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曲起双膝抱住:“是,只是不知道郡王他?”秦敏白她:“少来装憨,小飒自然是随着你去,别人家是夫唱妇随,你啊,生生变成妇唱夫随。”

想起陈飒,云月唇边开始露出甜美的笑,有这样的一个男子陪着自己同游山河,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没想到自己也能体味下传说中的生活。

云月的伤既不重,公主府里的药又是好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来月,早就身体复原,不过陈国公主没说让她回家,她也就乖乖的在公主府待着,每日看书写字,公主府里的花园也比自己家里那个小花园好多了,此时荷花虽残,菊花,桂花开的正好。

公主府里同样也有一条种满银杏的道路,云月常在午后去那里坐着看书,虽然偶尔也会想问陈飒他们究竟如何,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还是安心在这等着吧。

秦敏请求外放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她下了值也常来看望云月,传递些外面的情况来,王夫人那日责打了云月,这个消息虽然被皇宫着意封闭,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日就传遍京城,而且传的十分邪乎,有说云月已经被打死的,公主府里的这个不过是个假的。

原先对云月要求婚后依旧出仕的人众口一词反对的官员里面,现在也有赞成的声音,嫁入皇家可和普通百姓家不一样,吴王妃还曾被逼休离,王夫人这样的性子,云月现时是外官都被她下令责打,到时只是个郡王妃,她要管教起来,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有个外官的名头总能护住一时,议论纷纷,说个不了,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第二日王夫人殿里的那些宫人就全数换掉,落木也以年老体弱,允她回家乡休养,赏赐下千两白银,锦缎百端,让她回家去了。

王夫人怎肯让她走,竟到昭阳殿外长跪不起,皇后这时也不做什么贤明媳妇了,吩咐宫女把她强行扶走,送回宁寿殿,说她年纪已大,无事不得出殿,安心休养罢了。

秦敏转述的时候似乎有王夫人总算得到报应的感觉,云月却在腹诽,这不就是皇帝他们惯出来的,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他们早点决断,自己也不会受皮肉之苦。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眼看秋风越来越烈,银杏叶子也开始纷纷掉落,算下来已经是十月中了,皇宫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到底结果如何?总不能在公主府过一辈子吧,虽说这种米虫生活很舒服,但看来看去就是这几张脸也很烦啊。

这日云月决定去问问陈国公主,还在梳洗的时候就有侍女进来:“柳修撰,有天使到来,传召你进宫。”进宫,云月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虽说公主府的药很好,但还是有个小疤痕,侍女已经笑道:“殿下已经先进宫了,柳修撰不必担心。”

哎,太伶俐的侍女也不好,云月觉得脸微微红了一下,收拾停当跟着宫中来使走了。

今日皇帝召见是在九华园中,似乎是在开赏菊宴,皇帝皇后坐在上方,陈国公主陪侍在旁,陈飒也坐在那里,行礼起身,云月的眼不由瞟向许久没见的陈飒,他看起来精神还好,不过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看向自己的眼里依旧满是深情。

皇帝并没打断他们两的对视,过了许久才道:“柳修撰,今日朕依旧问你一句,安乐郡王真成了庶人,你还要不要他?”这皇帝,反反复复什么意思?云月心里暗道,还是抬头坦然的看着皇帝:“臣从不悔。”

不悔,皇帝轻轻念着这两个字,眼里的光变的很复杂,皇后好像要说什么,还是陈国公主打断了这种沉默:“四弟,你怎能如此,这么一对好孩子,没了爵位,光靠云月的俸禄,够做什么?云月若没了官职,一个郡王妃,长辈们还是想怎么对待就是怎么对待?”

