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妇人说的欢乐,后面虽也有几个戚家的仆人,却没几个正经敢拦的,一群不中用见风使舵的,云月想上去阻拦,可是这么十几个泼妇样的,可没有那么多讲理的,云月顺手拉过一个仆人来:“速去把里正找来。”

那仆人还支支吾吾不想去,云月怒了,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时你若不去的话,我登时就要了你的小命。”那个仆人不敢再支吾,急忙转身跑了,云月这才舒口气,往戚大奶奶院子那里走。

院子门口早被挤的水泄不通,云月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官体不官体了,上前去几膀子把围着的人挤开,总算进了院子,院子里面人倒不多,方才那个妇人领着两个人在那和戚三奶奶嚷:“三侄媳,你这可不对,不都说的是三月才生,今日才二月二十五,怎么就说生产了,定是没有孩子装出来的,你做弟妹的不好分辨个明白,我做婶子的怎么说也是长辈,难道去分辨一下也不成吗?”

戚三奶奶笑的可好看了,不过说的话呢就是挑事的:“二婶子说的话有理,只是二婶,大嫂肚里的那个是大哥盼了许久的,定是男的,怀胎也是实的,那稳婆可次次都是从大嫂的院子里出来。”

这话说的,不就明着在说怀孩子的不是戚大奶奶而另有其人,果然这二婶袖子卷了上去:“三侄媳我知道你性子好,明着看人在玩这偷龙转凤的把戏也不说出来,我总是戚家长辈,那能看着戚家家财落到旁姓手里,三侄媳你还是快些让开。”

戚三奶奶却还是稳稳的堵在门前不让她进去,脸上的笑笑的更温婉,这人还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云月在心里翻个白眼走上前对那二婶道:“这位是想进去瞧瞧我家表姐?”

看见有人横插一杠子,戚三奶奶不由皱眉,原本和二婶商量的是趁着生产时候闹一闹,自己抵死不肯让她们进房,等到用软语温言说服她们回去了,到时再说没有当着族里长辈生的,谁知道是不是戚家的孩子。

她是料定了戚大奶奶为了脸面断不肯让人进去的,不过现在有云月在此,谁知会怎么样?刚想说话,云月已经笑了:“按说这生产时候,有稳婆丫鬟在的,就算想偷龙转凤也是难的,只是瞧来这位不肯信,非要进去瞧瞧,难道说这个大辱就咽下了不成?”

云月身上虽没穿官服,可这个人已知道来了个当官的亲戚,这见官还是有些怕的,脖子往后缩了缩,却被戚三奶奶盯住,只得又伸了脖子道:“这为了家财,什么法子想不出,自己生不出男孩来,从外面买一个的又不是没有?”

云月轻笑,此时已经有个男子挤了进来,径自走到云月跟前行礼:“柳大人有什么吩咐?”云月示意他起来:“今日这事你也瞧见了,这戚二婶不信我表姐生产是真,然也不能因他们怀疑,就让他们随便进入产房去,这样,你去寻二十个忠诚老实的娘们儿,在产房外面守着,进去的东西都要细细搜了,直到生产为止。”

这里正在云月说话时候连连应是,当听到云月的主意的时候愣了一下,云月已经挥手道:“你速速去,还有,且不可在这家里的下人们里面挑,为的就是有人说话。”

说完云月抬眼去看戚三奶奶:“三奶奶,你说这法子可好?”三奶奶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笑着应道:“还是柳大人想的周到。”接着仰脸对戚二婶道:“二婶子,既有了里正找来的人,自然也没人敢动什么手脚,二婶子还请先回去吧。”

戚二婶身子扭了几扭,狠狠瞪了云月一眼,却也明白自己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转身出去,跟着她来的那些人也跟着退出去,云月这才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来吃,还笑着招呼戚三奶奶:“三奶奶请坐,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怕口也渴了。”

三奶奶搅着手里的帕子,努力想要镇静些,只是恨的牙痒痒的,此时里正已经领着二十个妇人进来了,云月粗粗一看,觉得这些人看起来都憨厚可靠,点点头吩咐戚家的下人们搬来凳子茶水。

里正见云月应了,擦一擦额头的汗就躬身预备退出,云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劳烦你了。”

