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珍惜和焦娇在一起的这段时光,因为很舒服,好像随便和她说说话,情绪都会变得舒缓愉悦,不是不贪婪,不是不想要更多,可……时机不对。

景元帝今天的行程有点紧。

“你看着我做什么?”焦娇觉得对方实现在自己身上停留时间有点久。

景元帝慢条斯理的别开头:“没什么。”

只是想再多看她两眼。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树枝大动,有小兽跑了过来!

焦娇激动的站起,发现是一只傻狍子,真的很傻,直愣愣的就往陷阱上撞,好像后面有人追它似的。

“掉,掉进去了……”

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有一只就有两只,焦娇发现撞过来的不是一只傻狍子,而是一群,接二连三的撞上了周边陷阱,各种惨叫声,网绳收起声,铁钳落下声,十分热闹。

虽然是在范围内,焦娇还是有点被吓到,愣愣的不知道动。

有只傻狍子慌不择路,不知怎么的运气特别好,避过了所有陷阱,直剌剌朝着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当心!”

景元帝侧手从箭囊里取出箭矢,搭弓便射,速度凌厉至极,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划破长空,直直射中了傻狍子脖颈!

傻狍子要害被射,哀鸣滑倒,然之前冲势未缓,仍然冲着这个方向滑来。

焦娇还在原地愣着。

没办法,这样近距离直面捕猎杀戮太刺激了,她真的没经历过,无法给出反应!

景元帝轻轻叹息,抓住小姑娘的手,把她带到怀中,往侧里一旋——

焦娇直觉的视野晃动,脚下却无尽停缓,不管对方怀抱的温度,还是熟悉的气息,都让她放松。

“害怕?”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浅浅担心。

焦娇赶紧松开他,后退两步:“是有点害怕,多谢你相助。”

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扳指。

景元帝看到了,是他的。

焦娇解释:“我进来林子,就是想把这东西送给一个人……可惜没有找到他。”

景元帝眼神微深:“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焦娇垂着头,有些丧气,事情被她办砸了,虽然有担心,但——“他应该没问题,他很厉害。”

身边又有那么多护卫,肯定不会有事。

景元帝微微挑眉:“他很厉害?”

焦娇重重点了点头:“嗯!”

皇后不好当,条条处处都要想到,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打听了很多皇上的事。他真的很厉害,幼年时的辛苦仿佛在他身上看不出痕迹,他勇武,睿智,读书练武无一懈怠;少年时就曾亲赴北地边关,带兵上阵,又以一人之力和北狄皇族周旋,硬生生把和谈劣势转为优势,换来数载太平;也曾以少年之姿,站在翰林院舌战群儒,收获老中青三代才子忠心;还在太后专权,试图再次夺位时准备充足,化危险于无形……

整肃吏治,调整赋税,坚定法制犯罪从严,从为君治国的角度,她挑不出他半分错,唯一让她讨厌的就是脾气太狗。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可他感觉到了。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神情很坚定,就像在维护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在你心里,他这么厉害啊……”

景元帝心底一片柔软,很暖。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可人疼?

然一代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表现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他整个人的姿态仍然坚持又克制,只看小姑娘久了,鼻子突然有点痒。

他无奈的转过头。

可他眉眼里的舒展,刻意收着的笑意,焦娇怎会察觉不出来?

她知道以他的通透睿智,一定猜到了她刚刚在想什么,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忍笑,他明明很想调侃她,却君子的忍住了……

还不如不忍!

“你——”焦娇看着他,眼睛睁圆,“他是我夫君,自然是最厉害的,你不许笑!”

喜不喜欢那个狗脾气另说,那是以后的事,总之现在,她就是不想被笑话,尤其因为狗脾气,被予璋笑话,这样显得她好无能。

景元帝眸底笑意更深:“这么护他?”

焦娇一怔。

她不是护,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股心气……但这话不好说,她自己都理不过来,干脆瞪向景元帝,反问:“你难道不护你的心上人?”

这下换景元帝愣住。

心上人?

见他表情变化,焦娇有点小得意:“折枝花都要特别选时辰选地点呢,还敢笑话我。”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景元帝心中深深叹气,那时他非要折枝花,为的又是谁?

