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走后,云月才舒出口气,千不该,万不该,就怪那个小破孩不好,说什么不好,偏要说对自己动心,少年轻狂时候这也是正常,你暗恋就好了,反正你要娶妃,说出来做什么?白给人家惹麻烦。

云月的心事连一向粗心的秦敏都看出来了,她拉一拉云月的手:“云月,刚才楚楚姐姐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其实对小飒动心也没什么,小飒他那么好,家世相貌性格几乎无一挑剔。”

云月的眼一下瞪的很大,秦敏刚预备说话,云月急忙打断她:“子婉,你要做媒也要找个肯嫁的,我是不会嫁的。”说着云月起身:“好了,书也听完了,酒也喝的差不多,我们走吧。”秦敏泄气的起身,云月推着她下楼:“等你当了姑祖母的时候,没事的时候就可以给小辈做媒了。”

秦敏只是笑一笑,突然转头对云月说:“我会当姑祖母,云月,那你呢,你当什么呢?”云月被她的问话弄愣了,柳家人丁单薄,穿越过来整一年连个亲戚都没上门的,如果柳池去世,自己在人世间就真的孤单一人,比不得秦家人口众多。

秦敏得不到她的回答,停在楼梯口,云月半响才轻轻叹了口气:“子婉,我当日既选了这条路,就知道会有孤单时候,既选了就不后悔你说是吗?”

绯闻

秦敏微微叹了口气,云月脸上露出笑:“走吧,停在这里算是什么样子?”秦敏随着她下来,结账上车,一直快到柳府秦敏这一路上都没说话,云月心乱如麻,也不想说什么,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街景。

就在云月以为秦敏睡着的时候,云月突然听到她幽幽的叹了一声:“云月,你真的不后悔?”云月刚准备开口回答,突然见到旁边有群人好像在吵架,再一细看,争吵的双方好像还认识,只是隔的远,现在天色有些昏暗,认不出而已。

没听到她回答,秦敏身子往她这边凑过来,扳住她的肩:“怎么了,还不快些说话。”

见云月还不说话,秦敏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见那边有人争吵,也细看起来,突然秦敏放开扳住云月肩膀的手,掀开车帘命车夫停车。

云月这下奇怪了,秦敏虽然热爱八卦,但是不至于连街边的争执都感兴趣吧?秦敏已经跳下车往那从人那里走去,云月怕她有什么闪失,急忙跟着下去。

秦敏步子敏捷,当云月到的时候已经听到秦敏的声音在着急的嚷:“大哥,你这是成什么样子,却和这人混在一起,娘知道了,却要怎么说?”难怪这么熟呢?原来是秦敏的大哥,曾经见过一面的,云月急忙分开人群走到里面。

仔细一瞧,对峙的双方却都认识,一边是秦敏的哥哥和梁公子带着几个从人,另外一边却是玖郎,玖郎的唇边还是一般的有微微嘲讽的笑,玖郎身边还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这是怎么说?难道说玖郎在外出墙,然后被梁公子捉住,这梁公子抓玖郎的奸算什么回事?难道说不满自己的母亲和玖郎的关系就要伺机破坏?云月满脑袋的问号,但是看着秦家兄妹在那边要起争执,急忙上前拉住秦敏道:“子婉,有什么话好好的问,你这么急匆匆可不好。”

秦大郎身上却是一股酒气冲天,他把秦敏的手拍下去:“去,你一个女儿家,又是妹妹,管哥哥的事做什么?今日我倒要和梁兄好好教训下这不识好歹的下贱之人。”说着秦大郎手捏成拳,又要往玖郎身上招呼。

秦敏见状伸手要去拉她大哥,云月急忙死死把她拉住,在她耳边小声的道:“子婉,这男子家打架,又是在酒后,你劝也没用,何不遣人回家搬救兵?”

秦敏刚才是气极之下,这才冲进人群的,听到云月这样劝,又见她哥哥酒喝的太多,想也是劝不住的,点头正打算和云月退出人群。

谁知玖郎只轻轻一躲就让开秦大郎的醉拳,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已经出声招呼:“柳小姐许多年没见,难道说连句话都不肯说吗?”柳小姐,这人看来和正身是熟悉的,可是现在的自己怎么认识?