里正谢过赏,当做没看见戚三奶奶的脸色,行礼退了出去。

云月看着戚三奶奶的脸色,心里哼道,难道不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只怕是在这边境小镇作威作福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们不说话,那些妇人们自然也不敢说话,院子里虽是满满一院子人,却没有声音,这更让屋子里传出来的戚大奶奶的声音听起来痛苦,偶尔还夹杂着稳婆让戚大奶奶使劲的声音,丫鬟们虽觉得这情况很奇怪,还是在屋里屋外来回穿梭,热水一盆接一盆的递进去。

从正午时分等到掌上灯,厨房送了点心,下人们点上火盆,送上手炉,云月披着大氅打瞌睡,戚三奶奶可精神的很,那唇抿的紧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亮着灯的屋子,偶尔看眼歪着头在那打瞌睡的云月,心里那个恨,却不好说出来。

那二十个妇人有些也在打瞌睡,还有些就着光在做针线,月亮早升上天,一声婴啼终于响起,戚三奶奶的身子前倾,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若还是个丫头,也不算白忙一场,云月睁开眼,这时反不着急了。

帘子掀开处,是吴老太太满是喜色的脸,方才她就一直在里面忙,看她脸上的神色,云月又闭上眼睛,定是个男孩,不然吴老太太也不会这样高兴,果然吴老太太笑道:“劳烦众位了,我女儿生了个哥儿。”

说着抚一抚抱着的小襁褓:“三奶奶,你也来瞧瞧,只是要进屋,这外面冷。”戚三奶奶拼命的挤动脸上的肌肉,才挤出一个笑容,上前行礼道:“恭喜亲家太太。”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孩子,吴老太太抱紧一些:“三奶奶,进去再瞧吧。”

看来大势已定,云月也没上前,只是示意那二十个妇人前面的两个也进去瞧瞧,不过一瞬那两个妇人就出来在云月面前行礼:“大人,的确是男孩。”云月点头,打个哈欠道:“你们可也看到了,今日送进去的东西也没什么,这孩子是戚大奶奶生的没错吧?”

妇人们齐声道:“小的们都能作证,今日戚大奶奶生的是个男孩。”云月点头,拿出个荷包,里面还装着几两碎银子:“劳烦你们了,这些银子拿去分了吧。”有个机灵的妇人上前接过谢了赏,这才说笑着出去了。

云月觉得十分疲累,这孩子也不想去瞧了,示意下人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打着哈欠睡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窗纸上已映的满是红光,云月穿好衣服出去,院子里已经披红着彩,看来是庆贺戚大奶奶生了男孩,云月不由腹诽,这在古代,生男和生女果然是不一样啊。

吴老太太从屋里出来,见到云月急忙上前道:“昨日劳烦侄女了,也不多睡睡?”云月叫过喜才道:“睡够了就罢,只是不知侄子在哪?也让我去见见。”丫鬟们早挑起帘子,戚大奶奶坐在床头,看起来也是满脸喜色,她的两个女儿围着个摇篮在看,旁边还有个没见过的少妇,看来是新来的奶娘。

云月不由想,其实在古代富家生孩子挺好的,只管生,不用养,多的是奶妈丫鬟帮你养,上前道过喜,抱起孩子赞扬了几句,清音笑道:“奶奶,昨日还亏了柳大人呢。”戚大奶奶点头:“累的妹妹出钱出力,倒是我的不好。”

云月虽然有点心疼自己昨天出的银子,好歹一个月的工资,但还是笑着道:“这没什么,就当我给这孩子的礼。”吴老太太拍着孩子:“说到这,还想请侄女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你可是女状元,文曲星下凡,起个名字也好让他沾沾才气。”

文曲星?八卦星还差不多,云月笑一笑,这孩子还挺多灾多难的,就叫难,不过要用个谐音,哪个呢?楠好了,良木啊。

云月把这个字说出来,自然是人人赞好,说笑了一会,也就各自分开。

戚家长房得了儿子,自然要大肆庆祝,而且不知是戚大爷的身体底子好还是这孩子的出生让他有了希望,戚大爷竟渐渐好了起来,虽说还不能说话,但已能坐了起来,也能用手势示意一些事情,云月去看过他,想问问当日的事情,但戚大爷半点示意也没有,云月只好作罢,这受害人不追究,自己也不好再追查下去。

戚楠的满月宴那日,戚大爷被人抬着到了主桌上,看着他面色红润,虽不能说话手势却有力,人人都啧啧赞叹,还有人想打听是谁妙手回春?

