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这书真的很好看吧?我看你看的一会笑,一会摇头的。”秦敏又凑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些饭菜,云月抬头,不知道是不是低着头太久,抬头的时候觉得有一点点晕。

眼前花了一下才把焦距对好,笑着对秦敏说:“是,写的真好。”秦敏把手里的饭菜放下,塞了双筷子给云月:“是,可恨的是你不能好好看,只能偷偷摸摸的看。”云月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看来通俗小说刚出来时候的命运都是一样的,为士大夫所不屑,但是无法抵挡它受欢迎的程度。

往嘴里扒着饭菜,云月又习惯性的想着这个问题,秦敏用筷子的头敲了敲她的手:“你在想着什么?”云月抬头笑笑,示意她看饭菜,食不言,寝不语。

秦敏泄气,埋头继续吃饭,云月看一眼那书,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可不可以码字赚钱?反正小说的套路都差不多,等有时间问问外面书坊的价格如何好了。

吃完午饭,又和秦敏在院子里晒了下太阳,看着金色的阳光透过绿叶照下来,似乎有点点碎金在绿叶上面跳舞,云月眯着眼睛,翰林院真舒服,平常下棋看书,下了班还能去酒楼听戏喝酒。

陈无瑕这时才从柳池的办公室走出来,云月还是不习惯用古代的名词称呼这些东西,此时的陈无瑕和平时看起来完全不同,简直是容光焕发。秦敏看着她的神情,笑着说:“你不去也好,换成她了,到时一编完,一定有赏银的,到时她或许就有银子去赎她的心上人了。”

她的心上人?想起昨天在樊楼看到的那幕,云月眼光不由放柔,若是能这样成全了他们,也是一件美事。

诬陷

虽然云月是这样想,看在别人眼里,她的沉默反而变成了一种欲盖弥彰,看着楚双岚挑衅的目光,云月用手拍了拍额头,继续低头看秦敏借她的小说。

这个时空的小说和云月记忆中的明清小说差不多,都是讲尽世情八卦,通过这几天的突击看小说,也让云月对这个时空了解的比以前更深了,心里有底了,云月把小说放下,打个哈欠伸手去拿茶,这种米虫生活真是幸福,上班应卯,整个就是混吃等死看八卦。

楚双岚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为士大夫者,自当忧国忧民,闲暇之时,也要看些经史,怎能成日家学那些纨绔的作为,看些话本,捧捧戏子。”这话没有明指,云月抬头看看,屋里就只有自己和她。

陈无瑕参与修编实录后已经搬出去了,秦敏是溜出去看那些男翰林下棋去了,看来这位楚双岚还真是不甘寂寞,到底这个正身是怎么得罪了她?自己上班这一个月,楚双岚逮着机会就对自己冷言冷语,云月越想越气闷,不说回去还当自己是hello kitty了?

想到这里,云月把书一放,冷冷的对楚双岚:“楚编修听的家教甚好,怎么连上下之分都不清楚?”楚双岚并没被吓住,她等的就是云月这句话,这些日子云月对自己的挑衅都是不闻不问,使出的力气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

她笑着起身,走到云月跟前:“下官冲撞了柳修撰,这里给柳修撰赔情了。”说着就要弯腰下去,她这样恭敬,云月反吓了一跳,刚要站起来,弯腰下去的楚双岚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谁能想到楚双岚外表娇滴滴的,手上的力气竟这么大,云月差点叫了出声。

楚双岚眼里的怨毒让云月心头停跳一下,简直就像自己抢了她男人,烧了她家一样的怨毒,见云月愣在那里,楚双岚已经啊的大叫出声,还不等云月反应过来,手一翻就抓住云月的手往自己脸上抓去。

云月没有料到,整个人都跟着扑了过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抓到了楚双岚那张满是脂粉的脸,云月暗叫不妙,自己还说楚双岚没家教呢,这招诬陷用的多好,不愧是世家出身的。

屋子里已经有人冲了进来,早有男翰林冲过来,也管不了男女之别的嫌疑就上前拉开云月的手,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声音里含着怒气:“柳修撰,身为翰林,在翰林院和同僚屡次起冲突不说,此次还抓伤同僚,柳修撰难道真的不怕被弹劾么?”