梁公子已经冷冷开口:“云香院的粉头,朝三暮四的东西,也好在这街上和大家闺秀说认识,还不快些和你这恩客两人远远的滚出京城去。”呀,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梁公子长进许多,吵架也会说了,云月在心里夸奖一句这才抬头去看那女子。

旁边看热闹的早就议论纷纷了,“云香院的惠姑娘果然美貌,啧啧,若不是这位公子说出来,谁还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端庄大方的就是云香院的花魁?”

旁边有人补充:“那是,听的惠姑娘一晚要十两放光呢,嫖她的可都是大头,什么宰相衙内,尚书公子,听说连安乐郡王都是她的恩客。”果然世人都是爱八卦的,不过,陈飒怎么也在这些名字里面呢?

那惠娘是见过大场面的,只是微微一笑,对着云月道:“去年上元节时,曾和柳小姐在金明池畔一会,当日柳小姐所说的话惠娘全记在心,只不过过了一年,难道柳小姐全不记得,看见他有难也不肯帮一把。”

怎么又是正主惹的祸,他?难道说是玖郎,你暗恋谁不好,暗恋这种被人包养的小白脸做什么?为了这个小白脸还去和妓女打交道?到底是觉得你可敬呢还是可恨?

云月心里暗暗的在骂正主,抬头对惠娘笑道:“惠姑娘也是知道的,人心似月一般,有圆有缺,今日尚不知明日的事,去年的云月又怎么知道今年云月的心境,今日的云月心已似古井一般,再不起波澜,自然当日的话也全忘了。”

玖郎听到云月这样说,眉微微皱了皱,看他皱眉,云月更肯定了,当日玖郎并不是不知道云月的心事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故意这样暧昧着,这男人也够烂的,生平最看不惯别人用感情来谋取好处的云月心里不由对玖郎下了定义。

不过这趟浑水既然已经趟了,想来也摘不完全干净,云月转头对梁公子道:“梁公子,想我忝居裘侍郎门下,和你也算师兄妹,做妹子的就在这劝兄长一句,长辈的事自有长辈去管,你既投了这个胎,比起衣食不周的人来说,已好了许多,何苦再去想旁的?”

这种话梁公子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自他五岁那年,母亲就和父亲分开,继母对他也不过就是面子情,在旁人看来,他是尚书公子,贵妃侄子,娶的妻子也是名门闺秀,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怨母亲,你当日要走为什么不把我带走,而是对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玖郎那般的好,而对自己的亲生子不闻不问?

梁公子只是一笑,秦大郎已经又开始嚷嚷了:“梁兄休理她,她不过妇人辈,侥幸中了个女科的状元,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东西就该好好教训。”说着秦大郎又要提起拳头去打玖郎。

天啊,秦敏的哥哥怎么一股纨绔子弟不知好歹的劲?云月有些急了,围观的人群现在是越来越多,秦敏更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只是要去拉自己哥哥的手,玖郎和惠娘要往另外一边躲。

这时人群突然分开,一从人走进来,还不等云月看清楚呢,就看见秦大郎脸上挨了一巴掌:“大爷,这巴掌是夫人命老奴打的,夫人还说了,你若再如此,休怪夫人无情。”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衣着朴素,还没有惠娘穿着的富丽,头上只插了一支碧玉簪,那簪全身通透,所费不赀,看见来人,秦敏已经拉住她的胳膊:“张妈妈,怎么劳动你来了?”

云月初还以为来人是秦敏的娘,谁知不过是秦敏娘身边的一个仆妇,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正主,云月心里对奉圣夫人更好奇起来。

张妈妈对秦敏微微施了一礼,抬头对梁公子道:“梁公子,这是京城大街上,公子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梁尚书想想。”说完这句,张妈妈就再没一句了,梁公子的脸红了又白,在这大街上被旁的府里的下人教训,这可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云月心里暗笑,不过看着已经被秦家下人架出去的秦大郎,嗯,他们两今日倒是一对难兄难弟。秦大郎走了,梁公子灰溜溜的也走了,吵架的两方走了一方,自然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不过须臾之间,人群就散去。

此时只剩下云月和秦敏面对着玖郎和惠娘,惠娘脸上的笑永远都是那么灿烂,云月心里暗道,有了这样一位红颜,再有了裘侍郎那么一位情人,玖郎看上相貌最多只能称清秀的云月这可能性简直等于零,这正主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暗恋上了玖郎,该说什么好呢?