云月在心里拼命点头,那是,杀个郡王妃和杀个外官不一样,皇帝的手轻轻挥了下,似乎示意陈国公主稍安勿躁,接着开口:“柳修撰,陈国公主对朕说,当日卫国公主只说女官不能嫁人,但并没说朝臣不可娶女官。”这两件事不是一回事吗?云月心里暗自想,不过能够反过来想,陈国公主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皇帝继续说:“所以陈国公主说现在是安乐郡王娶你,而非你嫁安乐郡王,故此还是依旧出仕。”殿下,没想到你才是讲歪理的高手,云月心里翘了翘大拇指,看一眼陈国公主,陈国公主脸上有得意的笑容,陈飒是早就知道这事,脸上的笑更是开心。

“所以,朕就依了陈国公主所奏,由安乐郡王娶你。”没想到事情以如此戏剧性的理由结束,云月跪下谢恩,陈飒也从席上出来跪在她身边,皇帝捋下胡子:“不过朕日后还要说,朝臣不许娶女官。”陛下你终于变聪明了,云月心里这样想,眼却已经和陈飒的眼对在一起,浓情蜜意,尽在其中。

幸福

云月看着床上放着的郡王妃的礼服,心里开始有了一丝不确定,真的要嫁了他吗?那个有些别扭的小孩?听说自从皇帝下了诏书那日开始,御史的弹劾奏折就像雪片一样飞到皇帝的桌上,称这等大事怎能胡做?

当然还是有人笑言,这不过是细事,对社稷无碍,况且皇帝也说过,只开一例,下不为例,而在赞成的声音里面竟然有楚首辅的声音,云月还一直以为因为楚双岚的事情,楚首辅就算不反对也只会静观,谁知他竟然支持。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又不妨碍别人,说白了只是皇家的一门婚事,连太子都点头赞成,楚首辅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会在这点小事上公然和皇家唱反调呢?

门被推开,秦敏身后跟着一群女子,看见云月已经起身,秦敏摇头笑道:“果然这新娘子就心急,今日这么早就起来,我还怕你没有体力,特意让她们多等一刻。”喜娘打扮的女子笑了起来:“秦主事甚疼惜新娘,小的们半个时辰前就已起来预备伺候王妃,结果秦主事非拦住,说让王妃再多睡一会。”

王妃,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很反感,喜娘们嘴里虽说着,手上也在很快的给云月上妆,先洗掉昨夜临睡前擦上的粉,说是粉,和面膜差不了多少,据说这是秘方,擦上过夜后皮肤会越来越水嫩,上妆后妆也更服帖。

真是三分的人才七分的打扮,当在一旁等的快睡着的秦敏看见被喜娘们装扮好的云月的时候,突然啊的叫了一声,眼睛瞬间瞪大:“云月,这是你吗?怎么这么好看?”喜娘早拿过镜子给云月照着,镜中人柳眉杏眼,小嘴恰似樱桃一点,这哪是化妆,简直就是整容,云月想起曾在网上看过的帖子,卸妆前后的对比,不由淡淡笑道:“只怕郡王看见了,定会说是我们骗他。”

秦敏噗嗤一声笑出来,整理下她头上的首饰,拿过凤冠替她戴上:“小飒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也白生了那双眼睛。”喜娘们有想要笑的,却不敢笑,只是垂手侍立。

吉时到,迎亲的人也来了,先要去拜别高堂,柳池早已身着官服在堂上等候,当着满堂官员的面,他的脸色还是和原来一样淡定,但云月抬头的瞬间还是看到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亮亮的东西,云月不觉有些心酸,行礼后这才被搀上轿子。

从落轿的那一刻开始起,喜娘就开始不停的说吉利话,云月不由暗自佩服她怎么能记住这么多的词,还全是一套一套的,不过这礼数也太多了,云月觉得自己就和根木头一样被搀着跪倒,起身,又跪倒又起身,今早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云月可水米没打牙,在轿子上的时候就觉得又渴又饿,早晓得就学小燕子,啃两口苹果先。

在堂上的礼数总算行完,被送入洞房,云月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个时代闹洞房并不流行,再说陈飒的亲友们碍于身份也不好闹房,揭开盖头,云月抬起头,陈飒的眉皱了一下,云月的腮帮子不由鼓起来了,什么意思,难道以为货不对板要退货?

不过陈飒很快就平静下来,喜娘让他们并肩而坐,又开始念吉利话,还一把把的洒瓜子花生红枣核桃这类,东南西北中都撒完,云月低头看了眼床上的那些东西,这该怎么睡啊?

