝,你听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鹿荻正色道,“我也是个女人。”

秦嫣转过眼珠子:“你…”

“如今处月部落日趋稳定,我打算选个合适的机会恢复自己的身份。你先嫁给我,将那些求婚使者赶走。你那夫君来了,我就告诉他实情。你看如何?”

“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能有什么不好?”鹿荻霸气道,“我不想老是顶着个男人样子,我要让整个天山的男人知道:我步陆孤鹿荻不靠男人,一样可以带着自己部落丰衣足食!”

秦嫣愣了好一会儿,没想到鹿荻居然是这样勇敢的姑娘。她想了半日都觉得词穷,遂打趣道:“可是你怎么看也很男人啊?”

鹿荻一把将头巾扯下:“这样如何?”

“满头辫子,谁看得出你是个女人?”

“你个死丫头,说一句好话会死吗?”鹿荻将头巾向她脸上甩去,两个姑娘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秦嫣到底武功高强,将鹿荻按在案桌上道:“好,我嫁给你。看看郎君会有什么反应?”

“对!”鹿荻道,“是男人,他就该到婚礼上来将你带走。这样多令人激动?”

“是啊!”秦嫣被这美好的憧憬先激动到了,“鹿荻你快去准备婚礼,我一定要打扮得美艳不可方物。”那日竺勒湖边,她在翟容面前没穿件好衣裳,太后悔了。

鹿荻道:“我现在先去宣布婚期,将那些讨厌的求婚使者赶走!明日就筹备婚礼。”

事实是,当秦嫣穿着鹿荻张罗的美衣华裳,站在被白雪和红帛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部落毡包前。她所幻想的翟家郎君骑着高头大马、脚踏五色祥云,一骑绝尘将她劫走的美好梦境,根本就没有出现。

她无比沮丧地完成了这个婚宴,成了处月王妃。黑头和胖鱼则是真心愉快,穿得大红大绿,劣质的银器挂得琳琅满目。像一对喜婆似的站在一边:汗王和苏尼之间的□□,他们可是最早发现的!

是夜,部族牧民在欢歌庆祝着自己汗王,人生的第一次婚礼。奏乐与歌舞并烁烁火光,一起涌进新人们的毡包。秦嫣一边抹泪,一边颓废地靠在鹿荻肩膀上:“好讨厌,他好讨厌…肯定认出我来了吧?为何不出现?太讨厌了…”

鹿荻汗王穿着喜服,一边给她递丝帕,一边整理着面前各个部落送来的贺函。为了与多方搞好关系,不少贺函她都要亲自过目,然后准备礼单去回访。她说道:“我估计,你郎君其实没认出你。只不过觉得你有些像先前的你,因此才待你好一些。”

“嗯。”秦嫣擦着鼻子,很接受这个说法。

鹿荻却没有说自己真正的担忧:那位郎君已经五年没见娜慕丝了,说不定…已经另有娇妻了,所以给了她那么多的钱币做补偿。

她摊开手中的一张贺函,上面写着:“闻得处月汗王新娶王妃,高昌国上下共贺新婚志喜。明成宫元宵设酒宴请四周芳邻,相请汗王敝移贵临。”落款是“高昌公主麴鸿都携张氏驸马定和”。

“别哭哭啼啼了,好歹也是时罗漫山的女战神。”鹿荻拱了拱肩膀,将贺函递到秦嫣面前:“高昌国掌政公主和驸马请我们去做客。”她见秦嫣还沉浸在失望中,道,“高昌国可是我们西域这边第一等的富贵温柔乡,好吃好玩的最多,我带你去散散心?”

秦嫣当然知道高昌有多繁荣富足,这个国度地处大西域道的重要地带,其各国商务往来之昌盛,还在敦煌之上。她点头:“去就去,不过我不打算进宫见那些贵人。”

“谁要你去?看见贺函没有,没有邀请处月王妃入明成宫。”鹿荻拍打着她的肩膀:“起来起来,睡觉去了。俩姑娘你腻来腻去恶不恶心?”