惠娘已经对云月道个万福:“方才情急之中,说出当日的话,倒是惠娘的不是,还望柳小姐休放在心上。”真会说话,不愧是花魁,云月淡淡一笑:“今日之云月,已不是往日的云月,连云月自己都没想到,只是当日说过什么话,还望姑娘当那些话已经随着金明池水流走了罢。”

说着不管惠娘他们是什么表情,微微一礼,就要拉着秦敏走,一直没说话的玖郎此时方开口:“做师兄的还没恭喜过师妹。”恭喜,这倒让云月顿住,自己最近没什么喜事啊,要升职的话还有一年才考核呢,难道说陈飒对自己表白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可是那时在场的只有三个人,陈飒不会说,秦敏也不会,到底是什么事?

玖郎的话很轻,但足够把云月震住:“还没恭喜师妹将要有继母,柳学士得尚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虾米?云月整个人都僵住,看看秦敏,秦敏一脸的疑惑,玖郎的笑还是那样的温和,不过再不肯多说了。

云月直等上了车都没转过弯来,自己的爹尚公主?这事自己可是半点都没听到风声,想找秦敏说话这才想起秦敏被秦家马车接走了,这事还是得去问自己的爹,到了家,云月跳下马车就往大厅走,福伯看见云月一副慌张的样子,想叫住她提醒都叫不住。

云月一口气跑到大厅,看见父亲刚想开口问话,只见厅内除了父亲在,还有另外一个人,陈国公主。

疑惑

天,云月觉得耳边又有惊雷闪过,难道说自己父亲要娶公主是真的?不然堂堂长公主怎么会没有带多少从人坐在臣子的家里?就像一个来访的老朋友?

看见云月愣在那里,柳池咳嗽一声,云月这才想起该行礼,撩起衣服刚要下跪,陈国公主已经起身拉起她对着柳池笑道:“这又不是在外面,何需行如此大礼?”这话说的也太亲热了,云月顿时有毛骨悚然之感,看着陈国公主笑的那么和蔼,云月的眼艰难的转向旁边的父亲脸上,难道说自己真要有个公主继母?

天啊,不会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培养什么母女亲情?这种感觉真奇怪,从小到大都没和母亲这种角色打过交道的云月心神不宁的在旁边坐着,看陈国公主和柳池在那里和公主一问一答,虽然他们说的话都是些旧事,但是一向最爱听这些的云月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一直在设想如果父亲真的尚了公主,自己会怎么样?

是父亲搬去公主府呢?父亲一搬去公主府,肯定不会带着自己这个大龄拖油瓶,可是来这里一年了,还真的习惯了有个父亲了,如果真的分开住,会不会不习惯?想到这里,云月顿时像被雷击中,这是怎么了,一直以为自己会习惯一个人,现在竟然对柳池生出孺慕之思?果然习惯是可怕的。

“素儿,素儿。”柳池小声的叫云月,云月这才从思绪里面醒过来,原来是陈国公主已经起身预备走了,云月急忙起身,自己怎么会发愣到了连话都没和公主说一句呢,这也实在太失礼了。

柳家父女把公主一直送到门外,陈国公主上车的时候笑着对柳池道:“又安的这个女儿,今日怎么没什么话呢?是不是又安对她管的太紧?”又安,真亲热,都叫起父亲的字来了,云月心里面这样想,脸上依旧那么恭敬。

送走公主,柳池对云月道:“素儿,天不早了,你下去歇息吧。“云月行了一礼,却没有说什么,这话该怎么开口,问自己的父亲要不要娶老婆,这不要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很难开口的一件事。

柳池走了几步见云月站在那不动不由奇怪的问:“素儿,难道你还不下去吗?”这时候不问还等什么时候?云月牙一咬对柳池行礼道:“父亲,听的外面有传言,说父亲要娶妻。”

这话问的柳池一愣,他停下步子,看着云月道:“为父年已半百,此生已无什么憾事,还谈什么娶妻不娶妻的话呢?”

咦,看来自己父亲是不会娶妻了,那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云月看着突然之间沉默的父亲,继续问了出来:“然此时京城里面都说,”柳池叹了口气:“都说陈国公主吧?”