陈飒的脸绷的很紧,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喜娘们念完上前领了赏钱,这才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和两个侍女,陈飒这才站起身来:“你先歇着吧,我还要出去陪酒。”

说着就准备出去,云月起身扯住他的袖子:“不许走,你怎么都没笑模样,是不是反悔了?”陈飒无奈的叹气:“不是这样,只是今日你的妆?”

“妆不美吗?”云月收回手,预备双手叉腰,摆个经典的茶壶造型,他敢说不美,就把头上的凤冠取下往他脸上扔去,陈飒笑了,上前摸一下她的耳环:“不是不美,只是我喜欢你平常的样子。”

今天陈飒的小嘴抹了蜜吗?云月觉得甜蜜是从心中沁出来的,她的手垂到两侧,歪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陈飒对她回以微笑,转身想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就被云月唤住,陈飒意会错了:“我不会多喝的。”

谁问你这个?云月跺脚:“你让她们拿些吃的来,我从起来就没吃了。”陈飒的眼亮一亮,对那两个装透明的侍女道:“王妃的话你们听到没有?”侍女们这才行礼下去:“奴婢们知道了。”

陈飒伸手替云月取掉凤冠:“等我回来,你要什么就使唤她们,我的就是你的。”说完就出去了,云月咬了下唇,这话可真中听,侍女们取来酒菜,云月又吩咐她们取来热水把脸上的妆洗掉,回头看看那张撒满各种果品的床,摇头,总不能这样睡。

侍女看出来了,有些迟疑的道:“嫲嫲们说了,这要换下去,不吉利。”云月的眼往她们身上一扫:“我都不嫌不吉利了,难道还有别人害怕吗?”侍女不敢再说,上前换下那些弄的满是果品的床上用品。

云月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喝酒吃菜,这才叫享受,侍女们虽不敢再说什么,却面面相觑,这个新王妃,还真是不一样。

酒喝空了,肚子填饱,云月打个哈欠,该睡了,侍女中有个大胆的上前:“王妃,今夜要等郡王回来。”等他做什么?云月有些迷糊:“可是我很困,再说外面的酒席都没散。”侍女急了:“可是王妃要到郡王睡下才能睡是规矩。”

规矩?云月白她一眼:“记住,现在我是王妃,我的话就是规矩,你们下去吧。”这个?侍女们还想再说,陈飒的声音已经响起:“王妃说的你们没听见吗?她的话才是规矩。”侍女们齐声称是,这才全都退下。

陈飒回身看床上,云月已经拥着被子闭着眼睛,走近她的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酒气,陈飒坐到床边,眼神渐渐转柔,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子,手摸上她的脸,少了那些妆容,果然还是光洁的皮肤摸起来舒服。

云月突然睁开眼,手搭上他的肩:“我问你,你的处子之身给了谁?”这问话太无厘头,陈飒顿时愣在那里,云月看见他愣在那里,坐起身来,有些恼怒的拍着被子:“定是给了那惠娘,就知道你和她之间不是流言。”

云月这是在吃醋吗?陈飒心中不确定的想,脱掉靴子坐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头:“不是了。”那是谁,云月的手往陈飒的腰上摸去,陈飒正在心神荡漾的时候突然觉得腰上一疼,云月抓住一块肉扭了两下,看着陈飒的脸色,云月露出满意的笑,果然从网上看来的这招很有效。

陈飒过了好久才道:“娘子,我和惠娘之间,确是什么都没有?”是吗?云月抱住双膝看向他,这话要怎么说,陈飒搂住她的肩,满脸通红,云月又想伸手,陈飒急忙伸手握住她的那只手:“十五岁生辰时候,宫里来了一个女史。”说完这句,陈飒的脸红的要滴下血来。

云月捶着被子大笑起来,怎么陈飒一副被人霸王硬上弓的表情?她的笑声有些惹恼了陈飒,陈飒伸出双手搂住她,云月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陈飒的脸又开始红起来:“娘子,今天没喝酒,也可以乱来吗?”