靠,这个楚双岚,果然是摆了自己一道,云月此时觉得手上传来的痛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皱着眉头想着怎么把这个事情解释清楚,不过现在看来,这盆污水楚双岚泼的很恰好。

秦敏早上前扶住云月,听到那人这样说,转头对着说话的人:“潘御史,柳修撰为人,历来都很和善,谁知道是不是楚编修诬陷她?”说着秦敏就对云月说:“别怕,定是楚双岚诬陷你。”

诬陷?潘御史冷笑一声:“秦编修,方才大家看的清清楚楚,你还为柳修撰张目,瞧来这一本在下不得不奏。”喵的,云月现在明白楚双岚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有御史在翰林院,难怪她要这样,要弹劾自己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吗?这个正身究竟怎么惹到她了?

秦敏还要说话,云月看一眼此时娇娇弱弱,脸上还有两道血痕的楚双岚,冷笑出声:“楚编修,事实如何,你我二人都清楚,只是想问一句,楚编修为何如此?”楚双岚皱眉,这个柳云月和原来不一样了,记得她最恨别人诬陷自己,她此时不是该极力辩驳吗?今日自己知道有御史过来,这才想出这招,怎么还这样冷静的对自己说话?

楚双岚还在想法子,有一道声音响起:“哎,怎么这么热闹,全都挤在这里。”众人都往门口望去,门口笑嘻嘻的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见他,众人躬身行礼:“见过安乐郡王。”

陈飒把手上的描金纸扇打开,正在扇啊扇,看着面前满满一屋子的人,一笑脸上的酒窝就更明显了:“这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呢?小王是来找秦编修的。”说着扇子摇的更急:“人太多了,出去几个吧。”

他这样一说,众人也不好再站在屋子里,各自行礼退出,看见大家都走了,楚双岚有些憋气,刚要说话,就遇上秦敏的眼光,楚双岚只得闭口。

潘御史退出时候,看着云月道:“柳修撰,在下这本本,是非奏不可的。”说着一拱手退出,屋里只剩下云月她们三人和陈飒了,陈飒见人都走了,跑上前拉住秦敏的袖子:“小敏姐姐,你上次拿给我的书又看完了,不知道有没有新的?”

看着刚才还一副大人模样,学人扇纸扇,现在又这样,云月眨眨眼睛,这人变脸也太快了。秦敏叹气:“小飒,你要什么,遣个内侍来就可以了,怎么还亲自跑来,你看你一来,大家都要行礼,不好说话。”

陈飒笑的更甜了:“小敏姐姐,那些内侍那有我跑的快,况且待在宫里也闷的很。”秦敏无奈的笑了,转头看向依旧站在一边,被气的脸不知什么颜色的楚双岚,不由开口道:“楚编修,方才之事,你我心知肚明,潘御史既已称要弹劾我,就请楚编修回自己位子上。”

楚双岚跺了跺脚,扭身回座位上去了,秦敏在旁惊住了:“云月,你怎么和原先不一样了,原来你被她诬陷,除了会脸红唇白的争辩,什么都说不出来,怎么现在这么镇定?”陈飒在旁凉凉开口:“那是,能拒绝了太子叔叔的人,当然要能说会道了。”

秦敏拉一下陈飒:“小飒,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别在啰唆了。”陈飒转头对着秦敏又是另外一副样子了,跟着秦敏在她桌子里面找书。

云月这才松了口气,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那是,以前的柳云月怎么说也是个官家女,柳池管的又严,家里人口简单,柳府上下从主到仆不过十个人,关系简单,成天看书,再加上时时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遇到诬陷,第一件事就是分辨,而没有想过别人这样做的目的,想来以前吃过不少楚双岚的暗亏。

自己好歹在办公室里混了那么几年,虽然称不上是老油条,比起新入职场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只是楚双岚为什么总是这样?论势柳家的势比不上楚家,梁尚书的妹妹就是现在的梁贵妃,论容貌,说实在的,和楚双岚比起来,自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论才学,以前的云月才学肯定比她强,但是现在自己是个西贝货,虽然说在现代码字骗过些钱,但是那些文笔,怎么也比不上从小在古文浸润的楚双岚。哪方面值得楚双岚用这么幼稚的,伤人伤己的手段对自己呢?

