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下方的伤口没了嘴唇的接触,开始渐渐冷了。他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手指握紧了成拳,又慢慢松开。

伸手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一个号码,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删除键上,渐渐消去了上面一个个数字。

“你准备让裴东海来救他吗?”

这声音突然出现,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傅临夏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唇边挂着一抹了然的笑。

“也是,听我盘口上的人说国安来了,你父亲是国安,你跟国安的人有联系也不奇怪。不过——顾之川好像误会什么了。”

姚景生收起地上的酒瓶,连着破了的衣服都塞进垃圾桶,转身就走了,也不搭话,似乎没听到傅临夏的话一样。

傅临夏在他背后忽然狂笑起来,遏制不了一般,“傻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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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老实交代吧

顾之川出去干什么了?这家伙,提了一块儿傅临夏在门口递给他的砖,风风火火拍黑砖去了。

“哟,哥们儿,看不出你这下手挺狠啊!”

顾之川瞥了这抽烟的胖子一眼,估摸着他是傅临夏手底下吃饭的,只是颌了颌首,说自己先走了。

任安他们估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必要去说。

就在“子夜”已经有两个黑头头进行了较量,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起因就是那个黄毛。

他一个人走出酒吧,刚刚站出来就觉得天清气爽,连呼吸都顺畅了。

他还要回去。

别墅离这里并不远,十几分钟的脚程,他习惯拿钥匙开门,尽管似乎有更方便的房卡,刷卡一样一刷就开。可是钥匙让他有安全感。

他看着整栋别墅都黑下来,以为严明非肯定已经睡了,只是他才一打开门,反身关上,正要往前走,整个客厅的灯却突然就全亮了。

亮得刺眼,顾之川有些不适应,忙抬起手遮眼睛。

严明非两手抄着,两腿叠着靠在墙边上,手旁边就是亮灯的感应按钮。他看着顾之川,走到他面前,一身闲散。

只是顾之川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冷意。

严明非手里竟然有条小木棍子,像是指挥棒,他拿那细细的棍儿戳了戳顾之川的脸,“你这是怎么弄的?”

顾之川心虚,可又委屈得很,一时之间竟然就任他戳自己的脸,有些疼。

严明非笑了一声,“这浑身酒气的,少年人的生活果然是激情四溢啊~我果然是老了~”

“老严,我——”他想开口解释什么,可是在严明非下一个动作之下直接住了口。

严明非正好把他逼进角落里,那细条棍直接挑开他毛衣的衣领,里面什么也没穿,身体上犹有未散的吻痕。

“我说过世界很危险的。”严明非笑得凉凉的,“少年,你受教训了吧?”

顾之川又惊又怒,一把挥开他手上的东西,“傅临夏告诉你的?!”

严明非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笑,“算了,还没吃饭吧?你不饿?”

饿,他当然饿。

可是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他还想解释,“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灌我酒,任安他们让我出去,我就——”

“好啦,别扯这些了,以后严禁夜不归宿。”严明非狠狠地揉他的头发,倒真的像个长辈一样。

顾之川想起今天遇到的事,委屈那是绝对有的,被严明非这揉猫一样的动作一逼,胸口就涨得慌,那眼

泪差点就溢出来。

等看到饭厅里那摆满了的饭菜,他只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片,“严老师”

“哟,这男子汉大丈夫也会哭?难看死了”严明非这次用手指戳他的头,在别人做出来可能是侮辱,可是他做出来就带上一点宠溺,他放软了声音,说话的调子似乎也被房间里的空气薰得暖了,“去洗个澡吧,我把菜热一下。”

顾之川揉了揉眼睛,笑出来,“老严,你比我爸还像我爸。”

严明非瞪眼骂他,“你扯什么呢!老子还年轻!去洗洗再来吃饭吧!”

顾之川点了点头,转身拿了换的衣物就去了浴室。

傅临夏告诉了严明非吗?他不清楚,可是他知道,严明非不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不然是不会让他洗澡的。

他脱下衣服,光裸着站在流泻着的暖水之中,一点也不在意伤口了。

他用力地用毛巾擦着自己的胸前背后,身体的每个角落,皮肤地发红了,像是要浸出血来。

他看不到漫满了水雾的镜里,自己那发红的眼,那脆弱的,犹带着倔强与坚持的眼,他想了好多事情,人心情糟糕的时候,总会想起很多伤心失意的事,思想会处于一种很复杂的思想。

水还是流着,他的伤口还在流血,那水都是微红的。

顾之川终于冷静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旁颈边。

他进浴室的时候带了纱布和一点药,自己上药包扎似乎有些困难,包扎得很丑。

有伤疤,也算是个男人了吧?

他扯开嘴,挂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披上浴袍就走了出去。

严明非还在忙碌,从微波炉里端菜出来。见到他出来,他朝他笑了笑,“正好,哎呀,清新少年出水记~”

顾之川最后的那点小郁闷也没有了,只觉得严明非这人其实挺无耻,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恩,有其徒,必有其师嘛!