看来父亲也不全不八卦,云月又下个结论,不过没有说话,只是垂手侍立,柳池再没说话,良久云月打算再开口的时候才听到父亲的叹息:“世人只知道表面,难道说求一二知己都不得吗?”

父亲,你果然是读书人的脾气,只是世人可不都这样想的,云月想到这里的时候,想起自己也是那世人中的一个,脸不由一红,那头更低了些,柳池本打算再说什么,却看见女儿脸上有些红色,心里不由软了,父女之间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她听到些流言害怕也是正常,放柔声音道:“素儿,你下去吧,为父和陈国公主之间,绝无儿女私情。”

能对女儿说这话,这个父亲还真是对女儿极好,云月不由有点嫉妒正身,虽然说亲生父母都没了,这个养父却比生父还好,难怪正主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会那么郁闷,感情实在是太深了。

云月对柳池又行一礼,这才退下。看着女儿的身影,柳池长叹一声对福伯道:“阿福,你说陈国公主所说,素儿口齿伶俐,怎么我瞧着还是和原来一样不善口齿。”福伯是知道柳池一心护女的,老脸挤出笑容:“老奴觉得,兴许小姐是在老爷面前拘束,所以,”话说到一半,福伯觉得不对,忙又住口,柳池摇摇头:“不过素儿经过这次大变,有些改变也是有的。”

福伯上前扶起他:“是,老奴瞧着,小姐和原来还是一样的,只是性子比原来活泼了些,这也是好事不是?小姐又不是那种闺阁女儿,这官场之上,总是要有些应酬的。”柳池点头,等实录编好,剩下的就是这个女儿了,原来她性子太静,柳池有些后悔原先管紧了她,现在性子活泼了一些,却也是件好事。

陈国公主要下降柳池的传言渐渐的也就散了,京城之中是从来不缺少新鲜的事情的,赵王在大殿前面跪了一上午的后果就是被冻坏了,皇帝派了八个御医在赵王府里伺候,各种名贵药材跟不要钱样的往赵王府里送,打眼一看,皇帝对赵王的恩宠始终如一。

只是明眼人都知道,赵王此后在京城里就不会像原来一样那么横行霸道了,陈国公主鞭打了他皇帝可是连半个字没有说陈国公主,叶楚楚说起此事,微笑道:“赵王总也受了些教训,只是不知道日后出来见了人,会不会害羞?”

她们这时是在叶楚楚的院子里,坐在葡萄架下看着一院新开的花,喝着新茶聊着八卦,人生真是幸福啊,云月眯着眼看着开的姹紫嫣红的花打个哈欠,春天真是容易发困。

秦敏抿嘴一笑:“真是呢,前些日子我见了陈编修,觉得她气色比原来好多了。”提到陈无瑕,听的秦敏说陈家兄弟已经到陈飒府里做了书启,一年三十两银子的馆金,再加上四节的礼物和衣服,想来陈无瑕的日子会好过些,情伤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愈合。

想到这,云月唇边泛起个笑容对秦敏道:“你出的主意好,让她弟弟有了事情做,也省得要靠着她过日子。”秦敏得意一笑,叶楚楚的眼往云月脸上一转,笑道:“小飒去送丹凰郡主母女,不知要几天才回来?”

秦敏掰着指头算了下:“二月二十三出的门,今日是三月二十八,要回来了吧,旨意上说的,不过就是送到潼关外。”难怪觉得最近天也蓝了,花也红了,原来是陈飒不在了,云月心里这样想。

邱妈妈笑着上前,利落的收拾着桌上的茶果,笑着道:“小姐,有新下来的芥菜,我包了几个饺子,也算个野意。”

秦敏伸个懒腰笑道:“邱妈妈,你包的饺子,就算里面包的是稻草都要中吃,更何况这新鲜的芥菜?”邱妈妈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春儿已经把碗筷布好,邱妈妈去厨房端出来好大一盆饺子。

雪白的饺子里碧绿的馅,再配上邱妈妈精心调制的蘸料,蒜茸配了醋和酱油,里面还滴了几滴麻油,这可是这个时代最接近现代吃法的东西了,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云月这时怀念的是那红红的辣椒,再加点辣椒,这才是十全十美的美食。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从海外带来辣椒和土豆,到时候吃火锅的时候,那红红的底料,煮的酥酥的土豆,天啊,想起就馋,云月把筷子上夹的饺子想象成这已经是蘸了辣椒的饺子,一口咬下去,有辣味,但不是辣椒的辣味,云月咽下去,不对,人不能这么贪心,有吃的就不错了。