“他们为什么请你?”秦嫣不哭哭啼啼的时候,还是有脑子的。她记得鹿荻跟那高昌驸马似乎关系很冷淡。

“先前葛萨部势力较大,他们跟葛萨部关系好。如今我们击败了处罗部,葛萨部也衰落了,所以就来跟我们建交。”鹿荻耸肩道,“张定和那种搞政治匀衡术的人,心就是那么脏。”

第150章 郅别

浦类海边, 鹿荻带着黑头正在带着部族牧民准备去高昌的礼物,一样样地装车。哲荻跟着黑头一起在帮忙做事,手中抱着几个锦盒, 吭哧吭哧地迈动着小短腿走在黑头边上。鹿荻远远看了一眼:“我这兄弟一看就是劳碌命, 一会儿都待不住。”

秦嫣则和胖鱼凑在一起磕着瓜子,自从进入了处月部落, 她也加入了“处月瓜子组”。她本来就爱吃个零嘴儿,磕起瓜子来比谁都快, 面前已经一堆瓜子壳山了。胖鱼又懒又馋, 偏生嘴甜, 说是王妃最近心头不松快,他负责陪王妃唠嗑让她开开心。鹿荻便不让他做事了,让他陪着秦嫣吃东西聊天。这两日, 他又生生将自己的屁股坐大了一圈,肥了不少。

胖鱼说:“你们真的要去高昌?去明成宫吗?”明成宫就是高昌国的国主宫殿。

“嗯,”秦嫣道,“我就城里逛逛, 不去明成宫。”西域大多邦国和部落对于波斯国这样的亡国之徒,一般不是太看重。比如曾经有一位图桑首领,非常宠爱自己的波斯王妃。生下的儿子却遭到了族人反对, 不能立帐为将,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以后反杀部落,造成了一桩血案。此后,对于波斯人, 西域各部就更不太待见了。高昌掌政公主选择不见娜慕丝,也是合情合理的。

“啊,那可太可惜,”胖鱼说,“旁人可以不见,张驸马还是可以见一见的。我听说…”因鹿荻汗王对张驸马印象不太好,胖鱼也就带着恶劣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你听说吗?张驸马是西域第一美人。”

“咦?”秦嫣愣住,“这种名号,不是应当给女人的吗?”

“给女人有什么意思?睡女人又…”胖鱼想说,睡女人又没什么出奇的。忽然想起面前就是个女人,连忙油滑地改口,“王妃有所不知,各国女子都各擅其美,男人们的口味也都各有所好,评哪个第一美人都会有人不服。”胖鱼道,“男人就好评价多了。如今西域各国,大一些的邦国有三十六个,大小部落加起来大约一百来个。这两百处的执政者,要么是白发垂垂的老者,要么是脑满肠肥的胖子,要么是面目丑陋的异族人。年轻英俊的本来就没几个,高昌驸马明华公子,是其中生得最为文雅干净的,不是很容易选吗?”

秦嫣点头:“原来是矮子里面拔了一个将军出来。”她道:“可是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肥鱼一脸猥/亵的笑容:“确实很怪啊,听说他男女通吃…嘿嘿嘿嘿…或者说男女都吃他…呵呵呵呵…”

秦嫣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的意思,他是个西域男/妓?”

肥鱼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要不然怎么西域那些部落邦国的掌权者,都对他那么处处让着?他把人伺候好了,可不就要给他点好处吗?”胖鱼虽然嗑瓜子速度不如秦嫣,但是有个绝技,可以一口咳四个瓜子。他咔一声突出八片整齐的瓜子片,满意地咀嚼着:“就高昌那个破落国家,能这么富得流油?”

秦嫣道:“红豆公主不会生气吗?”在木那塔镇,她可是将张定和和麴鸿都看做是神仙眷侣的,还为他们为政局所困,不能如愿圆房而深感叹息。现在听着胖鱼所说,虽然不至于全盘相信,但也实在不舒服。

“这有什么?”胖鱼满不在乎地道,“哪家男人穷了,就把女人典了。红豆公主困难了,将自己男人典了呗。”

“…”秦嫣说,“听着好脏啊…”

“嘿嘿嘿…”胖鱼说,“不知道张驸马睡男人强一些,还是睡女人强一些?”

“胖鱼说什么呢?!”鹿荻从后面走出来,虽然她不曾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跟胖鱼是从小混到大的,从胖鱼那付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估计他在说什么淫/秽之事。

胖鱼忙道:“没,没说什么…”

秦嫣问道:“鹿荻,你见过张驸马吗?”

“没见过面。”鹿荻大马金刀地坐在他们的小案前,撮起一把瓜子,熟练地捡了肥硕的一颗丢在嘴里。

“那…你可不要见人家郎君漂亮,就有什么想法啊。”秦嫣好心提醒着,鹿荻对美人郎君的热情,她是知道的。别被张驸马“勾/引”了去。

“怎么可能?”鹿荻鄙视地嗤了一声:“老子如今爱江山,不爱美人了。”

秦嫣点头。

剩下的日子,秦嫣就是满心期盼着去高昌国。那里来往货物之新鲜、繁多,比敦煌还更有些名气。一提起高昌,秦嫣的头脑中就出现许多美味的食物,精致的器具,各国来往熙攘的身影。

高昌国不是游牧民族,麴氏一族也是汉人政权,所以,高昌国事仿照中原汉人的城池建筑。在她小时候执行任务的时候,长清哥哥都会谨慎地避开这个地方,免得她身陷城墙之中无法逃脱。

可怜她这个西域通,还不曾去过高昌呢!