酒席进行的火热,突然有人闯进来,看见是衙役打扮,云月还当是来找自己的,正准备站起来就看见衙役上前对戚大爷行礼说了几句,戚三爷原本闷闷不乐的脸上露出喜色,起身道:“各位,方才县里老爷派人来说,楚王殿下出使金帐汗国,明日要到本镇,要借弊府做行馆,现时要准备起来,酒席就先到这里。”

说话时候,戚三爷的眼一直看着云月,云月才不在乎,还真以为楚王来了就有靠山了?

不提戚府这里忙碌着布置房间,云月还是和原来一样,又不是没见过楚王,不过官服要拿出来晒晒,都个把月没穿了。

凭啥不能睡懒觉要在这里等候楚王?被拉出来的云月心里嘀咕不止,看着戚三爷脸上露出的喜色,还有戚三奶奶娘家的那票亲戚,宋老安人还有宋家二老爷各自穿着整齐的在自己后面等候,云月想起自昨日戚三奶奶知道这事,那得意的样就不用说了,去,楚王连侧妃的名号都不愿给宋氏,不过勉强为了荣惠县主的面子才给了个五品诰命,还真以为是正经亲戚了,没眼色的。

转眼间使团已经来到眼前,再不情愿云月也要跟着跪下去接驾,前面是侍卫,然后才是使团成员的马车,云月在最豪华的那辆马车一过就站了起来,剩下那些使团成员估计和自己品级差不多,没必要跪。

她的突然站起让一辆马车掀起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这个,陈飒?不是说楚王吗?到底是谁传错了话?

坐在车里的陈飒看着数月不见的云月,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自中秋前夜到现在,又是七个多月了,还不等自己寻到她问问清楚为什么要如此对自己,她就已经又离开了京城,连封书都不肯回来,若不是怕别人笑话,自己早就寻着她来了。

不过不等陈飒看清楚,马车就经过云月身边,陈飒正想叫住马车,就见后面的车上下来官员,有人和云月行礼寒暄,只得放下帘子,等会住下来了再去寻她。

春风

和云月行礼的却是翰林院里的庶吉士周浦,虽说云月穿越来之后在翰林院里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和这些男翰林不过是面子上有过来往,盯着周浦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六品官服,云月暗自算了下,若自己没有当这个采风使的话,那去年也该和这群翰林一起考选,成绩优异者就可以升官,哎,也不知道这个采风使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云月还是拱手笑道:“还没贺过升迁。”周浦伸手出去扶正官帽:“不过一个礼部主事,哪似柳修撰乃钦命采风使,无拘无束,甚是自在。”这话说的多言不由衷,云月只是一笑,两人客气几句,过来一个年轻男子对周浦拱手道:“前辈怎么还不进去?”

周浦微一抬手:“仁文速来,这就是钦命采风使柳修撰,算来也是翰林院前辈。”说着对云月道:“这位是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柳安。”

柳安?去年听秦敏说过,新科状元,年方弱冠,可谓少年成名,更妙的是还没定亲,立即有无数的媒婆上门,可是所有的媒人都在皇帝数次召见,甚至皇后也在宫中开牡丹宴后平息,瞧宫里的意思,是想让状元尚主。

云月不由仔细看了看这位新科状元,果然生的面如敷粉,浓眉大眼,云月还了一礼,客气几句,使团里的随从走过来行礼:“周主事,柳修撰,楚王召见。”云月刚想举步,传话那人愣了一下,补上一句:“召见的是柳安柳修撰。”

同姓真不好,看见柳安一闪而过的尴尬,云月止住脚步,由他们进去,看着他们的背影,云月不由有些惆怅,如果不来做这个采风使,自己也可以升官了吧?

此时使团已经全部进了戚家,戚府外面空空荡荡,还是回去睡觉,今日起的太早了,云月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转身走进戚府。

戚府里现在全都是人,除了来往的仆人还多了衙役以及使团的随从,云月早对戚府的路程熟了,径自找近路往戚大奶奶的院子那里走,刚拐过个弯,就遇见戚三奶奶带着仆妇过来。戚三奶奶今日可十分幸头,头上插的首饰鲜明夺目,穿的衣服也是新裁就的,满面春风的走在那里,看见云月,她停下脚步,懒懒的行个礼:“柳修撰怎么没去参加今日的宴会?”