陈飒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好啊,楚楚姐姐,你们都不等我就开始吃了。”云月还没反应过来,秦敏已经把筷子放下起身笑道:“小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题

陈飒看起来满是疲惫,连招呼都没打就坐到秦敏让出的椅子上,拿起旁边的筷子就开始夹饺子,看他饿成这样,秦敏一巴掌就打到他头上了:“谁还能让堂堂郡王饿着不成,怎么就和几天没吃一样?”

叶楚楚已经叫来邱妈妈,重新拿了一盘饺子还有碗筷蘸料,陈飒直等到把新拿来的饺子都吃完,又喝光了一大碗汤才放下筷子道:“我还真不知道挨饿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挨饿?秦敏哧的一声笑出来。

陈飒刚准备解释,抬头却正好遇到云月的眼睛,云月眼里永远都是这么平静,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是太失礼了。

见他只是盯着云月在看,秦敏脸上浮出促狭的笑意,拍着陈飒的肩道:“小飒,你快说啊。”陈飒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生生把眼睛从云月身上转开,笑道:“说出来小敏姐姐你都不信,我从昨夜到方才,一口水都没喝。”

这下倒让在座的几人都觉得奇怪,秦敏算算日子:“小飒,算起来你还不该回来。”陈飒点头:“走到半道上,陛下下诏,称王夫人思念娜仁托娅公主,要留娜仁托娅公主在京城,这才匆匆赶回,昨夜又接到急诏,称连夜进京,今日一早回了京,就进宫侯见,一直到方才才回来,你说哪还有空喝水吃东西。”

王夫人?云月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陛下的生母,被废黜的太后,现在没尊号但仍以太后资格被奉养的女人,她要娜仁托娅进宫做什么?难道说要留她做孙媳妇?

也不知道皇帝还有几个儿子没有成婚?秦敏一听到王夫人,眉头皱的更紧,嘴里嘟囔道:“真没见过这么,”还没说完,一直没说话的叶楚楚已经开口了:“子婉,噤声,再怎么说她也是陛下生母。”

秦敏忙把口一掩,云月不由微笑,生性活泼,心直口快的秦敏还真的不适合进宫廷,而同样是在宫廷里长大的叶氏姐妹性格却全然不同,还真不知道叶家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想来这样教育叶氏姐妹也是希望她们双双嫁入皇家,可是没想到叶楚楚竟然会在临进门的时候转身而去,叶家父母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这样一想,叶楚楚还真的值得敬佩,能有勇气拒绝的,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而屈就的,是这么一个小院,在翰林院慢慢的熬,外放,现在升到五品郎中,也不过就是一年二百四十两银子的,就算能像裘侍郎一般,一年不过八百两银子的俸禄,这般勇气,又有几人能有?

这种静默一直等到邱妈妈出来把茶换上,直等到她退了下去,云月才起身笑道:“安乐郡王才刚回来,想来有话要和楚楚说,我就先告辞。”

说着微微行了一礼就要转身走出去,秦敏见云月突然要走,急忙跟着她起身拉着她的袖子:“云月,大家在这里谈笑一会也是难得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走。”

云月轻轻的把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下,笑道:“郡王刚回来就先到楚楚这里,想来定是有话要和楚楚说。”说着又要走,秦敏这搞不明白了,她看着云月,张口而出:“云月,小飒此来,定是为你,不是为楚楚。”

这话一说出口,陈飒的脸瞬时红了,叶楚楚面上的神色虽没变化,那眉还是皱了一下,云月顿时感到十分尴尬,这就像只有他们三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被揭穿一样,虽然严格的说叶楚楚也不算外人。

一种古怪的气氛在这几个人中间流传,秦敏是个爽快性子,既说出来就更加快了,她捶陈飒一下:“小飒,难道你放不下你郡王的架子吗?喜欢就去想办法,寻媒人也好,求陛下也好,总不能就这样放开。”

陈飒被她这一说,脸上就更热了,云月听到秦敏这样说,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的叫子婉,秦敏才不理她,转头对她说:“楚楚姐姐你说对不对?当年楚王对你倾心之时是怎样对待你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姐姐想着,不管想什么法子楚王都会给你寻来。”