心上人这个说法有点陌生,身为帝王好像不怎么需要有心上人,可……

小姑娘眼睛圆圆瞪着人的样子很好看,像只炸毛的猫儿,明明有点心虚,还有点怯怯的,可就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好像谁敢多说一句她就会伸爪子。

心里有点痒。

就好像……被这样的小猫挠一下,也挺不错的。

景元帝打住了这种危险的想法,只看着焦娇的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挟了别人不知道的意味深长:“我的人,自是该好好护的。”

焦娇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就好像对方嘴里说的这个人是她一样。

可怎么可能呢?

她和予璋只是来行宫后有几次偶遇,此前并不相识,也未有交往,仅几面而已,突然生情也太快了点,而且她看到过这个男人在清晨折花枝,要送给喜欢的人,人家早就有意中人了,千万不能会错意!

顶多就是……大家都是女人,可能她身上有什么点让他联想起了那个姑娘。

焦娇提醒自己,美色皆祸水,漂亮的人谁都会想多看一眼,却不一定要钟情喜欢各种轰轰烈烈,非要占为己有,欣赏就够了。

她悄悄看了身边男人一眼。

人中君子,优雅养眼,但也克制,疏离,神秘,这样的人一定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秘密,看起来很亲切,实则很难走进他的心。

她自己的路已经很难,就不要再自我烦恼增加难度了,什么三心二意吃锅望盆白莲花绿茶婊虐恋三角戏,她来不了的,没那本事,守好自己的心,诚恳的真实的做自己就好。

她还掌心贴到胸前,认真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很好,平稳,淡定,没有什么雀跃害羞吃醋之类的不应该情绪。

太优秀了!她也是意志坚定的人呢!天天练字修身养性还是有用的!以后继续加油呀!

景元帝看着脸色变来变去,心里似乎有很多烦恼思量的小姑娘,拳低鼻前,轻轻笑了一声。

她至今仍然不知道,予璋,是当今圣上的字。

也仍然不知道,他对她的想法,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第26章 我可以珍惜你吗

林动兽鸣。

傻狍子大军过境,所有机关陷阱消弥于无形。

等了一会儿,四周再无动静,景元帝回头看焦娇:“走吧,我们出去。”

焦娇应了一声,才有些犹豫的,指着地上脖子中间的狍子:“你的猎物?”

景元帝视线掠过小姑娘纤白手指:“算不上,不过你想要的话——”

“不不,我不要。”焦娇用力摇着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就算想要也没办法拿啊。

景元帝眼神微深,心有所悟,所以烦恼是没法拿,不是不想要?

他转身往前走,一边开路,一边拂开头顶身侧的树枝,顺便踩实脚下的浮土和野草:“你喜欢什么?狐狸还是兔子?”

焦娇跟在他身后,走的稳稳,根本不必担心路滑跌倒,被突然生出来的树枝打到头。

他……真的好温柔。

心里有点暖,她加快速度跟上男人的脚步,其它反应就慢了:“嗯?”

她没听懂这个问题。

景元帝脚步放慢,等她走过来才又往前,声音也缓下去:“立秋已过,寒气未至,有些兽类的皮毛却已长的不错,可以备下冬天做衣裳了。”

焦娇水水杏眸看着他,有些怔忡。

这话的意思是……要送她么?

她赶紧摆手:“不不不用了,我家里有的。”

景元帝修长手指替她扶开肩侧一束花枝:“今日你未避我如洪水野兽,我很高兴。”

焦娇:……

其实也不是不想躲,只是没办法躲。时机和形式都不允许呀。

可这话说出来好像更伤人,她干脆不说话,借着对方替她扶开花枝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

见她站稳了,景元帝继续往前开路:“愿意同我说话的人很少,尤其真心话,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

这话就有点吓人了。

偷偷看身边男人一眼,立刻察觉到了他眸底的落寞,身上的孤单,好像埋着太多太深的东西,焦娇更不敢接。

景元帝回头,目光安静的看着她:“我可以珍惜吗?”

焦娇心头猛的一跳。

这话……她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真的很有歧义,就像在问我可以珍惜你吗?

林中大风忽至,卷起林涛汹涌,挟起树叶纷纷,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架势,就像要把藏在角落的所有东西都现出来,让它看一看开开眼。

焦娇的心差点跳出来。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太犯规了!这让她怎么拒绝的出口!

不好拒绝,可是也不好直接答应。

怎么都觉得有点暧昧啊。

景元帝苦笑:“我没别的意思,明白自己身份,不会做出令你烦恼的事,也不会去找你,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只是……以后若有偶遇,不要一见到我就跑,好么?”