“老严,你口味儿越来越重了。”

顾之川坐下来,饭桌不大,严明非选的本来就是小桌子,因为吃饭的可能就是一两个人。

“诶?有吗?”严明非故意装作听不懂他说话,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苦恼的模样,“我觉得我口味很清淡啊。这些彩色都是精挑细选的。”

对他故意错误理解他话的,顾之川不作任何反应,他只是端起已经盛好了饭的碗,拿起了筷子,“你还是快坐下吃吧,我这胃可是被学校的食堂折磨久了的——对了,老严你会自己做饭?”

严明非看他那两眼放光的模样,禁不住得意,“我原先在队里那手

艺可是最好的”

顾之川正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全当作没听到那个敏感的字眼,把菜又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眼看着严明非。

严明非还没注意到自己刚刚言辞的失误,“当年在学校,我还参加过厨艺大赛,一等奖!”

“噗——”顾之川一下笑出来,“喂,君子远庖厨啊!难怪你就是个伪君子。”

“我伪君子?”严明非垂下眼低笑了一声,那喉咙里的声音压住,比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垂得还低,“其实我更想当真小人的。”

顾之川于是耸肩,“随你怎么说吧,吃饭!”

两个人终于默不作声,开始以一种风卷残云的速度吃饭。

其实严明非吃饭自然是很文雅的,可是顾之川这牲口习惯了在食堂里吃饭的那种迅速,在饭桌上吃饭也一样。

于是在手脚比顾之川慢一步,没有夹到自己喜欢的嫩笋之后,严明非没有丝毫大意地加入到了抢菜党的行列,顾之川夹哪个菜他就夹哪个菜,生怕自己吃了亏一样,惹得顾之川对他大为鄙视,而严明非则很得意,按他自己倚老卖老的说法,“一把年纪了,还能跟青春少年一起重温当年大学里抢菜的经历,难得难得。”

顾之川除了翻白眼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了,遇上这样的一个严明非是他的劫,也是幸。

收拾碗筷的时候,严明非看着他那生疏的动作,忽然笑他,顾之川真恨不得一股脑儿把碗筷给他扔脸上去,“笑你妹啊!”

“噗哈哈”严明非再次破功,他掩住自己的嘴,指着顾之川的脸,“小老鼠进米缸——哈哈”

顾之川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摸,不禁有些赧然,娘的,一粒米饭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笑笑笑,笑死你得了!”

他把碗都放进洗碗机里,头也不回,懒得看严明非那可恶的嘴脸了。

严明非在他背后抄着手,假惺惺地摇头感叹,“真惨啊,比辛得瑞拉还苦啊~”

“”明明只是把碗扔进洗碗机,为什么被他说得像是自己受了虐待一样?算了,懒得理他。

严明非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笑得无趣,便敛了嘴角,“顾少年——”

拉长了声音喊的,有些迤逦古怪。

“什么?”顾之川往回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严明非只是对着他笑,很正经温暖的那种笑,“得意不忘形,失意莫丧志。”

顾之川回了自己的房间,脑子里还在想那句话,总觉得这句话不是安慰他那么简单。

这句

话似乎是为了他量身而造的,严明非那眼,够狠够毒,居然已经把他整个人都刺探得差不多了。

他躺在软床上,睡不着,起来站到窗前,拉开窗帘,夜色昏沉。

顾之川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纱布,看着那茫茫的夜色,忽然又开始迷茫。

他打开灯,一下就亮起来,走进隔壁放着电脑的书房,他才看到电脑桌旁有东西,是邮寄包裹。

他拿起那递单一看,竟然是他父亲寄来的。

背后写着严明非的话——寄到学校去的,我顺便帮你签了回来。

学校的收发室真是越来越松懈了——

顾之川淡淡地想着,拆开包裹一看,里面装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串佛珠,是九十九颗小佛珠,中间串了一个大的,像是老太太拿在手上不断拨着数的那种。

下面压着张字条,这字迹,是他父亲的。

“你妈她回来了,放国庆,你回来看看吧。”

没有信头,也没有落款。

孤孤单单的一句话。

顾之川有些怔忡,她?

这串佛珠能够说明什么?别告诉他,她走了这么多年都是出家修道去了。

顾之川下意识就想丢掉这东西,只是动作才一起来,就停住了。

他想到了姚景生,还有姚景生的母亲。

姚伯母,是个出乎意料的温柔的人。

他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记不清了。

随手将那盒子搁在一边,顾之川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很新的配置,计算机的开机速度都快到没话说。

而且是单独的服务器——这点最重要。

打开潜渊论坛的页面,登上去,没有站短,数钱数到手抽筋也不在线。

他忽然觉得很无聊,便去刷灌水区了。

窗外,没有月,只有星火似的城市的灯光。

而姚景生,站在车站候车大厅里,手里握着电话,眼神黯淡下来,“裴叔,我妈——她还没睡吗?”