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叶楚楚不由想起那段日子,当日楚王对自己可是竭尽所能,自己爱喝的,爱吃的,爱玩的,再难得的东西,楚王都想法寻了来,以讨佳人一笑,黄山上的云雾茶,南海最好的珍珠,江南的鲥鱼,因为那些贡进宫里面的东西分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太少,他就总要重新给自己寻一份。

他对自己那么好,也没有挡住别的女子爬上他的床,那个侍女那日瑟瑟发抖跪在自己面前的情形似乎又重新显现,叶楚楚的身子晃了晃,云月看见她的晃动,伸手出去扶了她一把,叶楚楚抬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那张脸上已经是雪白一片。

秦敏看见叶楚楚的脸色,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脸不由红了很多,她咬着下唇说:“楚楚姐姐,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也只见过楚王那么对你,别的都没见过。”叶楚楚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她微微一笑:“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只是子婉,我到今日都不明白,什么才叫对我好,什么才叫真心?”

说着她转头去看陈飒:“小飒,记得那日楚王妃来的时候,你曾说过,楚王为了我去求陛下,求的一纸楚王能有两个正妃的诏书,小飒,你说楚王那样就是对我好,可是小飒我想问问你,你若真的爱慕云月,你可能忍受她除你之外再有旁人?”

云月被叶楚楚问出的话弄的想掏掏耳朵,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女多男,就算是现代女性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可是现在自己面前这位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却在正儿八经的问陈飒这个问题,难道说自己在这个时代还可以体验一把一女多男?

陈飒的脸被叶楚楚的这句话问的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着他脸色变化,云月不由暗自想到,其实这个小正太要不是郡王,有钱的话还真的可以包养,看着多么的赏心悦目,而且身材不错,应该是有肌肉的类型。

停,云月急忙在脑海里面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再想下去就要被框框了,还是等着陈飒的回答吧,陈飒过了很久才小声的说了一句:“自然不能。”

叶楚楚紧跟着又问了一句:“那你日后还会爱慕上旁人吗?”这,陈飒迟疑了,云月在心里面为叶楚楚鼓掌,果然问的极其一针见血,陈飒被这句话问的无地自容,会吗?自己日后还会不会爱慕上别的女子?虽说曾说过要学自己的父王,一生只有一人,但是如果自己愿意的话,别说一个王妃,皇后还挑了几个女子做自己的侧妃,毕竟给皇家开枝散叶,多子多福才是正常的。

看见陈飒的眼神变的迷茫,叶楚楚微微的叹了口气:“罢了,小飒,男子都是如此,要女子一心一意,以夫为天,自己却要多纳几房,多子多福,小飒,你若不能给下云月一个只得一人的话,还是罢了。”

陈飒几次冲动欲言,那句话却总是说不出口,秦敏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些,上前拍拍他的肩:“好了,小飒,云月说的对,你对她只是一时冲动,年少轻狂时候的恋慕,等你娶了妃,纳了妾就明白了,这事还是不要提了。”

我,陈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叶楚楚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接着又落了下来,放在桌上,她有些有气无力的说:“罢了,小飒你今日也累了,还是回你的郡王府吧。”

说着叶楚楚高叫来人,邱妈妈应声而出,叶楚楚轻声的道:“邱妈妈,替我送郡王出去。”邱妈妈看着面前的情形,自然不敢开口问什么,只是走到陈飒面前,躬身行礼道:“郡王请随老奴出去。”

陈飒徘徊了一会,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现在自然也说不出谎话,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还是随着邱妈妈出去。

等他出去了,叶楚楚才坐回椅子上,叹气道:“我还当皇家的男子也有一个不一样的,谁知道连小飒也。”说着叶楚楚这才抬头去看云月,开口说道:“抱歉,我没问过你什么,就替你问出来了,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云月坐到她身边微微一笑:“没什么,这也是我想问他的。”叶楚楚又叹气了:“人间真心,怎么如此难寻?楚王如此,太子如此,就连小飒也是如此。”云月不知道怎么回答,爱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量化的一种东西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秦敏被冷落许久,上前笑道:“休说什么真心不真心的话了,只要我们三人能够在老去之时,能一起喝酒谈心,这难道不是一种真心?”