因他的神情,因他的这些话,焦娇脑补了一堆悲剧故事,就觉得好惨一男的,长这么大都没朋友,太可怜了。

到底是有过怎样的经历,受过怎样的伤,才会因这件事敏感至此,卑微至此?

之前她觉得让这么好看的人不开心是罪过,现在……她觉得自己罪过更大了。

“好,”焦娇想了一会小声答应了,答应完又偷偷加了一句,“要是……时机不合适,我还是会跑的。”

她自现代社会而来,大清早亡了,没那么多规矩,男性同学男性朋友不是没有,她没那么多好奇心,也知道怎样的相处尺度最为合适,让所有人都舒服,包括男性朋友的伴侣。

其实一个男人如果处在一段安稳的情感关系中,对女性朋友的需求会越来越少,到时候大家当一般熟人处就行,如果有了女朋友还需要和女性友人来往频繁,那这个男性朋友不要也罢。

焦娇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也懂得挑选朋友,分寸在她这里不是问题。她会躲避予璋,唯一的问题是现在的社会和她熟悉的不同,她想过的好,有些规矩最好遵守。

“好,”景元帝微笑,“足够了。”

焦娇愣愣的看着对方。

这个男人仿佛会发光,阳光跳跃在他的发梢,树影拂过他衣角,有风缠绕在他的指尖,岁月似乎因他变得温柔。

焦娇突然发现,认识以来,他一直板正一直优雅,一直看起来很温暖,眼里有暖光,实则他并没有笑太多。就算有,也只浮于唇角,不及眼底。

现在却不是。

他目光温暖,眼梢微扬,眸底倒影着她的影子,笑容明朗又明亮。

他是真的很开心。

就因为……她说可以做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焦娇心头有些酸涩,没见过他真正开朗的样子,就觉得以前的他已经很好很好,现在看到了,为自己愚蠢叹息的同时,也为他感到惋惜。

那些装出来的阳光,实则是一种对人生的绝望。

就像这时间光明万千,骄阳似火,可是没遇到光能暖他,没有人能暖他。

他的经历,一定比她的想象更可怕。

跟他比,好像自己的事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焦娇思维发散,没良心的想,皇上若真要杀她就杀吧,反正这条命也是偷来的,只是对不起祖父了,白白疼了她那么久。

“想什么呢?”

男人曲指轻轻弹了下小姑娘额头,打断了她的遐思。

焦娇伸手捂住并不怎么疼的额头,瞪他:“不许欺负我!”

二人对视,风从他们中间穿过,笑意在彼此眼底流淌。

“好,不欺负你,给你猎只兔子好不好?”景元帝指向一边。

焦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到一只兔子,白白的,胆子可小,像是听到这边动静,嗖一下就钻进了草丛。

“不要啦,不好拿。”

从别扭到自然,时至今日,两人间气氛终于完全放松,再无任何隔阂。

可偏偏造化弄人,有些事,上天不会让它简单过去。

就在这里,有马蹄声远远而来。

焦娇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

景元帝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林虽大,捕猎的人也多,有一定几率碰上,如果离得太远,没有危险,金甲卫没必要拦,可眼下四处安静,马蹄声传的很远……

小姑娘已经听到,再去拦就不合适了。

景元帝手负到背后打了个手势,带着焦娇换了个方向:“我们走这边。”

焦娇很明白。

虽然她们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别人看到了难免心生嘀咕,避一避也好。

焦娇吃过这个亏,心里有些紧张,就忘了注意身边人,如果她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这男人比她还紧张,神情也更紧绷。

本来人就走不过马,不知道后面骑马的那个怎么想的,半路竟然拐了弯,和他们方向一致,越来越近了!

马太快,躲不过,大家就这么突然的来了个照面。

焦娇不认识,对方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看起来是个武将,穿着贴身裁剪的劲装,背上背着箭囊,肩膀上架着弓,目光明亮锐利,坐在马上的姿势很帅气。

他出身应该不错,腰间绑着的腰带扣焦娇认识,是御赐之物,一般在校场拿了头名,或者出了什么大风头,皇上才会赏的。

可双方互相不认识,不知对方身份,也就不知道怎么见礼。

焦娇想着,路上偶遇,随便一个平辈礼算打招呼就好。

她心里很快有了打算,并没有注意到,马上年轻人一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眼立刻就不对了。

他下了马。

他朝这个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