云月懒得理她,越过她就要走,戚三奶奶的声音里嘲讽更盛:“柳修撰不过就是哄哄我们这些山野村妇,正经的地方还是去不成吧?”云月的困意此时全都打消了,自己还当这女人是个王熙凤式的人物,谁知不过是个山寨版,转身冷笑道:“这话可是三奶奶不能说的。”

戚三奶奶不由怒了,此时自以为有了靠山,哪还把云月这个六品官员放在眼里,伸手把鬓上的一只金簪扶正:“那日柳修撰说的话,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怕过不了许多时,柳修撰那日所说的话自己就要咽了下去。”

云月懒得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举步继续走:“那本官就拭目以待。”说着扬长而去,戚三奶奶气的手搅在一起,一个丫鬟上前道:“奶奶,等楚王殿下做了主,瞧她还张狂。”说着把手上捧着的东西往戚三奶奶眼前晃了晃,戚三奶奶笑了,一行人继续走。

云月匆匆往院子里面走,这个戚三奶奶,还真当楚王来了就有靠山了,自己受的是钦命,楚王最多只能把自己递解回京,连自己的职务都不能罢,真是没见识的女人,云月心里嘀嘀咕咕个不停,眼前突然多了双靴子。

是谁会挡住自己的路?不对,这靴子上绣有蟒纹,这只有王爵才能有,楚王不会出来,难道是?云月抬起头,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陈飒,七个多月不见,觉得小郡王又长高了一些,那时自己垫着脚尖就能碰到他的脸,现在自己好像才到他的肩膀,要亲到的话,估计要把垫块砖。

打住,怎么能想到这么框框的地方去了?云月的脸一红,急忙低头行礼道:“下官见过郡王。”陈飒并没有让她起来,方才初见到云月时候的惊喜已经散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有很多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问。

云月等不到陈飒的话,抬头去看他,陈飒又看见那双灵动的眼睛,伸手虚扶一下,问出的话却是:“我们很久都没见了。”小郡王,记得你不是这样不会说话的人吧?不过想到自己临走时候对陈飒所做的事,云月又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看云月又有想走的意思,陈飒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云月从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渐渐往上看,从他的胸往上,是他凸出的喉结,此时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此时正急速的上下滑动,往上是小郡王那张已经开始变的有些棱角的脸,可惜啊,当年多粉嫩的小正太,今天已经长大了。

陈飒在云月的眼下脸上渐渐映出红色,云月预备从他的手下把自己的胳膊拿开:“郡王自重。”似乎被云月这句话激怒了,陈飒抓住云月的手更紧了些:“自重?柳修撰当日对小王所做的事,今日能当做自重吗?”

这话戳中云月的心病,她的脸也红了起来,陈飒的叹息又在云月耳边响起:“云月,你究竟是为什么?方才你对那个女人口齿这么伶俐,为何对我却总是那么几句?”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云月心里开始嘀咕,看她低头不说话,陈飒也不逼她,和煦的春风就像温柔的小手在挠着人的痒痒,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云月又困了,她把哈欠压下去,抬头道:“郡王,下官当日酒后失状,还望郡王海涵。”

说着就要行礼下去,是吗?陈飒看着云月的脸色,手并没有放开,云月一时也忘了他的那支手了,别说这小郡王是越长越俊俏了,虽说没少年时那么粉嫩了,但长大了也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可惜的就是他是郡王,不然这样的美色放过了可真是可惜。

云月急忙把自己脑中又开始跑远的思路拉回来,陈飒已经说话了:“酒后失状?云月,我看你是酒后吐真言才对。”

轰隆隆,云月觉得头顶有惊雷掠过,急忙把自己的胳膊从陈飒的手下解救出来,说了一句:“郡王说笑,下官告辞。”

就匆忙的往自己住的院子里面跑,仿佛听到了陈飒的笑声,云月充耳不闻,一口气跑回院子,倒把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吴老太太母女吓了一跳,吴老太太站起来:“侄女你这是怎么了,脸红红的还跑过来,难道说是遇上什么事了?”

戚大奶奶站起来:“娘,今日不是楚王来了吗?那个和三弟妹家是有亲的,说不定是楚王训斥妹妹了,我说妹妹,若真有什么不好,你也别担着,钱财虽重要,但你的命才更要紧。”这都哪跟哪?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她们就啪啦啪啦说这么多,云月自觉呼吸已经平稳了才笑道:“不妨事,只是我赶着解手。”

说着丢下她们径自往房里走,解手?这人有三急,憋不住赶回来也是有的,吴老太太拍拍女儿肩:“大妞别怕,这走遍天下也不能不讲道理,你别担心。”戚大奶奶点头,母女俩又讲些别的。

云月跑进房里,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可怕,拿过面镜子照照,新磨的镜子里面照出一张色欺牡丹的艳红之色,云月暗地骂自己一句,简直就是色迷心窍,把镜子扣到桌上,躺到床上拿过一本书来看,只是那心却越来越静不下来,云月把书撩到一边,拿过被子盖住脸,难道真的是春天到了,开始发春?