陈飒此时已经走了,秦敏又溜到云月身边,用下巴点一点楚双岚,小声的说:“她又这样对你?”云月嗯了一声后笑着对她说:“你总该记得遭数吧?第几遭了?”秦敏想了想:“第四遭了吧。”

说着低头扶着她的肩:“云月,我发现你和原来不一样了,对这种人,就是要镇定,不能急着分辨,否则柳伯父又要说你了。”

云月微微一笑点头,笑着对她:“你还不一样的为我分辨?”秦敏拍拍她肩:“我和你不一样。”

看着秦敏说话时候唇角往上扬,听说秦敏的母亲曾经做过皇帝的保姆,在十年前被皇帝封为奉圣夫人,难怪秦敏有些有恃无恐。

过了几日,云月还是知道了潘御史果然上书弹劾自己在翰林院的所作所为,称自己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欺压同僚。

云月不由有些好笑,这样的弹劾理由说实在的可大可小,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冲着自己的父亲来的,毕竟管教女儿不严也是一条罪名。假设楚家不满意柳池主持修编实录的话,在开初就可以阻止了?毕竟身为首辅这些事情也是分内。

为什么要这时候发作,不过可能也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单纯就是楚双岚看不惯自己,可惜的就是连累了父亲了。

云月摇头叹气,继续看小说吧,想起去书坊问过,这个年代写小说果然会饿死,有名气的一本书能卖断到一百两已经是很高很高的价钱了,小透明一本书只能卖到十两银子,再加上所花的时间和金钱,真是赔本买卖。

听说还不如去给戏班子写戏,包吃包住之外,反响好的话,还会有一笔分红,而分红就是大头了,不会像写小说写饿死了都没人知道,难怪冯梦龙写的小说不多,编的书不少,写小说会饿死的。

外面传来骚动,接着一个宦官出现在门口,是熟人,上次就是他来传召自己的,宦官还是拉长声音说:“陛下传召柳修撰。”

又是传召?云月愣了下,自己这种绿豆芝麻的小官被弹劾,根本不需要皇帝出面处置,内阁就有了足够的权利,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自己老爹?

惩罚

跟在宦官的背后,云月看着两边的风光,此时是三月天,天高云淡,来往的宫人里面,已经有脱掉厚厚的冬衣,换上春衫的了,这样的天,应该是到郊外放风筝,而不是在这里等着老板召见,而且还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那么一点点,脑袋就不保了。

宦官回头看一眼云月,态度依旧恭敬:“柳修撰请稍等。”云月嗯了一声,没赏银了,上次那二两银子现在还在心疼呢。

门口的两个小宦官一副扑克脸的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百无聊赖的云月只得四处打量周围的建筑,并且想在脑海里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些东西,真是犯了职业病,现在是在古代,用白话文写的东西是会被人笑的,还是老实的重新学习一下古文的写法吧,好歹要靠这个混饭吃,云月一边在鄙视自己,一边还是继续寻找形容词。

“娘娘你瞧,这位柳修撰眼睛转的叽里咕噜的,四处乱看,一点都不守礼法,殿下的眼光怎么那么?”云月在观察四周的同时,没提防自己也成了别人观察的对象,虽然说的声音极小,但云月还是感觉出背后多了人,转过身来,面前是位丽人带着几位侍女。

虽然她穿着很简单,头上的首饰也不多,那支凤钗上的珍珠并没有曾在楚双岚头上见到的珍珠大,但凤口处含住的红宝石明显就高出楚双岚那支。

就连对纺织品没研究的云月都觉得,这位丽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明显比自己穿的要高档很大的一截,刺绣也很精美,她的云肩之上,竟然绣有龙凤,是真正的龙凤,不是民间能用的蟒和翟,这人是谁?难道是妃子,但是妃子不能用龙凤,难道是皇后,可是皇后没有这么年轻。

云月边观察边在心里嘀咕,要不要行礼,行什么样的礼,如果是皇后是肯定要行的,但是妃子呢?没有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宦官见到丽人过来,早就跪下来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原来是太子妃,自己怎么忘了还有这位呢?未来老板娘当然要行礼了,云月低头行礼,但是还是稍微抬头又看了看这位太子妃一眼,这未来的国母果然挑选标准和别的不一样,脸似明月,目如秋水,看起来就是端庄大方。而且柳云月曾拒绝过太子,算来也是她的情敌了,但她笑的还是那样端庄,好一个标准的国母形象。