云月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眼神迷离,吐气如兰:“你说呢?”不知什么时候红绡帐已经放下,只剩下一对高烧的红烛,许久之后,帐中传出问话的声音:“我说,那梁三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陈飒闭着眼,感到无奈了,在他仅有的几次经验里面,女子这个时候不都是应该娇羞状俯在他身上吗?而不是像云月一样,双眼炯炯有神的问自己问题?陈飒把云月搂紧一些:“娘子看来还是不够累,要不要我们继续乱来?”

死小孩,还知道迂回了?云月才不吃这套,一个翻身就在陈飒上方,双手作势要去掐陈飒的脖子:“你说不说?”陈飒的眼都没睁开,手在云月背上拍了拍,云月手上的力气渐渐加重,陈飒这才睁眼道:“其实,不过就是多花了点银子。”

果然就是这样,云月的手放开,不过嘴巴还是没停:“梁三小姐比下官可美丽许多。”陈飒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已经堵住云月的嘴:“娘子,既然你不累,咱们还是继续乱来吧。”

迷迷糊糊中的云月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开始被陈飒吃的死死的?不行,这当家的一定要是自己。

日子就这样水样流走,皇帝在五十万寿过后,下诏禅位于太子,称上皇,与太上皇后张氏奉王夫人搬入离京城四十里地的德寿宫居住,而叶楚楚的仕途随着妹妹成为皇后更是平步青云。

“哎,这都不过十年,楚楚都成侍郎了。”抱怨的话是从云月嘴里说出的,她托着下巴看着陈飒,不无怨恨的说:“如果不是嫁了你,说不定我也,”

话没说完,就被有人的声音打断“那安乐郡王妃就是个胭脂虎,可怜安乐郡王就随她到处游历,这世上哪有妇唱夫随的事情?”酒楼一隅,有个京城口音的听到旁边座位上的人在那里说买到新出的永嘉野获一书的时候,还在那里夸赞编书者,采风使柳云月才貌双全的时候,不由冷哼出声。

他这一说,立即有人围着他开始问些京城里面的话,见有人关注,这人更是口讲指画,简直把云月说成不许陈飒行一步的人。

陈飒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拉一下已经忘了抱怨,还在磕着瓜子听的津津有味的云月,男子一拉女子的袖子:“娘子,要不要?”云月她一摆手,拿起桌上那本永嘉野获:“你娘子我经常说人是非,被人说是非也是常事,况且?”云月一笑:“安乐郡王难道不是该听郡王妃的?”

陈飒也笑了:“娘子说的对,不过我们走吧,想来叶儿和根儿也该醒了,见不到你,又该哭了。”云月在桌上留下一块银子就和陈飒相携而去。

出了酒楼,陈飒就问道:“娘子,我们下面去哪里?”云月想了想:“不然我们去扬州吧,子婉在那里做知府,也该打扰她了。”扬州琼花,陈飒刚要说话,前面就走来几个侍女,手里还抱着两个孩子,行礼道:“郡王,王妃,县主和安国公醒了。”

女孩早就伸手索抱:“娘,怎么醒来不见娘?”云月捏捏她的脸:“我们要去见秦姨,可不许这样撒娇。”男孩子已经拍手:“去扬州好,娘,我们快回驿站收拾吧。”

云月拉住陈飒:“郡王,你的妇唱夫随还是要走下去。”陈飒微笑,在她耳边轻声:“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云月笑了:“下官也如此。”陈飒唇边的笑意更大,悄悄的握了下妻子的手,机灵的侍女们早就回驿站收拾去了,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云月反握住他的手,天高云淡,景色怡人,叶儿和根儿两人在前面奔跑,这就是幸福。

不悔(叶楚楚番外)

这是元正二十三年的春天,春回大地,百花盛开,楚王府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今年五十刚出头的楚王殿下在刚刚过了寿辰不久,就重病在床,身为天 子堂兄,太医络绎不绝的来伺候,宫里赐下的药材都能堆成山了,连御驾都亲自来探过病,不过楚王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太医们说,看来也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又是从一阵昏厥里面醒来,楚王睁开双眼,昏花的眼里映出的是楚王妃那双含悲的眼,楚王叹了口气,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玉岚,生死有命,你又何必那么难过,颜儿是好孩子,楚王一脉也有他传下去。”

楚王妃眼里的泪强忍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殿下,我和你三十年夫妻,一旦抛撇,你怎能舍得下?”