叶楚楚击了一下桌子:“说的好,没有男子的真心,难道连女儿家之间也没有吗?当为子婉此话浮一大白。”

情意

看来陈飒是真的想清楚了,秦敏看着陈飒那张空桌,把手里的小说放下,看着在那里抄写的云月打个哈欠说:“云月,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云月把手里的笔放下,抬起头看她一眼:“说什么呢,难道你还不明白我。”

秦敏顿时泄气,云月看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你还说呢,让你去替我寻的老宫人呢?到现在半点消息都没有。”

哎呀,秦敏直起身子,拍着桌子道:“不是我忘了,是最近宫里面事情太多,我都不敢进宫,怕进宫就冲撞到人。”冲撞到人,这可稀奇了,秦敏得皇后疼爱是人人都知道的,皇宫里面从上到下对她都是笑眯眯的,哪来的冲撞?

秦敏是藏不住话的人,等不到云月问就走到她身边道:“难道你真没听到过传言?”传言,什么传言?秦敏坐到她身边小声的道:“据说王夫人极喜欢娜仁托娅,想让她嫁给吴王。”吴王?皇帝的第二子,不过吴王不是已经娶妃了吗?

想到这,云月笑道:“娜仁托娅是王夫人的侄孙女,喜欢她也是正常,不过吴王不是已经娶妃了吗?难道说王夫人想让她屈就侧妃的位置?”

秦敏轻笑:“云月,王夫人本来想的是太子妃的位置,只是要下诏废太子妃太难,这才屈就吴王,毕竟吴王妃的出身什么的,都比太子妃要弱,而且休掉吴王妃也比废掉太子妃要轻易。”

说的是,云月微微点头,这皇家人的婚姻,本来就不能自主的,秦敏叹道:“本来王夫人打的算盘极好,把吴王妃休了就可,谁知吴王夫妻恩爱,吴王听的要自己休了王妃,在御前长跪,恳请陛下收回诏书。”

没想到这位吴王还是个情深意重的男子,云月微微点头,原来还以为京中所说的,吴王身边除了王妃就再没有旁的女子只是夸张的说法,没想到为了妻子还肯忤旨,真不错。秦敏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讲下去:“王夫人本来已经在打点娜仁托娅公主的嫁妆,听的吴王竟然不肯娶,大怒之下就要派人去吴王府赐死吴王妃。”

啊,云月小声叫了出来,这位王夫人性子还真拗,秦敏拍着桌子笑道:“只是王夫人倒忘了,她现在已不是太后,怎能使唤得动,身边的人只是听了,转身就去禀告皇后,皇后听的又气又急,只得到宁寿殿和王夫人好生说说,谁知王夫人性子一上来,索性不吃不喝,说不赐死吴王妃的话,她就往死路去。”

噗,云月差点笑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位王夫人还真是能想出点子来,要在现代还能拉去医院打葡萄糖,在古代的话怎么办?不过究竟是为什么,这位王夫人要使出这样的法子?

难道说?秦敏点头:“正是,这位王夫人明面上看着是和吴王置气,其实是和皇后生气。”皇后?秦敏俯在云月耳边道:“皇后是卫国长公主所选,王夫人肯定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废后做不到的话,几个皇后挑出来的孙媳妇总可以拿着作伐吧?”原来是婆媳之斗,殃及孙媳妇了,这也是,历代的皇后基本都是太后选出,那像这位皇后,是皇帝生母的对头选出来的,想来皇帝后宫里面,婆媳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大好的。

见云月不说话,秦敏叹气:“你说说,宫中此时人人自危,我怎么还敢进宫去,受池鱼之殃可不好。”娜仁托娅?云月想起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她会不会答应嫁给吴王呢?想到这里,云月一拍秦敏的手:“你说,娜仁托娅这样性子的人,肯不肯嫁给吴王?”

秦敏皱皱眉:“这个我也想过,不过自从她进宫,王夫人就把她藏在宁寿殿内,谁也见不到,连皇后娘娘都见不到她,就算想问,也问不出来。”

这也是,王夫人既然想让娜仁托娅当孙媳妇,肯定也说服过她,怎肯轻易让人破坏。

渐渐的,宁寿殿内的王夫人断了饮食,逼迫皇帝赐死吴王妃的事已经传的京中沸沸扬扬, 而吴王和吴王妃夫妻两人也是长跪御前,争着要去死,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亲娘,这倒让皇帝不知道怎么抉择?难道要为了儿子让自己的母亲去死,或者说为了母亲让自己的儿子去死?