门口处传来敲门的声音,估计是丫鬟进来送茶水,云月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方才烫,这才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丫鬟行礼道:“柳大人,楚王殿下召你去宴会。”

喵的,这种应酬饭超难吃,但不管怎么说楚王也是自己的上司,云月点头,整理下衣着就往前面去。

宴会是在戚家的大厅举行的,还传了小戏班在前面搭了个戏台唱戏,不过楚王哪能看上这些戏,只是坐在主位上,云月进去后行礼,看着没有空位的桌子,瞪一眼楚王,难道说要故意出自己的洋相?

对叶楚楚的前未婚夫,云月还真是没什么好感,特别是戚三奶奶是这种德性,她那个堂姐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人,爬上主人的床,然后借孕要挟,如果云月原来对她的死还有些感叹的话,现在倒觉得她死的好,如果她还活着,宋家只怕更张狂呢。

楚王喝下一杯酒,笑着对桌上的人道:“你们怎么搞的,都没给柳修撰安排座位?”这一说,桌上其余的人除了陈飒都站了起来,看了一下官阶,云月径自往周浦那个方向走去,周浦往下挪了一位,其余的人依次挪了一位,到后面反而是戚三爷这个作陪的主人没了位子,尴尬的站在那里。

口齿

云月径自入座,看都不看那戚三爷的脸色,戚家的管家急忙命人重新抬了桌椅来放在那里,等到调配停当,戚三爷重新坐下时候那脸色已似猪肝一般,席上众人说说笑笑,喝酒看戏,楚王往那戏台上扫了一眼,突然脸色变了变,酒杯放在唇边却没有喝下去,只是盯着戏台在看。

他愣在那里,席上本来在说笑的其他人也停了下来,齐齐的看向他,云月吃的正欢,这戚家的厨子手艺不错,比那温吞样的御膳好吃多了,感觉到席上的人都停下的云月嘴里还嚼着一块鹿肉,也跟着大家望向楚王。

楚王脸上有惆怅的神色,看向戏台的眼已经有些迷离,这是怎么了?云月也转向戏台,生旦的扮相也不过就是那样,难道说这旦角长的像叶楚楚,云月再仔细看了下,不像,半点也不像,算了,随他们跟着楚王发呆,自己吃自己的。

云月边想又伸筷去夹鹿肉,抬头却遇上了陈飒的眼睛,陈飒眼里含有一丝笑意,云月把筷子收回来,低头不去看他,心里腹诽不止,笑什么笑,不知道世上有种人是食肉动物?

有丫鬟走过来,弯腰把一盘鹿肉放到云月桌上,想都不用想这是谁吩咐拿过来的,云月的脸又开始红了,这个小郡王怎么不好好在京城里待着,跑过来做什么,来戚家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来参加这个宴会,摆明是戚三爷是不希望自己来的。

云月偷偷的抬眼看了看周围,还好他们都只看着楚王,没有注意陈飒把鹿肉拿过来,而且这盘鹿肉看起来比自己桌上这盘好吃,云月伸筷夹了一块,果然要更嫩些,云月抬头,正正对上陈飒的眼,陈飒眼里的那丝笑意此时已经扩大到了整张脸上,他的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青春飞扬。

云月的心不由颤了一下,脸好像又要红了,淡定,云月在心里让自己淡定,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么和古代那些从没出过闺门的女孩子一样发花痴?

楚王这时终于醒了过来,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轻声叹道:“那人哪有四姑母的半分气势。”四姑母?卫国公主?果然就听坐在下首的本地知县笑道:“这戏是出新戏,据了市面上的蕉岚缘改的,楚王殿下看过许多的好戏,山野里的戏班子不过只博殿下一笑罢了。”

蕉岚缘?云月不由抬头去看坐于知县上首的守备孙继,又转头去看戏台,不知道孙继看着自己生平改编的戏有什么感想?不过那扮孙继的长的还算周正,也没抹什么白鼻子。

楚王似乎也想起这点,轻笑一声道:“罢了,这戏不过取个新意,还是别唱了,不如点出别的。”说着楚王转向孙继:“姨父你瞧要点出什么戏?”