三十年夫妻?楚王喃喃的念了一句,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玉岚,三十年,委屈你了。”楚王妃强忍的泪在听到这句的时候终于泪如雨下:“殿下,说什么委屈不委屈,人非草木。”楚王长叹了一声:“是,人非草木,所以,我委屈你了。”

这话若再早个数年,楚王妃会欣喜若狂,不过现在只怕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把楚王的被子再掖一掖:“殿下,你还是多歇息。”

楚王闭目摇头:“不,我知道自己不成了,玉岚,这几日来探病的有没有她?”她?此时朝堂之上高坐的首辅大人,楚王妃心中的一根刺,从三十年前 嫁于楚王之时,就知道这根刺永远无法消除,她微笑着,似乎是安抚的道:“殿下,叶首辅想来事情忙碌,若她来了,妾会让她直入内室的。”

楚王的眼里开始有了光亮,似乎在喃喃念着什么,楚楚,这是叶首辅的名讳,皇后之姐,太子之姨的她是大秦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首辅,也是,楚王妃暗暗叹气,楚王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封妃诏书到的当日拒绝了诏书的人,楚王连病数日,连皇帝都惊动了,还是没有请到这位首辅大人。

楚王闭上眼睛,楚王妃吩咐侍女把帘子放下,刚退出房,一个年轻男子走了上来,他二十来岁,正是楚王妃所出的王府世子,行礼道:“母妃,父王他?”楚王妃看到儿子,似乎又有了力气,这么好的儿子叶楚楚可没有,她摇头道:“方才有了精神,只怕是。”

回光返照?楚王世子的眉皱了起来:“母妃,一应事情都预备下了。”楚王妃点头,拉住儿子的手:“颜儿,你再去叶府跑一趟,请叶首辅过府探病。”世子的眉头这下锁的更紧:“母妃,这事强求不得。”

是强求不得,楚王妃叹气:“只是,这是你父王的心愿,再怎么也要圆了。”世子点头,当年的纠缠京中虽有传说,但做小辈的怎么也不好多问,他正欲下去,一个中年女子走上前来,是回王府侍疾的楚王长女荣惠县主:“母妃,叶首辅到。”

楚王妃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随即就扶住荣惠县主的手:“传令大开中门,迎叶首辅。”

王府侍从急忙要去行,已经有人的声音响起:“不必了,下官不过微服到此。”说话处,一个妇人走上前来,她身着淡绿色常服,头上戴乌纱,也没用 首饰,只用一块酱色首帕包了头,一根玉簪栓住,面白如玉,只是在眼角微有几根皱纹,世子和荣惠县主已经行礼下去:“见过叶首辅。”

叶楚楚手微微一抬,对楚王妃拱手道:“王妃不会计较下官不得通报而入?”自然不会,楚王妃微微道个万福:“首辅驾临寒舍,没有远迎已是不该,还怎敢怪罪。”叶楚楚微微一笑,正欲说话,一个侍女掀开帘子出来:“王妃,殿下问是否叶大人到来,说想见大人一面。”

楚王妃转向叶楚楚:“妾有个不情之请。”叶楚楚唇边的微笑似乎是镶在上面的:“下官今日本就是来探病的,还请王妃带路。”

世子愣在一边,母妃历来都是最讲礼仪的,可是这连茶都没献,怎么就请首辅大人往内室去?他还在疑惑,叶楚楚已经和楚王妃进到内室。

楚王的精神又比先前要好一些,叶楚楚来到床前,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楚王殿下。”楚王睡在床上,那眼从叶楚楚方进来时就一直看在她身上,听到她这句,苦笑出声:“楚楚,你我竟变得如此客气?”