太子妃不过微一点头:“柳修撰免礼。”声音很醇厚,不是那种婉转的声音,而是一听就很权威的,云月不由暗道,难怪楚双岚会落选,这气场明显就是眼前这位比那位高出很多,不过就算当不了正妃,当个良娣什么的也可以,难道是楚家也知道女儿是什么性格,所以干脆让她入仕途了?反正进了翰林院,除非是天怒人怨,一般都能好好做到退休,省的出嫁去祸害人。

云月的思绪又飞远了,太子妃也不为忤,站在那里看着云月,她的容貌只能算清秀,面上也有一股书卷气,除了一双眼睛还有些灵气,别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先头那位宦官走了出来,对云月拱一拱手:“陛下传召柳修撰进去。”然后才对太子妃行礼:“娘娘,奴婢前去传报。”

太子妃微微一颌首,云月如蒙大赦,跟在宦官后面进去了,太子妃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有一个侍女好像有些不平,不过看了太子妃一眼,又不敢说话了,方才那句已经是失礼了。

云月行礼如仪之后,这次倒是很快被叫起不用罚跪了,皇帝看着手里的一份奏章,手轻轻的敲了敲那份奏章一下:“柳卿有怨吗?”怨?这从哪里说起,不过不回答会不会变成忤旨?云月还在思考,皇帝已经接着说下面的话了:“朕命人去查过,卿入翰林院不过一年,和楚编修起冲突四次,每次都是楚编修受伤。”

那楚双岚是不是有问题?每次都找自己的麻烦?云月心里在嘀咕,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不是说古代皇帝都是很忙碌的吗?怎么这位皇帝竟然有闲情逸致管这么绿豆芝麻的事情?

她的小动作并没逃过皇帝的眼睛,他露出一丝微笑:“性子好像不好。”这是什么?皇帝大叔,话不能这样说,但是云月还是老实回话:“陛下,臣的性子遇到好的人才会好。”皇帝没想到云月会这样回答他,微微点头。

太子妃已经走了进来,行礼起身之后才笑着对皇帝道:“父皇,儿臣听的父皇有些咳嗽,特意炖了些川贝梨汤来。”看着太子妃笑吟吟的把那盏川贝梨汤端上前,伺候皇帝喝下,云月暗暗的在心里嘀咕,看来这皇家儿媳真不好做,老的小的都要照顾到。

服侍完皇帝喝汤,太子妃又说了几句就告退了,临走之前,太子妃似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对皇帝道:“父皇,听的柳修撰是我朝第一才女,儿臣近些日子有些书看不明白,不知能不能请柳修撰到东宫一去?”

干嘛?刚才是在皇帝的地盘上,要做足样子,等会回到你的地盘上,要对我兴师问罪了吗?可是这事和我没关系,云月不由在心里大喊。

皇帝点头道:“既如此,等柳修撰在这里应对完了,就往东宫去吧。”还能怎么说?只能遵旨了,太子妃又行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皇帝这才重新面对云月:“罢了,朕也不听你的分辨了。”可是人家根本没有分辨,云月当然不敢这样说出来,依旧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副自我反省的样子。

皇帝点点头:“不过卿这样做,想来是磨练太少的缘故,不过不罚你,好像不能服众。”这个?要罚自己,难道要贬官,不会吧,贬官是要降薪的,自己的薪水本来就不高。皇帝抚了抚胡子:“往陈国公主那里的使节还差个副使,就遣卿去吧。”

原来要出差,在这个年代,出差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难走的路,虽然有驿站,但是驿站的条件是参差不齐的。又是去往这种很远的地方,难怪皇帝会说这是一种惩罚,不过这总比降薪好。

云月边自我安慰,皇帝轻声叹息,那种叹气里面竟有些落寞,挥手示意云月出去,云月行礼退下,没有忽略自己后背已经出汗的事实,原来果然有王霸之气的存在,自己竟是满身的汗。

刚刚走出去,外面一个等了很久的侍女就上前行礼:“奴婢是太子妃遣在这里等候柳修撰的。”原来太子妃还没忘记这事?刚应付完老板又要去应付小老板娘,云月摸摸脖子,这个脑袋看起来还是很结实的,自己一个六品的小官是因为什么频频被这些大人物青眼?