“是,可能暂时回不来了。”

“这边没收获,你比我快,我回来再谈吧。”

“没有,只是小事,我也想不到会错过末班车的。”

“明天就回来,裴叔,你告诉我妈,让她睡了吧我明天,明天就回来”

“是。那再见,裴叔。”

收起手机,他看着冷清的候车大厅,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出去,风竟然是

如此寒冷,明明青州还在南边一点的。

他脖子下面还有些疼,让他忍不住伸手按住,衬衫半遮半掩下,能够隐约着颈下半片牙印,他脑海里又出现那家伙染血的白牙跟那快意的笑容。

他竟然能够笑得那么高兴。

可是他的笑呢?

也许是很久之前笑得太多了,所以老天收回了他的笑了吧?

寂寂的长夜里,姚景生穿着单薄的衣服,顺着灯火辉煌的街道走下去。

☆、28、一串佛珠

这个世界幻灭了!

顾之川那睡袍松松挂着,才一走出房间,扫一眼楼下,立刻就雷得外焦里嫩了!

姚景生!又是姚景生!你妹的干什么大清早的还要做噩梦啊!

其实不是他做噩梦——而是姚景生做了噩梦!

为什么顾之川会出现在严明非的别墅里?这两个人之间——

好奇怪的感觉。

姚景生只是来找严明非而已,他昨天顺着他说的路线去找,忙了一夜,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严明非倒了茶回来,看见顾之川也起来了,有些讶异,“诶?我以为你一定会睡很久呢。”

顾之川想起昨天他说约了姚景生,计较了一阵,也就不怎么在意了,于是打了个呵欠,点点头,又看了姚景生一眼就朝二楼的饭厅走。

姚景生觉得自己颈下那血淋淋的牙痕又开始发疼,隐隐约约的,让人很是烦躁。他一抬眼,正看见严明非拿审视的目光,心中一凛,再不敢走神,只道:“你昨天告诉我的那些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谁又知道?”严明非本来笑着,却不知为何突然咳嗽了一声,眉头皱紧一点,眼神也沉下来,问道,“昨天裴东海就回去了吗?”

“他回去得很早。”他问裴东海干什么?姚景生回答得很简短,不想再多透露一个字。

严明非自然知道姚景生对自己的抵触,可是他不在意,他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可是错误已经无法挽回,这个世界是存在一些不变的道理的,就像是他曾经的忘年交、姚景生的父亲说的一样,人为了得到一样东西,必会失去另一件东西。“是我害了你父亲不假,可我跟你没仇,没必要骗你。天使计划是真,那些人也是真的,只是他们的话有真有假,你是自己问不出真话,何必怪到我身上?”

如果顾之川在这里,听到“天使计划”这四个字,会有什么反应?

只可惜,他还在饭厅里。

姚景生紧皱着眉,冷然看着严明非,他自从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父亲以前的战友之后,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了。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可是他的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他到现在也只是找到了“天使计划”一个线索而已。

“你没授意过那些人保密吗?”

“我没这个兴趣。”严明非突然就很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前两天网络上有出现天使计划相关人员的,那个‘黑你没商量’也许也知道一点,你怎么不去找他?”

其他他们对各自的身份都有自己模糊的猜测,严明非是早年就对计算机技术——更准确地

说,是黑客技术——感兴趣了,他也听说过姚景生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他大了姚景生十几岁,可是要他自己分析起来,姚景生的天赋在他之上。

原本他以为姚景生会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天赋如此可怕的人,可是他遇见了顾之川。

这个眼神很奇怪的少年。

第一次见的时候觉得他的眼混杂着人类的各种欲念与执着,甚至说是执迷,是赌徒的眼神,他喜欢这种随时准备出去搏命的压抑的眼神,正式见面之前,顾之川似乎曾经一盆水泼到过他,严明非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大胸美女的抱枕——真是奇怪的趣味。

可是第二次见,他的眼神就清澈了一点,像是污浊开始被清洗一样,只是里面依旧带着一点隐约的超然于众人之上的感觉——他知道,顾之川其实自视很高。

最开始他不了解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优越感,可是他渐渐看到了少年的改变,那是他亲眼见到一个人变化的过程,顾之川重新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少年,尽管眼底的沉稳冷静多了,可是也格外引人注意了。

清秀中带点流里流气,洒脱中带一种沉稳,看似大条之下也有些细心,对某些自己认定的事情很执着,整个人都带着风致意蕴,女生们一般很喜欢这种男生。

估计这家伙以后会有很多追求者。

严明非又看了姚景生一眼,突然觉得顾之川跟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他就不喜欢姚景生这种太早的老成,太早的成熟而总是青涩的果实,往往让人不那么舒服。

姚景生站着,就像是出鞘的利剑,浑身都是锋芒,怎么也遮不住。

做人不可锋芒毕露,可是姚景生完全打破了这种世俗所认为的眼光,这个人看似低调,其实活得相当张狂。

低调的张狂吗?