孙继似乎半点影响都没受,自顾自的在饮酒,听到楚王问话,侧耳道:“我离京许久,已不知有什么新戏,随便吧。”这声姨父一出口,席上有些人的脸色就变了,云月看眼那知县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他定是不知道孙继娶的是皇后的堂姐,还当孙继不过是个二十多年没升迁的老背晦。

云月又打量一下孙继,见他泰然自若,眉宇间并不见有怨气,心里倒叹了一声,若当日他没有停妻再娶或者别的,也许今日也是高居庙堂之上,而不是在这边陲小镇受这些风沙,不知道他有没有怨恨吴老太太?

点戏的插曲转眼过去,席上众人还是在吃吃喝喝,你来我往,云月虽闻着扑鼻的酒香,却不敢喝一口,上次中秋前夜的事自己可还记的牢牢的,所幸有上司在场,又是个女官,那些男官也没有敬什么酒。

宴会散了,天还没黑,云月觉得吃的有点多了,索性沿着戚家院子慢慢的走回去消食,这地方春天虽来的晚,来的却十分快速,前日柳条才挂上绿色,今日那柳树却伸展开来,似少女在风中舒展着腰身。

二月春风似剪刀,换在这里,却成了三月剪刀了,云月打个哈欠,就听到有人说出这句,转身看时,却是和自己同姓的那位新科状元,他似乎也是在散步,看见云月,柳安已经行礼,云月还了一礼正欲往那边去,就听见柳安笑道:“晚辈历来都觉得京城的流言不过是流言,谁知今日见了宴上一幕,才知并不是流言?”

宴上的那幕?云月顿时想起陈飒命人把鹿肉递于自己桌上的那幕,没想到这个状元也这么八卦,微微一笑云月开口道:“柳状元将要尚主,安乐郡王乃公主侄子,到时成了郡王的长辈,柳状元自然可以去问郡王,何苦此时问我?”

柳安没料到云月会这样回答,愣在那里,云月已经转身离去,回去路上不由有些气恼,全怪那个小郡王,如果不是他,自己就算不可以升职,最少可以在家里吃香喝辣,还可以到庄上泡泡温泉,而不是在这里。

嘀咕完了云月抬头看看,不要又碰到小郡王,周围的道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来那些下人们都在使团下榻的地方忙碌,云月打个哈欠,还是回去睡觉是正经。

第二天是知县招待使团去附近游玩,云月托辞没去,窝在屋里看书,三月的阳光晒的人身上暖,春风似小孩的手一样在挠着人的痒痒,云月看了会,就想瞌睡。

戚大奶奶虽和吴老太太在那里晒太阳聊家常,不过戚大奶奶总是心里不安稳,昨日云月赴宴回来虽说什么事都没出,但楚王总是戚三奶奶家的亲戚,到时楚王要给云月小鞋穿,一个六品官员哪是皇家王爷的对手,看见云月在那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戚大奶奶坐到她身边小声的道:“妹妹,这事却怎么说?”云月刚要沉入梦乡就听到她的问话,忙坐直身子笑道:“姐姐不消担心,楚王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戚三奶奶的眉还是没舒展开:“妹妹,话虽如此,但宰相家的下人七品官,更何况总是和楚王沾亲,到时说妹妹一个仗势欺人,参你一本那不是我害了妹妹?”

这个戚大奶奶看来和她的娘一点都不像,云月回头看眼吴老太太,笑道:“舅母,昨日见到此地孙守备,舅母当年连皇后之姐都不怕了,怎么今日姐姐反而怕起这些?”

吴老太太微微一怔,随即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当年的事已是当年,我这个女儿和我不大像,早知今日,怎舍得把她嫁这么远,全没有娘家庇护。”云月朗声道:“舅母当年不也一样没有娘家庇护,不也同样得偿所愿,天下事哪大过一个理去,我若没碰到,自然就放过了,既遇到了,这样不顾亲情,残害手足的事自然就要管。”

哐啷一声,传来打破东西的声音,众人回头,戚三奶奶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她身后的丫鬟失手把端着的东西打翻在地,香味四溢,是燕窝粥的味道,看来戚三奶奶是亲自送补品过来。

云月并不在乎这番话在戚三奶奶那里引起什么回响,拿起已经掉在榻下的书,对吴老太太道声就要进屋,戚三奶奶快步上前抓住云月的肩,云月皱眉看向她抓住自己肩的手,这肩膀是得罪谁了,成天被人抓来抓去,云月挑眉问道:“三奶奶有事?”