心里在发着牢骚,云月还是跟着侍女往东宫走去,看着那眼前似乎一直走不完的路,云月心里嘀咕,没事把皇宫修这么大做什么,脚都快要走断了,看着侍女依旧轻盈的步伐,云月不由庆幸自己没穿越成为宫女了。

绕来绕去,终于到了东宫,东宫是个比皇宫稍小一些的宫殿群,侍女把云月领到花园里的一个亭子面前,示意云月等在那里,径自进亭里去了,看着亭外垂手侍立的侍女,云月想大概太子妃就在里面了。

侍女很快出来,恭敬行礼:“娘娘请柳修撰进去。”亭中只有太子妃和一个老妇人,她们面前放着茶具和点心,看来正在品茗谈心。

看见云月进来,老妇人站起身,太子妃在座位上摆了摆手:“柳修撰不必行礼了,来这里坐下。”本来预备行礼的云月谢过太子妃,坐到她面前的绣墩前,等她坐下太子妃才笑着对老妇人道:“陈妈妈也请过来坐下。”

陈妈妈,看来这位应该是太子的奶娘了,陈妈妈行礼之后方才坐到了云月的下首。一直在亭子一角煽着茶炉上火的侍女此时轻轻起身走到太子妃身边,把一壶烧滚的水递于太子妃。

太子妃接过水,动作轻快的沏着茶,看她利落的动作,云月不由暗自赞叹,虽然说在现代时候,也去茶楼里看过什么茶艺,但和太子妃此时的动作比起来,实在逊色太多了。

太子妃的茶已经沏好,侍女这才上前把一杯茶递于云月,次奉于陈妈妈,太子妃的手垂在桌下,微笑着道:“这是太子殿下平日最喜欢的云雾茶,柳修撰尝尝可还合口?”云月接过茶谢过太子妃,这才喝了下去。

太子妃沏茶的手艺很不错,比自己平时喝的茶明显要香很多,看见云月喝下茶后脸上露出的表情,太子妃微微一笑:“看来柳修撰也很喜欢这茶。”

云月放下茶杯,侍女又斟上一杯,云月赞美了几句太子妃的茶艺,太子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恰到好处的笑,看着她的笑,云月细细观察起她来,她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美人,但是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东西,纵然此时已经换下方才的衣服,只是着着家常的一件布衣,头上只用一根玉簪松松的挽着头发,依旧不损她半点的气度。

云月不由奇怪了,看起来这位太子妃娘娘是位端庄大方的人,想来不会因为太子要娶个良娣而生气,那她召自己来是为什么?难道要效仿长孙皇后,劝自己嫁给太子吗?

太子妃笑着道:“其实本来没什么事,不过是我想瞧瞧柳修撰,况且。”太子妃看云月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说出的话让云月觉得自己再接受这么几句的话,迟早会被雷焦掉。

真相

太子妃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看着云月,又重复了一遍:“当日你和殿下一会,虽则你拒了殿下的求婚,然你一旦有孕,皇室血脉怎能流落在外?”这么狗血的事情太子妃怎么能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而且还一脸淡定,一副收拾残局的样子?

见云月怔在那里,陈妈妈轻轻咳嗽一声:“柳修撰,奴婢知道你是个姑娘家,这些事是不明白的,你虽不在乎名节,但皇家血脉是极要紧的东西。”等等,云月总算明白了什么,她手一挥,止住陈妈妈的话,看向太子妃:“娘娘,你又怎么能肯定是我?”

太子妃依旧端庄的坐在那里,仿佛云月的话十分好笑一样:“柳修撰,虽则你当日急速离开,太子殿下却也遣人跟随,看着马车走到柳府,车上下来的也是柳修撰,况且,你拒婚一事,京城中的人都知道。”

话里的意思就是云月拒婚是欲盖弥彰了,天啊,云月抓狂的在想,为什么会丢给自己那么大的一个包袱?她迅速梳理了一下思绪,俯身对着太子妃行礼道:“当日之事已成过去,一辆马车之上,并不是只能坐一个人的,况且臣并没有怀孕。”

太子妃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陈妈妈呵呵一笑:“奴婢有句不当问的。”说着就开口:“不知柳修撰这月的葵水来了没有?”靠,这么隐私的问题都问?真是没人权,不过幸好自己的葵水昨日刚至,云月微微一笑:“下官有葵水来时,腹痛之症,陈妈妈年纪大些,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减轻一些?”