秦嫣兴冲冲与鹿荻一起商量如何过去。鹿荻本来就是个会玩的姑娘,说,准备给高昌麴氏王族的礼物,她派专人送过去,派处月部落稳靠的老人文官护送。她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则穿上普通的衣衫,一起去高昌国,住住小店,喝喝小酒,逛逛集市。

对鹿荻这个建议,秦嫣拍手叫好,当年在敦煌的时候,她也最喜欢和蔡玉班的姐妹们做这样的事情,还曾经跟郎君一起逛街、吃过一个烧饼。

天山上下大雪封山,行军打仗那是休想,但是轻骑越崇山,以她们的骑术,则倒是不算什么。秦嫣将雪奴托给了黑头,自己换上一身普通的图桑女子衣服,包着个头,跟着鹿荻一起说说笑笑,向高昌过去。

一路上为了避免那些积雪深深的山坳,她们需要翻越一道道山梁。

山里风雪堵路之处都要绕开,颇走了几天路。这才刚刚来到了毂梁屯。这座屯口是一座位于两座高山之间的一道夹口。

两边的山顶都结着积雪,彷如厚实的酪乳块。偶然有一两只山鹰孤独地在山壁间盘旋。

秦嫣和鹿荻正拉着马匹,向着山梁上攀爬。忽然,一道微弱的闪光从秦嫣的眼角滑过,她轻轻一拉鹿荻:“有人在这里动刀兵?”

“哪里?”鹿荻如今越来越像个汗王了,一听到这件事情便拉着黑大鸟往旁边闪去。这条路上是向着高昌国的路上,又是在年头上,她想看看,对方如果是寻常马贼也就罢了,如果是什么左右局势的事情,总得关心一下。

秦嫣也将白小飞找了地方拴住,跟着鹿荻,脚步轻捷地向着光秃秃的山梁攀爬过去。

她们看到山梁上,趴着一堆男人。

领头的是一个满头卷发的年轻人,额头到眼角有一条非常大的伤疤,几乎将他的左眼挂瞎。眼皮底下一双晶眸,在天山雪光中显得寒气毕射。

“是贯郢部落的人。”鹿荻对时罗漫山上下的各个部族挺熟悉的,一看就认得了。秦嫣也认出来:“是郅别。”

图桑族的构成十分复杂,除了拥有王姓的步陆孤族以外,每个王姓之下还有其他铁勒部族依附。贯郢部族就是长久以来依附处罗部落而生存的。全族均为处罗王族的马奴。

其中部落首领的儿子,一个名叫郅别的青年,因擅长骑射而逐渐以军功在处罗部落获得地位。

当处罗部与葛萨部和处月部展开斗争以来,这位郅别王子每每都冲杀在前,给葛萨部和处月部带来很大的威胁。秦嫣也曾经跟他交过数回手,靠着霍勒大师亲授的阵师之道,让对方输过几场战,但是对方的能力依然是不容小觑的。

“他是在伏击什么人。”秦嫣看着郅别趴伏在山梁上。

鹿荻轻声道:“先看看,他们在打什么人的主意。”郅别对她而言,因附属于处罗部落,算是个敌将,本着敌人的敌人,说不定是自己的朋友。鹿荻决定看看情形再说,如果有必要,横插一杠子,让郅别的计划破产,也是不错的选择。

郅别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觊觎,他的心思全部摆在了面前那条夹山沟之中。押着他姐姐的马车队,即将从这里秘密过去,他要去将自己的姐姐救出来,从此反出处罗部落。

郅别有个美貌的姐姐,名叫伶耶。

伶耶公主本来已经与他们部落的一位名叫胡别的年轻人情投意合,准备成婚了。可是,在一次处罗汗王宴请图桑王姓贵戚的酒宴中,伶耶公主被步陆孤骞岸,无意中见到了。

那步陆孤骞岸是现任大可汗最心爱的儿子,一向骄横跋扈,见伶耶公主温柔可人,便起了占有之心。

郅别当时正在与处月部落激战在金娑草场,即将成为他姐夫的胡别,死在战场的冷箭上。战斗损耗这本来很正常,姐姐伶耶也是个想得开的女人,最近也在慢慢找旁的男人。

可是,如今战事停了下来,郅别回到了自己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