自认历来都是慈父孝子的皇帝,估计会在这个选择题里选择很久吧?

坐在叶楚楚的庭院里,葡萄架上已经有绿叶冒出,点点阳光通过叶子照到她们衣服上,衣服上似乎多了铜钱样的花纹,秦敏有些昏昏欲睡,用手掩住嘴打个哈欠道:“都说春眠不觉晓,这都快四月天了,怎么还这么困?”

云月推她一把:“你啊,那日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还喝,都过了两天了,还这样。”秦敏呵呵一笑:“那酒甜丝丝的,像糖水一样,谁知后劲这么足。”

说着秦敏抬头对叶楚楚道:“楚楚姐姐,你说是不是,不是你这里的酒好,我也不会喝的这么多。”云月不由伸手揪了她耳朵一下,叶楚楚不过微微一笑,就低下头。

云月看见她这样,不由奇怪问道:“楚楚,你怎么了?”叶楚楚微微叹气:“我只是想到吴王夫妇,听的吴王已经撑不住了,这不孝的大罪名,谁也担不起,一对恩爱夫妻,就这样。”

说着叶楚楚叹气,秦敏的手按在桌上,想拍下去终于还是没有拍出来,只是跟着叹气,云月不由腹诽,什么孝顺,皇帝和吴王就是愚孝,难道说拆散一对恩爱夫妻,添了一对怨偶,就是孝顺吗?

吴王被这样硬塞了一个王妃过来,怎么会幸福呢?娜仁托娅公主的性子又是那样的浓烈,用脚后跟都能想的出来这桩婚事绝对的不和谐,想到这里,云月皱眉道:“难道说没有旁的法子吗?”

秦敏摇头:“旁的法子也有,只是陈国公主出京去了,就算快马加鞭的回来,也要十天了,那时候什么事都办完了,王夫人也是趁陈国公主不在,这才敢这么做,不然她要真想留娜仁托娅,怎么会在丹凰郡主离开京城之前不叫她留下,偏偏要等到走出那么大远,这才由陛下下诏追回?”

秦敏的分析能力一直很强,云月再次肯定,还好她没有分析出来自己已经换了个芯,叶楚楚的叹气声更重了:“皇家的恩爱夫妻本来就很少,吴王再散了,就更是没有。”

法子,什么法子呢?云月的手在桌子上敲来敲去,这事说正经的,不是她们这些中下层官员可以管的,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平时清冽的茶水今日怎么会有点苦涩,抬头看着叶楚楚的神色,一定是被这个明媚而忧伤的女子影响的。

云月把茶杯放下,双手握住,人世间总是有很多的不平,能快乐平安的生活下来就已很不轻易了。

心情不好,在叶楚楚那里吃过晚饭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秦敏一直很沉默,云月握住她的手:“子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管不了的。”秦敏点头,接着叹气:“那个王夫人,是不是上天降下来专门扰乱皇家的,自从立她为后,就没什么好事。”

云月噗的一声笑出来:“你啊。”秦敏刚准备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哭声,秦敏立即让车夫把车停下,这个小八婆,云月看着秦敏把车帘掀起,自己也把脸凑过去。

对面是一群人簇拥着几辆车子,那车子装饰很朴素,簇拥着的人的穿着却不差,看起来像是仆人,领头的是两个骑马的男子,哭声是从簇拥着车子的人群里面发出的,云月感到奇怪,这是什么,送亲不像,哭丧更不像。街道两边的人都聚拢出来看,议论纷纷。

秦敏的叹气声传来:“吴王休妻了。”说着秦敏把车帘放下,坐回车中,云月大惊,掀起帘子继续看,跟在车旁骑着一匹白马的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子,他身着蟒袍,头戴金冠,想来就是吴王,吴王脸上也是一脸的哀痛。

这对被迫拆散的夫妻,就算是在现代,一个以死相逼的祖母也很难让孙子抉择,更何况是这个时代,孝乃大德的年代。爱情,终究会成为一种神话。云月叹气,刚准备放下车帘,突然看到拥挤的人群里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许久没见的陈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