陈妈妈的神色不由变得有些慌乱,当日太子遣人去柳家,陈妈妈问过当日跟随太子的从人,问过缘由,别的事不担心,万一这女子就此有了身孕,皇室血脉就此流落在外方是大事,这才求了太子妃。

不过陈妈妈总是在宫廷数年的人,瞬间的慌乱过后,笑着道:“女子葵水来时疼痛也是常事,只要平日不沾凉水,再吃几枚当归蛋就好。”说着就把当归蛋的做法徐徐告之,云月一一记下。

太子妃此时已从震惊中醒了过来,笑着附和几句,拿起旁边几上的一本书,摊开来笑着对云月道:“柳修撰的学问是极好的,这里有些不明白,还请柳修撰指点一二。”云月接过,见是一些常见的书,心这才放了下来,略略讲了几句,太子妃点头不止。

好容易磨过时间,云月起身道:“娘娘,臣翰林院里还有些公务,容臣告退。”太子妃含笑点头,云月行礼之后这才退出。

额头上好像又有汗了,云月甩一把汗暗想,这正主怎么惹这么大的麻烦,看起来斯斯文文,竟然跑去和人一夜情,一夜情也罢了,竟然还留下幌子,当时就应该完事之后就溜了吧,还要等到天明才走,让人跟踪到自己,真是不应该。

云月心里嘀嘀咕咕,依旧低垂着头跟在侍女后面,侍女突然停下脚步行礼,云月一抬头,冤家路窄,又是太子?看着依旧气宇轩昂的太子,云月还是规矩行礼,太子看见云月出现在东宫,微微皱眉问侍女:“柳修撰为何会在这里?”

侍女恭敬回答:“太子妃娘娘有些书看不明白,恰好在陛下处遇到柳修撰,这才请柳修撰到东宫来的。”太子点了点头,云月此时正好低下头,太子只能看到她的一点侧面,那日那个神秘女子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太子心神一荡,忙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看着云月的背影,和那日自己追出去看到那个上马车的身影是一模一样的,想到她拒绝了自己的求婚,太子不由叹气,身为太子,竟然还有女子不肯从自己?看来就是四姑母当日摄政的遗风,又开女科之风,让女子有了依仗。

云月回到办公室,里面只有秦敏一个人坐在那里,托腮不知在想什么?看见云月进来,秦敏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急忙的问:“陛下没有训斥你吧?怎么你的脸色这么不好看?”

云月坐回自己座位上,倒了几杯茶喝下去才道:“陛下没有训斥我,不过往东宫走了一趟。”东宫?秦敏微微一顿,见云月还要喝茶,劈手把茶抢过来:“好了,等会再喝,是不是太子还不死心?”

云月见她这样着急,笑着摇头:“不是太子,召我去东宫的是太子妃。”太子妃?秦敏嘀咕出来一句:“难道她真的这么贤德,想劝你嫁进东宫?”云月瞥她一眼:“没什么,只是问我葵水有没有罢了。”

秦敏桌子一拍:“太欺负人了,她怎么问的出口。”云月从她手里把茶杯接过来,继续喝茶:“不是她问的了,是太子的乳母问的。”秦敏的气这才消了,撞撞她的肩:“怎么,真的不想嫁给太子,良娣也,三品也,日后太子登基就是一品的贵妃,那气派可比一品的官员大多了。”

云月白她一眼:“要不要你去?”秦敏哈哈一笑,往她肋下哈痒:“去,你难道没听过裘侍郎当年只是四品官员的时候遇到梁贵妃不行礼的话吗?贵妃虽贵,不过是陛下的妾妃,官员虽低,却是社稷的栋梁,故此没有行礼,话传回陛下耳里,陛下大为赞叹。”

裘侍郎当日还有这样一回事?记得曾听秦敏说过,梁尚书是梁贵妃的哥哥,裘侍郎又是梁尚书的前妻,为了入仕途而下堂求去。

秦敏叹息:“当日姑嫂同入前二甲,那是何等的风光,我听母亲说过许多次,谁知,”云月静静的喝了一口茶:“祸兮福所依。”

秦敏靠到她身上:“话是如此说,但是谁不是想只有福没有祸的日子呢?”云月没有说话,世人大都如此,自己不也这样,只是做不到罢了。

遣云月为迎陈国公主的副使的命令几天后就下来了,秦敏得知消息,急匆匆的跑到柳家来。

十天一次的休沐日,云月正在吩咐小荷把风筝拿出来,预备在后院放风筝玩,看着窄小的院子,云月开始想,等到以后升职加薪了,一定要去买个大宅子,不,干脆到乡下买个田庄,多置办几亩地,这样就可以退休养老了。

不过一想到父女两人加起来也不过六百两的俸禄,虽然算高薪了,但开支也大,一个月怎么也要花个三四十两,剩下的银子就被管家福伯攒在那里,碰到合适的田地就买一点,也不过就买了三十亩地,照这样算,什么时候才能买个千把亩地,回乡下做个小地主?