戚三奶奶这才意识到自己抓住云月,虽说现在楚王在这里有了依仗,可明面上自己仍是民云月是官,放开手道:“不知柳修撰所说的不顾亲情,残害手足的是谁呢?”云月打个哈欠,瞧都不瞧她一眼:“谁做的我自然说谁,若三奶奶没做,自然就不会说三奶奶了。”

说完话云月这才看向戚三奶奶,戚三奶奶脸上的神色只不过一闪就过去,笑道:“柳修撰嫉恶如仇,这样的人为官是万民之福。”云月微笑:“谢三奶奶夸奖,只是此时要去睡一睡。”说完绕开她径自进房。

戚三奶奶心里又恨,刚要转身却见戚大奶奶站在那里看着她,眼里似有怒火:“弟妹,难道说大爷并不是自己跌下去的,而是你使人推下去的?”戚三奶奶早已打点好说辞:“大嫂怎么会误听呢,这戚家上下都要仰仗着大伯吃饭,我又不是害了失心疯,才会使人推大伯下去,难道我不想吃饭了?”

说话时候戚三奶奶笑的坦然,戚大奶奶回头看了眼吴老太太,吴老太太站起身道:“三奶奶说的有理,大妞你别往心里去。”

戚三奶奶手里的手绢微微一动笑道:“亲家太太说的是。”说着回头瞪了那个把燕窝粥打翻了的丫鬟一眼:“我今日亲手熬了一碗燕窝粥,谁知让这手软的打翻了,等我回去重新盛碗来。”说着就带着丫鬟走了。

云月在窗前看的明明白白,等戚三奶奶走后,吴老太太对着戚大奶奶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戚大奶奶脸色变了变,随即点头唤清音过来,看来这戚大奶奶要动手整治人了,云月唇边露出一抹冷笑,这戚三奶奶未免也太过分了些,为了家财动手害人真是罪不可赦,现在就不知道楚王那边戚三奶奶会怎么的进谗了?

还真有些期待戚三奶奶的谗言啊,云月打了个哈欠,休息一会再说。

楚王的召见在云月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来的,听到楚王召见,戚大奶奶的脸色变了下,手下意识的抓住椅子的靠背,云月起身对她安抚的笑笑,就跟丫鬟往楚王住所走。

楚王所住的是戚家最好的一个院子,据说原来是戚大爷住的,戚大爷摔了之后就搬到现在的院子休养,倒恰好让楚王住了,云月走进去,这院子是个两进院子,旁边还连着个小花园,楚王下榻的地方就在二进里面,前面这进还可以召见别人。

云月走进楚王召见自己的地方,见戚三夫妻都在,戚三爷连屁股都不敢落座,戚三奶奶虽坐的端正,但那脸上分明有些焦虑,还有两个年轻美貌的丫鬟伺候在楚王身边,一个在给他捶肩,另一个在倒茶,看来这两丫鬟是戚三孝敬上去的,云月不由鄙视的想,怎么只会这么几招?

还真当楚王收了两个美人就会另眼相看?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心里虽这样想,云月还是行礼如仪然后站在那里等楚王发话。

楚王等了许久才挥手示意丫鬟们下去:“柳修撰,本王记得你并没有舅舅,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舅母?”云月连头都没抬:“楚王妃姓楚,为何这里有姓宋的说是楚王府的外眷?”

楚王没料到云月这么直接的反问自己,差点被茶水呛到,半天才说出一句:“柳修撰自离了京城,胆子是越发大了,看来真是天高皇帝远。”云月笑了:“殿下,这里仗着天高皇帝远目无王法的可不是下官。”

戚三爷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说话,戚三奶奶一把把他抓下来按在座位上重新坐好,仰头笑道:“殿下,妾对柳修撰可从来没有半点不敬,官民之别,妾虽是山野村妇还是知道的。”

云月懒懒开口:“是,不过长兄为父的道理,想来三奶奶就不明白了。”戚三奶奶被云月这话堵住,云月好整无瑕的看向楚王:“殿下召下官来,就是为了和三奶奶赌口齿吗?”