叶楚楚的眼波依旧平静,并没说话,楚王靠在枕上,越发觉得她此时气度非常,一个人影开始浮现在心头,着粉红色衫,白绫的裙子,绣鞋上常爱绣满蝴蝶,手里总是执一卷书:“殿下,你可能像书里的那样待我?”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这个少女的要求自己怎舍得拒绝?楚王眼神变柔,叶楚楚似乎也是想起往事,微微一叹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曾经对方都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为何此时如此冷漠?

楚王微叹:“楚楚,你可悔吗?”叶楚楚的身子依旧站的笔直:“下官从不后悔。”是吗?楚王突然笑了出来:“可是,我后悔了,我在三十年前就后悔了。”

此话一说出口,楚王妃的脸色立即变了,三十年前就后悔了,她微张了口看向他们,叶楚楚神色一凛:“殿下怎出此言?你让楚王妃情何以堪?”

楚王也没看王妃:“玉岚,她是个好妻子,可惜的是她嫁了我,委屈她了。”楚王妃此时心中不知该做何想,是悲是喜还是什么旁的,她顾不的许多,坐到楚王床前:“殿下,妾的富贵尊荣都是殿下给的,算什么委屈。”

富贵尊荣,楚王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若是楚楚,定会说,富贵尊荣算什么,她定不会和人分享她的丈夫,三十年来,我侍妾无数,不是委屈了你又是什么。”楚王妃眼里的泪已经打湿了衣襟:“妾既嫁了你,甘苦自然由人。”

楚王长叹:“玉岚,若我能早日想到这点,又何必如此?”楚王妃心里酸苦异常,俯到他身上大哭起来:“殿下。”

叶楚楚行了一礼:“下官愿殿下早日康复,这就告辞。”说着转身欲走,楚王叫住她:“楚楚,我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叶楚楚的脚步一顿,随即转身:“王妃对殿下情意,可感天地,殿下何必强求?”

说着再不等楚王说什么,就往外走去,楚王世子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忙拱手行礼:“叶大人还请堂上献茶。”叶楚楚停下脚步,看着这张和年轻时的楚王一般无二的脸,微微摇头道:“不必了,好生看待你母妃。”

世子行礼:“小侄知道了。”抬起头时,叶楚楚已经走了,他刚想追上去,侍女从里面出来,面有慌乱之色:“世子,殿下好像已经不行了。”世子急忙进到房里。

楚王府里遍植各种花木,此时正在开放时节,海棠桃花梨花,各种花木开的炫目,叶楚楚看着这满园春色,不由微微叹气,突然一个女子从侧面过来:“侄女见过叶首辅。”

见她年纪,好像是楚王的长女荣惠县主,对这个女子,叶楚楚现时早就看淡,她的面目倒有三四分像她的生母,叶楚楚微一点头就准备前行,谁知荣惠县主拦住她:“叶首辅可知侄女的闺名?”

闺名?叶楚楚微一笑:“县主未曾出仕,我自然也不知道。”荣惠县主深吸一口气:“侄女名唤思锦,我的母亲,她的闺名里也有个锦字。”

这话里的味道叶楚楚怎么会听不出呢?她的步伐依旧平静:“你父王定是忘了告诉你,当年我和你父亲初遇的地方,就是宫中的锦华堂。”

说着叶楚楚不理会荣惠县主已经变色的脸,踩着落花而去,一阵风吹过,把杏花吹了下来,叶楚楚伸手接住落花,四十年前,锦华堂畔,杏花树下,少男少女,初次相遇。

有慌乱的叫声响起:“殿下薨了。”荣惠县主带着侍女往里面赶,叶楚楚觉得脸上有些发凉,轻轻一摸,原来有泪水流下来,毕竟不能完全忘情,可是又有什么意义?

轻轻吹掉手里的杏花花瓣,对着迎上前来的从人:“备份重礼送到楚王府。”从人只应是,不问为什么不干脆在这里吊唁再走,坐上车,大秦的首辅缓缓离开那个她曾深爱过,也曾恨过的男人,而此时她心里却一片平静,不悔,这个答案当日就已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