“小姐,小姐?”小荷年纪还小,听到云月要放风筝,比云月还高兴几分,等把风筝放上天,刚准备招呼云月来开,招呼了她几声也只见她托着腮在想什么,不由连叫几声,云月还当出了什么事,忙抬起头:“小荷,发生什么事了?”

小荷把手上的风筝线递给云月:“小姐,纸鸢已经放上天了,小姐拿着线放吧。”云月接过线,看着天上翻飞的风筝,也不知道这趟出差能不能借机游山玩水呢?

转头看见秦敏跑了过来,云月招手招呼她:“子婉,快来一起放。”秦敏从她手里接过线,但不是自己放,而是一把塞给小荷,手就去抓云月:“你还放这个,快跟我走。”云月皱眉:“走去哪?有什么事好好的说。”

还好好的说呢?秦敏喘着粗气:“你还不知道吗?往西南那边的使团已经出来了,你是副使,还不快些辞了去?”原来是这件事,云月拉着她坐下,吩咐小荷上茶,这才笑着道:“那日陛下传召我时,就已经说过了。”

秦敏皱皱鼻子:“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云月笑了笑,接过小荷送上的茶递给秦敏:“要说了,万一又像上次一样改了呢?”秦敏摇头:“你啊,是不知道往西南那条路有多难走,这次去迎陈国公主回朝,迎不迎的回来还是两说,听说那西南之地,全是瘴气,还有无数毒泉,沾衣即死,他们一群男子,都推脱不去了,何况你一弱质女子?”

原来那时候的云南在他们眼里这么恐怖?云月不由掩口一笑:“那说的那么夸张,再说那地方又不是人迹罕至之地,陈国公主以公主之尊,都在那里三十余年,更何况我。”

秦敏摇头,张口欲言又没有说,看着她的侧面,云月突然觉得很熟悉,自己竟是头一次发现从侧面看起来,秦敏和自己长的有些像,不由头往后一仰,细细打量起来秦敏,如果从后边看,穿同样官服的时候,身量差不多的两人还真的很难分清。

云月突然灵光一闪,凑到秦敏耳边:“那晚的人,是你吧?”本来就心怀鬼胎的秦敏听到云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差点把手上的茶杯打下去了,虽然她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接住了,但是表情是骗不了云月的。

云月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想,没鬼才怪,更凑近一些:“你胆子真大,连太子也。”秦敏一拉她的袖子,云月抬头对小荷说:“你去厨房吩咐杨婶,让她加两个菜,留子婉在这里吃饭。”小荷刚要走,云月又叫住她:“顺便把屋子再收拾下。”

小荷走了云月才转身对着秦敏:“你啊,快些说说,怎么会。”虽然云月话是这样说,但是越想越想笑。

身世

看见云月脸上的笑,秦敏捶了她几下:“不许再笑。”但秦敏脸上的羞涩是怎么掩盖不了。云月止住笑意,想起昨日陈妈妈所说,不由轻声问她:“你万一?”秦敏哼了一声:“云月,我告诉你,没事的。”

没事?难道说秦敏会计算安全期,可是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古代的安全期计算和现代的刚好是相反的,如果按了古代安全期计算的话,那秦敏百分百有可能中招。秦敏的脸红了红,这窄小的院子里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还是凑到了云月跟前才说话:“云月,你知道那些府中有戏子的女官为什么从没怀过孕吗?”

哐,云月觉得自己又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这个地方还真是时时给人惊喜啊,难道说就连在现代社会都是很多已婚妇女头痛的避孕问题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完美解决了?看着云月一脸的不可思议,秦敏的脸越来越红了,又不是不知道云月在柳伯父教导下十分的古板,还在说这些?