楚王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戚家的事并不想管,不过是戚三奶奶在那里一句,纵然是脚下的泥,也是和楚王府有瓜葛的泥,怎能随意被人践踏,勾起楚王一点护短之心,再怎么说,宋家也是荣惠县主的外婆家,这才把云月找来,不过就想云月对戚三奶奶赔礼道歉罢了,谁知云月嘴皮厉害,倒让楚王一时没了话说。

楚王直起身子:“柳修撰,本王召你来并不是为了赌口齿,只是有人说你管戚家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戚家大奶奶又和你没什么瓜葛,你还是放开手走罢。”

果然就是这样,云月微微一笑:“殿下说的有理,只是若是家务事也罢了,只是这里面牵着一桩谋财害命事,下官不才,却也是钦命采风使,既经过了,自然多问几句。”

谋财害命?楚王看向戚三夫妻,戚三爷已经被云月这话说的额头满是汗,戚三奶奶白丈夫一眼,这个不中用的男人,迎着楚王的目光笑着开口道:“谋财害命,也要有证据,却不知柳修撰有没有证据?”

这个蛇蝎女人,云月现在对戚三奶奶的评价是越来越低了,她头微一扬正要说话外面就闯进个人来,他跑的可能有些急了,看见云月好好站在那里才放下心,怎么小郡王又来了,难道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真相

陈飒定一定神,这才上前对楚王行礼,楚王微一皱眉:“飒侄有事?”陈飒被问住了,当一听到云月被楚王召见,陈飒就往这边来,倒不好说出真实原因,楚王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个飒侄,也实在给皇家男儿丢脸了。

不过楚王没有说出口,只是挥手示意他坐下,转而对云月道:“接着说,谋财害命可要有真凭实据,若空口无凭,柳修撰,只怕谁也护不住你。”

这话一说出口陈飒的脸色立时变了,戚三奶奶的手放下去,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云月自进了戚家就只在戚大奶奶院中,戚大爷身边不过去望过几次,每次都有下人在身边,就算她猜到了也没凭据,戚三奶奶更加坦然,转头看向云月,唇边的笑带上了一丝嘲讽。

她的一举一动云月自然看在眼里,不过全没放在心上,云月只是瞧着戚三奶奶微笑问道:“三奶奶,下官问一句,三奶奶屋里的桐珠姑娘去了哪里?”戚三奶奶没料到云月开口问的是这个,手不由抓了下衣服下摆,这当着楚王的面自然不能说出底细,定定神才答道:“桐珠一个月前得了风寒,几天就没了,难道柳修撰那天不在吗?”

戚三奶奶问的咄咄逼人,云月却不放在心上:“桐珠姑娘是真的没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怎么没了?只怕不是得了风寒吧?”都到这份上了,戚三奶奶是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了,身子纹丝不动,冷笑道:“桐珠得的是风寒,她爹娘没钱葬她,还是我出了银子,把她抬到城外化人场化掉的,我对桐珠,也算仁至义尽。”

云月哈哈大笑:“好一个仁至义尽,三奶奶,兔死狗烹只怕更是恰当,你让桐珠在戚大爷药里下了点什么东西,之后还干净利落的把桐珠灭了,三奶奶真是好手段。”

说着云月还翘了翘拇指,戚三奶奶的下巴微微向上一抬,冷笑道:“柳修撰真该去编书,这一大套子说的真是有理有据,只是全凭柳修撰一张口,可没半点凭据。”

云月的眼从戚三奶奶的身上转了一圈,戚三奶奶虽说的义正词严,但那双手却紧紧搅在一起,陈飒刚想开口,被楚王拉了一下也只得重新闭口,云月脸上露出笑容:“好,你要凭据是吗?请王先生来。”

王先生?戚三奶奶皱眉,这家里什么时候来了个王先生?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先对楚王行礼然后就站到一边,戚三奶奶差点失笑,指着王先生笑道:“一个略通医理的仆妇,侥幸把大伯续命,就称起先生来,柳修撰真是好笑。”

云月刚才话说的多了,这时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戚三奶奶的质疑,眼皮都没抬起来就道:“梧州王氏的嫡女,当今太医院掌院朱太医都要称声师姐的人,怎能当不起一声先生?”云月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之中都似一声霹雳,梧州王氏,皇朝里的医学世家,不过当家人性子古怪,从来不肯让嫡支趋奉皇家,进太医院的只有弟子,楚王已经站起身对王先生施礼道:“原来是王先生,小王多有不知,得罪了。”

王先生还是那样不悲不喜,微微还了一礼:“楚王殿下不必多礼,我不过山野之人,随处飘零而已。”楚王忙请她坐下,坐下之后才问道:“却不知为何会到了吴家?”王先生淡淡一笑:“不过一个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