此时再说这些,纯粹就是带坏她了,根本不知道云月里面的芯已经换了一个的秦敏坐直身子,端起茶喝了一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东西太医说是损阴德的,市面上见不到而已。”

那是,这个年代还是多子多福的思想,开让女子不生孩子的药,在很多人眼里的确是损阴德的,不过想起刚才秦敏的话,云月不由好奇秦敏是不是也是穿来的,否则自己在现代对一夜情这种事情都只敢想想,不敢实施。

秦敏看着云月的神色,爱娇的靠到她身上:“云月,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见云月什么都没说,秦敏咬咬下唇:“我也没想到太子会把你当成我,那日不带你去喝酒就好了。”看见秦敏期期艾艾的样子,云月心一软把她搂到怀里:“你难道不知道喝酒误事?”

秦敏的下唇咬的更紧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说:“奇怪的很,那日你喝了酒后就醉了,我怕就这回去,你会被柳伯父责怪,这才要了间房,本打算陪着你的,谁知陪着陪着,竟觉得心火上升,这才,”

说到后面,秦敏的脸红的都要滴下血来了,怎么听起来秦敏像中了春药?云月仔细想了想,小声的问:“你说那日你喝的东西里面,会不会有谁放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不三不四的东西,秦敏的眉毛皱的更加紧了,想起那日的确有些奇怪,而且太子怎么会出现在哪里?当自己醒来时候发现身边躺着的竟是太子,几乎魂魄都飞散了,悄悄溜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里,当时只想着和已经醒来的云月快速离开,并没想到这些。

看着秦敏一脸的疑问,云月知道自己猜的可能有些八九不离十,叹气道:“罢了,这事反正已经过去了,太子找的也是我的麻烦。”秦敏听到她的这句,眼里顿时要有泪掉下来,拉住云月的手:“云月,对不起,我本意不是这样想的。”

云月当然能明白,幸好这个芯换了个,如果是原来那个柳云月,只怕,不对,原来那个柳云月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才想不通郁郁而终的,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告诉秦敏,云月笑着说:“算了,反正不能嫁人。”

秦敏的眼睛突然变得亮闪闪的,抬起头对云月说:“虽然不能嫁人,但是,”话没说完,秦敏就低头掩口而笑,云月白她一眼,心里不由感叹,究竟谁是穿越的,怎么感觉这秦敏才是穿越的,竟然想着养小白脸?

晚上临睡的时候,云月突然惊觉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个身体自己的记忆没有出来了,难道说这个身体仅存的记忆已经被自己的意识完全盖住了吗?云月拿起镜子,对着那张和自己在现代一模一样的脸,手慢慢的抚上镜面,是不是冥冥之中,你怕自己一死,就没办法告诉秦敏你不怪她?

所以才有自己这缕现代的幽魂进到这具身体里面,让自己走下去?云月抚住胸口,感觉到心跳越来越踏实,看来这就对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的走你该走的路,也会,云月笑一笑,也会代替你做你来不及做的事情,努力的在这个时代八卦下去,日后出一本像世说新语样的书。

迎陈国公主的使团在四月初出发了,柳池虽然舍不得女儿远去,可是皇命难违,再说离开京城也有好处,等陈国公主回来时候,也差不多过去七八个月了,那时什么流言都烟消云散了。

出发前一日,有礼部的官员来到柳府,身为副使的云月是有自己的专用马车的,礼部官员此次来就是把马车带到柳府,好先把行李装箱。

这些事情都是小荷在打点的,云月一边命人上茶一边吩咐小荷去把行李拿出来,当看到小荷带着礼部的两个吏员抬出一个巨大的箱子的时候,云月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地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又不是搬家?”小荷行了一礼:“小姐,你这一去等到回转差不多要到了年底了,这冬天的衣服都要带上,路上着了风寒,这可不是耍着玩的。”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再说伤风感冒不是小毛病吗?况且路上又不是荒山野岭,使团里还有随行医生的,怎么?礼部的官员憋着笑对云月道:“柳副使,这女人一出门带的东西多是常事,内子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大包袱的。”

云月的脸皮都抽搐了,一向内敛的柳池此时反点头道:“素儿,小荷想的对,这出门总要多带些东西。”这个那个,云月吸一口气,闭一闭眼,反正这一路上的车马都有人管,又不是自己以前出去自助游,东西带够用的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